《不可说》 第1章 [现代情感]《不可说》作者:冬日牛角包【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文案一 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苏正集团上上下下都在疯传,茂时会展的一个小设计师是苏柏熠的人,名字好像叫周粥。 起因是在酒桌上,苏柏熠喝下了周粥敬的一杯酒,散席后,又有人看到周粥上了苏柏熠的车。 苏柏熠是谁,苏正集团幕后真正的掌权人。 能让苏柏熠端起酒杯喝下酒,事后又上了他车的人,周粥算是这几年的头一个。 好友好奇,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也就长得好看点儿,怎么就在你身边呆了这么久。 苏柏熠慢慢摇着酒杯,扯一下嘴角,“她,还算会哄人。” 不是假话,确实还算会哄人。 会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千方百计地逗他笑。 会在睡不着的夜晚给他哼不知名童谣。 会在下雨天拉着他坐在屋檐下听雨。 后来他才知道,她哄他的这些事情,全是她想和另一个人做的,她千方百计地逗他笑,也不过是因为他笑起来和那个人像。 文案二 没有人会把苏柏熠和周粥联系在一起。 一个背靠苏柏两家,几辈人堆砌出的富贵门,全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手段雷霆,心思毒辣,翻手为云,亦可为雨。 一个是从村沟沟里走出来的野山花,无父无母,连小家里的碧玉都谈不上,纵使她有几分勾人的姿色,两人之间何止是云泥之别。 偏偏这两个人有了交集,从八卦周刊到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都在打赌这位周粥能够在苏先生身边待多久。 周粥从没有想过会和他长久,她不过把他当成一时的慰藉,撑死不过一年,他们就会桥归桥,路归路。至于他把她当成什么,她不知道,他明明厌恶她,却允许了她的靠近,以上位者施舍的姿态。 她喜欢他这种姿态,再高高再上,最后还不是上了她的床,至少在某一刻,他的生死是由她。 周粥对苏柏熠有一种征服的隐秘快感,偶尔对上他那双看不到底的眼睛,还会生出一点儿不多的煎熬和愧疚。 可到头来才发现,原来她也是别人的替身。 提示: 1.老房子着火,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着了,火一边烧,他一边浇。 2.双替身,男为真替身,女为假替身。 3.年龄差5岁。 内容标签:相爱相杀正剧替身 主角视角周粥苏柏熠 一句话简介:村头野山花的逆袭 立意:成长与岁月 第1章 外面的天乌沉沉的,像是压着一场暴风雨。 周粥在展馆连着跑了四天,每天都是三万步起,现在腿都是肿的,男人的嘴一张一阖地动着,说得激动了还有唾沫星子飞出来,她放空的眼睛在数他的头顶究竟还剩几根头发,数来数去也没超过一百,周粥暗自摇头啧了一声,好惨。 旁边的阿苓急得团团转,这个客户完全就是无理取闹,定的是下午五点验收展台,他提前到了一个小时,她们当时在另一个展馆,展馆和展馆之间有一定距离,走过来用了五分钟,他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周粥,说她应该在展位上等着他,而不是让他等她,也不听解释,就一味地骂人,骂得特别难听,还整天在朋友圈自诩什么高知人士,一点儿素质也没有。 阿苓又恼又怒,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客户就是上帝,不管他们再怎么胡搅蛮缠,除非她们想撂挑子不干,不然就只有认命听骂的份儿,周粥对阿苓使眼色,让她不要管这边,去盯着其他展台的收尾才是关键。 男人骂累了,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地灌水,半瓶水喝完,把嗓子润开了,又接着骂,声音比之前更大,展馆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周粥一派坦然,眉眼微垂,笔直的肩背呈自然放松的状态,一点儿也没有被骂的畏缩和害怕,他不过是嫌她没搭理他在微信上的撩骚,在这儿没事儿找事儿想挑她的火,她只要回过去一句嘴,这个台子的尾款肯定要被他找理由扣下,比起要到手的提成,挨两句骂又不会少一块儿肉。 周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神游,周围指指点点的视线突然转了方向,展馆的主通道安静地走过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个个都是上层精英的做派,周粥的眼睛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为首的那个背影上,停了一秒,收回视线,继续数男人的头发。 在听到某个字眼第三次从男人嘴里冒出来后,周粥所剩不多的耐心差不多已经耗尽了,她扬眉冲男人一笑,“任经理。” 任泽正骂在兴头上,被她这样突然打断,更是不悦,他眉头一拧,肥肉堆积出的川字都能夹死蚊子。 周粥眼里笑容更盛,“我们要不要换个清净的地方,您再接着骂?” 任泽眉头还是皱的,但心里已经被她的笑勾出了些痒,绿豆般的眼睛里又满是不屑,这个女人脸皮还真是厚,被人在大庭广众下这么教训,愣是面不改色,连脸红都不知道,还扬头冲他笑,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现在还要换个地方,换个地方干什么他还能不知道,还在微信上和他装清高,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他上赶着,她还给他端起来了,看见了没,她就是欠骂,骂两句皮才能绷紧,知道谁是她财神爷。 周粥在前面带路,任泽跟在后面,眼睛盯着连宽松的衣服都遮不住的纤腰丰臀,捏着手里的水瓶放到嘴边,又灌了一大口水,妈的,别的不说,这女的真有一股勾人的妖劲儿,不管是模样儿还是身材。 第2章 周粥把任泽带到展馆后面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看了看四周,确保短时间内没人经过。 任泽已经忍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将周粥堵在墙角。 周粥语气无辜,“任经理,您要干什么?” 任泽急不可耐,“你说我要干什么,别看了,你找的这个地儿很好,这儿肯定没人过来。” 周粥微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我找的这个地儿很好。” 她话音落地,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腕,轻轻一用力,任泽那肥墩墩的身体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迈了一步,他猥琐地笑开,早知道这样主动不就好了,还能少一顿骂,他的另一只手刚要去摸周粥的腰,就在这时,周粥长腿屈起,膝盖照着他腹下三寸的位置直直顶了过去。 任泽痛苦地闷哼一声,双腿打软,整个人跟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天空下起了零星的小雨,周粥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细细地擦过每一根手指,然后将脏掉的湿巾扔到垃圾桶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慢悠悠道,“任经理,我给您提个建议,下次您再骂人,别老用什么你妈你妈的,您可以说你爸,你大爷,你太爷都行,就是别说你妈,我听不得这个词。” 任泽捂着自己小腹,抬起头想骂人,但他太疼了,嘴张了半天,除了呼哧呼哧地喘,一个字都出不来。 周粥拿出展台验收单和笔,递到他面前,“展台您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还要麻烦您在这上面签个字。” 任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周粥俯身看他,“您老板明天应该会来现场吧,您要是不签的话,我就把您昨晚发我的信息拿给她看,不知道她看到那些话后会有什么感想?”她顿一下,又道,“哦,您大概还不知道,我和你们老板关系还不错,我们是老乡。” 任泽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半晌,扯过周粥手里的纸和笔,草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就把验收单扔到了地上,让周粥自己去捡。 周粥从地上拿起验收单,检查了一遍他的签字没有问题,认真把验收单叠好,放到文件夹里,看向任泽,脸上笑容不变,“任经理,那您在这边休息一会儿,我就先回展馆了。” 任泽看着周粥远去的背影,忿恨地吐了口唾沫,却又暂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是他在阴沟里翻船了,他原以为她好欺负,没想到这骚狐狸精蔫儿坏,有了他签字的验收单,尾款就没法儿再扣,不然那就是打他自己的脸,他也不能再拿捏住她了。 他嘴里恶毒的咒骂不断,胳膊撑着地,试着动了动身体,结果一动就疼,他开始有些慌了,不会真被踢出了什么事儿吧,他现在又没法儿看。 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飘来一阵烟味儿,任泽怕让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脸上颤巍巍的肉都跟着用力,“谁在那边?!” 除了越来越大的雨,没人回答他,他挣扎着想起来,沉稳的脚步声一步踏着一步朝他走来。 阿苓知道周粥拿到了那个贱男人的签字,高兴得不行,没有验收单的签字,尾款就悬了,那这个台子就算是白干,她不知道周粥是怎么搞定那个死肥猪的,但她对付难缠的客户一向最有办法。 虽然她们两个同岁,进公司前后只差了三个月不到,但阿苓总觉得周粥要比她成熟好多,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x,她做任何事儿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这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周粥和阿苓做好所有的收尾工作,从展馆出来,天已经黑了,今天结束得还算早,现在才七点不到,前几天,她们晚上十二点之前都没出过展馆,二十多个展台分在不同的展馆,就她们两个人来盯,每天走得脚上都能起好几个泡。 外面的雨还在下,展馆门口的人又多,不好打车,幸亏有搭建商的车可以顺路稍她们一段,将她们送回酒店,名字写的是酒店,其实不过是一个二层的小旅馆,连星都没有,一进大堂就有一股发霉的潮味,唯一的优点是离展馆还不算远,她们不用每天在路上来回折腾。 周粥洗完澡出来,阿苓已经昏睡过去,周粥给她掖了掖踢开的被子,擦着头发来到窗前,不过是一街之隔,对面是新开业不久的五星级酒店,高耸入云的建筑富丽堂皇地矗立在雨幕里,她仰起头,都看不到顶层的尽头在哪儿。 前前后后七八辆黑色的车由远及近依次停在街边,在酒店门口候着的工作人员立刻撑开伞,中间那辆车上的人一下来,几把伞争先恐后地遮在了他的头顶,就算看不到他的脸,周粥也知道他现在的眉头肯定是紧皱的,他最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尤其是这种急于想要表现,又毫无章法的行为。 比如,曾经的她。 不就是参加一个展会,阵仗也能搞这么大,周粥轻嗤一声,转身把毛巾扔到椅背上,半湿的头发连吹干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躺到了床上,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任谁连着熬四晚也受不住。 迷迷糊糊中手机震了一声,周粥摸过手机,勉强睁开眼,点开信息。 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过来。 命令的口吻。 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周粥没有理,把手机关机,扔到枕边,裹紧被子继续睡。 第2章 第二天展会正式开展,开展的当天上午是周粥她们最忙的时候,需要应对客户的一些突发情况,阿苓知道苏柏熠来了展会,就在隔壁展馆,激动得不行,想过去看看,但被事情绊得根本抽不开身。 第3章 等她们都忙完,苏正集团的产品发布会也开完了,阿苓遗憾没能见到苏柏熠一面,这位苏正集团的掌舵人一向是低调到神秘,之前只有名字时不时在财经新闻和八卦杂志出现,外界很少有人见到过他的本尊,就连百度百科里也只有一张模糊到失焦的照片,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公众场合吧,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没有机会再见到他本人。 周粥用面包堵住了阿苓说个不停的嘴,她们忙到现在才有时间垫一口饭,苏柏熠有什么重要的,填饱肚子才最重要,两人边吃着饭,周粥边给阿苓交待着后面几天要注意的事情,阿苓要留在这边到展期结束,周粥有别的工作安排,她晚上的飞机先回北城。 原以为任泽今天醒过味儿来会找她的麻烦,但周粥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他,总不至于是受伤住院了,她当时控制着力道,没揍太狠,会给他一定的教训,又不会伤到他,她可不想为了一个人渣吃上什么官司。 不过周粥也没多少心思想任泽的问题,她急着赶飞机,从展馆出来就已经晚了,路上又堵,下了出租车,她拉着行李箱就开始跑,往常跑这么一段也没什么,但可能是这几天熬夜的缘故,她跑了几步就觉得喘得厉害,只能推着行李箱快步走着。 “抱歉,麻烦请让一下。” 没走两步,几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挡在了周粥和其他行人面前,在为后面的人开路,周粥推着行李箱,随着人群往后退了一步,想转身,一群人呼啦啦地聚过来,形成了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她根本走不出去,被迫成了看客中的一个。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明星,林晚柠,启林集团的大小姐,炙手可热的新晋四小花之一,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 不过相比林晚柠,围观的人更关注林晚柠身旁的男人,身姿挺拔,相貌英俊,气质矜贵,一看就身份不俗。 有人刚参加完展会,认出了他是苏柏熠,大家一听到“苏柏熠”这三个字,议论的声音更大了,看来林家和苏家的关系确实和传闻里一样,林总都带着女儿亲自来送人了,可见两家交情匪浅。 林晚柠根本不想来,是她爸逼着她来的,她又听不懂他们张口闭口的生意经,都无聊死了,她兴味索然地东看看西看看,一抬眼看到了正指挥着保镖们维持秩序的柯总助。 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他这副严肃的神色到哪儿都不会变,在床上能比现在还严肃,这么无趣的人,也不知道以后交了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林晚柠眼睛落到他西装里面的黑色高领衫上,舌尖碾过牙齿,唇齿间似乎还留着昨晚咬上他喉结的那种咸湿,她眸子里蕴出一点狡黠,停下脚步,扬声道,“柯助,你踩到人家东西了。” 又问柯晓禹后面的周粥,“美女,是不是你围巾掉了?” 林大明星的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周粥身上,周粥塞在包里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她出门的时候随手在柜子里拿了条围巾,当时着急,也没看拿的是哪一条。 柯晓禹这才看到人群里的周粥,他刚要叫“周小姐”,又收住声,弯腰去捡围巾,周粥也正好低下身,两人的手同时放到围巾上,又同时拿起来。周粥从柯晓禹手里收回围巾,客气地道一声谢,柯晓禹微颔一下头作回应。 林晚柠本来只是想逗逗柯晓禹,现在莫名地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大小姐脾气立刻上来了,扭头对旁边的人说,“苏柏熠,你这总助不行啊,见到美人儿就丢了魂,以后谁要是给他用个美人计什么的,他不得把你的老底全都给兜出去。” 柯晓禹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晚柠,林晚柠还要再说什么,被他这么一看,悻悻地闭上了嘴,又觉得被他压了一头,不甘心地瞪了回去,用眼神在骂人,不就是个小助理,床上技术又好了那么一点儿,她贪他两天新鲜,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在她面前牛气什么呀。 苏柏熠的视线掠过柯晓禹,在周粥脸上停了一秒,没有接林晚柠的话,脸色有些沉。 林明梁生怕苏柏熠会生气,苏柏熠身边有几位“嫡系近臣”,是当初在苏家资助的学生中挑选出来的,从十几岁就跟在苏柏熠身边,外界都知道,苏柏熠待他们与旁人不同,柯晓禹就是其中之一,林明梁忙往回打圆场,说他这个女儿被他宠坏了,说话没个轻重。 苏柏熠面上笑得尔雅温文,“女儿家确实该宠着些,几句玩笑话,柯助不会当真。” 林明梁也算是看着苏柏熠长大的,对他的性子能摸清个一二,他现在虽然温温和和地笑着,实际心情是怎么样的,没人知道,林明梁又呵斥着林晚柠,让她向柯晓禹道歉。 林晚柠轻哼一声,朝周粥看过去,虽然不想承认,但眼前这位确实是个美人儿,就算她这几年混在遍地都是美女的,纯天然的素颜就能漂亮成这样的也少见,眉眼里一种早期香港女明星的味道,头发大概是因为没打理好,有些干燥的蓬松,反倒在妩媚中添了些慵懒的风情,别说男人,就连她,一时之间都很难从她的脸上移开。 男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就连七情六欲都快被工作给熬没了的柯总助也一样,看来他还是加班加少了,林晚柠不想再在这儿当什么劳什子的花瓶了,她把墨镜一戴,对苏柏熠说了声回见,直接走人了,林明梁叫都叫不回来。 第4章 围观的人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见大明星走了,有的人跟着追过去,大部分的人还在围着苏柏熠看,明星电视里就可以看到,但这种一直隐在幕后的资本大鳄可是很少有机会能见到。 周粥趁着人群混乱,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来,她看了眼手里的围巾,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了,心里一烦,转身将围巾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一道目光隔着人群精准地落到她身上,带着他惯有的威压,如果细看,没准还能看出些不明显的厌恶。 周粥挑衅般地回看过去,怎么,他给的东西是矜贵到脏了都不能扔掉?他不高兴,她偏要扔,因为她现在也没有多高兴,在他的注视下,周粥伸手又把围巾往垃圾桶里压了压,然后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十点落地北城,周粥裹紧大衣,站在路边等网约车到,马上要入冬,北城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她有些后悔没带件羽绒服出来。 周围的人x声突然嘈杂起来,路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辆慢慢开过来的车上,车是低调的黑,快与茫茫的黑夜融为一体,但车前的飞天小银人格外引人注意,后车窗降着一半,不过看不到里面的人。 周粥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内心在扎小人儿,这么大冷的天儿,还开着车窗,也不怕明天被冻得感冒流鼻涕。 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苏总感冒了会是什么样子,周粥脑子里开始想象一些画面,薄白的眼尾耷拉下来,高挺的鼻梁有些红,挺大的个子病恹恹地窝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纸巾,委屈巴巴地擦着鼻子…… 如果真是这种小模样儿,那还挺招人疼的……至少比他那副冷着脸刺人的模样要招人疼。 车经过周粥面前,车里的人没有预料地直起身偏头看过来,周粥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视线,眼里的嘲弄来不及收起,下意识地弯下眼睛,又马上把眼角扯平,她差点儿都忘了,他们还在冷战中,周粥偏头看向别处,侧脸生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艳。 车又往前走了一段,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但没有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 周粥若无其事地翻着手机,网约车到得很及时,她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关门,一气呵成,网约车和前面那辆车很快平行,又擦肩而过。 司机很健谈,一路上话不停,周粥靠着车窗看着外面的灯火霓虹发呆,偶尔出声应两句。 车开进市区,过了几个路口,司机察觉到些不对,狐疑地看一眼后视镜,过了一会儿,再看一眼后视镜,“我怎么感觉后面那辆车在跟着我们?” 周粥没在意,“大概只是顺路。” 司机是个车迷,在红灯处又仔细看了看后视镜,激动起来,“呦呵,那可是辆豪车,应该是劳斯莱斯幻影。” 周粥顿一下,想要回头,最终没有动,她其实对车没有研究,也就只认识他惯开的那几辆。 机场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四十多分钟就到了,司机把她放在了路口,前面的路太窄,车开不进去,司机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递到周粥手里,看一眼后面,压着嗓子小声问,“姑娘,需不需要我报警?”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也停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膀大腰粗,黑眉凶目的寸头男人,还穿得西装革履的,身上的腱子肉都快把西装给崩开了,虽然他现在只站在车旁,暂时没有什么其他行动,但明显就是冲着这姑娘来的。 周粥摇头,“不用,谢谢您,是认识的人。” 司机这才放心下来,又看周粥一眼,能跟开这种豪车的人认识,这姑娘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不过怎么住在这种破旧的小区,司机空有一颗八卦的心,可惜他看不到后续了,他得赶着去接下一单顾客。 司机倒车退出去,周粥推着行李箱要走,吴杭上前硬着头皮拦住周粥,“周小姐,三哥在车上呢。” 周粥对吴杭笑笑,再好脾气不过,“我知道,但我今天累了一天了,想早点儿回去休息,麻烦转告你三哥,他要是想算我的账,下次最好先约我的时间,他忙,我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对他开放。” 吴杭偷偷觑一眼紧紧关着的后车窗,再看一眼前面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郁闷得恨不得弯腰拍一下大腿,这可要了老命了。 一个活到现在就从来没跟谁低过头认过错,另一个平时最会温声软语地哄人,现在突然冷下脸来,谁知道要怎么办啊。 柯晓禹那小子贼精早早就溜了,我要不是还得开车,我也溜,关键我又不是月老,手里连根红线都没有,这种吵架劝和的事儿,我也没做过啊。 既然拦不住,他还是把人安全护送到家吧,吴杭刚要去追周粥,后座一动不动的门突然开了,里面的人从车上迈步下来。 车灯照亮了黑漆漆的胡同,地上的影子被慢慢拉长,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粥心里无端生出些慌,她又走快了些,偏偏行李箱的轱辘卡到了一个坑洼里,她推不动,也提不出来。 身后的脚步停住,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周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打横抗到了肩上,她挣不开他,又不想太大动作,招来旁人,只能压着嗓子吼他,“苏柏熠,你干什么?!” 苏柏熠手“啪”一下拍上她的臀,让她别乱动,沉声道,“几天不见,肉掉了不少,脾气倒是见长。” 第5章 第3章 一年前的北城 周粥第一次见苏柏熠是在一个下雪天,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苏柏熠,她甚至不知道苏柏熠是谁。 那天是冬至,空中飘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周粥接到姨姥的电话,从热闹的内场大厅走到外面安静的露台,老太太来电话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嘱咐她今天是冬至,别忘了吃饺子,又说看天气预报她这边下雪了,让她要及时添衣保暖,周粥一句一句温声应着她的话。 姨姥叫王琼淑,是一位再慈祥不过的老人家。 周粥父不详,她五岁那年她妈周棠玉生病去世了,她十二岁以前在舅舅家生活,再之后,舅舅家搬去县城,她没跟着去,她搬回了她和她妈以前住的地方,那是她姥爷在世的时候给她们盖的三家小瓦房,房子虽然简陋,至少是她自己的家。 姨姥家就住在她的隔壁,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姨姥待她跟亲外孙女一般,她妈过世之后,周粥感受到的所有有关家的温暖,都是姨姥给她的。 周粥听完姨姥的电话,看着远处的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情好像稍微开怀了些。 她今天是来参加婚礼的,新娘子余兮是她的第一个客户,也是她职场上的贵人,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婚礼很盛大,到场的一众宾客身份都不一般,据说男方的家族在香江里能排上位置,周粥谁也不认识,倒也不觉得局促,安静地坐在自己那一桌,她大大小小的婚礼也算参加过不少了,今天不知怎么的,听着余兮妈妈在台上哽咽的发言,她突然就红了眼眶,借着低头看手机给掩了过去,她不想让人看到她哭。 可能是因为今天下了雪,她妈最喜欢下雪天,小的时候,一到下雪,妈妈就会在院子里给她堆个小雪人,其实这些年她很少会想起她,也只有在偶尔的午夜梦回中会依稀出现她的身影,年少的那段岁月太过遥远,她越是想记住什么,记忆却事与愿违地一天天变得模糊,模糊到有时她会害怕,她怕自己会忘记什么。 周粥伸出手,几片雪花摇摇坠坠落到她的掌心,雪花的凉浸到血液里,又随着血液抵到心脏,其实也不必害怕,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会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她。 她双手抄进大衣兜里,转身往回走,一抬眼,看到露台那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修长的指间夹着微燃的猩红,淡白的烟气在空中一圈圈地散开,雪花已经在他的肩头铺了一层,他应该比她早到,她刚才只顾着听电话,都没有注意到他,看穿着气度应是非富即贵。 那人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掀眸懒懒地看过来,漫不经心地扫了周粥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周粥蓦地定住,神思有一瞬的恍惚,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又或者更长,明知道不可能,她的脚还是慢慢转了方向,可能是刚才喝下去的半杯酒让她生出了些平时没有的勇气,她朝他走过去,用了一个蹩脚又错漏百出的借口,能不能借她根烟抽。 他应该不喜欢陌生人的靠近,眉心微蹙,黑如深潭的眸子有明显被打扰到的不悦,其实周粥一开口就后悔了,不一样,这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有倨傲,有冷漠,有厌恶,就是没有一丁点儿她记忆中的那种温暖。 周粥刚要道歉说打扰,想离开,他已经点出一根烟来,送到她嘴边,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示意她张嘴,周粥稍作迟疑,道一声谢,低头将烟含住。 红润的唇包裹住纯白的烟身,乌黑的发丝拂过宽厚的手背,两个人离得不算近,但有些纠缠总是起在不经意中。 周粥微扬下巴,装得异常老练,“麻烦再借个火。” 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打火机隔空扔到她手里,对面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再明显不过的看好戏的姿态。 周粥屏住呼吸,“啪嗒”一声,打火机按下,蓝紫色的火苗在雪花里微微跳动开,她叼着烟凑到火苗上,想做做样子轻吸一口就结束,但呛鼻的辛辣从嗓子直直地冲到肺腑,这烟比她想象得还要烈,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过去。 苏柏熠直接将烟从她嘴里抽出来,在堆着雪的扶手墙上碾灭,慢悠悠地拆穿她,“你根本不x会抽烟。” 周粥弯腰捂着嘴,五脏六腑都快要咳出来了。 看到她这副惨样子,苏柏熠原本恶劣到极点的心情突然好了些,他今天难得好心想给谁点儿建议,“既然想用这招,至少先要学会抽烟,再来找男人搭讪。” 周粥好不容缓过那口气,她直起身,用指尖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泪花,冲他莞尔一笑,轻柔的嗓音有些咳过的沙哑,“受教,我回去一定多练练。” 苏柏熠重新看回她,黑沉沉的眸光带上了锐利的审视,还有那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她过来扰了他的清净是她的不对,所以她接受他的作弄,丑她出了,但她不想再露了什么怯,周粥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她将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他,“多谢你的火。” 苏柏熠没有接,“不是要多练,给你了。” 周粥笑容更甜,她攥住打火机,收回手,“那下次有机会再见到的话,没准还要跟你再借根烟。” 苏柏熠扯一下唇角,神色又回到了最初的疏离和冷淡,周粥手机响起震动,她借着电话快步离开了露台,她大概是被酒劲儿冲昏了头,导致思考力不足,才会脑子一抽,跑过来和男人搭话。 第6章 周围终于又安静下来,雪越来越大,高空之下的万事万物好像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白,苏柏熠静静地吸完手里的烟,视线不经意间扫到扶手墙,狭眸微动。 白色的烟嘴沾着淡淡的红,躺在雪花堆的银白中,生出一点儿靡艳。 他捡起那支烟,扔进旁边垃圾桶,然后从西装胸前的口袋中扯出方巾,随意地擦了擦手,将方巾也扔进了垃圾桶。 他最厌恶这种自作聪明的花招。 第4章 周粥所在的公司叫茂时会展,主要是给参加展会的企业做展台设计和落地搭建工作,大老板叫孙茂时,二老板叫费远,两个人是连襟,孙茂时是费远的亲姐夫,把两个老板都算进去,整个公司总共也就十几个人。 小确实是小了点儿,但定位很明确,他们面向的是中小型企业,一场展十几平或者几十平的台子,接十几二十多个,每年这么多场展,一来利润也不少。 周粥是做设计出身,一年前转的销售,她现在既做展台设计,也和客户做对接,接一个单子她自己能拿两份提成,就是累,一场展下来她都能脱层皮,但她喜欢挣钱的感觉,看到银行卡里渐渐增多的余额,她心里的踏实感也会增多一些。 整个十一月,周粥会很忙,她这个月有两场展要跟,还要准备明年的春季展,好在这两场展都在北城,她不用去出差,否则她真的是分身也乏术,她已经在公司连着加了半个月的班,每晚都得十点多才出公司。 但今晚有一个酒局要应酬,所以早早从公司出来了,其实他们平时的酒局不算太多,只是两位老板近来想扩大公司规模,看明年能不能接到一些大客户的单,所以这一阵儿都在忙着找各种人脉打通关系,来往的人情应酬自然也就多了。 今天要宴请的人叫郑怀成,来头不小,跟启林集团的董事长林明梁沾亲带故,费远也是中间转了好几个人才能把郑怀成给约出来,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费远今晚把公司的几个销售全都带上了。 定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在竹林深巷的尽头,外头看起来很不显眼,里面却是雕梁画柱,小桥流水的奢华,在寸土寸金的北城能占这样一隅,只怕这背后的主人身份也不简单。 阿苓凑到周粥跟前小声道,“今天这趟来值了,这种地方人均消费不得大几千,费总平时那么抠,今天下了血本了,我们这顿得敞开肚皮吃,不然下次再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周粥伸手捏住她的嘴,让她小声些,老板就在前头走着呢,虽然费远平时在公司没什么架子,大大小小的员工都能和他开上几句玩笑,但老板毕竟是老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脸无情了。 费远早就听到阿苓的话了,他回头看着阿苓笑,“阿苓,你今天要是能让里面那位松了口,答应给我们牵线启林,我以后每个月都带着你们过来一次。” 其他人拍手叫好,阿苓刚想高呼“老板万岁”,又马上闭上了嘴,这地方太安静了,不适合大声说话,她轻咳一声,跟费远要保证,“费总,这可是您说的,别回头我们把客户拿下了,您又不认账了。” 费远视线带过周粥,回阿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阿苓立马立下军令状,“费总,您就擎好吧。” 只是阿苓这军令状立太早了,人哪儿是那么容易搞定的,酒不少喝,话也说得好听,当然太极也打得漂亮,一说到关键问题就举杯喝酒,明显得想拿好处又不想办事儿。 开始端的还是谦谦君子的做派,几杯酒下了肚,本性就露出来了,不怀好意的视线一直往周粥那边飘,费远借着起身敬酒挡了几次都挡不住。 周粥身高一七二,就算不穿高跟鞋,在视觉上也比一般男生要高,她不是现下流行的那种骨感美人,腰身盈盈一握,两条腿又长又直,肉全长在该长的地方,简单的高腰牛仔裤搭配黑色打底,就能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她长得又白,似泛着那种上等羊脂玉的光,一双杏眸不笑的时候偏清冷,展颜一笑,又在不经意间流出些楚楚媚人的风情。 从她一进包厢,郑怀成就注意到她了,这样的好模样儿肯窝在茂时这种小破公司卖苦力,想必是没什么背景靠山,家里条件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没见过什么世面,眼皮子应该会很浅,稍微给点儿蝇头小利,没准就能往床上带,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看周粥的眼神愈发露骨。 周粥被他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阿苓和周粥的组长菲姐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想办法躲出去,周粥借着上洗手间,避出了包厢,费远给她发信息,让她在外面多待一会儿,不用着急回去,周粥自然乐意。 她也没别的地方去,就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在园子里散步,顺便欣赏一下周围的风景,这地方与其说是私房菜馆,不如说是一个庄园,像是电视里演的王爷世子的府邸。 月牙门连着走廊一个接一个地穿过,周粥开始还觉得新鲜,在不知不觉中走得有些深,大概是为了营造氛围,路上的灯光都是暗幽幽的,起初还能碰到一两个服务员,到后面好长一段路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风一吹,两边的竹林沙沙作响,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吹口哨,她的脊背止不住地发凉。 周粥很少有怕的东西,臆想出来的鬼就是这很少中的一个,但她压力大的时候又喜欢看鬼片,算是一种矛盾又自虐的解压方式。 第7章 现在她之前看过的那些片段场景,一个两个争先恐后地往她脑子里挤,周粥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都是假的,但脚步越走越快,后面干脆跑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呼地过,她跑得太快,在走廊拐角处没能刹出脚,和迎面走过来的人碰了个满怀。 柔软撞到到坚硬上,她胸前蓦地一疼。 “抱歉。”周粥边道歉边后退,等看清她撞到的是谁,脚步有些乱,前脚跟踩住了后脚尖,身子一歪,又栽回了他的怀里。 后面的吴杭看到他家三哥拧起的眉头,忙上前,想扶起周粥,他唯恐他三哥一个心气不顺,直接把这投怀送抱的姑娘给拎起来扔到院子里去,三哥最烦的就是谁挨他的身。 没等吴杭动作,周粥已经迅速站直了身体,她后退两步,又退了一步,再道一次歉,“对不起,没撞到您哪儿吧?” 她只当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距离余兮婚礼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应该不会记得她。 苏柏熠冷冷地睨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吴杭悄悄看了一眼周粥,那么多想对三哥投怀送抱的漂亮姑娘,这是第一个成功的,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投怀送抱,三哥都无动于衷,他老人家该不会是真有什么隐疾吧。 周粥等人走远了,才轻轻拍了拍砰砰跳的胸口,她以后再也不看什么鬼片了,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吓死,她沿着走廊慢慢走了一段,看着前面又分开的两条路,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该走哪一条。 这时,一个服务员从远处匆匆忙忙地小跑着过来,问周粥,“小姐,您是不是找不到包厢了?” “对。”周粥看到服务员很高兴,这个地方太大了,要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她真不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 服务员态度恭敬又小心翼翼,“我带您过去。” 有服务员在前面带着,周粥总算是顺利找x到了包厢,里面的酒局已经快要散场了,郑怀成被费远灌得七荤八素的,看到周粥进来,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话还没说一句,又瘫回了椅子上。 最后费远和郑怀成的助理一起把醉成烂泥的郑怀成架上了车,其他的同事有家里人过来接的,有叫上代驾走了的,周粥作为唯一一个还清醒的人,留到最后,结完账,她要等到费远的代驾来,把他送上车,再和阿苓一起回家,阿苓男朋友出差了,今晚去周粥家睡。 阿苓悄声对周粥说,“费总好厉害,我们到后面实在喝不了了,郑怀成喝一杯,费总就喝三杯,最后郑怀成倒下了,费总一点事儿也没有。” 周粥看她也有些醉了,从包里拿出一瓶电解质水,拧开瓶盖递过去,“你喝点儿这个,别回头胃里难受。” 阿苓接过瓶子,喝了一口,舒服得叹了口气,她家周粥永远是最贴心的那一个,她喝了酒就喝这个最舒服,她说过一次,周粥就记住了,每次都会提前准备着。阿苓靠着周粥站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行,她晕得厉害,“我不行了,我有点儿晕,我要去费总车上窝一会儿。” 周粥把阿苓扶上车,又回去看着费远,他今天是真的喝多了,平时喝酒都不上脸的一个人,今天脖子全都红了,费远看郑怀成的车走了,再也撑不住了,直接瘫在了路边的长椅上,周粥也给费远拧开一瓶电解质水,“费总,给您这个,多少能缓解一下。” 费远摆摆手,从兜里摸出烟来,点出一根叼到嘴里,“我抽烟最管用。” 他按着打火机按了几次都没把烟点着,使劲晃两下,再按,还是不出火,应该是坏掉了。 周粥想起自己包里的那只打火机,她翻出来,递给费远,“费总,您用这个。” 费远没接,他仰头看周粥,眼神灼灼,语气温柔,想借着喝醉捅一捅窗户纸,“麻烦帮我点一下呗,我现在手有点儿没准头。” 周粥拿着打火机不动,算是无声地拒绝,她不是不明白费远对她的意思,平心而论,他作为老板还不错,别的不说,就说应酬这种事儿,只要带着她们女生出来,他总是会护在前面,轻易不会让客户灌她们酒,但这也只是作为老板的不错。 她不想搞什么办公室恋情,更不想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扯上工作之外的关系,她刚在这个公司立住脚步,暂时也没有换公司的想法,所以她一直很注意,不想因为自己的什么举动给对方造成误会,他只是她老板,她给他打工,他给她发钱,仅此而已,她以为她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费远无奈轻笑,从周粥手里拿过打火机,自己点上了,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他以为她是个软性子的,谁知道穿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他怎么做好像都打动不了她,她比谁都能守那条上下级的界线,绝对不会越过一步。 两个人一坐一站,深夜的寒风吹拂而过,昏暗的路灯在地上打出晃动的影子,落到不知情的旁人眼里,徒增了些无中生有的暧昧。 黑色的车从路边静静驶过,还没开出两个路口,后座阖目养神的人突然开了口,“靠边,停车。” 吴杭靠边停下车,回头看,“怎么了,三哥?” 苏柏熠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吴杭,“去扔掉。” 吴杭不解,“这衣服怎么了?” 苏柏熠回,“脏了。” 脏了吗,吴杭拿着大衣下了车,仔细翻了翻,他也没看到脏的地方啊,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清甜,像雨后的橙花,好闻极了。 第8章 苏柏熠降下车窗,神色不耐。 哪儿哪儿都是那廉价香水的味儿,呛得人脑袋疼。 第5章 十一月过完,周粥瘦了五斤多,果然劳心劳力的工作是最好的减肥方式,两场展都结束,她也终于可以在家好好过个周末。 周粥开始是和阿苓一起住,阿苓搬去她男朋友那儿后,她不想和陌生人合租,就自己租了个一室一厅,每个月的房租占她开支的大头儿。 小区是那种八九十的老小区,她住六楼顶层,楼道里有些破旧,声控灯时亮时不亮,偶尔还冒滋滋啦啦的声响,但房子内部装修得很,房东是一对老夫妇,为人和善,小区紧挨着地铁,周边烟火气很浓,菜市场、各种好吃的餐馆小店儿,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周粥很喜欢这儿。 她这个周末主要是在家里补觉,中午吃完饭,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太阳都落下了山。 手机上进了好多信息,还有余兮连着打来的两个未接,周粥拥着被子靠上床头,浓密的黑发堆在颈侧,衬得雪白的一张小脸愈发清减,她给余兮回过电话去,电话很快接通,周粥先道歉,“余兮姐,抱歉啊,我刚在睡觉,没听到你的电话。” 余兮道,“你晚上有事吗,没事儿的话出来呗,我介绍男人给你认识。” “什么男人?” “当然是黄金钻石王老五那挂的。” 周粥又躺回床上,“算了,我不去了,和男人在一起费心又费钱,工作已经够我受的了,我现在只想把心费在挣钱上面。” 余兮不干,“哎呀,你来嘛,就算没有合适当男朋友的,也当认识人脉了,今天这场子可不一般,这里面的人你平时想结交都结交不到,我让我老公给你引荐,男人带不回去,客户总归能让你带回一两个,你赶快起床收拾收拾,一个小时后,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她不给周粥再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挂了电话。 余兮喜欢周粥,也心疼她,她看起来好像除了工作就再没什么让她烦心的事情,但余兮总能在不经意的某一时刻感受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孤独。 开始余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周粥从不提她家里的事,是在一次喝酒时,她喝醉了,只模模糊糊说了一句,余兮才知道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第二天酒醒,余兮就当做什么不知道,也没做任何追问,她比周粥大五岁,算是正儿八经的姐姐,她能做的就是尽她所能,给她些她能做到的照拂。 周粥一听可以有机会认识新客户,顿时来了精神,她都没让余兮安排司机过来接,她自己打车过去的,是在郊区的一栋别墅里,她到的时候,余兮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还拉着她老公一起。 余兮的老公叫程昱安,他们算是闪婚,从认识到办婚礼,连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能进得了余兮眼的人,从相貌到品性必定都是上乘,待人接物温润有礼,视线时刻都不离自己的新婚太太。 周粥对余兮眨眨眼睛,“我今天算是见识到蜜里调油是什么样子了。” 余兮佯装生气,“你少调侃我,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上个月我叫你几次了,你都不出来,我看你工作忙是假,不想要我这个姐姐了是真。” 周粥冤枉,“要不我把我上班打卡记录拿给你看,我上个月每天都加班到十点多,一个月都没休周末,今天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 余兮捏捏她明显尖下来的下巴,“那我就暂时原谅你了,我可跟你说,你待会儿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客户要找,男人也要找,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恋爱恋爱不谈,男人男人没有,日子过得乏味不乏味,”她凑到周粥耳边,“男人嘛,虽然有的时候是烦人了些,但也不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你要是遇到个硬件条件好的,偶尔招来用一用,养颜又解压,不比你抱着枕头看那恐怖片强。” 周粥眼睛弯弯,“行,我加把劲儿,待会儿仔细找找,争取今晚就能带一个回家去用一用。” 余兮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就喜欢这小妮子识逗又嘴硬的可爱劲儿,她搂上周粥的肩膀,“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我已经给你看好了几个,等会儿让你姐夫给你重点介绍。” 其实都不用程昱安刻意介绍,周粥一进到房间里,已经有好几道视线注意到了她,借着和程昱安搭话,三三五五的人围了上去。 周粥今天穿了条杏色长款线裙,腰间系了根细细的腰带,更显腰身纤柔,头发松松散散地挽起,露出修长的肩颈线条,莹白小巧的耳尖缀着晶莹剔透的珍珠耳环,淡淡的妆容,一笑起来,乌黑的瞳仁里都似荡着春水。 郑怀成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周粥,一口气干掉了杯里的酒,那也止不住心里的痒,上一次他喝醉,让她给逃掉了,今晚他怎么也要把她弄上床。 他整了整衣服,用手捋了捋满是发胶的背头,信心满满地朝周粥走过去,门口突然热闹起来,郑怀成看到被人簇拥着走进来的人,脚步登时顿住。 苏柏熠来干什么?他可是很少会在这种场合出现,郑x怀成快步走向门口,美人待会儿再撩,现在还是攀关系最重要。 程昱安看到苏柏熠也是一愣,他忙放下酒杯,对周粥说声抱歉,他要借用余兮一会儿,“陪我过去跟小舅打个招呼。” 余兮不放心周粥一个人,想要找个人陪她,周粥让她不用担心赶紧去,她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第9章 能让程昱安态度都这么恭谨的人,想必地位更高,周粥想不出他会是谁。 只是……小舅?还是程昱安的,周粥坐在高脚椅上,看向门口,他年纪很大了吗,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岁的样子,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漆黑的眸子里浮出些笑,很浅。 周粥握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神色有些怔忪。 郑怀成好不容穿过一层一层的人,挤到前面去,他缓口气,轻咳一声,装出长辈的样子,看苏柏熠,“柏熠,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玩儿了,公司事情不忙?” 空气里静了一瞬,苏柏熠上下打量他一眼,懒懒回道,“您哪位?” 空气里又静了一瞬,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些窸窸窣窣的憋笑,这个郑怀成真的是丑人多作怪,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敢在苏柏熠面前充长辈。 要说在北城,有四大家族,顾家、王家、林家和苏家,苏家居四家之首,林家自从几年前将家族企业的重心移到南方,发展势头大不如从前,现在垫了底,在四家中排末位。 不过林家和苏家的关系一直很好,苏柏熠的父亲苏锦生和林家现在的当家人林明梁是多年好友,林明梁前几年和发妻离婚,娶了自己的秘书,两人相差二十多岁,老夫少妻,宠得很,苏柏熠见到人,看在林明梁的面子上,少不得也要叫一声伯母。 这郑怀成就是林明梁那二婚太太的亲弟弟,大家也就是当着他的面叫他一声郑总,背地里都不把他当根葱,郑怀成也知道,他今天好不容易才能见到苏柏熠一面,想仗着林家和苏家的关系,在苏柏熠面前充充长辈,借着他的势给自己抬抬身价。 他哪儿知道,苏柏熠的势岂是谁想借就能借的,别说是他郑怀成,他姐夫林明梁来,苏柏熠就算叫他一声“世伯”,给不给笑脸都得看心情。 郑怀成被弄了个没脸,勉强挤出些笑想做个自我介绍,苏柏熠已经把视线转向了别处,空气都比郑怀成有存在感,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满,灰溜溜地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余兮高高兴兴地回来了,给周粥讲她刚才看的那场好戏,周粥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余兮仔细看她的脸色,“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周粥摇头,拿下巴点一下远处的人,轻声问,“他是谁呀?” 余兮神秘道,“苏柏熠。” 周粥有些茫然。 余兮拍她的胳膊,“就是苏正集团现任的。” 周粥抿一口酒,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份地位都不一般,只是没想到来头会这么大。 余兮跟周粥解释,“程家和苏柏熠的母亲柏家那边沾点儿亲,他和程昱安同岁,但人家辈分大,程昱安得管他叫小舅,最主要的是苏家和柏家现在都是他主事儿,程昱安也得靠着他吃饭。” 大家族的事情太复杂,周粥也只当八卦来听听,余兮需要时不时陪着程昱安应酬一些人际往来,不能一直陪着她,周粥自己待着也不无聊,因为总有人上来搭话,她在不知不觉中喝下了几杯酒,意识到自己喝得有些多,她就放下了酒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想散散酒气。 郑怀成看她终于落了单,端着手里的两杯酒走了过来,要是搁别人,刚才被人那么下了脸,肯定早就找借口离场了,但郑怀成不是一般人,几杯黄汤下肚,他那点子色胆都能冲出宇宙去,他看上的人,他一定得弄到手。 其实周粥早就看到了他,只是不想搭理他,人走到她跟前,她不得不装做才看到的样子,客气地叫一声“郑总”。 郑怀成把酒递给她,周粥没接,“抱歉,郑总,我不能再喝了,胃有些不舒服。” 郑怀成面色沉下来,“怎么别人递你酒你就喝,我的酒你就不喝了,你难道对我是有什么不满?” 周粥道,“我哪儿敢啊,之前我们吃饭,我可是没少跟您喝,今天胃是真的不舒服,”她停一下,话头一转,“说起之前吃饭,那个园子真是漂亮,饭菜的味道也好,苏总也很喜欢那儿,他有应酬也总是定在那儿。” 郑怀成一顿,“哪个苏总?” 周粥回得高深莫测,“还能有哪个苏总。” 郑怀成狐疑地看她,“你怎么认识他?” 周粥笑了笑,不说话,让郑怀成自己去琢磨。 郑怀成背靠着启林集团,周粥不想得罪他,只能在言语上和他周旋,郑怀成手里这杯酒他拿了很久,谁都没有递,单单就递给了她,她不是没听说过一些下作手段,哪怕是她想多了,防着些总不是坏事儿。 周粥的笑进到郑怀成眼里,这里面可琢磨的事儿就多了,但他也没听说过苏柏熠身边有什么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柏熠的人,再借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动一根手指头。 周粥不再多留,对郑怀成点一下头,“郑总,失陪,我接个电话。” 仅一墙之隔的休息室内,顾靖川笑得前仰后合,这种小把戏,也就郑怀成那草包会被骗到,他看对面的人,“你这一天天的也真够忙的,又来一个想借你势的。” 苏柏熠倚靠着沙发,意兴阑珊,“你不把我诓到这儿来,我能有这么忙。” 顾靖川道,“你说你整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想方设法给你找点儿乐子,你还不领情,”他想到什么,“刚才那个借你势的,可是个顶漂亮的姑娘,你要不要出去和人认识认识?” 第10章 苏柏熠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起身,“既然是顶漂亮的姑娘,还是留给你顾大少吧,我就不奉陪了,先撤了。” 周粥没找到余兮,打她电话也没人接,她留了个言说自己先走了,她今天喝得有些多,最主要的是她怕待会儿郑怀成醒过味儿来,再纠缠上来,她没法脱身。 这个地方不好打车,最近的一辆车也得十分钟以后才能到,周粥早早地出来站在路边等,冷风一吹过,她不由地打了一个颤。 一辆黑色的车开慢慢过来,停在她前面不远处,周粥还以为是她的车到了,一侧身,看到从别墅里走出来的人,沾着酒劲儿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她不由地站直身子,往阴影处缩了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已经候在车旁的司机恭顺地打开门,他上车,司机把关上,小跑着进到驾驶座,车缓缓开启,驶出她的视线,周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郑怀成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等苏柏熠的车开走了,他才出来,要笑不笑地看周粥,一开口就是熏人的酒气,“周小姐,你不是说你和苏柏熠认识,认识的话,怎么连话都不搭一句?” 周粥没想到这个郑怀成这么闲,合着他就没别的事儿干,专来盯她了,周粥在“我有说过我和苏柏熠认识吗”和“我今天惹他生气了”,两句话之间犹豫,回前一句,必定会彻底得罪郑怀成,回后一句,这个谎越扯越大,万一再传到苏柏熠耳朵里,郑怀成得罪也就得罪了,苏柏熠她是一点儿都得罪不起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刚才走远的车又开了回来,停在门口,后座的车门打开,里面的人倒是没下来。 周粥听到了郑怀成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看来他真的很怕苏柏熠,周粥祈祷着她的车在这个时候到就好了,可惜天不遂人愿,车一直不到,她想回别墅去找余兮,她一动,郑怀成也跟着动,醉得脚步都快站不稳了,还在惦记着堵她。 周粥琢磨着待会儿要是把这醉鬼拖到角落去揍一顿,会有什么后果,大不了她就辞职不干,回老家去种地。 顾靖川大步从院子里走出来,把手机扔给车里的人,“你可真行,手机都能落下,你手机里得有不少商业机密吧,我这趟跑腿可不能白跑。” 苏柏熠道,“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两瓶酒。” 顾靖川嗤他,“我缺你两瓶酒,”他转念一想,“成,就两瓶酒,说话算话,你不用让人给我送,我回头去你那儿拿。” 苏柏熠酒柜里的酒有好些是他馋了很久的,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苏柏熠点头,“成。” 顾靖川说着话,眼睛已经飘到了周粥和郑怀成那边,这个郑怀成吃相太难看,就跟那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人姑娘不放,不怪林家在走下坡路,这摊上的都是什么牛鬼神蛇的亲戚。 那会儿只是虚晃一眼,没看仔细,这会儿正脸瞧,这姑娘长得着实合他心意,要个子有x个子,要身段又身段,要模样有模样,今天这英雄救美的英雄他是做定了。 苏柏熠顺着顾靖川的视线看过去,再看一眼郑怀成,眉头微皱,冷声道,“上车。” 他话一出,外面的三个人都愣住,因为不知道他的话是说给谁的。 苏柏熠黑沉的眸子睨过来,看周粥,“愣什么神儿,等着我去请你?” 第6章 车上很安静,是那种连呼吸都听不到的安静。 周粥上车后,还没能找到机会说句话,她取消了网约车订单,按灭屏幕,将手机拢到掌心,攥紧,似不经意地往旁边抬了一眼。 后座的位置很宽敞,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着,隔着泾渭分明的距离,他仰靠着椅背,双眸微阖,眉间有浅浅的川字,即使闭着眼睛,身上也散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在他身边工作的人压力应该会很大。 他眉心的川字越来越深,周粥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和驾驶座的吴杭在后视镜里对上目光,周粥对他展颜笑了笑,吴杭压下满肚子的好奇心和激动,一咧嘴,露出八颗白亮的牙齿,回给周粥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要是没看错,这姑娘就是在那晚栽到他三哥怀里的那姑娘。 这辆车的后座什么时候坐上过女人,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听刚才三哥说话的语气,这两个人似乎是有前缘,吴杭敲着方向盘的手欢快得都要谱成一首曲子了。 周粥看吴杭的第一感觉以为他会很凶,没想到他笑起来自有一种憨憨的可爱,她往前凑了凑,悄声对吴杭说,“麻烦您把我放到前面的路口就行。” 吴杭眼睛眨了一下,没有立刻应下,而是看向后座的另一位,周粥明白了,他在等他老板的指示。 但他老板似乎是睡着了,车里又回到最初的安静。 周粥想试着开口,提了几次气,路口过了两个,她都没能说出一个字,车没有减速地继续往前开着。 静谧的里响起了“嗡嗡”的震动,是余兮打来的电话,周粥按了挂断,马上给她回过信息去,说车上有人,她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她已经在路上了,让她不用担心,等到家给她信儿。 余兮以为她打了个拼车回去,她自责把周粥给叫过来了,却没能好好陪她,等回头得请她吃一顿大餐好好赔罪。 周粥回,【要请也是我请,我今天玩得很开心,还喝了不少好酒,之前一个多月都窝在公司加班,今天是最放松的一天了】 第11章 旁边的人动了动,周粥打字的速度慢慢缓下来,到最后,完全停了下来,背不由地绷得有些紧。 苏柏熠拿起手机,看一眼亮起的屏幕,滑动按了接通,“说。” 顾靖川问,“你干什么呢,怎么不回我信息?” 苏柏熠屈指揉着太阳穴,“我能干什么?” 顾靖川压着声音道,“那姑娘还在你车上?” 苏柏熠没功夫和他闲扯,“有事儿就说事儿,没事儿我撂了。” 这是还在呢,顾靖川问,“你之前认识那姑娘?” 苏柏熠耐下性子,“不认识。” 顾靖川笑,“那你今天这是纯属善心大发,路见不平,想当一回好人?” 苏柏熠反问,“不行?” 不是不行,是纯属瞎扯,苏柏熠什么时候让女人上过他的车,顾靖川眼睛一转,声音放得更小,“我跟你说,刚才我那么回头看过去,那姑娘站在路灯下,我去,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乌发雪肤红颜,我都感觉我怦然心动了,你要是对人姑娘真没那心思,那我可就去追了。” 苏柏熠不多的耐心已经快要消失殆尽,“随便你。” 顾靖川摩拳擦掌地问,“那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他等了半天没回复,拿开手机一看,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顾靖川一双狐狸眼闪出了精光。 周粥看他撂了电话,手不自觉抠着手链上的平安扣,试着开口道,“苏先生,谢谢您载我一程,我在前面下车就行。” 苏柏熠对吴杭道,“前面路口给她停。” 吴杭回,“好的,三哥。” 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周粥拿好包,手握上门把,再礼貌道一句,“那我就走了,今天的事情多谢您,苏先生再见。” 苏柏熠在回复手机上的信息,看都不看她一眼,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前排的吴杭悄悄对周粥挥挥手,周粥对他笑笑。 苏柏熠视线转过来,眼神有些冷,周粥的笑容凝在唇角,她推门下车,又关上门,外面寒风凛冽,和车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温度,周粥等车走远了,才从包里扯出一条围巾绕到脖子上,缠到只剩半张脸,才觉得没那么冷。 这里已经进到市区,不像刚才的郊区大马路上,人都没有一个,路边人来人往,也好打车,她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就是睡不着,她干脆起身,拿过笔电,整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 同样没睡觉的还有吴杭,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愁眉苦脸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本来车都快开到三哥家了,夫人的一个电话,他们又来到了城南,夫人轻易不会主动联系三哥一次,但每次把三哥叫过来,肯定也不是因为想他了,三哥已经进去了两个多小时,吴杭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三哥来一趟城南,至少一个星期都会是连续的低气压,吴杭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提心吊胆的艰苦日子了。 吴杭口中的夫人是苏柏熠的母亲柏书音。 苏家是北城四大家族之一,柏家是香江豪门之首,苏锦生和柏书音当年的那场婚礼被媒体称为“世纪联姻”,两人这些年对外营造的形象一直是恩爱夫妻,其实早已分居多年,一个住在城南,一个住在城北,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勉强凑在一桌上吃一顿饭,这还是在没人掀桌的前提下。 苏柏熠从屋里出来已经将近凌晨,他将手里的信封递给迎上来的吴杭,黑沉的眸子压着平日里少有的疲乏,“去联系,尽快处理掉。” “是。”吴杭双手接过信封,不用看他也大概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老苏总和夫人身边都有人,就算被拍到了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花些钱,很容易就能摆平。 吴杭看一眼信封背后留下的电话号码,觉得有些熟悉,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见,不过他暂时没说,没有把握的事情汇报给三哥也没用,他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吴杭收好信封,转去车旁,打开后座的车门。 苏柏熠躬身上车,眼睛落到座椅边沿上那圈断掉的红绳,眉心蹙起,心里堆积的厌烦达到顶点,他抄起手链,叫吴杭去扔到垃圾桶。 吴杭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悦,忙凑过来,“扔什么,三哥?” 苏柏熠触到红绳上的纹路,靠回椅背,黑眸阖起,掩住所有不明的情绪,淡声道,“没什么,开车吧。” 周粥是在周一晨会上发现自己手链不见的,她想事情或者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摸那个手链,很普通的一根红绳手链,中间系着个平安扣,她戴了好多年,她开始以为是昨晚洗澡摘下来,忘记戴上了,等她下班回到家,浴室、洗手间、客厅,甚至厨房她都翻了,就是没找到。 她坐在沙发上,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她记得她在苏柏熠的车上的时候,还摸到来着,大概率是手链断了,落在了哪儿,之前已经断过一次。 她联系到了她坐的那辆出租车,司机师傅给她找了找,说没有。那很有可能是落在了苏柏熠的车上。 一连几天周粥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着要不要通过余兮那边要一下苏柏熠司机的联系方式,有没有至少要问一下,但这里面的事情和余兮解释起来又有点儿复杂,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一转眼又到了周末,周粥这周加班,她一个客户要举行个小型的产品发布会,在靖川酒店,发布会的时间是周日上午,所以场地要在周六晚上搭出来,周粥留在在现场盯进度,她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 第12章 到后面,周粥有些熬不住,她去酒店外面找了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些咖啡,又给干活的师傅们打包了些吃的,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突然被身后快步走过来的一个人给拦住。 顾靖川这两天躲他们家老太太,所以住到了酒店,听酒店名字就知道,这酒店是顾家名下的,今天他打牌回来晚了,一下车就看到周粥进酒店大堂,顾靖川对周粥印象太深刻,刚看背影就觉得像,追上来一看,果然是。 周粥警惕地看着顾靖川,酒店大堂两旁就是保安,她倒也不怕他是喝醉酒闹事的那种。 顾靖川问周粥,“你记得我吗?” 周粥不记得她有见过这张脸x,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摇头,“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顾靖川帮她回想,“就上周,在曲溪苑,我给苏柏熠送手机,后来你上了他的车。” 周粥想起来了,她对顾靖川微点一下头,“您好。” 顾靖川问,“你怎么在会这儿?” 周粥简单地回,“我在这边有工作。” 顾靖川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戒备,他摸一下兜,今天没带名片出来,直接打了个响指,把大堂经理给招来了,“跟这位小姐说我是谁。” 周粥这一晚上进进出出的,已经和大堂经理混了个脸熟,大堂经理摆出最标准的笑容,对周粥道,“这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顾总。” 顾靖川紧接着大堂经理的话,做自我介绍,“我叫顾靖川,就是靖川酒店的那个靖川,我和苏柏熠是发小。” 他的语气里完全是那种相交多年老友的熟稔,都不给周粥说话的机会,“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工作,是在加班吗?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周粥已经看出来了,这个顾靖川就是个自来熟,和苏柏熠是完全相反的性子,那应该比苏柏熠要好说话,既然碰到了,周粥还真有件事情想让他帮忙,“顾总,您有苏先生司机的联系方式吗?” “你找他司机干什么?” “我可能有东西落苏先生车上了。” “你没苏柏熠电话吗?直接找他不就好了。” 周粥看顾靖川掏出了手机,忙道,“您要是没司机的电话就算了,不用惊动苏先生。” 但她这话说迟了,顾靖川已经拨出电话拨去了,他对着那头神神秘秘地说,“欸,你猜猜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顾靖川直接把手机贴到周粥耳边,用眼神示意她说话。 周粥犹豫一下,从顾靖川手里接过手机,清了清有些干的嗓子,才开口,“苏先生,您好,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上周在曲--”周粥怕他不记得她,准备了很长一段的前缀,想和他解释清楚她是谁。 苏柏熠马上要登机,没时间听她的废话,“我知道你是谁。” 他看了一下表,现在国内时间快凌晨一点了,“你怎么会和顾靖川在一起?” 第7章 顾靖川,北城顾家的嫡长嫡孙,顾家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苗,小时候因为体弱多病,取了个好养活的小名儿,叫“小疙瘩”,就是宝贝疙瘩的意思,性子随了他那位青衣出身的母亲,最是温柔体贴,所以很招女孩子喜欢,一帮损友送给他一个外号“顾多情”,又名“多情疙瘩”。 “多情疙瘩”这个称号绝不是徒有其名。 周粥临时打好的腹稿被苏柏熠连着的两句话打乱,一时没能回出他的问题,顾靖川看她另一只手里提着好多东西,伸过手来接,“给我,我帮你提。”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周粥避开顾靖川的手,对他说得很小声,有的时候声音一小,就好像多出了些亲近,两个人的对话通过手机一字不漏地传到那头。 有顾靖川打了一下岔,周粥又重新组织好了语言,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里已经传来挂断电话的“嘟嘟”声,任谁大半夜接这么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大概都会生气,周粥有些懊恼自己反应迟钝,没能第一时间接上他的话。 顾靖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他对苏柏熠动不动就挂他的电话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安慰周粥,“他这周去欧洲出差,现在可能是有事情在忙,我把他电话留给你,你等明天找时间再给他打个电话,他肯定接。” “谢谢顾总。”周粥对顾靖川道谢道得郑重。 顾靖川摆手,“谢啥,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 顾靖川把自己和苏柏熠的联系方式都留给了周粥,又要走了周粥的名片,还让大堂经理给她和工人师傅送来了宵夜,又在楼上给周粥开了一间房,让她累了就去休息会儿,周粥再三婉拒,可大堂经理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只说这都是顾总亲自交待的。 酒店的房间周粥没有去住,不过工作结束后,出于正常礼数,周粥以公司的名义,给那晚的大堂经理沈意羡和顾靖川都备了一份回礼,顾靖川那份是通过沈意羡转交的,是周粥老家的手工艺品,一款陶瓷茶具,和她给她所有客户备的年节礼都一样,礼物肯定不算贵重,但至少是一份感谢的心意,那晚的宵夜和酒店房间的费用,按照五星级的标准,不是小数。 让周粥没想到的是,顾靖川给她来了电话,年根底下,他这种身份,给他送礼的肯定不计其数,她原以为他肯定连看都不会看。 第13章 顾靖川不但看了,还立马就用上了,他跟周粥说他特别喜欢。顾靖川不只是客气地嘴上说说,他是真的喜欢,喜欢到在冬日午后的办公室,拍了套九宫格发到了朋友圈,标题是“惊喜的礼物”,他挨个回复了各种留言,才想到那位根本就没开朋友圈,顾靖川挑了九宫格中最好看的一张照片,给苏柏熠发了过去,还贱嗖嗖地问,【好看不?这可是我收到过的最独一无二的礼物,你绝对没有】 没有回复是意料之内,顾靖川也不需要苏柏熠的回复,只要他不把他拉黑,他就总有看到他信息的一天。 周粥猜顾靖川对她这个态度,多半是因为那晚苏柏熠让她上了车,苏柏熠为什么要让她上车,周粥也不知道,应该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她按照顾靖川给她的号码,试着给苏柏熠打过一次电话,直接就被按断了,陌生的号码他大概都不会接,她删删减减编辑了一条信息,在草稿箱放了一天,到晚上才发出去,一直都没有回信儿,他应该也不会看短信,就算看到了,也多半会当成垃圾短信。 周粥对找回手链已经不抱希望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矛盾的,在偶尔噩梦惊醒的夜晚,她迫切地想找回那条手链,等她看着天花板完全清醒过来,又觉得丢了也许就是天意,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 她这几天睡得不太好,一直梦到以前的事情,趁着周六有时间,下午预约了私教课,她练瑜伽,也练散打,瑜伽可以让她静下来,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练散打的那种热血沸腾,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墙角挨骂挨打的小不点儿了,她现在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在任何时候。 私教馆在悦城大厦,从她住的地方出来,骑车十分钟,步行的话半个小时也能到。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阴沉了一周的雾霾被昨晚的大风吹散,暖阳和煦,蓝天白云,周粥当散步也当呼吸新鲜空气,从家一路溜达过来。 悦城大厦二楼的咖啡厅里,祁少臣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拿咖啡当酒直接灌了半杯下去,“每次和那帮老臣子开完会,我都得到跑到这儿来喝喝咖啡,看看美景,透透气,不然我迟早有一天得被他们给气死。” 苏柏熠意有所指,“你确定你是看着美景来透气的。” 祁少臣被看穿了,索性大方承认,他看一眼前台,“美景也看,美人儿也看,两不耽误。” 苏柏熠轻嗤一声,懒得理他,视线转向窗外。 祁少臣凑近苏柏熠,压低声音,“你说我要是把我那面儿都没见过一次的娃娃亲给退掉,会有什么后果?” 苏柏熠看着窗外,没说话。 祁少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面马路的红灯处,站着一姑娘,身材高挑,背着一个大大的单肩包,乌黑的波浪长发随风轻晃,绿灯亮起,她将快要滑下肩头的包重新甩到肩后,大步穿过斑马线。 漂亮是真漂亮,但漂亮之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迎着太阳的向阳葵,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和倔强,好像谁来都不会将她打垮。 祁少臣察觉到什么,眼里起了几分兴味。 苏柏熠已经收回视线,慢悠悠地回他的问题,“应该也没什么严重的后果,你提前选好轮椅就成,毕竟你后半辈子就要靠着它走路了。” 祁少臣听他这么一说,也没了调侃的心思,他颓丧地靠回椅背,双手向后捋了把头发,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没事儿,就我们家现在这种情况,哪天我坚持不住,把这悦城大厦一卖,宣布破了产,黎家迟早会主动提出把这婚退掉。” 祁少臣有一门娃娃亲,是祁少臣的爷爷定下的,定的是狮城的黎家,那会儿正是程家最鼎盛的时期,黎家还只是一个只有十几人的小公司,祁老爷子在狮城出差遇险,险些丧命,是黎家的人出手相助,为了表示感谢,祁老爷子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儿。 二十多年过去,黎家成了狮城首屈一指的橡胶大户,而程家早已日落西山,因x为内斗,家族产业已经分崩离析,离破产也不远了,祁少臣这个原本最不受宠的孙子,被推出来接手了家里这个烂摊子,他们家现在就是个坑,路过的狗可能都要绕着他们家走,黎家又怎么会舍得把宝贝闺女嫁过来,所以退婚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祁少臣一想起公司那堆破事儿就头疼,人也没心情看,夕阳更没心情看,瘫在椅子上,端起咖啡又灌下去了半杯,真惹急了他,他直接撂挑子不干,看他们还吵吵什么。 苏柏熠将桌子上的文件推到祁少臣手边。 “什么?”祁少臣翻开文件,一页一页地翻过,看到最后又猛地合上文件夹,直起身子,正色道,“你别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掉了吧,现在谁不是想方设法地从祁家撤资,你还往里投,是不是我们家老爷子找你了?你别管他,祁家现在明摆着就是个火坑,不管谁的钱进来,烧得比纸还快,灰渣渣都不一定能让你见到。” 祁少臣说起自家公司来,一点情面不留。 苏柏熠回,“不是投给祁家,是投给你祁少臣,我也不做亏本买卖,合同条款你仔细看好,钱我要是收不回来,你下半辈子就算是卖给我了,这些钱换你祁少臣给苏正打一辈子的工,也算值。” 苏柏熠的话听似冷漠,祁川却是心头一热,他知道他既然都让人把合同拟好了,肯定就是决定好的事情,苏柏熠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让他改变,自从祁家出事儿这段时间,祁少臣什么人情冷暖都经历过了,你有钱有势时,谁都上赶着巴结着你,你一旦落了势,人人都恨不得离你八丈远。 第14章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更何况,苏柏熠的这笔钱现在投进来,无意于救祁家一命。 祁少臣也不矫情,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笔,翻开文件最后一页,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行,我要是真让你亏了本,到时候我就去给你当小保姆,洗衣烧水做饭,伺候你大少爷的一日三餐,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苏柏熠笑骂他,“滚蛋,你做的那饭狗都不吃,少来霍霍我。” 周粥坐进咖啡厅的角落里,从包里拿出笔电,视线不自觉又往他那边看过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今天的心情大概很好,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笑,像是深不见的湖里荡着微波粼粼的光,风吹湖面,光四散而开,晃人眼,也晃人心。 咖啡厅的老板娘黎思走过来,问周粥,“还是照旧?” 周粥对黎思笑,“对。” 周粥是这家咖啡厅的常客,离她上课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每次她早到,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这儿的环境很好,最关键的是,老板娘很漂亮,喜欢穿各式各样的旗袍,所以这家咖啡厅又被客人戏称为“旗袍咖啡厅”。 周粥眼睛在电脑屏幕上,但余光的尽头在别处。 祁少臣和苏柏熠一起身,她也收拾东西跟着起身,她装好电脑,背好包,急着去追他们,隔壁桌的一男生也正好起身往外走,两人撞到一起,男生手里的咖啡洒到了周粥身上。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男生又是道歉又是拿纸给周粥,周粥接过纸,简单擦了两下,和男生说没事儿,是她自己没看到。 等她再追出去,电梯已经合上了,周粥看着往下走的电梯,猜他应该是去地下停车场,她转身进了旁边的楼道,直接走楼梯跑下去。 周粥推开楼梯的门,跑着追上去,“苏先生。” 苏柏熠顿一下,停下脚步,回看过来。 周粥跑到他面前,轻喘着气,省去了开头的寒暄,“苏先生,我之前坐您的车,可能在您的车上落下了一个手链,不知道您有没有见到?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红绳手链。” 周粥怕自己表述不清楚,她翻出之前的照片,拿给他看。 放大的照片里,细白的腕子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道红绳,苏柏熠的目光从照片转到她的脸上,似笑非笑,“这是你惯用的把戏?” 周粥没听懂,“什么?” 苏柏熠声音听着温和,眼神已经冷下来,“一个顾靖川还不够你招惹,还是说你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周粥明白了,他觉得她说找手链只是和他搭话的借口,就像在余兮的婚礼上,她以借烟为借口跟他搭讪一样。 她不清楚他从哪儿得出的结论,她已经招惹上了顾靖川,不过她该感谢他,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有游走在两个男人间的本事。 周粥蓦地笑开,迎上他压过来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开口,“不是一个顾靖川不够我招惹,而是我想招惹的人根本就不是顾靖川。” 苏柏熠黑眸沉静,“那你想招惹谁?” 周粥慢慢走近他,直到两人之间只剩寸许之隔,她仰起头,弯下的眼角勾出一点媚色,“我以为苏先生知道。” 第8章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昏昏暗暗地晃着,静寂到压抑的空气里夹杂着冷风时不时吹过。 周粥看着他,也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肩背绷得笔直,掌心紧紧攥着,指甲快要抠进到肉里。 视线死角的暗处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一辆重机踩着油门加速朝着他们开过来。 电石雷火间,周粥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他从路边扯过来,苏柏熠先是一怔,像是没料到她这一动作,马上钳住她的腰,带着她往里走,周粥因为着急,没站稳,脚崴了一下,她顾不上疼,跟着他的脚步,被他半揽半护着,退到石柱的后面,重机摩托擦着他们呼啸而过,加速驶出停车场,苏柏熠看着消失的车尾,周身的气压散着狠戾。 周粥轻喘着气,后退一步,脚落到地上,脚腕上的疼反应到大脑,嗓子里忍不住溢出了闷哼。 苏柏熠垂眸看她,眼里的戾气敛去了些,眉心紧紧拢起,好像她是什么甩不掉的麻烦。 周粥靠在柱子上,用一只脚稳住身子,另一只脚的脚尖虚虚地踩着地,她昂起下巴,轻声道,“苏先生大可放心,我不会赖上你的。” 他大概又以为这是她耍的手段,用的苦肉计。 苏柏熠弯下腰,半屈膝蹲在地上,周粥惊了一下,挪着脚想退,他已经握上了她的小腿,强势的力道根本不容她躲避。 周粥低下头,只能看到他黑漆漆的后脑勺,他一只手挽起了她的裤腿,另一只手捏上了她的脚腕,他的力道很轻,但他的皮肤烫得有些不正常。 不知道是因为他手上的温度,还是因为他碰到了她肿起的伤处,周粥的肩膀颤了颤。 苏柏熠抬眼看她,淡漠的嗓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这儿疼?” 周粥对上他的视线,又偏头看向别处,轻“嗯”了声。 苏柏熠起身,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去医院。” 周粥身体骤然腾空,手和脚都有些无措,她的两腿直直地挺在半空,两只胳膊也无处安放,出口的话打了下磕绊,“我可以自己走。” 苏柏熠语气不耐,“你要是不想你的脚废掉就好好呆着。” 第15章 周粥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她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到了他的怀里,胳膊如柔软的藤蔓一样,攀上了他的肩膀,双手在他颈后交叉,又慢慢收拢。 两人呼吸抵进,他的气息拂着她的脸颊,她的气息洒在他凸起的喉结处。 苏柏熠冷眼看着她。 周粥冲他温温婉婉地笑,她总不能白担了招惹他的罪名。 吴杭在外面抽完两根烟,估摸着里面应该快完事儿了,他双手插兜,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从外面晃回来,欢快的口哨声戛然而止,他急刹住脚步,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这情况不对啊,按照三哥的计划,现在不应该是他将计就计被摩托车刮倒在地上吗? 苏柏熠一个冷眼刀过来,吴杭赶忙小跑起来,跑到车前,打开后座的门,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车旁,当一个看不见听不见的守卫门神。 苏柏熠把周粥放到后座,伸手要扯挂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周粥已经先他一步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迫不及待地想从他怀里离开,和刚才那个腻在他身上的女人判若两人。 周粥眼里仍有笑,“谢谢苏先生。” 苏柏熠扫她一眼,甩上了车门,周粥眼里的笑慢慢消失。苏柏熠扯开衬衫领口的一颗扣子,看向旁边的吴杭,吴杭眨巴了眨巴眼睛,没明白他三哥眼神里的话,难道这是不想让他当电灯泡,让他走的意思?苏柏熠开口,“你在等着我去给你开车?” 吴杭瞬间打起了精神,哪儿还有什么八卦的心思,赶紧跑去了另一侧,把后座的门打开,又着急忙慌地钻进了驾驶座,他怕他稍微慢一步,明天就被打包扔去非洲了。 苏柏熠又扯开了颗衬衫的扣子,冷风从x领口灌进,身上的躁郁慢慢被吹散,他摸出手机给祁少臣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地下停车场近两个小时的监控视频给调出来。 车内,吴杭在后视镜里对周粥小心地笑了笑,周粥还记得他,也对他笑了笑,吴杭从周粥的笑容里感觉到了些没有距离的亲和,他想要跟周粥做个自我介绍,一回头,对上了刚坐进来的人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他一个激灵,又忙看向前方,握紧方向盘,问,“三哥,要去哪儿?” 苏柏熠声音更冷,“去医院。” 吴杭也不敢问去医院干什么,只管踩下油门,往医院里开,苏正集团名下有自己的医院,所以吴杭是奔着苏正医院的方向走的,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五分钟过去,还没开出去多远。 周粥脚上的疼越来越明显,她靠向椅背,佯装假寐。 苏柏熠在看祁少臣发过来的视频,掀眸看了眼前面堵着的路,对吴杭道,“不去家里的医院,去二院。” “好的,三哥。” 吴杭马上打转方向盘换了车道,二院离得要近一些,路上也没有那么堵,十多分钟就开到了。 周粥再被他抱起,已经没了刚才的那种紧绷,她自动在他怀里契合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把脸埋到他的胸前,挡去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看过来的目光。 医生很慈祥,头发白了大半,一看就医术高超,他摸着周粥的脚腕问,“以前是不是就崴过?” 周粥回,“小时候崴过一次。” “那个时候应该没怎么恢复好,所以现在很容易就会崴到骨头。” 医生边跟周粥说着话,边看站在一旁的苏柏熠一眼。 苏柏熠没动。 医生再看苏柏熠一眼。 苏柏熠走到周粥面前,周粥意外他的靠近,仰头看他,苏柏熠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挡住她的眼,周粥来不及反应,脚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她一下子攥住他的胳膊,人也抵进他的怀里。 “好了,”医生又握着周粥的脚腕轻轻转了转,语气严肃,“这次一定要好好休养,不然落下病根了,以后有你受的。” 周粥从他怀里起来,用手指抹去了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眼泪,其实也没有那么疼,可能就是刚才一瞬间被激的,她低声道一句“谢谢”,不知道是对医生说的,还是对谁说的。 苏柏熠眸光微动,手覆上她的肩膀,轻拍了一下,就一下,肉眼可见地生硬,然后皱着眉收回自己的手,走向一旁,都快要站到窗边,眉头皱得更深。 医生说了很多医嘱,周粥懒得记,直接拿手机给录下来了,从病房出来,周粥不肯让他再抱了,她的脚已经没有那会儿那么疼,可以自己走,“今天的事情多谢您,我自己回去就行,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抱起来,放到了吴杭推过来的轮椅上。 周粥发现了,他做出决定的事情,是不允许别人反对或者拒绝的,身处高位的人想要的是无条件的服从,谁都不能对他说一个“不”字。 车开到周粥小区的胡同口,再往里车进不去,周粥从车上下来,想着要不要和他告一声别,再怎么样今天的医药费都是他掏的钱,但他正在接电话,似乎也没有看她的意思,他大概巴不得她快点儿滚,她也就不招他的烦了。 周粥也不需要吴杭送,前面就几步路,她转弯就能到家。 吴杭推着轮椅,紧紧跟着周粥,可怜巴巴的语气,“三哥吩咐的,我必须把您送到家,不然回头我得挨骂,三哥骂人可狠了。” 周粥拗不过吴杭,只好又坐上了轮椅。 吴杭说的送到家是送到周粥家门口,周粥只让他送到楼下就成,不过吴杭确实也送不上去了,没有电梯,楼梯轮椅又走不了,他想伸手扶吧,又不敢碰到周粥的胳膊,除非他不想活了,他只能落后周粥两个台阶,跟在她身后护着些。 第16章 周粥伤到的右脚完全用不上力,她一步一台阶走得很慢,半天了一层还没走上去,吴杭帮不上忙,正着急呢,看到楼下走过来的人,眼睛一亮,“三哥。” 苏柏熠几步走到周粥前面,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稍等”,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周粥。 周粥没明白。 苏柏熠冷声道,“拿着。” 周粥接过手机,苏柏熠抄着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抱起来,看她,周粥顿一下,把手机贴到他耳边,苏柏熠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你继续。” 下面的吴杭悄悄地把蓝牙耳机塞回了兜里,又往兜的深处按了按。 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又一层一层地熄灭,他的电话打完了,周粥按掉电话,拿着手机看他。 苏柏熠道,“兜里。” 周粥把手机放回了他的大衣兜里,她顿了下,开口问,“停车场的那辆摩托冲的是你?” 他们离得这么近,她多多少少听到了对面人的话,她以为就是那辆摩托开太快了。 苏柏熠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周粥耸了下肩,“哦。” 是她问得太多了,这的确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两个人的对话中断,楼道里的灯全都熄灭,漆黑成一团,周粥刚要拍一下掌,他冷沉的嗓音在黑暗中散开,“不会牵扯到你,你不用怕什么。” 她怕什么,冲的又不是她,只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一说。 声控灯突然亮起,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大概是因为灯光太暗,盖住了他眸底深处的冷漠,周粥看到了些假象的温和。 她怔了怔,半晌,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好像还没问我叫什么。” 苏柏熠睨着她,“有这个必要?” 周粥当听不出他言语里的矜傲,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在梦中的恍惚,“我叫周粥。” 我叫周粥。 好多年前,她这么回过另一个人。 那个人问她,你叫什么。 第9章 头顶上方是白炽灯接触不良的滋滋声,五层的这对夫妻又在吵架,一句接着一句的对骂时不时地传过来,楼下的狗也不甘示弱地狂叫起,隔壁屋的大爷不受任何影响,一到八点,雷打不动地放起了咿咿呀呀的京剧。 周粥的声音湮没在这种嚷闹的嘈杂里,她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活到现在,应该就没到过这种地方,正如他所说,他确实没有知道她名字的必要,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粥陷在恍惚中的情绪被她一点点拖拽起,重新拉回到现实中。 原本还吵得厉害的夫妻,突然之间声音变了味道,苏柏熠眉头拧起,黑漆漆的瞳仁里是明显的嫌恶。 这对小夫妻是最近新搬过来的,平时摔盘子骂街吵架吵得厉害,半夜床上也吵得厉害,周粥也觉得烦,可这就是她住的地方,她每天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的,她暂时改变不了,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先适应。 他不加掩饰的嫌弃让周粥耳根一热,仿佛这明晃晃的嫌弃对的是她,她直起身子,靠近他一些,语气似挑弄,“要我帮你捂耳朵吗?” 苏柏熠看她,“几层?”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在无端地闹脾气,周粥瞬间恢复了理智,回道“再上一层。” 在他面前,她一些隐在心底的情绪好像总是被无端地放大,这是不对的,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仅此而已。 周粥被放到六层,他接到一个电话就走了,周粥慢慢挪回到家,手链她在他车里找过了,没找到,她刚才也问了他的司机,他的司机也没有见过,最有可能落下的地方都没有,那应该真的找不到了,周粥也就彻底死了心。 她用保鲜膜包好脚,坐在小凳子上,简单冲了个澡,楼下夫妻的热闹终于消停下来,她松了口气,希望他们今天半夜别再折腾,让她今晚能睡个好觉。 苏柏熠被老爷子一个电话给叫回了老宅,停车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苏允廉耳朵里。 苏允廉今年八十四,几年前动过一次大的心脏手术,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本来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该留给儿子苏锦生,但苏锦生的能力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个实打实的阿斗,扶都扶不起来,在公司这么多年,就没一件事儿能办成,他这个当老子的给他擦完屁股,他儿子又接着给他擦,要是真让他坐上家主的位置,苏家不出两年就得让他给嚯嚯完,所以最后董事会一致决定,把那时还在国外读书的苏柏熠给叫了回来。 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孙子也没让他失望,半年不到,就全面接手了公司,手段雷霆,比他当年更甚,所以苏锦生在苏允廉眼里唯一的一点用处,就是生了苏柏熠这个儿子。 苏允廉头发已经全成花白,身体也因为病痛的折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初,谁在x他面前都撒不了半句谎,他盯着苏柏熠看了良久,“你今天是故意落的单?” 苏柏熠身上担着苏家和柏家两家的家业命脉,人身安全是半点差池都容不得的,吴杭是苏允廉从苏家旁支里挑出来的孩子,从小养在苏家,他是司机,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苏柏熠的贴身保镖,平时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苏柏熠。 苏柏熠道,“总要给他们一点动的机会,才能露出马脚。” 第18章 “方便我进去?” 周粥攥着门把,侧身让开了路,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男士拖鞋,是之前阿苓男朋友来穿过的。 苏柏熠看着地上的拖鞋,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直接迈过那双拖鞋,走进了屋,房子本来就小,他个头又高,站在客厅的中央,整个屋子显得更加逼仄。 一眼就能看到房子里的全部,苏柏熠扫视了一圈,目光又落到她身上,“你去收拾些东西,我让人给你安排了新的住处,你伤好之前先住那边。” 周粥歪头一笑,语气似戏言,“苏先生是打算金屋藏娇?” 苏柏熠眸光里的冷胜过凛冬深夜北风吹过的寒,“你受伤是因为我,你现在这样,自己一个人住不方便,或者,明天我安排人过来接送你上下班。” 周粥收起笑,“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她曾经阑尾炎手术,自己住院,自己出院,自己在家里休养,照顾自己这件事她最擅长,她不需要住到他给安排的住处,也不需要谁过来接送她上下班。 他去而复返,亲自登门,就是为了说这个?她虽然对他了解不多,但总觉得这不太像是他的作风,他明显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他不再说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周粥摸不清他过来的目的。 空气里静寂在蔓延,灯光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站立,他的影子交叠在她身上,周粥看着他深邃的眼窝,在嘴边徘徊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柏熠看她,目光审视。 周粥回,“我有……一个朋友,他跟你一样,一发烧眼睛就会往下陷,我看您也像是发烧的样子。” 她仰头望着他,澄澈的眼眸里似有殷殷的关切,苏柏熠开了口,“有一些。” “喝些热水?” “不用,”苏柏熠看了眼腕表,抬腿往玄关处走。 这是要走了,周粥跟在他身后。 苏柏熠走出门外,停住,嘱咐她,“锁好门窗。” “哦,好,”周粥顿一下,又道,“你要是不想吃药的话,可以让人拿梨加冰糖熬些梨水喝,应该管些用。” 她一会儿“您”,一会儿“你”,说得很混乱,周粥自己都不知道她把他当成了谁,她说完便后悔了,咬住唇,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柏熠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下了楼。 他的脚步声很稳,不急不缓,一步一台阶踩着往下走,门栋的防盗门“咯吱”一声打开,又“咣当”一声合上,楼道里又回到了深夜的冷清。 周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关上门,又给门上了两圈锁。 苏柏熠刚坐上车,一个电话就打到了苏锦生手机上,是下面的人在跟苏锦生汇报情况,“苏先生又回了裕丰园,不过没待多长时间,从进去到出来也就十多分钟。” 苏锦生阴恻恻地笑了笑,待多长时间不重要,他一个电话被老爷子从那女人那儿叫回来,刚出老宅就又急哄哄地跑到那女人x那儿去,这是有多放心不下,苏锦生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明天继续跟着那个女人。” 他还以为这个狼崽子刀枪不入,没想到还是个情种,也不知道随了谁,是个情种也挺好,只要有软肋,就总有可以拿捏住他的机会。 周粥怕自己上下楼走得慢,第二天的周一,特意将闹铃提早了半个小时,七点半就从家里出发了。 她一开门,门外站着的人立刻迎上来打招呼,并双手递过一张名片,“周小姐,您好,我叫简晴,是苏先生安排我过来的,以后我会负责接送您上下班,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就好。” 简晴,人如其名,一头俏丽的短发,利落又干练,浅笑嫣然的模样让人想到了晴天里的太阳。 周粥很喜欢简晴,但她实在不习惯让人这样接送,也不习惯被一口一个“周小姐”地叫,车开到周粥公司楼下,周粥对简晴说,“简晴,能不能麻烦你现在给你老板打个电话?” “好的,周小姐,您稍等。”简晴只要一开口说话,嘴角就会挂上标准的笑容。 简晴先把电话打到了吴杭那儿,吴杭是简晴的直属领导,吴杭接到简晴的电话,几步走到餐桌前,对苏柏熠低声道,“三哥,周小姐有事情找您。” 苏柏熠停下筷子,接过手机。 简晴把电话递给周粥后,就下了车,关好车门,走到几步之外等候。 周粥握着手机,语气有迟疑,“苏先生,是我,周粥。” “嗯。” “我不需要人来接送我,我自己完全可以,您能不能让简晴回去?” “她不会干扰到你正常的生活,你当她是一个司机就好。” 周粥还要再说,苏柏熠温声道,“乖一点,听话。” 周粥倏地止住声音。 苏柏熠又道,“我现在有事情,等会儿给你打回去,嗯?” 过了好一会儿,周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轻“嗯”了声,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她看着黑掉的屏幕,有些怔愣。 苏锦生关心道,“柏熠,跟谁打电话呢,这么温柔。” 苏柏熠声音听似不悦,但又不难看出宠溺,“倔得很,脚扭伤了还逞强,不想让人跟着她。”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苏锦生轻咳一声,偷偷看向主位的苏允廉。 第19章 苏允廉慢慢地咽下嘴里的菜团子,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漱了漱口,又吐进老管家端来的茶杯里,他拿起餐巾沾沾嘴角,对苏柏熠道,“你要是真喜欢那姑娘,让她陪你一段儿也可以,但不要闹到明面上来,她身份太差,不好看。” 苏柏熠恭谨地回,“知道了,爷爷。” 苏锦生面露不满,但又没别的招儿。 每逢周一的早餐,苏家三代都会在老宅吃,然后再一起到公司去,苏允廉现在虽然不怎么管公司的事情,但周一高层的晨会,他都会去旁听。 ------ 周粥不得不承认,有简晴在,确实省了她不少事情,不然她这条腿,每天上下班还真的会很费劲。 简晴的车开的就是普通的大众,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也从不多话,除了正常的交流,只有在周粥问她问题的时候才会开口,阿苓他们问到简晴,周粥解释是老家的朋友,暂时在她家借住一段时间,赶上她崴到脚了,简晴就顺路接送她上下班。 周粥自从那天早晨和苏柏熠通过一次电话后,就再没联系,他那天说等会儿会打给她,应该也只是随口一说。 半个月后,周粥的脚完全好了,为了表示对简晴的感谢,周粥想请简晴吃饭,简晴开始推辞,后来大概是请示了她的领导吴杭,最终答应下来。 明晚是圣诞节,元旦也很快就到,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周粥和简晴在餐桌上也聊得热闹,不工作的简晴性格明显更开朗一些,两个人年纪又差不多,很多地方都能聊得来。 两人聊到一半,周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她看着又有几分眼熟,简晴叫周粥一声,指着对面给她看。 周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愣住。 她们坐在餐厅临窗的二层,隔着一条街道的对面是一家酒店,酒店门口聚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应该是刚开完什么商务会议,他在那一群人中格外显眼,站在巨大的圣诞树旁,抬眼看着她。 周粥突然意识到手机上响起的号码是谁的,她拿起手机,在按下接通的那一秒又有些犹豫。 简晴起身,对周粥悄声道,“我去趟洗手间。” 座位上只剩她自己,餐厅里响着低缓又轻柔的音乐,手机还在她掌心嗡嗡地震动着,她看向对面,他似乎也不急,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跟身边的人说着话,眼角有浅浅的笑。 周粥按下了接通,没有说话。 那头也静默了一秒,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脚好了?” 周粥抠着白色餐巾的一角,视线不离他的脸,“好了。” 苏柏熠又道,“明晚有时间吗?” 餐巾在周粥手里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有吧。” 苏柏熠忽略了她语气里的犹豫,直接替她做出了决定,“明晚陪我吃一顿饭。” 又有人过来和苏柏熠打招呼,苏柏熠简单应了两句,又问回电话里的人,“怎么不说话?” 周粥伸手触上玻璃,像是在抚他的眼睛,她轻声道,“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苏柏熠的笑凝在眼角,他朝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远处的夜空绽放出盛大的烟花。 第11章 “苏先生飞机一落地,直接去酒店参加了论坛会议,周小姐在酒店对面的餐厅吃饭,两个人没有见上面,但应该是通了电话,苏先生从酒店出来后,又去了老宅,然后就再没出来,今晚应该是睡在了老宅。” 下面的人将监视的情况如实汇报给苏锦生,苏锦生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的红酒,老爷子偏心都快偏到天边去了,他老人家嫌烦,晚上不准任何人在老宅留宿,却单单给苏柏熠留了房间,苏柏熠每次出完差,都会在老宅睡一晚,一副子孝贤孙的模样。 他倒要看看他还能装多久,他不是不知道老爷子最忌讳什么,偏还要把那个女人当宝贝一样弄在身边,是觉得自己现在翅膀硬了,老爷子管不到他了,那他可大错特错了,老爷子人老心不老,而且年纪越大,越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里,要是有人妄想脱离他的掌控,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苏家老宅里,也有人将苏柏熠下飞机后的情况汇报给了苏允廉,苏允廉听完就挥手让人出去了,老管家钟叔端着一杯茶走过来。 苏允廉摆摆手,他拿锦帕捂着嘴轻咳几声,不知道该说是他年纪大了,脑子开始糊涂了,还是那小子的心思越来越深了,他现在都看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苏允廉问钟叔,“你觉得是柏熠还没忘了……小六?还是故意做给他爸看的?” 钟叔放下茶杯,将早已打好腹稿的话说出来,“小少爷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最重情,就说祁家的事儿吧,祁家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小少爷拿着自己的钱又往里填了几个亿,可不是因为祁老爷子求到了他面前,小少爷冲的是祁少臣,两个人当初在国外是一块儿苦过来的。” 既然这么重情,那就不可能忘了小六那丫头,苏允廉幽深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寒,“重情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也不知道他这性子是随了谁。” 钟叔笑呵呵道,“那还能随了谁,外界可都说小少爷的性情最像您。” 苏允廉呼吸一沉,再没说话,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 第20章 除了跟客户,周粥还是第一次应男人的邀约吃晚餐,早晨临出门了,她又回到卧室,从头到尾换了一身衣服。 到了办公室,一众同事的目光跟着周粥走,虽然大家都知道周粥漂亮,今天好像更漂亮了,其实她的穿衣打扮很平常,都不是什么大牌子的衣服,就是一件简单的小黑裙,穿到她身上,立马就显出了不同,从来不是衣服衬她,而是她衬衣服。 阿苓滑着椅子悄悄溜到周粥身边,压着声音问,“晚上有约会?” 周粥摇头,“不是,和朋友一起吃顿饭。” 阿苓声音压得更小,“男的女的?” 周粥回得含糊,“有男有女。” 阿苓更兴奋了,有男的这顿饭就不一样了,撇开和客户之间的应酬,周粥平时可是很少和谁出去吃饭,还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这里面肯定有情况,阿苓敢保证今晚没有男的会舍得从周粥身上移开目光,不管她想拿下谁,一准都能拿下。 大老板从两人身后经过,阿苓马上止住了脸上荡漾着的笑,挪着椅子又蹭回自己的工x位,老老实实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今天没人加班,五点半一到,大家提包就走,约会的约会,聚餐的聚餐,打工人的日子很苦逼,总要趁着大大小小的节日放纵一把,阿苓溜得更快,她男朋友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周粥拿起手机,他只说今晚吃饭,没说时间,也没说地点,现在也没电话,那这晚饭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静悄悄的办公室只剩周粥一人,她拿出一袋苏打饼干,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继续画自己的设计图。 苏正集团的大楼每一层都灯火通明,三十七层的会议室内,一众高层低垂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刚才一位副总在汇报工作的时候,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在苏总面前,犯错误可以,但犯低级错误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关键时刻,苏总那支私人手机响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但苏总看到亮起的屏幕,脸上的沉已经有所缓解,再接起电话,一贯冷硬的声音里竟然能听出些温柔。 这种情况何止不多见,是从来没有过。 一通电话,苏总提早结束会议,副总憋不住脸上大难不死的喜色,暗自擦擦头上冒出的冷汗,其他人也长舒一口气,纷纷作鸟兽散状,逃离了会议室,还不忘八卦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难道是苏总身边有人了? 周粥开始还觉得有些饿,吃完两小袋苏打饼干,又喝了半杯水,饱腹感就上来了,她只要一吃饱,精神就很容易集中,办公室里又很安静,不知不觉中画完了一整套图,她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 如果他说的饭不是夜宵,那今晚她大概率是被放了鸽子,周粥关掉电脑,收拾东西,想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哪儿吃点东西。 她在等电梯的时候接到余兮的电话,看来她的手机没坏也没欠费,还是能打进电话来的。 余兮问她出不出来喝酒,周粥一口应下来,这个时间,不和老公一起过节,反而找她出来喝酒,那不是程昱安出差,就是俩人吵架了。 周粥猜得没错,余兮心情欠佳,酒吧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她闷在卡座里一杯一杯地喝酒,周粥也不多问,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也仰头喝下去一杯。 两个人坐的位置很角落,但过来搭讪的人几乎没停过,余兮起初不理,后来几乎来者不拒,余兮酒量很好,但今天喝得有些多,到后面周粥不肯让她再喝了,半扶半抱着她往外走,还有男人借着帮忙的名义想抱余兮,周粥一个眼神扫过去,目光变得凌厉,男人被她陡然生出的气势吓住,讪讪后退。 余兮对着周粥嗤嗤地笑,“小周粥,你这副凶巴巴的小俏模样儿,别说是男人,我都快要被你迷死了。” 周粥托着她的腰,让她往她肩膀上靠了靠,“既然你都快被我迷死了,今晚就跟我回家得了,我把床分你一半。” 余兮搂着周粥的脖子喃喃道,“行啊,不但床要分我一半,被子也得分一半。” 周粥轻拍着她的肩膀,“没问题。” 余兮最喜欢周粥的就是她这种不符合她年纪的成熟和分寸感,她知道她今晚不想回家去,却不会刨根问底地问一些她不想说的问题,还会不着痕迹地给出妥帖的照顾。 两个人门口还没走到,就碰上了急急忙忙跑进来的程昱安,他明显是来找人的,余兮看到程昱安,脸色立刻木下来。 程昱安伸手要抱余兮,余兮推搡着不肯让他靠近,“你滚开,谁让你抱我的。” “我不抱你谁抱你,”程昱安不和她废话,直接将她揽过来,他转头看周粥,“谢谢你今天陪她,你住在哪儿,我们先送你回去。” 周粥回,“不用,我没喝多少,自己可以走。” 程昱安看她眼神还很清明,也不再坚持,“那你路上小心,到家后给余兮手机发个信息,不然她不放心。” 周粥点头。 余兮掐着程昱安的脖子晃,“我不跟你走,我要跟周粥回家,我俩今晚要睡一个被窝。” 程昱安搂紧她,“跟你睡一被窝的是我。” 余兮咬牙切齿,“跟我睡一被窝的是狗。” “行,狗是我,或者我是狗,随你高兴。” 周粥听着两人越来越远的斗嘴,暗自摇头笑笑,夫妻之间果然是小吵怡情,笑着笑着神情又有些淡淡的落寞,这样的夜晚,大概所有人都有人陪,爱人也好,家人也好。 第21章 又有人拦住周粥,跟她要联系方式说要交个朋友,周粥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刚要提步,突然察觉到二楼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她抬头看过去,先是怔了一瞬,随即扬出一个笑脸,明媚极了。 他倚栏而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旁边还站在一位盈盈佳人,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怎么说呢,还挺亲近的。 所以,这就是她被放鸽子的原因?还是说,昨晚的那通电话又是他的一个心血来潮,他打过之后,贵人事多,连往脑子里记都不会记。 不管是哪一种,他应该都不会纡尊降贵地给她一个解释。 周粥想干脆对他竖起一个中指,但那样又太过幼稚,更像是在赌气,而且她也得罪不起他,更承受不了把他惹怒的后果。 她摸出手机,翻出昨晚给她打来电话的那个手机号,给他发过一条短信去,并朝他晃了晃手机,然后昂首走出了酒吧。 白思辰有些激动,她攀上苏柏熠的胳膊,“哥,你和那漂亮女生认识吗?她好像给你发东西了,你快拿出手机来,看她给你发什么了?” 苏柏熠挡住她伸过来的手,“什么都没发。” 白思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那就是认识的人喽。” 有些事情苏柏熠不想沾她的耳,只简单道,“不算熟。” 白思辰趁苏柏熠不备,抱着他的腰,从他兜里抢过了手机,“不熟她会有你这支手机的号码?” 她知道他这支手机的号码只有家里人和他的几个朋友知道,她点开屏幕,一字一顿念出周粥发过来的信息,“祝苏先生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白思辰凑到苏柏熠面前,眨眨眼睛,“所以,你们是有过美好的夜晚吗?” 苏柏熠推开她的脑门,拿回手机,“瞎想什么,走了,回家。” 白思辰跺脚,“我不走,我还没玩够呢。” 她好不容偷遛回趟国,就来个酒吧,他也不许,还过来逮她。 苏柏熠拿手机点她,“你现在不走,我马上让人给你订回去的机票。” 白思辰撂下嘴角,心里再不满,也只能乖乖地跟上去,他说话就没有吓唬一说,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周粥出了酒吧,等了半天也没打上车,她索性就顺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街道拐角处有一个在摆摊卖面,周粥闻到香味,肚子起了咕噜的叫声,她今晚只吃了几块苏打饼干。 她找了个很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碗汤面,这个时间,还没到酒吧散场的点儿,吃饭的人不是很多,算上她,也就三个人,另外两个是一对情侣,大概是看她深夜一个人来吃饭,有些奇怪,卿卿我我一会儿,又时不时看她两眼。 周粥安之若素地托腮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发呆。 路边停下一辆车,那对情侣瞬间安静下来,男生看到车亮起了眼睛,女生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亮起了眼睛,男生看到女朋友看呆了的样子,吃起醋来,捂上女朋友的眼不让她看,女生抵到男生怀里软声撒着娇,还不忘偷偷瞄着从她面前走过的男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停在独坐的女人桌前。 周粥仰起头,桌子本来就矮,她又窝在那种小马扎上,气势平白比他矮了好多,但她现在就算站起来,应该也不会好多少。 他一走近,就有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大概是从那位盈盈佳人身上沾到的,不难闻,但她今晚空腹喝了酒,现在闻到这股浓烈的味道只想吐。 苏柏熠扫一眼她冻得泛红的鼻尖,“没吃晚饭?” 周粥对他笑了笑,“吃了呢,不过刚才玩了一会儿,现在又有些饿了,您要坐下吃些吗?这儿的味道应该很好。” 苏柏熠道,“我让吴杭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周粥无所谓地点头,“哦,那大概是我手机放包里没听到。” 老板端着面走过来,看到站在桌前的苏柏熠,脚步有些迟疑不前,周粥给老板招手,“老板,这儿呢。” 老板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快步走过来,把面放到周粥面前,“您的面来了!” 周粥跟老板道谢,从方纸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拿两根筷子搓了搓,面汤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绿菜叶点缀其中,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周粥挑起一筷子面要往嘴里送,桌前站着的人还没走,她又放下筷子,好声好气道,“x这儿怪冷的,您要是不吃东西,就赶紧回吧。” 苏柏熠的目光缓缓在她脸上逡巡,周粥唇角的笑容加深,苏柏熠转身离开,黑色的大衣在空中划出一道冷酷的弧线,周粥收起笑容,弯腰将热乎乎的面条塞到嘴里,不由地叹息一声,深夜的路边摊果然是最好吃的。 周粥开始吃得很快,后来又渐渐慢了下来,她不想回家,回到家就她一个人,她习惯一个人生活,也喜欢一个人生活,但是今晚,她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一碗面吃完,周粥觉得胃里都暖和了,她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视线划过路边的那个身影,动作定住。 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上打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他站在深冬的夜色下,指间的猩红在淡白的烟气里缭绕,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那么一些生人勿进的寂寥。 周粥慢慢踱步到他身旁,停住脚。 苏柏熠侧头睨她一眼,将手里的烟碾灭,扔到垃圾桶上。 周粥问,“你的女伴呢?” 第22章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回,“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又是这个回答,时刻提醒她不要逾矩,周粥今天偏要踩一踩他的高压线。 “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你们是那种--”她歪头想了想,“需要家族联姻的对象?” “不是。” “你喜欢的人?” “不是。” 周粥无视他越来越冷的声音,把她能想到的关系都要问一遍,“你的情人?” 苏柏熠眉头皱起,语气冷硬,“不是你想的任何一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他不说,周粥也不再追问。 她转头看他,“你有情人吗?我是说现在。” 苏柏熠垂眸盯着她,薄唇紧抿,显然是不悦到了极点。 周粥道,“你要是没有女朋友,没有未婚妻,也没有什么秘密的地下情人,那我们现在去酒店吧。” 苏柏熠眉头蹙起,“你喝醉了。” 冷风吹过,周粥拢紧身上的大衣,今天这么冷的天气本来该穿羽绒服的,她出门的时候却穿了这件大衣,显然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要是想和她吃饭,应该跟她穿羽绒服还是穿大衣没关系。 她看着对面高楼里暖黄的灯光,轻声开口,“我是喝酒了,但我没醉,我还不会天真到以为,您这种身份的人,约我吃一顿饭,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约会,饭我们虽然没吃上,但饭后的节目还可以继续。”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会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除非有其他的目的,她不关心他想要什么,她只管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周粥迈一步,站到他面前,两人面对面,她抿了抿有些干的唇,眼睫轻颤,语调因为生疏的话,也有些涩然的颤,“我今天穿了我新买的内衣,黑色的,蕾丝的,半透明的。” 她的嗓音似海浪拂过柔软的沙滩,渐次低下去,像是在蛊惑,又像只是在做一个简单的事实陈述,她再凑近他一些,气息绕在他的颈侧,“你……要不要看?” 第12章 回应她的是车门紧紧关闭的声音,黑色的车汇入如流水的长中,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影。 她一个人站在在北风呼啸的街头,周围人来人往,渐成虚影,她明明没有想哭,可为什么眼睛却有些酸。 周粥仰起头,看着星空,再叹一口气,她真的不适合过什么洋节,好好的一天,又让她过了个乱七八糟。 冲动之下做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今晚她终于从噩梦中逃离,换了一个梦做,梦里的人冷冷地俯看着她,眼神里全是反感和厌恶。 想上他床的人应该有很多,她大概是其中最自不量力的一个,还用了最错误的方式,周粥从梦中醒来,看着天花板,有一些后悔,但又没那么后悔。 事情她已经做了,话她也已经说出去了,所以后悔也没用,反正他们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他们能有的交集其实很少。 元旦过后,马上就是春节,年根底下的一大任务就是要账要尾款,到腊月二十之前,周粥这边的合同款基本都结完了,只有一个,还是她今年接的一个大单,一开始客户拿各种理由作推脱,迟迟不付尾款,到后面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了。 客户的工厂在临海市,周粥请示过组长菲姐,亲自往那边飞了一趟,借着送年节礼,想当面和客户谈一谈,看他们具体是什么意思。 她到工厂就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偌大的一个工厂,好像没几个人,就算是年关将近,员工放假,这也不正常,这家工厂是做轴承制造的,据她所知,生产效益一直很好,年节都有工人轮班。 周粥和门卫大爷闲聊,了解到一些信息,他们工厂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发出工资了,门卫大爷说得语焉不详,但她也听出了些意思,应该是老板在什么地方赌输了钱,欠下了天文数字的债,家里能卖的房产都卖了,但窟窿太大,那点钱根本堵不住,现在厂子估计也要卖,已经来过好几拨收购方考察。 周粥第一时间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领导,又继续给她对接的那个人打电话,依旧是没人接的状态,周粥也进不去厂内,她只能在门口等着,看能不能碰运气堵到人。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还刮着风,幸亏她穿了最厚的那件羽绒服,但还是挡不住数九寒天的冷,门卫大爷看周粥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冻得慌,她刚才说话又特别客气礼貌,就叫她如果不嫌弃的话,来门卫室暖和一会儿。 周粥当然不嫌弃,她先去不远处的小卖铺给门卫大爷买了两条烟和一些水果,门卫大爷开始不收,周粥话说得漂亮,说大爷就像她家里的长辈,聊着天就觉得亲近,马上就过年,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提前给他拜年了。 门卫大爷大概能猜到她是来做什么的,不过他也不问,抽着刚拆包的烟,只提了一句,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还会有人来看厂子,周粥明白了大爷的意思,有人来看厂子,那老板应该会来作陪。 周粥不想给大爷惹上什么麻烦,她在门卫室没待多长时间就出来了,也没在门口等着,到小卖铺那儿,陪小卖铺老板的孙女玩了会儿,等快到四点了,她又回了工厂门口。 郑怀成坐在车里,远远地看到了在冷风中的周粥,郑怀成这次来临海,就是来考察工厂的。 第23章 林明梁原本不想让郑怀成进公司,他就是草包一个,脑袋空空,半点儿能力也没有,但林明梁那新太太最近怀孕了,林明梁都快六十的人了,又要当爹,老来得喜,把他给高兴坏了,新太太晚上温声软语地吹了几句枕边风,第二天郑怀成就进了启林,林明梁给他安了个副总的位置,名头听着响,但没什么实权。 郑怀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躺了一个星期,没一个人来找他签字或者请示工作,开会也没他的事儿,他突然咂摸出了不对味,他这个副总就是个花架子。 这次的差事是郑怀成在林明梁那儿软磨硬泡要来的,他得向他姐夫证明他的实力足以配得上他这个位置,林明梁看郑怀成整天在公司晃,也觉得烦,就把他打发出来了。 郑怀成一见到周粥,就觉得这次出来对了,在公司哪儿能见到这么养眼的美人儿,虽然她现在是苏柏熠的人,总有一天会不是,她这种出身,苏柏熠大概也只是玩一玩,连个正经女朋友的名分都不会给,等苏柏熠不要她了,嘿嘿,他想干什么不行。 周粥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郑怀成就下意识地想皱眉,她又马上控制住自己,摆出客气又疏离的笑,叫一声“郑总”。 郑怀成用自认为最有磁性最有魅力的嗓音问,“周小姐怎么会到这边?” 周粥简单道自己是来拜访客户。 候在一旁的轴承工厂老板一看郑怀成和周粥认识,马上走过来,先是道歉说自己下面的人不会办事儿,这么大冷的天,怎么能让客人在外面等着,又忙迎着郑怀成一众人和周粥往厂子里进。 轴承厂的朱老板之前在展会的时候见过周粥,对她有印象,知道她是来要账的,生怕她在郑怀成面前说什么,就目前考察过工厂的几拨人来看,启林集团是最有实力的。 一个展台的尾款撑死也不过几万块钱,他不能因小失大,朱老板趁郑怀成上洗手间,把周粥拉到一旁,悄悄跟她说,付款的事情他会马上找人安排,今天下班之前财务那边肯定会把付款水单给到她,还请她还不要跟郑总提这件事儿。 周粥没想到碰上郑怀成也不全都是坏事儿,她立刻顺着朱老板的话道,只要他们公司收到该收到的尾款,不该多说的话她肯定不会说。 朱老板看出她是个聪明人,当下也不x再拖拉,当着她的面给财务那边打了电话,让财务把之前关于展台尾款的请款邮件给找出来,他批了。 周粥在收到银行水单之前,还是不放心离开工厂,她坐在小会议室里等财务的消息,郑怀成几次想过来搭话,都被她借着打电话给躲了过去,周粥在和余兮打电话,余兮今年过年要和程昱安一起去香江过,余兮的婆婆祖籍是临海的,她知道周粥来了临海,所以就想看看周粥要是时间方便的话,帮她带些临海的特产回去。 好在这个朱老板说话算话,五点的时候财务把银行水单发了过来,郑怀成让朱老板带着去参观厂房了,周粥也没有必要再去和他们谁打招呼,她路过门卫室,又和门卫大爷郑重道了谢,然后直奔临海的老城,她怕自己今天会折腾到很晚,所以航班也定得晚,时间很充裕,她买完特产,又吃了个晚饭才去的机场。 飞机到北城已经十点多,周粥落地先给余兮发了条信息,余兮要过来接她,她正快步走着,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周粥只听到那个声音就不想回头了,真的是阴魂不散,到哪儿都能遇到他。 郑怀成大步追上来,和周粥并肩,“周小姐,我可以叫你周粥吧?” 周粥敷衍地回,“当然。” 郑怀成亲近道,“又碰到了,我们还挺有缘的,这一天都碰到几次了。” 周粥笑笑,没接话。 郑怀成问,“这么晚了,你一个女生坐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周粥回,“不麻烦您,有朋友来接我。” 郑怀成试探,“苏总?” “他忙。”周粥一语带过。 她走得越快,郑怀成越紧跟着不放,一个男人拉着行李箱急急忙忙地往前跑,周粥的肩膀被他撞了一下,脚又被他行李箱的轱辘给绊到,郑怀成瞅准时机,想借着扶她顺势搂上她的腰。 周粥及时稳住了脚,并侧身一步,郑怀成的手擦过她的腰,还想伸过来够,周粥盯着他的手,脸上看似还有笑,眼里已经带上了警告。 郑怀成笑着收回自己的手,“别紧张,只是想扶你一下。” 周粥也笑着,把话说得明确,“那还要多谢您,我只是很不喜欢别人挨我太近。” 郑怀成没有因为她的话退缩,对她的兴趣反而更浓,温温顺顺的能有什么意思,有点儿脾气才够味儿,他猥琐的笑容加深,小声问,“难道你男朋友也不能挨你?” 周粥脸上连笑都没有了,声音也冷下来,“这应该不是郑总该关心的事情。” 她转身要走,看到从远处走过来的人,脚步一滞,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只不过是想睡他,没成功而已,也没什么好怕他的。 两人目不斜视,擦肩而过,连衣角都没碰到。 吴杭想和周粥打个招呼,又不太敢,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 郑怀成看到苏柏熠先是一惊,还以为他是来接周粥的,等看到两人谁都没搭理谁,他眼里慢慢露出了玩味的笑,他就觉得哪儿不太对,要是苏柏熠真把她当回事儿,早就把她养起来了,还会由着她在那个小破公司吃苦受累,肯定是玩了两天,就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 第24章 苏柏熠眼风扫过来,郑怀成立时收起笑容,瑟缩着腰走过去,想打声招呼,又被苏柏熠身上的低气压给骇到,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句话来,躬身目送着苏柏熠走远了。 周粥回到家,一放松下来,就觉得身体有些酸疼,脑袋也有些懵,应该是白天的时候给冻到了,她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又冲了两袋板蓝根皱着眉头一口气喝掉,这一天对她来说,有些漫长。 睡觉也睡得不踏实,身上热,嗓子疼,头也疼,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又实在不想起来量体温,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起了震动,她半梦半醒中摸过手机,闭着眼睛直接滑动按了接通,“喂。” 刚睡醒的嗓音里有些软糯的沙,像是初晨雾气的朦胧。 电话里没人应声,周粥撑起精神,又“喂”了一声。 那边的人开了口,“郑怀成不是什么好货色,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周粥慢慢清醒过来,她学他的冷声,“您哪位?” 电话里静了半晌,“你那句话对多少男人说过?” 周粥一顿,回得心平气和,“反正你不是第一个,怎么,苏先生介意?”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电话被挂断,屏幕暗下来,周粥彻底清醒过来,她将手机扔到被子上,大半夜的扰人睡觉,会挂电话了不起啊,下次她一定要比他先撂电话。 第13章 周粥感冒了,还发烧,吃药也不见好,她又不想去医院,就自己硬抗,好在她该要的款项全都到账了,节前的最后几天,手头上也没有多少活儿,不用为工作烦心。 年会定在今天下午,年会结束,周粥他们也就正式进入过年假期了,茂时的春节假期给得多,每年都是从腊月二十六就开始休了。 周粥算过自己第四季度的提成,再加上年终奖,也算丰厚,她还没想好拿到后是直接存定期,还是再添点钱提一辆小车,她这种工作性质,经常往外跑,有辆车去哪儿都会方便一些。 上午没什么事儿,办公室也没几个人,周粥就窝在椅子上,上网翻车看,她对车了解得不多,相比外观,她更注重性能。 费远从她身后经过,又退回来,“想买车?” 周粥回头,叫一声“费总”,回道,“有这个打算,还没想好。” 费远拍拍她的椅背,“把你的预算发我,我给你推荐几款。” 说完不等周粥回话就走了。 阿苓对周粥挤眼睛,她就觉得费总对周粥有些不一样,她凑过来和周粥耳语,“费总挺不错的,比你大五岁,年纪大一些肯定知道疼人,长得还算可以,钱肯定也有,你俩要是真成了,以后你就是我的老板娘,还能多给我发些工资,多好。” 周粥捂上她的嘴,“我看你是早晨没睡醒,现在开始说梦话了。” 阿苓双手抱拳求饶,周粥威胁她,要是再敢胡说,她就要手起刀落就地解决掉她了,阿苓用眼神做保证她肯定不说了,周粥这才放开她。 阿苓刚被松开又不怕死地凑过来,“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费总,”她语气认真,“周粥,找一个男朋友吧,这样你难受的时候,至少有人陪着你,虽然你不说,但我感觉你这一阵儿的状态很不好。” 周粥眼神滞了滞,轻声道,“就是感冒闹的。” 阿苓腻到她身上,“那你赶快把我传染上,不是有一种说法,感冒老不好的话,传染上下一个人就能立马好了。” 周粥被她逗笑,胡乱揉上她的头发,语气宠溺,“傻死了你。” 费远隔着窗户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嘴角也不由地浮出些笑。 茂时人少,年会也简单,主打一个放心吃,连酒都不用喝,公司今年效益不错,两位老板一高兴,下了血本,把吃饭地点定在了之前宴请过郑怀成的那个私房菜馆,慕白苑。 阿苓高兴到要飞起,上一次她光喝酒了,都没有好好尝菜的味道,为了能敞开吃今天晚上这顿,她中午都没吃饭,去的路上肚子一直在叫,周粥没忍住,笑了出来,阿苓恼羞成怒,掐上她的脖子,要杀人灭口,两个人在出租车的后座闹成一团。 苏锦生收到下面人的消息,说周小姐今晚去慕白苑吃饭了。 外人不知道,慕白苑是柏家名下的产业,慕白苑取自于木白。苏锦生看向对面的人,明明前一阵还宝贝得不行,见缝插针都要见上一面,突然就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今天那女的又去慕白苑吃饭,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他装作无意地试探,“柏熠,你身边那位,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带回家吃顿饭?” 苏柏熠淡声道,“没必要,已经打发了。” 苏允廉看过来,苏柏熠放下筷子,“太黏人,没什么意思,就打发了。” 苏允廉点点头,没说话,但目光是赞许的。 苏锦生好不容易才找到苏柏熠的一个把柄,还没想好要怎么大做文章,他就把人打发了,苏锦生气急,“好歹是跟过你,说打发就打发了,你这薄情寡义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苏柏熠似笑非笑,“我叫您一声爸,您说我随谁。” 苏锦生要拍桌子,还真是反了他了。 苏允廉的目光压过来,鼠目寸光的东西,整天只知道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算计,能成什么气候,苏锦生被老爷子一看,不甘心地放下了手,他心里憋屈,想提前离桌,又不敢,只能闷头喝自己的酒。 第25章 下面的人又来了消息,说周小姐去慕白苑是公司的聚会,苏先生没去。苏锦生骂他猪脑x子,苏柏熠在这儿吃家宴呢,去什么去。 他手底下这都是什么人,跟人不会跟,汇报也不会汇报,一件事分成十句来说,苏锦生一大堆脏话骂过去,最后又甩过去一句,别跟着了,都撤了吧,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信息发完,手机被他扔到了餐桌上,声音不小,苏允廉又看过来,苏锦生勉强挤出些讨好的笑容,他拿起手机,重新轻轻放到桌子上,这次没发出一点声响。 苏柏熠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咽下去,喝一口水,又拿餐巾沾了沾嘴角,起身道,“爷爷,我吃饱了,就先走了。” 苏允廉笑容慈祥,“好,工作重要,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每天不要熬那么晚,该放松也要学会放松。” 苏柏熠回,“知道了,爷爷。” 苏柏熠又对苏允廉身后的钟叔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了。 苏锦生吊着眼看着那个走出餐厅的背影,再闷一口酒,暗骂道,狗东西,这是把我当空气了。 吴杭看到苏柏熠出来,忙迎上去,将大衣双手递上,苏柏熠接过外套,也不穿,拎在手里,大步往外走,吴杭快步跟在身后,低声汇报,“三哥,跟着周小姐的那些人刚刚都撤了。” 苏柏熠像是早有预料,点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吴杭又请示,“那我们的人也要撤吗?” 苏柏熠扶住车门,手指轻叩着门板,视线落在高高的院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道,“也撤吧。” 吴杭应是。 车慢慢驶离老宅,又慢慢加速,苏柏熠捏捏眉心,“白思辰呢?” “简晴说思辰小姐想去看她偶像拍戏,每天都在琢磨怎么离家出走。”吴杭话说得委婉了,确切地说是每天都在拆家。 “明天就送她出国。” “思辰小姐肯定要哭,她还想留到过完年呢。” “这件事由不得她任性,”苏柏熠顿一下,又道,“多订一张机票,我送她过去。” 吴杭喜形于色,“好嘞。” 白思辰是苏柏熠同母异父的妹妹,她的存在是个秘密,一出生就被柏书音的母亲给送走了,连柏书音都不知道女儿被送去了哪儿,三年前苏柏熠才找到她。 宠是真宠,反正至今吴杭还没见过三哥在谁面前说话能那么温柔,但严厉起来也是真严厉,他三哥说一不二的性子在谁面前都破不了例,亲妹妹也不例外。 吴杭原本还以为三哥对那位周小姐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三哥不过是借着周小姐想做些什么,反正他是看不透他三哥的心思,应该也没人能看透,就是聪明如柯晓禹,每天也只能靠猜。 吴杭活络的思绪七拐八绕地飞到了天边,红灯处,他的手机响起,吴杭看一眼号码马上接起。 “杭哥,周小姐出事了。” 电话里不算大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内响起,后座闭目养神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吴杭看一眼后视镜,赶紧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那边的人回,“慕白苑。” 苏柏熠跟吴杭要手机,“给我,”又道,“去慕白苑。” 吴杭将手机递过去,立刻打转方向盘,拐向另一个车道,将油门踩到底,他好像从他三哥的声音里听出了杀气。 周粥饭吃到一半,接到姨姥的电话,从包厢走到院子里。 她今年过年打算回老家,明天就走,一是回去看看姨姥,二是家里的那三间瓦房她让姨姥帮忙看着,找人重新装修了,年底应该快完工了。她虽然一年到头也回去住不了几天,但那是她和妈妈的家,也是她遮风避雨的港湾,房子在,就好像妈妈还在。 姨姥问她明天几点的车,东西有没有收拾好,千万要多带些厚衣服,家里要比北城那边冷好多,周粥温声细语地应着,这个电话打得时间不算短,她在不知不觉中走得有些远,等收起手机,才发现自己又迷了路。 这个地方就跟迷宫一样,好在她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也没有太着急。 穿过一个月牙门时,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人捂住嘴,半拽半拖着抱进了旁边空着的包厢,她的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郑怀成也是无意中得知茂时今晚也要来慕白苑聚餐,他本来还在找机会看怎么把人给弄出来,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出来抽根烟都能碰上人,他就说他俩有缘了。 郑怀成个头高,身体又壮实,喝醉了酒力气更大,周粥一时之间没能挣开他。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自己完全可以保护自己,可还是不行,郑怀成一身酒气地压过来,那些埋在她心底深处的记忆像是藏在地狱里的恶魔,全都冒了出来,她整个人窒息到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平时练的那些在关键时刻都忘了,连嗓子里都发不出叫喊的声音,只能抓到什么就往郑怀成身上扔,抽纸、碗筷、茶杯。 郑怀成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他以为他轻易就能制服得了她,眼看动静越闹越大,他想去拿桌子上的矿泉水,那里面掺了东西,只要给她灌进去,保准让她变得服服帖帖。 周粥趁这个空档踢上了他的下腹,挣脱了他的钳制,她踉跄着往包厢外跑,顺手摸到桌子上的花瓶,举起来,朝着郑怀成的头狠狠砸过去,可惜没砸准,但花瓶落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很快招来了外面的人。 第26章 吴杭安排跟着周粥的人还没有撤,周粥在打电话的时候,两个人在竹林的暗处抽烟,烟抽完,周粥人已经不见了,他们一路找过来,只有落在地上的手机,他们立即察觉到不对。 吴杭到的时候,包厢周围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包厢里一片狼藉,苏柏熠走进来,黑眸扫到瘫坐在角落埋头发抖的人,面无表情地一脚踹上半死不活的郑怀成,郑怀成躺在地上有气进没气出地哼哼两声。 “拖出去。”苏柏熠声音寒戾。 郑怀成被人拖着弄了出去,一只鞋还掉在了地上,吴杭直接给踢了出去,鞋砸到郑怀成的脸上,他又哼哼一声。 周粥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来,肩膀微微地颤着,她根本控制不住,有些害怕好像已经刻到了她骨子里,刚刚有一瞬,她以为她又回到了小时候。 苏柏熠居高临下地看她,眸光冰冷,“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离他远点。” 周粥咬紧唇,不说话,眼眶全是红的,眼泪溢出眼角,掉下来,她很快擦掉,又掉下来,她接着擦,力道大到皮肤都泛了红。 不出声的眼泪,最招人疼。 吴杭不忍心,小声叫一句“三哥”,快速又低声道,“周小姐来这边是公司聚餐,不是和姓郑的这杂碎吃饭。” 周粥不想再待在这里,她扶着墙,想站起来,但腿脚发软,根本动不了。 苏柏熠阴沉着脸,把手伸到她面前,周粥偏过头,苏柏熠眉心一皱,弯下身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周粥闻到他的气息,肩上的冷颤慢慢缓下来,她有些屈服于他此时此刻带给她的这种短暂的安全感,她双手揽上他的脖子,离他更近一些,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周粥一沾到座椅,就从他的怀抱里离开,低声道一句“谢谢”。 苏柏熠怀抱落空,眸光转冷,吴杭看他,苏柏熠声音也是冷的,“你送她回去。” 吴杭刚要应声,苏柏熠又改了主意,弯腰也上了车。吴杭愣了一下,把周粥的手机双手递上去,然后轻声关上车门,小跑着进到驾驶座,等他系好安全带,一回身,车内的挡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 后座的位置很宽敞,周粥只占着小小的一角,她用一只胳膊紧紧环住自己,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苏柏熠捡起椅背上搭着的大衣,扔过去,罩到她头上。 周粥眼前陷到完全的黑暗里,衣服上好像还有他的温度,他冷漠的声音隔着衣服进到她耳朵里,“想哭就哭,没人能听得到。” 想哭吗?其实她也没有多想哭,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她该去报警的,可一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又要重来一遍,她就不由得退缩,她自以为的强大不过都是假象,一遇到事情,一切就又倒塌得支离破碎。 车厢里很安静,周粥缩在大衣里,将自己抱得更紧,不出任何声音,唯有微微颤着的衣摆泄露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衣摆掀起了一角,些许光亮浸到黑暗里,周粥浸着潮湿的眼睛里也有了些光。 一只大手攥着些纸巾递进来。 周粥眼里潮湿更重,她伸出手,攥住纸巾的一角。 指尖碰到温热,说不清是谁先动的,她慢慢攥住他的手,她的手被他反握住。 和他的人不一样,他的掌心很暖。 第14章 夜空中飘起了零星的白色。 密闭的车厢内震动的嗡x嗡声传开,打破了原本的静寂,她蜷在他掌心的手指瑟缩了一下,随后震动声停止,电话被人接起。 “喂”,“我是她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先离开了”,“包你先帮她拿着”。 那边说一句,他回一句,没有起伏的口吻很像不耐烦的领导在回答下属的问题。 周粥拨开遮在头上的大衣,伸手朝他要手机,应该是阿苓打来的电话。 苏柏熠已经挂断了,手机递给她,言简意赅,“你同事,你的包我让她先给你拿着。” 周粥哭过的声音有些哑,“家里的钥匙在包里。” 苏柏熠扫过她盈着雾气的眼睛,按下车内通话按钮,对驾驶座的吴杭道,“去江月庭。” 周粥睫毛颤了颤。 苏柏熠看向她,又把选择权交回来,“还是你要回去拿?” 黑色大衣堆在她的颈侧,面料柔软,上面的温度和清冽的味道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周粥侧头看向车窗外,夜色微茫,渐渐变大的雪粒子刮着玻璃,霓虹似银河在眼前一闪而过。 红灯变绿,车不知走过了几个路口,她慢吞吞地开口,“不回去了。” 江月庭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他今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她现在迫切地想抓住一点什么,哪怕是假的,她也不在乎。 车驶入地下车库,停住,大衣下面,两个人的手还交缠在一起,周粥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已经先一步松开,包裹着她手背的温暖也随之离去,车门打开,他下去,车里只剩她自己,周粥无意识地将手攥紧,又松开,发涩的眼睛放空地看着车内虚无的空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粥将身上的大衣搭在胳膊,推门下了车,车库很大,她的鞋踩在光滑的地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这种声响像是踩着摇摇欲坠的钢丝绳在过悬崖,每多走一步,后悔就多出一分,她在继续往前走还是原路折返之间犹豫,前面的电梯里吴杭探出头来,对她招手,“周小姐,这边。” 第27章 周粥在原地定了几秒,重新拾步走过去,又在电梯外停住。 吴杭一直按着电梯的开门键,对周粥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苏柏熠站在电梯里侧接电话,抬眼看过来,黑眸冷眉压着肃杀,周粥肩膀绷紧,走进电梯里,贴着左侧电梯壁站定。 光可鉴人的壁面倒映着她的影子,也倒映着他的。 他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即使是在接电话,姿态也是矜傲的,她面有泪痕,头发乱糟糟的,有几缕碎发浸着汗湿凌乱地沾在额前,白色的羽绒服上不知道蹭上了什么,黑漆漆的几道横亘在肩膀上,想遮都遮不住,她慢慢转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一动不动。 电梯停在二楼,吴杭先下去,周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要按关门键,她的手伸出去,身后的人擦着她的肩膀过来,也按上了关门键。 两人的手碰到,周粥指尖微滞,他的手偏过来,将她冰凉的手指攥住,拢到掌心,周粥心里一动,仰头看向他,他的注意力完全在电话那头,目视前方,神情严肃,偶尔出声应一句,表示自己在听。 周粥那种踩着钢丝绳在走万丈悬崖的忐忑和不安,慢慢落到了实处,她的脚往他那边移一步,胳膊挨上他的胳膊,两人并肩站立,中间不再有任何距离。 苏柏熠垂眸睨过来,盯着她的侧脸,周粥知道他在看她,但她没有回看过去,她今天很累,那些在深夜里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勇气已经快要耗完,要是她在他凉凉的眼神里再看到那种鄙夷,她怕她会落荒而逃。 电梯终于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被他牵出了电梯,他的步子很大,周粥几乎是在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走到走廊尽头,他松开她的手,按下密码,周粥偏开眼睛看向别处。 屋里的灯随着主人的进入依次亮起,他的电话还没有打完,回身看她,说了句“你随意”,先进了房间。 周粥站在玄关处,用眼睛一处一处丈量着房间,她应该没法……随意。 房子当然很大,应该也不能只用大来形容,黑白的格调,奢华的水晶吊灯,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大概可以俯瞰红尘俗世里的一切。 她没找到可以穿的拖鞋,就脱掉鞋,直接踩在了地板上,没有她想的那种凉,相反,很暖和,她穿过客厅,一步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她一直以为她不惧怕高处,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她站的地方都不够高,下面的万家灯火模糊成星星点点的缥缈,她站在这种缥缈之上,似置身在云层中,有一种微微的眩晕感。 周粥闭上眼睛,想抵过那阵头重脚轻的恍惚,但是眩晕感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身上也冷一阵热一阵的难受。 她一进冬天,就容易感冒发烧,她不喜欢吃药,小的时候,每次她生病,妈妈就会用梨加上几块冰糖熬成梨水,她窝在被子里撒娇,妈妈将冒着热气的梨水一点点吹凉,再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里,甜甜的梨水顺着嗓子流下去,可以盖住所有的苦,那时,她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再幸福的人了。 周粥将脸深深地埋到臂弯上挂着的大衣里,她又想妈妈了。 “吴妈,您上来一下。”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周粥猛地回过头,他站在二楼,看着她,她不知道他站在那个地方看了她多久,她才发现她还一直抱着他的大衣,周粥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吴妈上来得很快,苏柏熠从二楼下来,拿下巴点点落地窗前的人,“她今晚睡这儿,给她找身衣服,我出去一趟。” 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周粥对吴妈不自然地笑了笑,她尽可能让自己放松下来,但好像不行,看到吴妈,让她想到了姨姥,慈眉善目的笑容里好像有一种包容的力量。 吴妈不多话,也不问问题或者打听什么,她把周粥带到一间卧室,告诉她浴室在哪儿,洗漱用品在哪儿,又给她拿来一身衣服,应该是他的睡衣。 吴妈对周粥柔声道,“你多担待,柏熠第一次带女生回来,什么都没有准备,你先凑合用他的,明天我会让人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 周粥忙回,“您不用准备,明天我就走了。” “要准备的,”吴妈笑得了然,她指着墙上的电话解释,“你先洗澡,有什么事情就拨内线电话,2就是找我的,我会马上上来。” 周粥努力撑起笑容,“我应该没什么事情了,您早点休息就好。” 吴妈拍拍她的手,走出房间,还贴心地关好门,把空间留给她。 这应该是他的卧室,也是同样的黑白格调,墙是单调的白,没有任何装饰,连幅画都没有,黑色的床单寝具一如他那个人,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色彩。 周粥在灯光下站了好久,才提着发麻的双腿走进浴室,热水冲到皮肤都快褪下一层皮,她也没有清醒多少,她没找到吹风机,拿毛巾把头发擦了个半干,随意披散在肩上,他的睡衣太大,裤子她穿不了,好在上衣可以遮到臀以下,热水澡洗久了,身上没什么力气,她慢腾腾地系着扣子。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苏柏熠扯着衬衫的扣子往里进,看到里面的人,脚步倏地顿住,吴妈只说她在洗澡,没说她在哪儿洗。 周粥一僵,又马上镇定下来,她系好最后一颗扣子,看着他,“你要进来吗?我洗好了。” 苏柏熠停下要后退的脚步,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视线由上到下,缓而慢地打量她,明明浴室里很暖和,周粥却莫名得觉得哪里有冷风吹过,她的脚往不合尺寸的拖鞋里缩了缩,转身去拿台面上换下来的衣服,在被他扔出去之前,她还是自己走出去比较好。 第28章 没来由的慌让她有些急,她胡乱地抱起衣服,胸罩从手里脱落,掉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捡,黑色的绸缎睡衣顺着浑圆的曲线抻上去,又白又直的一双长腿在灯光更显莹润。 “不要收拾了,出去。”苏柏熠眸色沉沉,像是压着什么。 周粥还是捡起了胸罩,直起身,看他一眼。 苏柏熠声音里再添一层森冷,“马上。” 周粥紧紧抱住衣服,挺直腰背,从他身边走过,他侧身一步,避开她,好似生怕她会沾到他一点,周粥肩背绷得愈发直,微湿的发丝掉下来,拂过脸颊,有些痒,她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欲要收回手,手腕却被人钳住。 她一挣,他钳得更紧。 第15章 周粥回过身,看他。 苏柏熠稍一用力,将她拽回到他跟前,周粥抱着的衣服洒落了一地,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她几乎是贴到了他的怀里,x微微起伏的胸脯蹭着他的胸腔。 四目对视,谁都不开口说话,空气里凝滞着僵持的胶着。 静默持续了很久,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他话说得很慢,像是为了让她听清楚,也像是为了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 周粥微滞,半响,她开口,“我想要郑怀成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肯定能做到,对吗?” 苏柏熠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就这样?” 周粥倚到他肩膀上,伸手环上他的腰,“我今晚不想自己一个人,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苏柏熠呼吸一沉,直接将她拦腰提起,放到了黑色的大理石台上,他不想动她,至少不是在今晚,她偏要不知死活地来招惹他。 他的气息裹挟着凶悍气势汹汹地逼近,周粥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都忘了眨。 “闭眼。”他抵着她的唇,哑声命令。 周粥颤颤巍巍闭上了眼睛,马上又睁开,两人似碰非碰的唇因为她的动作起了轻微的刮蹭,苏柏熠眸色更深,周粥捧起他的脸,轻声问,“我不能看着你吗?” 空气里如死寂般静了一秒,然后有什么东西以摧枯拉朽之势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苏柏熠箍紧她的腰,含住她的唇,甚至都没给她任何回缓的时间,直接撬开她的唇齿,缠上她的舌尖,直抵深喉,周粥承受不住这样急又深的吻,她轻轻摩挲着他耳后的皮肤,在好不容易找来的喘息间隙,含糊着乞求,“能不能慢一些?” 他真的慢了下来,单手托着她的侧脸,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慢慢地吮着,周粥眼睛有些酸,她轻眨了一下睫毛,压下莫名的情绪,她好像从他的吻里感受到了些温柔。 应该只是错觉吧,她想象不到他会对谁温柔,至少对她不会。 他察觉到她的分神,用力咬上她的唇,周粥安抚似的碰碰他的唇角,结果换来他更激烈的回吻。 窗外的雪下得无声无息,屋内的烧灼一点一点蒸腾出滚烫的热。 她是生疏且慌乱的,所以没有感觉到他的生疏,他进得艰难,只要动一下,她就疼,她分不清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一掉眼泪,他就停下来,捧着她的脸颊,细细地吻过她的眼睛,这让她更想哭。 再到后来,那种疼里漫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耳边响起细碎的低吟,周粥勉强睁开迷蒙的视线,才发觉这低吟是从她嗓子里出来的。 她咬住唇,不想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拇指却碾开她紧咬的唇,伸到她嘴里,碰着她的舌尖,身下动作更猛烈,周粥呜咽一声,抵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她以为她要晕死过去了,又被他渡过一口气给救了回来。 他在床上是沉默的,只有深深重重的喘息,一下一下地冲击着她的耳膜,她在生和死之间来来回回地抛起,又跌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想要他快点结束,又希望这个夜晚能再长一些。 下雪的冬夜总会让人生出一些贪心的眷恋,雪过天晴后的白日,一切又都会回到正常的轨道中。 周粥一个人在那张大床上醒来,另一半床没有一点温度,他应该已经起床很久了,又或者,他昨晚根本没有睡在这儿,几百平的大平层里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周粥简单收拾了下,又穿上昨天的衣服,拖着酸疼的身体离开了这里。 在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她的背挺得很直,一进到电梯里,身上勉强攒起的力量瞬时全都散掉,她靠在电梯壁上,看着光洁的壁面倒映出的人影,神思有些恍惚,几乎一夜没睡,她以为她该是颓丧和萎靡的,可镜面里的这张脸分明多出了些光泽,这难道就是余兮说的有一个男人的好处? 周粥对着镜面里的人虚无地扯了下嘴角,她想对自己笑一笑,强撑起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行路上的雪已经全都清除干净了,这个小区内除了偶尔经过的车辆,几乎没什么行人,这里太大了,周粥走出小区,用了将近半个小时,走得她身上都出了汗,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才走到主路上,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看到她羽绒服上沾着的脏,不勉多看了她几眼,周粥报上阿苓那儿的地址,拿起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到头上,阖目假寐。 阿苓今天和男朋友回老家,周粥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边等着了,周粥怕阿苓多问什么,也没从出租车上下去,只降下了车窗,阿苓把包递给她,趴着车窗拿手指刮了刮她脖子上没盖住的一抹红,眼神暧昧,“你躲我也没用,现在是没时间了,等晚上视频我再好好审你。” 第29章 周粥拢起衣服,大方点头,“行,晚上让你审。” 阿苓今天第一次见未来的公公婆婆,晚上能有时间给她打视频才怪。 周粥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澡洗完,顺风车也到了,回老家的东西她早就已经收拾好,提包就能走,四个多小时的车,她一路睡过去的,现在算不上春运高峰期,路上不怎么堵,晚上五点多就到家了。 王琼淑已经在胡同口转了几圈,看到周粥下车,忙地迎上来,捧着周粥的脸左看右看,心疼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周粥笑着说她在减肥,气得王琼淑拍她的肩膀,小姑娘家家的,有点肉才好看,可不许弄那种什么节食减肥,再把身体折腾坏了。 周粥搂着她往家走,“那我在家这几天使劲吃,争取把减掉的全都给补回来。” 王琼淑这才高兴了,“可不,我一定得给你补回来,走,快回家,饭我都做好了,全是你爱吃的。” 王琼淑个头不高,快八十的人了,头发还几乎是全黑的,脸上也没什么皱纹,精神气都能胜过好多年轻人。 她老伴死得早,一个人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好在孩子们全都有出息,老大是高中老师,在市里安了家,老二老三在县城里做建材生意,这两年也越来越红火,三个儿子都想把老母亲接到城里享福,但王琼淑哪儿都不去,她不喜欢城里,房子再大也憋屈,哪儿都不如村里这天高地广的待得舒坦,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周粥也觉得家里的空气不一样,她一回到家就觉得感冒好了,也不发烧了,胃口也上来了,连着吃了两碗饭,把王琼淑笑得合不拢嘴。 王琼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但她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孙子辈也全都是淘气的男孩儿,在王琼淑这儿,周粥比亲孙女还要亲。 吃完饭,一老一少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天,周粥本想多陪姨姥聊一会儿,但她太困了,不知怎么的,就倚着沙发睡了过去。 王琼淑怜爱地轻抚着周粥的头发,抚过耳后时,王琼淑的手停了下来,眼睛一亮,她现在是老了,可也是从年轻情热的时候走过来的,哪儿能看不出周粥头发掩着的后颈上堆叠着的红痕是什么,这丫头怕是谈了男朋友了。 不过周粥不主动提,王琼淑也不会问,现在的年轻人跟他们那会儿还不一样,谈恋爱都需要空间,大人不能干涉太多,她拍拍周粥的肩膀,柔声道,“粥宝,别在这儿睡了,回屋里睡。” 周粥迷迷糊糊地醒来,蹭着王琼淑的肩膀撒娇,“姥,对不起啊,我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有点儿困,等明天再陪您好好聊。” 王琼淑笑,“傻闺女,道什么歉,快去睡了,你在家这么多天,什么时候不能聊。” 王琼淑家十间青砖大瓦房,是前两年三个儿子出钱重新盖的,装修房子时,王琼淑特意给周粥留了一间,每次周粥回来,王琼淑都要留她在这儿住两晚。 周粥迷瞪着回了屋,姨姥亲手做的被子暖和又舒服,她沾床就睡了过去。 吴妈焦急地等到后半夜,看时间飞机应该落地了,给儿子吴杭打过电话去,吴杭又转给苏柏熠,吴妈觉得自己没把苏柏熠交待的事情办好,很内疚,“你不是让我熬些梨水吗,家里没有梨,我就去了趟超市,等我回来,人已经走了。” 苏柏熠嗓音沙哑,“好,吴妈,我知道了。” 他把手机递回给吴杭,拿出另一只手机,上面只有祁少臣和顾靖川的几个未接来电,他划到最下面一个号码,停了一会儿,最后又摁灭屏幕,仰靠到椅x背上,捏捏发胀的眉心。 白思辰在旁边说风凉话,“看吧,谁让你非要把我送回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惩罚你,让你又感冒又发烧。” 苏柏熠睨她一眼,白思辰不服气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她又凑过来,仔细看他,“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苏柏熠闭目养神,懒得理她。 白思辰晃着他的胳膊娇声问,“哥,你这次要在这边呆多久?” 苏柏熠被她晃得不耐烦,“陪你过完年。” 白思辰欢呼,“哥,你最好了!” 周粥过年这几天,除了陪姨姥,就是回隔壁收拾房子,房子已经装完了,她订的家具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家具归置好,大门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又在院子里放了几鞭炮,冷清的家里重新燃起了烟火气。 除夕夜,在姨姥家吃完年夜饭,周粥回了自己家,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天上的星星,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才回屋,枕着妈妈的枕头,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又一年过去了,她很好,以后还会越来越好,因为妈妈在天上保佑着她呢。 周粥初四回的北城,转天就出差了,去的德国,茂时国内外的展都做,二月初周粥在欧洲连着有两场展,德国的展会结束之后,她又去了法国,白天要在展会现场跑,晚上回到酒店还要对接国内的工作,一天下来,能睡上四五个小时就算不错了。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她这一阵儿都没怎么做过噩梦,偶尔一两次的梦里,出现的只有沉沉的喘息声,还有那双幽深的眸子,周粥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有关那晚的任何回想里,但是一些画面总在夜深人静时闯入她的大脑。 她只能让自己更忙一些。 柯晓禹也忙,自从年后开始上班,他晚上十点以前就没出过公司,周六日也要陪着老板到公司加班,吴杭坐在柯晓禹的办公桌上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没忍住,神神秘秘道,“你不觉得三哥最近有些反常吗?” 第30章 柯晓禹眼睛不离电脑,“没觉得。” 吴杭心里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他又不能随便说三哥的事情,只能一点点地吐露,想引起柯晓禹的好奇心,“你不觉得三哥最近尤其得低气压?” 柯晓禹看他一眼,“不论你知道什么,最好都烂在肚子里,除非你不想干了。” 吴杭一顿,丧眉搭眼道,“你真的是和三哥越来越像了。” 柯晓禹说得是事实,但吴杭很想和谁八卦一下,他悄悄问过他妈,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妈一个字都不和他说,越不说,这里面肯定越有什么,再结合三哥最近的低气压,吴杭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办公室的门打开,苏柏熠走出来,吴杭忙起身,“三哥,简晴已经到楼下了。” 今晚有一个商务宴会,简晴照旧是女伴。 苏柏熠点头,屈指敲一下柯晓禹的桌子,“你给林晚柠打电话,她说的事情我答应了,让她尽快办她该办的事情。” 柯晓禹起身应是,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波动,连吴杭给他摆手都没看到,苏柏熠已经走远了,吴杭来不及再和柯晓禹说什么,赶紧追上去。 怎么这个年过完,一个两个都有些奇怪。 二月底的天气还是很凉,路上的行人裹着厚重的衣服行色匆匆地走着,吴杭百无聊赖地轻敲着方向盘等红灯,他偏头看向副驾上的简晴,轻咳一声,刻意放低声音,“你和周小姐有联系吗?” 简晴正襟危坐地瞄一眼后视镜,用最小的声音回道,“过年的时候联系过一次,周小姐发拜年信息,我们聊了几句。” 吴杭来了劲儿,“你有周小姐微信?” 简晴点头。 吴杭声音不自觉提高,“那你能看到周小姐朋友圈吗,她最近在忙什么?” 吴杭只知道周粥过年应该是回老家了,再之后三哥就不再让人跟着周小姐,他脑子是不够聪明,但自认直觉还算可以,他觉得他三哥最近的低气压应该是和周小姐有关。 简晴拿出手机,翻开周粥的朋友圈,“周小姐很少发朋友圈,最近一条是除夕夜发的。” 是一张照片,周粥手里拿着燃烧的仙女棒,亲昵地依偎着王琼淑,两个人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照片上面的文字是“新年快乐”,近半年内只发过这么一条。 吴杭放大照片,“这位老人家是周小姐的外婆还是奶奶?” 简晴轻声回,“不管是外婆还是奶奶,肯定是周小姐最亲近的人,”她看着照片忍不住道,“周小姐这样笑起来真的好漂亮。” 吴杭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周小姐笑得这么开--” 后座看文件的人头也不抬,“吵。” 只一个字就能听出说话人的心情不豫,吴杭立刻咽下要出口的话,专心开车,简晴老老实实放下手机,后半程的车里安静得连掉下根针都能听到。 简晴第一次做苏柏熠的女伴时,紧张得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现在多少已经适应了这个角色,她只需要全程保持微笑,举着一杯酒,不远不近地跟在苏先生的身旁,要是有生面孔过来敬酒,她小声提醒苏先生对方是谁就可以了。 工作不算太难,但是精神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苏先生气场太强,简晴跟在他身边,从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说在宴会上吃东西什么的了,不过今天简晴一个人在角落里吃得很欢快,因为苏先生今晚兴致好像不怎么高,勉强应付了几个人,就没了耐心,离场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需要她跟着。 楼顶的天台比下面还要冷一些,费远裹紧大衣,看着远处的夜空吞云吐雾,今天也是够倒霉的,他托人又托关系,花了大价钱,搞到了一张商务晚宴的邀请函,本想过来结识一些人脉,谁知道邀请函是假的,他根本进不去,再联系那人,那人已经把他拉黑了,他才明白过来,那就是个骗子,就这么回去他又不甘心,就想再等等,等宴会结束之后,看能不能寻到什么机会递出些名片。 他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费远暗地观察了会儿,直觉这个人身份肯定不简单,有些机会也许就是这么偶遇来的,他是做销售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和陌生人打交道,费远慢慢走过去,大脑快速地运转着用什么开场白比较合适,他看到男人手里夹着没有点着的烟,很自然地问道,“没带火?” 说着话,已经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苏柏熠掀眸淡淡地看向费远,费远被他这么一眼看过来,心里有些紧张,但也没有退缩,就这一眼,更加确定了费远的想法,这种眼神里不自觉带出的威压,只有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会有。 苏柏熠的视线从费远的脸,转到他手里的打火机。 黑色的打火机在夜色里泛着金属光泽,机身的最下角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木白。 费远看他不说话,只盯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看,时间越长,他越忐忑,他试着放松语气调节氛围,“这打火机是别人送我的,还挺好用的,手感很好。” 苏柏熠接过打火机,也不点燃烟,只将打火机握在手里慢慢把玩着,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重要的人?” 费远暗自松一口气,只要他开口说了话,这僵局就算是打破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想让自己显得真性情些,“嘿,喜欢的人。” 苏柏熠似乎被这句话取悦到了,唇角牵出些情绪不明的笑意,浓黑的夜色遮住了他眸底深处的冰冷。 第31章 费远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脸上笑容加深,对苏柏熠微微欠身,“抱歉,我先接个视频。” 周粥现在还在欧洲,他们公司今年下半年在欧洲的展会不少,大老板孙茂时临时给她加了行程和任务,让她多找些当地的靠谱工厂,好为下半年的展会做准备,她这趟差出了快一个月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一大早的飞机回国。 她今天考察的工厂是费远的朋友介绍的,费远让她到了工厂给他打个视频过来,他想实际看一下工厂的具体情况,其实他最想看的不是工厂,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周粥没有露脸,摄像头对着厂房,她依次给费远做汇报,费远没有带耳机出来,她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天台上散开。 等周粥汇报完,费远自然而然把话题拉到她回国的事情上,他温声道,“你飞机落地是明天晚上八点对吧,到时候我开车x去接你。” 周粥回,“不用的,费总--”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费远镜头里闪过一个背影,她疑心自己看错了,等再看,那个背影已经出了镜头。 费远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就这么说定了,我正好也找你拿东西,后天就是我妈生日了。” 周粥最后这几天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帮同事们买东西,光购物清单就列了整整三大页,费远也让她帮忙买了包和首饰,说是送给他母亲的生日礼物。 费远挂掉视频,天台上只剩他自己,那个人已经走了,他有些可惜没能抓住机会再多聊一聊,不过想到这通视频也算是说定了明晚接周粥的事情,又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惜,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想起了什么,猛地跑下天台,去追苏柏熠。 等他追出酒店,苏柏熠已经上了车。 费远边跑边着急地喊,“先生,打火机您还没还我,那个打火机对我很重要。” 苏柏熠冷眼看着他,直接关上了车门,车缓缓启动,费远再怎么使劲跑也追不上了。 吴杭不知道追着他们车跑的那个人说的打火机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他三哥顺了人家一个打火机吧,他看一眼后视镜,他三哥怎么去了一趟天台之后气压更低了。 他和简晴悄咪咪地相互交换了眼色,心里的警报线拉响,不约而同地都降低了呼吸声。 但好死不死简晴今天在宴会上吃多了,胃里有些不舒服地胀气,她拼命忍住,不想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打出嗝来,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一根红绳手链“啪”一声扔到她面前的中控台上,直接把她的嗝给吓了回去。 苏柏熠看着车窗外,冷声道,“你去问她,这个还要不要?” 简晴一愣,她是谁? 远在法国的周粥打了个喷嚏,她以为她又要感冒。 第16章 周粥临上飞机前接到费远的电话,他晚上临时有个躲不开的饭局,到时候不能去机场接她了,不过他会给她安排一辆车。周粥心里松一口气,婉拒了他的安排,说有朋友会来接她。费远听她语气坚定,也不好再坚持,怕给她增加负担,再把她推得更远,那就得不偿失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周粥几乎没怎么睡着,手链能再找回来,是她没想到的,昨晚她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那晚之后,她没想过再和他有什么联系,但是简晴信息里的意思是手链在他那儿。 所以她想要拿回手链,还得找他,可他又不接她电话,周粥撑着昏沉的脑袋坐在出租车上,手指几次划过他的号码,想着要不要现在再给他打一个。 红灯变绿,司机刚踩下油门,一辆电动车从人行道上横穿而过,司机猛地按下刹车,周粥及时撑住了前面的椅背,没栽过去,但手机没拿稳,掉到了座椅下面。 司机回身看周粥,“您没事儿吧?” 周粥边摸手机边回,“没事儿。” 司机降下车窗,对着早就跑得不见影的电动车破口大骂,周粥拿起手机,才发现电话已经拨出去了,还是接通的状态,她忙将手机贴到耳朵上,“苏先生,您好,我是周粥。” 没人应她,周粥疑心电话是不是挂断了,她看一眼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司机的叫骂停不下来,还越来越凶,她侧过身,对着手机提高音量,“苏先生,您在吗?” 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来,“有事?” 周粥还没回,他又问一句,声音越来越冷,“你在哪儿?” “额,”周粥卡了下壳,“出租车上。” “出什么事了?” 他应该是听到司机骂街了,周粥低声回,“没出什么事儿,有人穿马路,司机师傅气不过,骂几句。” 司机终于骂解气了,关上车窗,踩下油门启动车,车里安静下来,电话里也安静下来,周粥试着开口,“苏先生,有一条手链,红色的,我之前问过您,简晴说在您那儿,您方便--” “来江月庭。” 苏柏熠没多少耐心听她一口一个“苏先生”,扔出一个地址,就挂断了电话,周粥听着“嘟嘟”的挂断声,一口气顶上来,最后又缓缓放下,算了,谁让她有求于他。 周粥给司机报上江月庭的地址,麻烦他改道,司机一听这个小区名字,“呦呵”一声,“这小区可是有钱人的地盘儿,这好像是苏正集团开发的吧。” 司机打开了话匣子,从这个小区的房价说到小区内的配套设施,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那种小区的房子,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再攒十辈子的钱都住不起。 第32章 内存不存在,请稍后尝试访问 啃书虎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33章 内存不存在,请稍后尝试访问 啃书虎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34章 内存不存在,请稍后尝试访问 啃书虎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35章 内存不存在,请稍后尝试访问 啃书虎内容已经显示完毕内容已经显示完毕 第36章 周粥捏捏她的下巴,“乖,你去了我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你,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你赶紧陪陪你男朋友,等周一我们再去吃也是一样的。” 阿苓回,“也行,反正大餐我肯定是要请你吃一顿的。” 周粥揉揉她的头发,“我们家阿苓最好了。” 阿苓笑,“不是白请的,回头我婚礼,你得当我伴娘,我提前预定了。” 周粥一口应下来,“没问题。” 第二天,周粥早早地到了酒店,她第一次做这种求婚策划活动,求婚事关两个人一辈子的回忆,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错,她把能想到的突发情况都提前做了预案,好在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当看到女生热泪盈眶地说出“我愿意”,周粥眼睛莫名地也有些酸。 客户的女朋友对求婚的安排是各种满意,尤其是一些小细节,她觉得周粥简直是做到她心坎里去了,客户一高兴,给了周粥一个大大的红包。 周粥拿着红包从酒店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她今天一直忙,饭都没怎么吃,手机更是顾不上看,微信上堆着好多未读信息,有姨姥的,有余兮的,全都给她发了生日红包,余兮去香江了,得到下周才能回来。 这个生日过得她都快成小富婆了,周粥打车回到小区楼下,到烧烤店打包了烧烤,又去便利店拿了几罐啤酒,可能是天气越来越热了,她今天想喝点啤酒,也想在今晚给自己一些放纵的奖励。 在家里,她也不怕喝醉,啤酒喝完,又找来了上次喝剩的半瓶红酒。 阿苓电话打来的时候,周粥喝得已经有些懵了,阿苓给她定了生日蛋糕,知道她到家了,才让人给她送过来,现在外卖小哥已经到门口了,周粥挂掉电话,踉跄着起身,手机顺着沙发滚了几下,掉到地毯上,她也没有发现。 密闭的车厢内,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格外响,吴杭悄悄瞅一眼后视镜,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他三哥不接电话,也不按断,就由手机那么响着。 吴杭这一阵儿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任谁天天跟一个移动的冰山待在一起,都不会好受,吴杭甚至怀疑,三哥这些天阴郁成这样,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可他跟柯晓禹打听过,公司的各个项目都运行得不能再好了。 他天天祈祷,能有一个救世主出来,把他三哥哄开心了,顺便再拯救拯救每天处在水深火热的他,但是老天爷好像没听到他的祈祷,三哥的心情是一天差过一天,希望待会儿到了顾家少爷的生日宴上,顾家少爷能整出点什么花样来可以让三哥开怀点。 在震动声快要自动停下的前一秒,后座的人拿起手机,按了接通,但没说话,电话那头也没有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苏柏熠看着黑掉的屏幕,面沉如水。 吴杭感觉到车里袭来的气压,开车开得愈发小心,车停在靖川酒店门口,吴杭刚要下车去开门,苏柏熠沉声道,“你给她打一个。” “三哥,给谁打?”吴杭话问出来,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三哥那天甩给简晴的那条手链,他小心翼翼地回,“我没周小姐电话。” 苏柏熠将手机扔过去。 吴杭忙按下电话号码,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他回头,语气更加小心,“没人接,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车内昏昏暗暗的,苏柏熠坐在阴影中,吴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敛着呼吸等待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传来声音,“去她家。” 在台阶上等着的顾靖川,看停下的车好半天没人下来,他提步走过去,还没挨到车边,那辆车一个急转弯,掉了头,喷他一脸尾气。 周粥就着蛋糕又喝了一杯红酒,她头很昏,想直接去睡觉,但看着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实在受不了,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提起精神,简单收拾干净桌面,拎着一袋子垃圾要丢到门外。 一推门,声控灯亮起,周粥看着楼道里站着的人,愣住,“你来干什么?” 苏柏熠幽沉的视线划过她脸颊的红晕,“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给你打电话了?”她摸了摸自己衣服,没摸到手机,“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我才不会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一顿,懒得和醉鬼废话,转身就走。 周粥拽住他,“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苏柏熠停住脚步,回身,冷厉的眼锋扫向握着他胳膊的手。 周粥松开他。 苏柏熠耐心不多,“要说什么快说,我没多少时间浪费在你这儿。” 周粥反应有些钝,费了会儿时间,才语无伦次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你是很厉害,特别特别厉害的那种,你大概就是天上的那种高岭之花,我呢,我大概就是地里被人踩着的泥,所以我说我想在你身边待一段,确实是非分之想,但我再被谁踩着,我也是我妈的宝贝,我妈都叫我粥宝,她说我是她最宝贝的宝贝,所以,你不能那么说我。” 她仰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里全是倔强,还掺着一点委屈,这委屈不是为她自己,是为她的妈妈。 苏柏熠眸光微动,片刻,开口,“抱歉,我收回那些话。” “……哦。”周粥没想到他会道歉,他道歉了,她就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虚虚晃晃的,她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第37章 苏柏熠看她,“站稳。” “我站稳了。”周粥说着话,身体已经朝着一边歪去。 苏柏熠伸手揽住她,迈步进屋,门自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冷空气。 两人站在狭小的玄关处,他的影子笼着她,周粥缓过那阵天旋地转的晕,撑着他的肩膀,想起来。 苏柏熠胳膊如铁杵一样箍在她的腰间,另一手掐起她的下巴,沉默半晌,终于问了出来,冷硬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较劲儿,还有一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别扭,“在床上我只有九分?” 周粥愣神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回,“可能比九分要多一些。” 苏柏熠双眸沉沉地盯着她,“多多少?” 周粥左手慢慢勾出一个九,右手圈出一个零,放到一起,就是19,她看了看,觉出了不对,又把两只手调换了一下位置,变成了09,她开口,“多0.9分吧。” 不是19,不是09,是0.9。 苏柏熠长眸一闭,忍下要把她拆骨入腹的冲动,她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周粥打一个酒嗝,食指落到他的唇上,点了点,“这0.9多给你,是因为……你还挺会喘的。” 第19章 苏柏熠的喉结暴起滚动的青筋,小臂揿着她的腰慢慢收紧力道。 周粥的手指还在轻碰着他的唇,他的唇好软,好像比她刚刚吃的奶油蛋糕还要软,她停在他的唇峰处,屈指将他紧抿的唇顶开一些,定定地看着他,“今天是我生日,你要不要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苏柏熠喉结又是重重一滚,眸色暗过窗外的黑夜。 她摁着他的唇用力,“说不说?” 明明是在威胁,话出口却像是在央求。 苏柏熠的唇贴着她的指腹张阖开,低声道,“生日快乐。” 周粥眼里漫出了亮晶晶的光,她勾起他的下巴,语意不清地咕哝道,“我想亲你了。” 苏柏熠x的眉心一跳,粗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亲。” 周粥捧起他的脸,一点点靠近,两唇间还剩一寸之隔,她混沌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了点清明,她停下,推着他的肩膀断开两人缠在一起的呼吸,小声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苏柏熠的眼神快要生吞活剥了她,“先亲。” 周粥不同意,“不行,我要先去洗手间。” 苏柏熠很少有拿一个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单手掐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拎到了洗手间门口。 周粥进去,没关门,苏柏熠侧身,偏开视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苏柏熠又看进去,她站在洗手台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走过去,她拿着牙刷想挤牙膏,但两只手一直错位,牙膏根本对不准牙刷的位置。 她现在醉得应该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苏柏熠从她手里拿过牙膏和牙刷,“你要刷牙?” 周粥点头,“嗯。” 她刚才吃了蛋糕,喝了红酒,喝了啤酒,还吃了烧烤,她得先刷牙,周粥靠着洗手台稳住晃动的身体,等着他挤好牙膏。 苏柏熠直接将她揽过来,沉声道,“张嘴。” 周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仰起头,慢慢张开了嘴。 几平不到的洗手间里,挤着两个人,他个子很高,严严实实挡住了白炽灯洒落下的光,她站在他的阴影下看他,他的皮肤很好,都看不到毛孔,眉毛浓黑,睫毛长长的,鼻梁高挺,唇是薄薄的两片,像刀,所以说出的话都很刻薄。 他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瞳仁儿漆黑,眼尾狭长,笑起来格外好看,但她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笑,他的世界到底是有多少的不开心,比她还要多吗。 周粥的手覆上他微皱的眉心,他这个严肃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在刷牙,倒像是在审什么让他不满意的文件。 苏柏熠看她,“低头,吐掉。” 哦。 周粥俯身,吐掉满嘴的泡沫,“除了我妈,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刷牙,但你太凶了,弄得我一点儿也不舒服,我妈妈会很温柔。” 苏柏熠拿起支架上的水杯,接了半杯水,送到她嘴边,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说谢谢。” 周粥喝一口水,漱口,吐掉,认真道,“谢谢你。” 他说得对,虽然他很凶,她也该谢谢他。 苏柏熠看着她眼里的醉意,略一沉吟,似是漫不经心,“我是第一次给人刷牙,没把你弄舒服也算正常,下次就会好很多。” 周粥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苏柏熠又道,“别的事情也一样。” 周粥看他,不明白,“别的还有什么事情?” 苏柏熠沉了沉呼吸,皱着眉将水杯怼到她的唇上,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 周粥将嘴里的泡沫冲干净,又接过他递来的纸擦了擦嘴角,嘴里清爽了很多,她弯着眼睛看他,“我的牙膏是青柠味的,待会儿我亲你的时候,你会吃到它的味道,很好闻,我最喜欢这个味道。” 一瞬间,骤然静下来的空气里似有什么炸裂而开,周粥被他扯到怀里,他的唇也随之砸下来,周粥揪住他的头发,含混道,“你要轻一点。” 苏柏熠敛去气息里的暴虐,托着她的后颈,只裹着她的唇角轻轻地吮着,周粥被亲得很舒服,呼吸渐渐发生了变化,嗓子里沁出一两声细小的嘤咛,苏柏熠停了一秒,然后像蛰伏的猛兽亮出了爪牙,长驱直入地撬开她的唇齿,直接将她的舌头吞了过去,青柠的味道在两个人嘴里漫开,她这样勾着他,他一点都不可能轻。 第38章 很长的一个吻,应该说他接吻的时间从来没有短过,等到她的呼吸再获自由,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倚着他的胳膊,瘫软在他怀里,她喘着气控诉她,“你还是这么凶。” 苏柏熠轻咬着她的唇,意犹未尽,“你先招的我。” 即使她现在的意识是在醉酒中,周粥也没法反驳他的话,确实是她先招的他,她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苏柏熠将她抱得更紧。 弯月挂上树梢,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夜越深,屋里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很久之后,苏柏熠扫她一眼,语气冷硬,“你说的,待在我身边,但是一段是多久,由我来定,我让你离开的时候你再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人回应,苏柏熠俯身看她,她已经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红润的唇微微张阖着,胸脯纳着吐息轻轻起伏。 苏柏熠抚开垂落在她脸颊的碎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像是不甘心地和谁认了输。 第20章 周粥在迷迷瞪瞪中醒来,头疼得脑瓜仁儿都要炸开了,她卷着被子难受地哼唧两声,恨不得敲开脑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晾晾,胃里也很难受,她应该起床去弄杯蜂蜜水或者熬点儿白粥,但又实在不想动。 她艰难得翻个身,想在床上多赖会儿,半梦半醒中,一些模糊的画面滑进她的大脑,还在睡梦中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然后慢慢地扯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要是能断片儿反而更好一些,她偏偏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以后再也不混着喝酒了,简直是什么洋相都能出。 周粥在床上装了一会儿死,再躺不下去,有些事情多想无益,她还是起床先吃点东西,拯救一下自己的胃才是要紧的,她来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放着的砂锅,心头微动,锅盖掀开,砂锅里是熬好的白粥,还是热的。 他昨晚是没有走吗? 周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软糯刚刚好,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还会做饭,倒是她没想到的,两碗热乎乎的粥下去,胃里熨帖了不少,头也没有那么疼了。 手机是在沙发底下找到的,她昨晚确实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拨出去的,手机上还有两个连着的未接来电,是陌生的号码,周粥怕是哪个客户找她有急事,马上回拨了过去。 正在等红灯的吴杭看着手机屏幕闪出的名字,转头跟后面的人汇报,“三哥,周小姐来了电话。” 苏柏熠从文件上抬起视线,看向吴杭嗡声震着的手机,又扫一眼座椅旁安静的手机,视线最终又落回文件上,语气淡淡,“给你打的,你接,跟我说什么。” 吴杭多少听出了这话有点不对味儿,他接通电话,直接按了外放,恭敬道,“周小姐,您找我?” 周粥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不好意思,您是?我看到我手机上有您的未接。” 吴杭回道,“周小姐,我是苏先生的司机,我叫吴杭,昨晚苏先生打不通您电话,很担心,就拿我-- 苏柏熠打断他的话,“手机给我。” 吴杭忙把手机递过去。 周粥听到吴杭的话,怔了一下,他会担心……她?他那种冷眉冷眼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会担心任何人,更何况是她。 电话那头换成清浅的呼吸声,周粥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背。 “醒了?”他嗓音低沉。 周粥攥紧手机,“嗯。” 一来一回的简单问答结束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周粥拿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发呆,苏柏熠看完一页文件,翻过去,不到一秒,又把文件翻回来,最后直接合上文件夹,仰靠到椅背,捏了捏眉心,“怎么不说话。” 周粥放下勺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扯过一个抱枕,窝到怀里,“说什么?” 苏柏熠道,“你昨晚不是很能说。” 周粥脸有些热,她装傻,“我都不记得我昨晚说了什么,我喝醉后就很容易断片儿。” 苏柏熠揭她的老底儿,“你的零点九也不记得?” 周粥咬死,“什么零点九,我不记得。” 苏柏熠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周粥揪着抱枕的一角,底气不足地想结束掉这通电话,“您肯定很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苏柏熠声音渐冷,“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周粥想了想,“粥很好喝,谢谢您。” 苏柏熠默了片刻,随即摁断了电话。 周粥握着手机窝在沙发上,有些愣神,他挂电话还是始终如一地没有征兆,他的情绪变化也让人捉摸不定,或许他这种身处高位的人,就喜欢让别人猜他心里的想法。 她不自觉地叹一口气,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上一节瑜伽课,再去上一节散打课,她这阵子一直忙,今天难得休息一天,去出出汗,清x空清空大脑,烦恼多的时候,运动是最好的选择。 还没走出家门,就接到组长菲姐的电话,说是有一个招标在下周,是一个展厅的项目,时间比较紧急,问周粥愿不愿意接。 周粥马上回说,她愿意接。 招标的项目,在茂时,很少有人乐意接,因为对茂时这种小公司来说,他们参加招标,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陪跑,中标的次数几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招标的准备工作又繁重,弄一个招标的项目,跟浪费时间也没什么两样儿。 第39章 周粥的想法有些不一样,对于会展来说,招标的项目一般都不会小,她是做设计出身,如果一直做十几平,二十几平的小展台,她的思路和视野都会受到局限,很难再往前进一步,做这种招标项目,就算明知道大概率是在陪跑,但她在每一次做的过程中都有不同的收获,有些事情都是慢慢积累起来的,量变到质变也不是一蹴而就。 一个招标项目接下来,不仅休息日泡汤,之后的一个星期,周粥又开始了加班的生活。 周四晚上九点多,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当时在打印招标文件,没听到,等她给他打回去,也是没人接的状态,后面他没有再给她打回来,她也没有再打过去问他是有什么事情。 招标会的时间是周五下午两点,地点她也熟悉,就在悦城大厦,招标公司是祁盛集团,费远陪着周粥一块儿过来的,茂时能参加祁盛集团这次的招标,托的是费远高中同学的关系。 祁盛集团自从祁少臣出任董事长后,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清退了许多尸位素餐的关系户,又提拔了不少有能力但是因为没背景一直被打压的员工,费远的高中同学就是被提拔的其中一位,主管这次的招标项目。 本来这次招标没有邀请茂时,但原本邀请的几家竞标单位中,有一家供应商临时退出了投标,茂时纯是被拉来凑数的。 就算知道是来凑数的,费远也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这可是祁盛集团,虽然一度传言祁盛要破产了,但自从那位祁少臣接过公司管理权后,他同学说公司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祁盛逆风翻盘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们得抓住机会,现在能参加一次招标,以后就能有参加第二次的机会。 费远对周粥的设计方案一直很有信心,就是茂时的资质和那些大的展览公司没法比,也没有太硬的关系,所以在投标方面的成果一直不理想。 周粥不是第一次讲标,从设计方案到报价预算,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所以无论是对讲标的内容,还是最后问问题的阶段,她心里都有底,但每次临开场前她还是会有些紧张,刚才祁盛的员工说,他们的董事长到时候可能会在现场。 费远拧开一瓶水递过来给她,“喝口水先润润嗓子。” 周粥摆手,“谢谢费总,我还不太渴。” 费远轻声安慰,“放心,你讲标没有问题,你菲姐经常跟我夸你,说你第一次讲标时台风就很稳,一点儿也不惧场,就是那些老资历的员工怕是都做不到你这么镇定。” 周粥不着痕迹地将两人的距离错开,笑笑,“其实我也紧张,就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费远看着她脸上清清浅浅的笑,晃了一下神。 走廊那头传来嘈杂,周粥转头看过去,愣住,费远则是看到她肩后沾着一团柳絮,他叫她一声,周粥没反应,费远就上手帮她摘了下来,周粥察觉到他的触碰,回过头来,后退一步。 费远拿着手里的柳絮毛毛给她看,“你衣服上沾到的,现在就是柳絮乱飞的季节。” 周粥只能道,“谢谢费总。” 费远笑,“这有什么。” 走过来的一行人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费远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眼睛一亮,这不就是那晚拿走他打火机的那位吗,他是在祁盛做事?看这个阵仗,他在祁盛的地位应该很高,待会儿他得找他同学打听打听,没准真能攀上关系。 周粥握紧手,背到身后,贴着衣服蹭了蹭手背,她的手背有些烫,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刚才他的手背是擦着她的手背走过去的,他明明冷着一张脸,黑沉的眸光里也淬着冰碴,手却那么热。 “来来,”祁盛负责招标的员工过来,拍了两下手,“大家注意一下,突发情况,咱们招标会议开始的时间要往后推一个小时,请大家这边移步,我们准备了茶歇,咱们先去会议室稍作休息,抱歉抱歉哈。” 周粥跟着人群一起去了会议室,等祁盛的员工一走,其他人就按捺不住了,有人小声问,“刚才那位不会就是祁少臣董吧。”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用更小的声音说,“不是,他好像是苏柏熠。” 有人懵了一下,“谁?” “就苏正集团的总裁啊。”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起此彼伏倒抽凉气的声音。 有一位女士眼睛里冒着星星,“外界都说他心狠手辣,雷厉风行,我还以为他是一位黑头黑面的黑煞王,没想到气质这么绝,这不就是妥妥的人间贵公子。” 黑框眼镜道,“你不说他是谁生的,他母亲柏书音当年可是香江第一美。” 那位女士道,“要不说苏锦生有福气,有一个有本事的爹,有一个更有本事的儿子,太太还那么漂亮,苏锦生和柏书音当年那场婚礼据说可壮观了,他们也算是豪门里少有的恩爱夫妻吧。” “嗐,可拉倒吧,那都是做给外界看的,你们是不知道,实际上这俩人从结婚开始就各玩各的,”黑框眼镜压着声音道,“我也是听别人传的小道消息,苏锦生一直怀疑苏柏熠不是他亲儿子,亲子鉴定都不知做了多少次了,就算鉴定结果证明他们是亲生父子,苏锦生还是不信。柏书音,那位香江的大小姐,当初压根就没看上苏锦生,所以更不待见和苏锦生生的这个儿子,苏柏熠这有爹有妈,也跟没爹没妈一样,他从小是跟在老苏董身边长大的。” 第40章 女士的童话梦破碎了,“真的假的?!” 一位年长的男士道,“多半儿是真的,有钱人家的那些乌糟事儿只有我们想不到的。” 黑框眼镜嘿嘿笑两声,“我要是能那么有钱,再多的乌糟事儿我也能忍。” 费远听着这些人的对话,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利用要回打火机的事儿和苏柏熠搭上话,他就说他的直觉不会错,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苏柏熠。 周粥对费远道,“费总,我去趟洗手间。” 费远回过神来,忙温声说,“去吧。” 周粥一起身,会议室其他人的目光就明里暗里地飘了过来,她今天淡妆,黑发低挽,一字裙,丝绸白色衬衫,再简洁不过的职业套装,偏让她穿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周粥说是去洗手间,出了会议室,顺着走廊走到尽头,推开了楼道的门,她不太想听他们说他的那些事情,而且她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思绪,从头到尾再过一遍待会儿要讲的内容。 她一推门开,脚步蓦地定住,楼道里面已经有人了。 苏柏熠听到动静,掀眸看过来,周粥看到他眼神里的戒备和凌厉,低声道一句“抱歉”,拉着门把往外退,苏柏熠走过来,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楼道里,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您继续说。” 周粥迟疑一下,关上楼道的门,又摁了摁,确保关得紧紧的,不留一点缝隙。 钟叔道,“刚才老爷子在书房里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他怕是想让那位回来了。” 苏柏熠拢着周粥的手漫不经心地捏着,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狠绝,“把消息漏给苏锦生。” 钟叔回,“好,”他顿一下,又嘱咐道,“明天是你爸六十大寿,在老宅办,你哪怕回来坐一分钟就走也行,但一定得露一面,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这是老爷子的原话。” 苏柏熠并不应,只道,“再看。” 楼道里有一种阴冷的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凉风一阵阵的吹过,他打完电话后,也不说话,只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着她的手,周身的气压都有一种生人勿进的肃杀。 周粥问,“是有谁惹您生气了吗?” 苏柏熠扫她一眼,眸光冷厉,“怎么,你知道了要帮我出气?” 周粥回,“我可帮您出不了x气,不过我可以教您一个方法,谁惹您生气了,您就把他的照片打印出来,在他脸上画王八,画着画着,心里憋着的气就消了。” 苏柏熠眼底的戾气渐渐散去,唇角牵起些笑,浅到几乎看不到,很快又展平,他嘲弄道,“你三岁?这么幼稚。” ……她在想办法哄他开心,他说话还这么刻薄,周粥不客气地回击,“您年纪大,有些事情对您来说当然幼稚,我虽然不是三岁,但我比您小好几岁,所以我现在还可以适当地幼稚。” 苏柏熠一顿,眼里的暗火又起。 嗯……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惹他,周粥想往后退,但她的手在他手里,她退不了。 苏柏熠走近她一步,“凶,无趣,乏味,年纪大,还有什么评价,你都给我一次性说出来。” 周粥很快认清眼前的形势,她能屈能伸,“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您长得好看啊,您不知道,我见到您的第一眼就--” 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截住了她的话,她看了眼屏幕,是费总,刚要接,手机就被人拿走,苏柏熠慢悠悠地问,“第一眼就什么?” 周粥踮起脚尖,够自己的手机,“我先接电话。” 苏柏熠跟逗猫儿一样地抬起胳膊,“说完再接。” 周粥随口敷衍,“第一眼就喜欢,不然我怎么会用那么傻的借口跟您搭话。” 苏柏熠压根不信儿她的话,要笑不笑地看她,“你对喜欢的人习惯用‘您’?” 他那天说完那句不要让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后,她在他面前就一口一个“您”,不知道该说她有礼貌,还是该说她记仇。 周粥仰头看他,声音轻轻柔柔,“我第一次喜欢人,没经验,要不您教我,在喜欢的人面前是用‘您’,还是用‘你’?” 她清澄的眼睛在昏暗的楼道里格外亮,让看的人根本移不开眼。 第21章 苏柏熠掐起她的下巴,声音缓慢而低沉,“真要我教你?” 他眸子里似压着幽幽暗光,周粥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苏柏熠拇指抵上她的唇,低声问,“喜欢谁?”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边,周粥觉得耳朵有些痒,心也跟着一颤,她牙齿轻咬上舌尖,刚发出一个模糊的前音,剩下的余音已经被他囫囵地吞到嘴里,和以往疾风骤雨的凶悍不同,他唇舌的缠咬很轻柔,虎口钳着她的下颌,舌尖擦过她的舌面,像刚才到处都是人的走廊里,他的手背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擦过她的手背,看似无意的触碰,却让她身上跟过了电一样战栗开。 苏柏熠箍着她的肩膀,从她唇里退出些,危险的气息在她唇角逡巡,“喜欢谁?” 周粥喘着气,不想轻易认输,“您。” 苏柏熠又亲了上去。 一门之隔的走廊外,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地走来,声音越来越响,周粥怕有人会进来,急着推他,他反而惩罚似的加重了啃噬的力道。 周粥逃不脱他的掌控,伸手攀上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他的腕骨求饶。 第41章 苏柏熠松开她的唇,胳膊却将她压得更紧,沉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说。” 周粥软到只能用气声回,“你。” 苏柏熠勒着她的腰,“我什么?” 脚步声已经快要到门口了,那道门随时有可能会被打开,周粥压低着声音气急败坏道,“喜欢你。” 外面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手机铃声,高跟鞋的声音也随之停下,周粥的心脏贴着嗓子七上八下地跳着,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苏柏熠俯身贴到她耳边,唇碰着她嫣红的耳垂,哑声道,“看来我教得不错。” 周粥的心脏又重重地摔了下。 苏柏熠看着她,狭长的眼尾勾出些不易察觉的浅笑,浮光掠影般,周粥一怔,再看,他眼里的笑已经消失了,又成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幽沉,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周粥有些分不清她现在这样过快的心跳,是因为有人马上要走进来,还是因为他的眼睛,又或是因为……刚才那句话。 走廊里的高跟鞋女士接通了电话,“喂,孙总,哎,好,您稍等我一分钟。” “哒哒声”小跑着快步走远,周粥绷成一根细弦的神经瞬间松下来,她手脚发软地抵到他的怀里,他心理素质太好了,在任何时刻都有一种泰山崩于前都乱不了的游刃有余,她真的是自愧不如。 苏柏熠轻拍着她的背,眉宇间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 又起的震动声打破了楼道里的安静,周粥从他怀里起来,要自己的手机,“你给我,是我老板。”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语气有些凉,“和你一起来的那个?” 周粥点头,苏柏熠直接滑动屏幕,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周粥按着他的胳膊阻止,想到什么,又有些迟疑。 苏柏熠冷眼看着她,周粥手上松了力道。 费远在电话那头问,“周粥,你去哪儿了?我--” 苏柏熠轻捏着她的耳垂,截住费远的话,“她马上回去。” 费远立刻噤了声,旋即又问,“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电话断掉的声音。 苏柏熠把手机递回给她,“你在利用我拒绝你老板。” “不可以吗?”她伸手拿手机,拽了一下,没拽动。 苏柏熠慢声道,“还没有人敢利用我。” 周粥的手转了方向,覆上他的唇角,细细地将他唇上沾着的口红擦掉,“总归有人要做第一个。” 苏柏熠眸色一沉,提起她的腰,低头咬上了她的唇,周粥觉得蓦地一疼,然后尝到了铁锈味,苏柏熠吮着她的伤口,轻轻碰了碰,“这样应该能拒绝得更彻底。” ……她待会儿可是要上台讲标的,他现在把她的嘴给咬破了,周粥慢慢扬起唇,“您说得对。” 她的唇角沾着血,像是雨中被揉碎的红玫瑰,清纯,又有些妖冶,周粥在他的注视下,倾身靠近他,抬起手,将指腹上的口红一点点全都抹在他白衬衫的领口。 雪白生出了绮靡的红,衬得他波澜不起的一张脸愈发禁欲。 周粥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拿手机点他,“你不许擦掉。” 楼道的门被推开又关上,苏柏熠垂眸扫一眼衬衫,自从她给他打了个九分,倒把她的胆子给打出来了。 周粥在洗手间补了好长时间的妆才回到会议室,好在嘴上的伤口不算太大,如果不靠近仔细看的话,应该注意不到。 费远看到她回来,欲言又止,最后以玩笑的口吻打趣道,“有男朋友了?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是个男人接的,声音还挺好听。” 周粥面带歉意,“他刚好在附近,过来看看我,我刚才不方便接电话,他帮我接的,他那个人一板一眼的,很严肃,不太会讲话,如果有冒犯到您的地方,我替他跟您道歉。” 费远看着她的嘴角,怔了半晌,勉强撑出些笑,“没有冒犯到,怎么会冒犯到,有男朋友是好事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年会的时候我还听阿苓说你单着呢。” 周粥回,“也没多久。” 费远连着说了两个挺好,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失意,“回头等公司团建,可以带着他一块儿来。” 周粥搪塞道,“再看,他工作比较忙,一直被单位安排出差。” 费远就算再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戳破窗户纸,表明心意,现在也晚了,她有了男朋友,他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退回到老板的位置。 周粥看费远不再追问,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她开始专心过标书的内容。 三点会议正式开始,周粥运气不太好,抽签抽到了最后一个,算是最差的顺序,到了最后面评委已经有审美疲劳,注意力也会分散,所以给出的分数一般都不会太高,周粥不太在意顺序的前后,反正对他们公司来说,在前在后都不会对结果有太大的影响。 随着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讲完,周粥也越来越放松,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紧张的样子,这样周粥反倒不紧张了。 等到她上台,设置好电脑,静沉一口气,眼睛扫向全场,看到最后一排时,突然定住。 他坐在那儿,懒懒地靠着椅背,他旁边的男人不知道在和他低声说什么,他偏头听着,姿态随意又矜傲。 周粥面上不显,掌心有些凉。 苏柏熠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到她身上。 第42章 周粥想到他那句掷地有声的不够格,心底压着的斗志慢慢被激上来,她不想被x他看贬,所以她必须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周粥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唇角带出浅浅的笑意,开始做开场介绍。 她吐字清晰,声音低柔却不单薄无力,不快不慢的语速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下去,底下的评委们各自交换着眼神,她的设计方案算是这几家里面最出彩的,但报价也是最高的。 祁少臣瞄一眼旁边人,神色看着懒散不经心,但听得认真,他歪过去碰碰他的胳膊,“你喜欢?” 苏柏熠轻叩着桌面上的资料,客观评价,“方案勉勉强强算可以。” 祁少臣意有所指,“只有方案可以?” 苏柏熠道,“不然还有什么。” 祁少臣扬下巴点他的领口,揶揄道,“你这白衬衫倒是不错,这是什么最新的款式吗,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两件。” 苏柏熠斜眼睨他,“可惜了,你买不到,独家定制。” 周粥最后一个字收尾,不经意地朝他那边看过去,他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应该没有在听她都讲了什么,她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有一些别的说不清的空落。 等会议结束,后排已经没人了,大家出了会议室,才敢小声说话。 黑框眼镜拍着胸脯深喘一口气,“我去,不仅祁少臣来了,苏柏熠怎么也来了,我全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另一位道,“那你比我强,我当时在台上讲的时候,我都快窒息了,你不知道,就苏柏熠那眼神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他看我那一眼,应该是我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心跳估计都飙到了两百三。” 其他人心有戚戚地小声附和着,费远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粥的手机屏幕亮起,她落后众人一步,到角落里,按了接通。 苏柏熠直接道,“结束后别走,楼下咖啡厅等我。” 周粥没吭声。 苏柏熠说完本要挂电话,他停了一秒,等她,“说话。” 周粥踢了踢看不见的空气,“……嗯。” “撂了。” “哦。” 周粥握着手机,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听到费远叫她,回过神,快步追上去。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点,她不需要再回公司,费远看她不跟他的车走,也没多问,问了也是平白给自己添堵,他装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对周粥挥挥手,“那你路上小心,周一见哈。” 周粥目送费远的车走远了,又回到悦城大厦,咖啡厅老板黎思今天不在,现在都快晚上了,她没点咖啡,只点了一杯饮料。 半个小时过去,手机也没任何反应,周粥起身结账,上了出租车,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她先走了。 她在小区楼下的小餐馆简单吃了些饭,回到家,洗澡,洗衣服,边拖着地边在视频里和姨姥聊天。 上了床,倚到床头,她拿过平板,开始复盘下午讲标的情况,结果三个工作日后才能出,她在台上的时候,有注意到台下评委的眼色,她的设计比其他家都要复杂,成本摆在那儿,她估计她的报价应该是几家里面最高的。 客厅里隐隐约约响了三下敲门声,周粥看了眼时间,差十分不到十点,她下床,慢慢跺步到玄关处,手握上门把,没有动,楼道里的人似乎笃定她会开门,敲了三下门后,就再没有别的声音。 周粥按下门把,门缓缓打开。 苏柏熠扫过她素净的一张小脸,问,“可以进?” 周粥后退一步,把路让出来。 苏柏熠迈步进屋,“刚怎么走了?” 周粥裹紧身上的开衫,“我总不能拿我所有的时间都来等你,你有事情要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苏柏熠默了少许,语气多了些认真,“晚饭吃了?” 周粥点头,现在都几点了,她不吃饭是傻的吗。 苏柏熠环顾了眼屋内,“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去江月湾。” 周粥回,“我不去。” 苏柏熠看她。 周粥也看他,轻声道,“你要是想,今晚可以留下,反正我不会跟你去哪儿。” 苏柏熠不动声色地看她,“我想什么?” 周粥一顿,也不和他绕圈子,“你不就想证明我给你的9分错得离谱。” 她不信他大晚上的到她这儿,还能想别的什么事情。 第22章 周粥看着屏幕,五分钟过去了,她一行字还没有看完,浴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楼下小夫妻的床上热闹又开始,她现在有些后悔让他留下来。 他应该也后悔留下来了,刚才她带他去浴室,跟他说怎么洗澡,他神色虽然如常,但也能看出他的不习惯,那么小的一个地方,他身量又高,转个身都不会太,不像他的那个房子,浴室比她的卧室都大,更不会有这种隔音问题的困扰。 他待会儿出来就是说要走,她也可以理解。 周粥侧身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对耳塞,如果那对小夫妻一直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将换房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搬一次家很麻烦,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换。 浴室的门打开,他走出来,头几乎要撞到门框,他只穿了条黑色长裤,微湿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发根上沾着的水珠摇摇欲坠地落到他宽阔的肩膀上,慢慢向下,滑过紧实的腹肌,进到深处,消失不见。 第43章 周粥眼神闪了一下,声音有些僵,“有吹风机,我给您放--” 他抬眸扫过来的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周粥嘴唇抿了抿,又靠回到床头,拿起平板,继续看上面的资料。 苏柏熠拿毛巾随意地擦了两下头发,踱步走到床前,站了几秒,又转身去了窗前,神色很是不耐。 房间里安静到没有一点儿声音,这就显得那对小夫妻传过来的声音更加真切。 周粥一页一页地滑过屏幕,手指间不觉也带出了些烦躁,他要是想走就走,在她家里,她为什么还要看他的脸色,她抬起头,要下逐客令。 苏柏熠将毛巾扔到椅背上,转身看她,眉头微微皱着,“经常是这种情况?” 周粥一时哑言,“……也不是,他们这一阵……也就今晚。” 苏柏熠坐到床上,背虚虚地挨到她,她身上只盖着一个薄毯,屈膝倚靠在床头,纤细的小腿露在薄毯外,他的背还沾着没有擦干的水气,似碰非碰地贴着她腿上的皮肤,空气里原本隐隐的僵持被打散。 周粥解释,“他们好像是新婚夫妻,也可以理解,就是房子的隔音太差了,”她顿一下,不自然道,“其实他们……很快。” 她话刚落地,那两道高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苏柏熠黑眸浅浅地动了动,“确实挺快。” 周粥轻咳一声,多少有些尴尬,她看到他光着的脚,顺势转了话头,“你怎么不穿拖鞋?” 苏柏熠道,“吴杭没把拖鞋带过来。” 周粥回,“我不是给你拿了双。” 苏柏熠声音有些淡,“别人穿过的。” “哦。” 果然还是富家公子的脾气,留个宿会有人专门把过夜的全套东西送过来,别人穿过的拖鞋也不碰。 他不再说话,周粥也不想费心思找什么话题,沉默无声无意地蔓延,她想抻一抻有些僵的膝盖,腿一动,碰到了他的腰。 苏柏熠看她一眼,牵过她搭在薄毯上的手,攥到掌心,捏了捏,“你冷?” 周粥放松声音,“有点儿。” 其实也不是冷,她一紧张,手脚就会冰凉,从小就这样。 苏柏熠揽住她的腰,将她扯过来,她的膝盖压上他的腿,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怀里,手和视线都有些无措。 他捧起她的脸颊,俯身碰一下她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低声道,“紧张什么,你胆子现在不是大得很,都敢拿手机点我,给我下命令。” 周粥偏开头,“您都说我有非分之想了,我胆子能不大吗。” 苏柏熠掰回她的脸,“胆子是不小,心眼没多大。” 周粥仰头看她,“我心眼也不小。” 是他说话太过分,从那晚之后,她对他多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倒少了以前的那种惧怕,他再看不起她,现在不还是坐到了她的床上,所以他又比她高贵到哪儿去。 她话没说出来,但她那点心思根本不可x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她也没打算瞒。 苏柏熠揿着她的腰用力,真丝的布料顺滑如水,他一揉,睡衣在他手里皱成一团,他的眼神渐渐变深,掌心贴上柔软的起伏辗转,话里有话地哑声道,“心眼是不小。” 周粥身子哆嗦了一下,他又恶劣地加重力度,她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胳膊里,可也抵不过他手上带给她的心悸,周粥死死咬住唇,不让一点声音溢出来。 两个人都在各自较着劲儿,他手上的揉捏用力,她就更用力地掐他的胳膊,他吃她的舌,她就咬他的唇,他粗暴地扯她的衣服,她扯不到他的衣服,就去揪他的头发。 但两个人也有不言自明的默契,所有撕扯和纠缠都是沉默无声的,他的唇含着她的唇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深重的喘息和细软的低吟全都闷进对方的唇齿里,这种唇舌相抵的颤栗好像能触及到灵魂的最深处,周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嘴里呜咽着哭出声。 苏柏熠扯过被子,蒙到两个人头上,他噬咬着她的唇加深这个吻,将她全部的声音都吃进去,留给暗夜的只有倒映在墙上深深长长晃动的影子。 漫漫长夜,有些事情好像永远都做不到尽头,窗帘缝隙里穿过的浓重夜色慢慢变浅,直至现了微茫的鱼肚白。 周粥微微颤着瘫在床上,连指尖都透着酥软,她全身就像是在水里浸泡过,哪儿哪儿都是汗。 苏柏熠拂开她脸颊边沾着的湿发,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送进她的耳朵里,“我无趣又乏味,你怎么还能颤得这么厉害。” 他声音低哑,话又说得慢,热气喷洒在她耳后,周粥酸软的腰身又抖了抖,她把脸埋到他颈窝里,装死不说话。 苏柏熠的手又开始往下走。 周粥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苏柏熠咬她,“说话。” 周粥抵着他的唇,声音有些闷,“因为我喜欢你啊,你再乏味无趣,也架不住我喜欢你。” 苏柏熠神色微顿,看她的眼睛,“你哄人的瞎话对谁都是这么张口就来?” 周粥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肩膀轻轻蹭着,“苏柏熠,我真的好困。” 苏柏熠看她半晌,扣着她的腰想用力,最后又松了力道,冷着脸抻过被子裹到她身上,周粥是真的困了,几乎是即刻昏死过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昏沉沉中又梦到了以前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他,还是一个背影,在清晨的雾里越走越远,她追不上他,叫他他也不回头。 第44章 手机震动声响起,苏柏熠睁开眼,拿过手机,按了静音,周粥皱着眉难受地轻哼两声,苏柏熠轻拍上她的背,在有节奏的拍打下,周粥抵到他胸前,慢慢回到梦里。 苏柏熠倾身过去,轻吻上她晕着嫣红的脸颊,亲完后,黑眸一怔,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眼里的温和淡去,随之漫上的是冰冷,他托着她的肩,从她身下撤出胳膊。 在睡梦中的周粥看着彻底消失在迷雾中的背影,急着喊出声。 苏柏熠的胳膊被她拽住,他垂眸看她,她的神色很不安,嘴里咕哝地说着什么,他揽着她往怀里抱了抱,继续轻拍着她的肩,眸色不自知地又带出些温和。 周粥在浑浑沌沌中转醒,朦胧的视线里,看到眼前的人,眼圈泛出红。 她就知道他还活着,他们说……他死了,可她相信他一定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苏柏熠摩挲着她眼角的潮湿,低声问,“做噩梦了?” 周粥将他的胳膊攥得更紧,轻声喃喃道“淮安哥,你能不能别留我一个人?” 苏柏熠的手慢慢停下动作,他掐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淮安是谁?” 第23章 周粥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她看清眼前的人,眼神微滞。 苏柏熠冷眸生寒,很有耐心地再问一遍,“淮安是谁?” 周粥轻声道,“淮安,是我舅舅家的……哥哥。” 苏柏熠缓缓扫视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周粥搂住他的腰,“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从小在舅舅家生活,生活得……”她从没有跟谁说过那段日子,哪怕是在姨姥面前,她看向他,勉强笑笑,“就不太好。” 苏柏熠手臂上的青筋平缓下来,周粥往他肩上靠了靠,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她在梦中生出的惊悸一点点散去。 她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的眼睛看别人,“在那几年里,淮安哥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后来……他也不在了,我刚做梦梦到了他,怎么叫他,他也不应我,他肯定还在生我的气,我最后一次……见他,还和他吵架了。” 苏柏熠钳着她下巴的手松开,几下抹净她眼角的泪花,“梦都是假的。” 周粥仰头看他,“我刚说什么梦话了?” 苏柏熠搂着她的肩膀往怀里带,“没说什么,再睡一会儿,还早。” 周粥凑近他一些,嗓子里有细微的哽咽,“你亲亲我。” 苏柏熠垂眼瞧她,乌黑的眼仁儿里蒙着雾气,莹白的鼻尖上沁着些粉,红唇微微张着,满心满眼地望着他。 他心里一动,俯身靠过去,先是亲了亲她的眼睛,气息向下,又落到秀挺的鼻尖上,手托起她的脸,唇印上她的唇,起初只是轻柔的裹吮,带着安抚的意味,慢慢地,气息变了样儿,距离上一次结束也才两个小时不到,身体里烧灼的余韵还没有散尽,很快又被挑起。 窗帘轻薄,即使严严实实地拉着也挡不住外面渐渐变亮的日光,没有了黑暗的遮挡,一切都清晰可见,纤柔的曲线似覆着一层溶溶的光,感官和视觉的双重刺激下,有人几近疯狂。 周粥觉得羞耻,颠簸中颤着手乱摸了半天,扯住被子的一角想往两个人身上盖,苏柏熠抓住她的手腕,拉起来,摁到枕头上,她再也动不了,只能紧紧闭上眼,咬紧牙关,将呜咽拼命咽回去。 他挨到她耳边,低低地喘着,“睁眼。” 周粥胡乱地摇头,他骤然连续发力,周粥受不住,勉力睁开眼睛,用一双含泪的眸子期期地求他,苏柏熠却愈发强悍,且蛮横,周粥再压抑不住要冲出口的低吟,偏头咬上了他撑在她颈侧的胳膊,她尝到了咸湿的铁锈味儿,有他的汗,也有他的血。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过去的,这一次,梦里不再有别人,有的是那双带着冷意的黑眸,还有他又深又重的喘息,这像是一种烙印,在她还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刻到了她的心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被按了静音,屏幕亮起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但是没人理会。 苏柏熠懒懒地倚在床头,肩上和手腕上覆着见血的牙印,他丝毫不在意,随手拿起柜面上摊放着的几张纸,翻了翻,是她昨天讲标打的草稿,空白处写了些批注,大都是哪儿没说好下次需要注意的地方,应该是她讲完后做的复盘,倒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他翻到最后一页,定住。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潦草地写着对这次讲标的总结,就一句话,“过于紧张”。 在这句总结的下面,是更加潦草的字迹,“你就是个傻的,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干嘛要怕他”。 他是谁,一团胡乱涂抹掉的黑线下面,隐隐可见一个写到一半的名字。 苏柏熠深不见底的眸光,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涟漪,再无声无息地散开。 周粥窝在他怀里动了动,睡沉的呼吸还夹着微弱的抽泣,苏柏熠放下纸,轻拍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钟叔一直找不到人,电话都打到了吴杭手机上,吴杭装傻充愣,“钟叔,我真不知道三哥去哪儿了,昨晚我把他送回江月湾,他跟我说今天放我一天假,我现在跑到郊区来钓鱼了,得晚上才能回去呢。” 吴杭说完,又忍不住为他三哥抱不平,“钟叔,这话我也就只跟您说,苏锦生脑子拎不清,整天办x不出什么人事儿来也就算了,老爷子怎么这次也糊涂,我三哥得有多好的脾性儿,才会上赶着过去让人打脸,他不接电话,摆明了就是不会去,您也不用再打电话费劲找他了。” 第45章 钟叔压着声音训斥道,“你个死兔崽子,苏锦生的名字是你叫的,我看你是两天不挨打就皮痒了。” 吴杭恹恹地回,“我不也就在您面前抱怨两句。” 钟叔道,“谁面前也不能说,管好你的嘴,少说多做,别给你三哥惹事儿。” “哦。” 吴杭挂掉电话,垂头丧气地将脚下的石子踢到湖里,继续钓自己的鱼。 钟叔给吴杭打完电话,又在院子里待了十多分钟,才换上着急忙慌的神色,进屋去了书房,跟苏允廉汇报,“还是找不到小少爷。” 苏允廉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钟叔小心道,“我觉得小少爷不想来,肯定不是因为唯一少爷,主要还是父子两人的隔阂太深,这件事得慢慢来,不能硬逼。” 半晌,苏允廉叹一口气,“他不来就不来吧,告诉前面,开始吧。” 今天是苏锦生六十大寿,他要借着这场寿宴,将自己外面养的那位刚生下来的孩子,认回苏家,不过碍着柏家的脸面,也没有太明目张胆,对外的名义是认养子。 这个孩子的名字起得特别有深意,是苏锦生自己起的,叫苏唯一,唯一唯一,在苏锦生这儿,这个孩子才是他唯一的亲生骨肉。 苏柏熠是在宴会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苏锦生已经喝高了,正在院子里抱着他那新认的养子逗鸟,他看到苏柏熠,没有以往的冷嘲热讽,还主动走过想要和苏柏熠搭话,三个月大的婴儿一点也不认生,见到谁都咯咯地笑,看到苏柏熠笑得尤其欢实。 苏柏熠冷眼打量着这一老一小两张脸,别说,还真有点像。 苏锦生开门见山,低着声音道,“你不用给我摆脸色,你也不用把这账到算我头上,认回唯一是老爷子的意思,不然我有这么大胆子。” 他四处瞄了瞄,将声音放得更低,“我现在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想着把那位苏凌安也接回来,这是拿我给他铺路呢,你不要以为老爷子有多看重你,他心里想的只有那位苏凌安,他现在看重你,只不过是因为柏家对他还有用处,将来他肯定会把柏家踢开,到时候,你辛辛苦苦忙的这一切,都得成了别人的嫁衣,你能甘心?” 他这番话已经在心里来来回回演练了很久,自从他知道老爷子想把苏凌安接回来,他那点不太多的脑子,能想到的计策就是,暂时把苏柏熠拉拢过来,让他和苏凌安斗,他和他的唯一小宝贝坐收渔翁之利。 苏锦生看他一句话都不说,又接着道,“我跟你说,你现在要防着的不是你弟弟,而是苏凌安,我接你弟弟回来,再多要点股份,他以后也能成为你的助力,你说是不是?” 苏柏熠嘲弄道,“这个弟弟我可不敢认,您不是我说我跟您没血缘关系,我要是认了他,不就说明他也不是您亲生的,那到时候这个‘唯一’可就真成了笑话,我不能打您的脸不是。” 苏锦生一口气冲到头顶,举起巴掌要扇过来,苏柏熠也不躲,冷冷地看着他,他这巴掌今天要是敢落下来,他还能稍微看得起他些,苏锦生被他眼里扫过来的冷戾吓住,手不敢下去,但就这么放下来,他又没面子。 苏允廉拄着拐杖出来,铁青着脸斥苏锦生,“我看你今天敢打一个试试!” 小宝宝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哇一声哭出来,苏锦生瞪苏柏熠一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就势放下手,轻声哄小宝宝,“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觉得外面冷了,爸爸抱你回屋去哈。” 苏允廉沉着脸走过来,苏柏熠不紧不慢地迎上去,虚扶着他的胳膊,苏允廉仔细看他,眼神里没有以往的慈爱,“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到底是苏家的骨肉,总不能让他跟了外人的姓,你放心,只是养在苏家,股份肯定一点都不会给到他。” 苏柏熠似是心灰意冷,“爷爷,我在意的根本不是股份的事情,我是咽不下这口气,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能因为我不会哭,他就拿着我这么糟践,外界都说我心硬,我的心再硬,也是肉做的,划上一刀,也不是感觉不到疼,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和谁说罢了,”他停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谁愿意听我说。” 苏允廉怔忪片刻,重新看向他,语气柔软下来,“唉,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爷爷没处理好,老了老了,心也就软了,总想着家里不吵不闹和和乐乐的,确实是让你受委屈了。” 苏柏熠低声道,“爷爷,您别这么说,今天是我今天任性了。” 苏允廉拍拍他的手背,“不说了,也就是你懂事,你爸整天只会给我找气受,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儿,陪爷爷下下棋说说话,晚饭让你钟叔下厨,做你最爱吃的清蒸鱼。” 苏柏熠心里只觉讽刺,面上声色不露地应好。 苏锦生站在落地窗前,远远地看着老爷子原本沉着的脸已经展出了笑容,他也就奇了怪了,这个苏柏熠对付老爷子怎么就这么有一套,照现在这种情形,他和那个苏什么安的,到底谁最终能胜出,还真说不准。 周粥再醒来,已经下午六点多,床上只剩她自己,她一动,骨头就跟散了架一样,她又瘫回床上,纵欲不仅伤身,还费时间,一个白天就让她这么睡过去了。 她想到早晨的事情,把脸慢慢埋在枕头上,闷了一会儿,将眼角的潮湿在枕巾上蹭了蹭,然后若无其事地起床,把床单被罩全都换了,塞到洗衣机里,又冲了个热水澡,身上的酸疼劲儿多少缓了些。 第46章 明天她要陪阿苓去试婚纱,家里的冰箱都空了,还需要添置一些日用品,她今天得抓紧时间去一趟超市。 超市离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走到,但周粥今天打的车,她腿上酸,腰也酸,浑身没一个地儿是不疼的,走不了太久的路,她平时逛超市就很快,今天更快,心里有一个清单,拿完就走,二十分钟不到,已经结完账了。 从收银台出来,走廊两边也有许多摆摊卖东西的,周粥看到一堆拖鞋堆成的山,她停下脚步,推着车走过去,价格还算合适,就是拖鞋全部是乱堆到一起的,得自己找出一样的码来凑一双。 手机正好响起,周粥看一眼屏幕,手指停在上面,犹豫几秒,按了接通。 “醒了?”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 周粥语气装得自然,“嗯。” 苏柏熠听她那边背景嘈杂,“在外面?” “在给你买拖鞋,”周粥弯腰蹲下去,在那一堆拖鞋里扒拉着,“你穿多大码?” 苏柏熠顿了顿,回,“45。” “你脚好大,我才穿35,”她找了半天才找凑到一双,但是蓝色的,她又问,“你是不是喜欢黑色?” 苏柏熠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耳边是她温声软语的询问,情绪里压着的阴郁转淡,他“嗯”一声。 “你等我一下,”拖鞋摊上的人越来越多,周粥挤在一堆大妈里面,重新找到一双黑色的,她利落地扫码付账,把拖鞋扔到购物车里,又将手机贴回耳边,“我给你买了可贵的一双拖鞋,绝对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苏柏熠推开窗,夜风袭来,他语气温和,“你跟我说说你买了多贵的。” 周粥随口道,“五百五,贵吧,我都没舍得给我自己花过这么大价钱。” 苏柏熠配合她,“唔,确实挺贵。” 擦着他的话音,拖鞋摊老板按下了刚换上电池的喇叭,慷慨激昂的叫卖声响起,“拖鞋大甩卖,拖鞋大甩卖,五块五一双,十块钱两双,史上最低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电话里静了一秒。 周粥努力找补道,“我要是说这拖鞋没打折前的原价是五百五,您信吗?” 苏柏熠冷笑一声,他就不该信她满嘴跑火车的瞎话一句。 第24章 周粥觉得他不至于会因为一双五块五的拖鞋生上她的气,不过她也可以确定,他活到现在应该就没穿过x五块五的拖鞋,他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是定制的,就连留在她这儿的毛巾浴袍上面都刺绣着两个字,木白,就是柏,他母亲好像是姓柏。 周粥摸着毛巾上面刺绣的纹路,想到他那张淡漠的脸,又想到在祁盛会议室里,别人说他的那些家事,他表现得再倨傲冷漠,在他内心深处,是不是也藏着一处柔软的地方,渴望着从谁那儿得到一些关心。 叠好毛巾和衣服,周粥又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想太多,他那样的人物,哪儿需要谁的可怜,更不需要她的可怜,他要是知道她现在的想法,肯定会觉得她可笑至极,多少还有些蠢。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连派出所的警察都过来了,她今天陪阿苓去完婚纱店回来,就已经在吵了,是那对小夫妻和隔壁的邻居,她听四楼的黄大妈说,起初是因为小夫妻放在楼道里的垃圾一直都不扔,天气渐渐热了,弄得满楼道都是味儿,吵着吵着各种事情全都拎了出来,最后又扯到晚上的噪音问题,对骂声越来越粗俗,警察来了也压不住。 周粥轻叹一口气,把毛巾放到置物架上,将衣服放回衣柜里,起先她还想着买一辆车,现在看来还是多攒两年的钱,看能不能凑出一套房子的首付,她也没有太高的要求,一个相对安静舒适点儿的环境,一套够她自己生活的小户型就可以。 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大小,也算是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她不喜欢浮萍一样无依无靠的感觉。 周粥收拾好晾干的衣服,回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是他的,半个小时前打来的,她那会儿应该在洗澡,没有听到。 昨晚因为那双五块五的拖鞋,他直接撂了她的电话,现在又没有征兆地打过来,这是气消了? 周粥回拨过去,到电话快自动挂断才接通,她还没开口,他先道,“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周粥顿一下,回,“好,那我挂了。” 她刚要挂断,又听他问,“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楼下的叫骂声又上升了一个战斗级,周粥走去卧室,关紧门,稍微挡住了些外面的声音,她回,“楼下在吵架。” 他“嗯”一声。 那头儿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叫他的名字,很亲昵的语气,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对那个女生说的,周粥没太听清。 他的声音又回到手机这边,“吵架你别出去。” 周粥刚有些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听见了?”他像是没了耐心。 周粥的思绪被他拉回来,忙道,“知道了。” 随即电话就挂断了,多等一秒好像就是在浪费时间,周粥在原地站了会儿,拿着手机放到床头柜充上电,她转去洗手间吹头发。 等她再想起他那句话“十分钟后再打过来”,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她靠着床头,划开手机屏幕,又很快摁灭,将手机放回去,关上灯,睡觉,明天她要上班,得早起。 第47章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吴杭的电话,周粥还有些懵,她没有存吴杭的号码,吴杭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然后道,“周小姐,三哥说给您在您公司附近找一套环境相对安静些的公寓,您方便把您公司的地址跟我说一下吗?” 周粥拿着筷子的手慢慢停住,阿苓看过来,周粥对她笑笑,指指外面,离开座椅走到饭馆的门口,对吴杭道,“不用,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不用换地方,替我谢谢你三哥。” 这事儿昨天半夜三哥一个电话交待过来,吴杭还以为是两个人已经说好了,现在周小姐一口回绝,吴杭又赶紧给他三哥去了一个越洋电话,把周小姐原话一字不落地重复给他三哥听,省得回头两人之间闹了什么误会,他当了传话都传不好的炮灰。 苏柏熠耐着性子听吴杭叨叨完,只回一句“随她”,就撂了电话,好像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坐在对面的林晚柠看他接完一通电话,脸色就淡了几分,她好奇地问,“谁打来的?” 苏柏熠懒懒撩起眼皮看她。 林晚柠“切”一声,不说就不说,当她乐意打听。 她视线不经意间滑过他衣袖半挽的手腕,一双美目乍然闪出晶晶亮的光,虽有银色腕表遮挡着,但也能看到下面隐隐的牙印,青紫交错,可见当时咬得有多狠,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倾身过来,拿下巴点点他的手腕,了然地笑开,“战况够激烈的,你身边什么时候有人了?这可是新鲜事儿。” 苏柏熠睨她一眼,起身,慢条斯理地系上西装的扣子,“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就收起你的好奇心。” 坐在另一桌的柯晓禹也紧跟着起身,快步跟上苏柏熠。 林晚柠看着一前一后走远的背影,撇撇嘴,没意思,老板无趣,老板身边跟着的助理更无趣,昨晚撩半天就跟个木桩子一样,也没什么回应。 苏柏熠来英国出差,林晚柠的电影来这边拍摄取景,昨天两人在机场遇到,下了飞机,林晚柠就让经纪人把住的酒店换成了和苏柏熠同一家。 她经纪人说,她这是司马昭之心,就差路人皆知了。林晚柠心想,你还真猜错了,苏柏熠可不是我的菜,他心思太深了,我可不想被他玩死,还是撩小助理有趣些,虽然没什么反应,但偶尔说到某个点,他耳根会泛起一些不明显的红,一个大男人,会耳红,还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柯晓禹助理,坐在副驾上,跟后座的人一条一条汇报今天的行程,苏柏熠翻着手里的资料,余光扫过手腕,想起那晚她怕出来声音,死死咬上来时的绞紧,身上腾出一股燥热,她住在那儿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既然她觉得挺好,那就不换。 周粥这几天来了姨妈,身上倒是没有太难受,就是很容易犯困,早晨被闹铃叫醒,本想再稍微眯个三四分钟就起,结果一闭眼,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急急忙忙洗漱下楼,发现楼道里有人在搬家。 四楼黄大妈正要下楼买早饭,看到周粥很高兴,边和她一起下楼,边小声道,“五楼那小两口要搬走了。” 周粥问,“为什么?” 黄大妈悄声回,“那晚打架警察不是来了吗,后来他们房东李姐也过来了,李姐是来劝架的,结果那女的和李姐也吵吵起来了,说这房子破,风水也不好,白贴钱他们也不租了,嚷嚷着要退租,她骂街是真厉害,把李姐气够呛,你不知道我听到这两口子要搬走,心里多高兴,我本来就容易失眠,每天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周粥笑笑。 黄大妈也笑,她最喜欢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笑起来更漂亮,不招摇,也不多话,安安静静的,每次在楼道里上下楼碰到面,都会给她让路,她有心想把自己儿子介绍给这姑娘认识,但也知道,这么漂亮又懂事儿的姑娘不一定能看上她那儿子,不过每次见到人,黄大妈都忍不住想提一嘴,成不成的,至少见一面试试。 黄大妈还没张口,李姐风风火火地上来了,见到黄大妈,先一顿吐槽,“欸,我跟你说,那两口子刚搬走,就有人联系说我想买房,他们还说我这房子风水不好,我看他们才风水不好,我都快被他们给气死了。” 周粥急着要上班,和黄大妈她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下了楼,如果那对小夫妻搬走的话,那她房子也就不用换了,她还真的挺喜欢这儿的。 她着急忙慌赶到公司,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过公司对销售的考勤要求不太严,只要不太过分,一般都没事儿。 她刚到工位,阿苓就凑过来,“孙总和费总已经来了,费总刚才问你到了没,我跟他说你去洗手间了,他让你回来就去他办公室,他看起来特别高兴,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儿。” 她的电脑阿苓已经帮她打开了,杯里也接好了水,弄得就像她早就到办公室了一样,周粥放下包,快步走向费远的办公室。 组长菲姐已经在办公室了,大老板孙茂时也在,三个人看到她来,脸上都是笑容,周粥有预感到会是什么事x情,但听到费远说出来,还多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费远双手叉着腰,全身都洋溢着要大干一场的劲头儿,“我今天早晨接到的通知,祁盛的标我们中了,报价方面他们要我们再调整调整,我觉得问题不大,而且,不只是这一个展厅,后续他们在其他城市的分部也要设立展厅,都由我们来做。” 第48章 他看着周粥,眼里全是欣赏,还有一些遗憾。 孙茂时呵呵地笑,“这应该是我们这两年来最大的一个项目了吧,甲方还是祁盛,我记得当时小周进公司,还是我拍的板儿,可见我看人的眼光有多好。” 菲姐也为周粥高兴,拍拍她的肩膀道,“做得真不错。” 周粥也高兴,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因为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因为中标希望不大,就敷衍做事,每一步她都有认真准备,所以当这个结果摆到她面前的时候,有惊喜,不过也不是天上掉馅饼被砸得晕头转向的那种惊喜,她心里是有底气的。 祁盛的项目只靠她自己,她肯定忙不过来,更何况她手里还有其他的活儿,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粥把心里的想法和阿苓说了一下,如果她愿意,祁盛的项目她们两个一起做,提成的话也对半分。 阿苓手里夹着菜直愣愣地掉在了桌子上,她呆呆地看着周粥。 周粥夹一块儿牛肉塞到她嘴里,“你愿意不?” 阿苓使劲点头,就差热泪盈眶了,她何止是愿意,这可是祁盛的项目哎,她贴到周粥胳膊上,黏黏糊糊地说,“粥粥宝贝,提成不用对半分,你分我一成就行,我不能吃白食儿。” 周粥回,“怎么是吃白食儿,前期的投标准备工作你有帮我不少,而且后面的工作也不会轻松,我先给你打预防针,你得有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能跟我哭着喊累。” 阿苓继续贴着周粥的胳膊腻歪,“我不怕苦,只要能和粥粥美女一起工作,再苦我也愿意。” 周粥笑,“那回去我就和菲姐说了。” 阿苓捧起周粥的脸,吧嗒一口亲了上去,大手一挥,豪言壮语道,“粥粥宝贝,我结婚你一毛钱的份子钱都不用给我随了,我真是爱死你了。” 周粥抹一把脸,嘴上嫌弃得不行,“大庭广众之下,你给我注意点儿形象,快去吃饭。” 两个人吃完午饭,高高兴兴地回公司,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是平时就很贱嗖嗖一男的,叫关钊。 领导们都不在,大家就饭后闲聊几句,都在说周粥挺厉害的,开年就能拿下这么个大项目。 关钊立刻嚷嚷道,“你们真是天真,你们以为她是怎么拿到这个项目的,她肯定是跟费总睡过了,费总跟祁盛里面的人有关系,知道这次能中标,才把项目给到她的,你看人家赚钱多容易,有一张好看的脸就行,当然身材也不能差了,我们跟傻子一样,辛辛苦苦忙活半天,还不如人家在床上一躺,来钱来得轻松。” 阿苓一听这话就怒了,推门进去,指着关钊的鼻子,颤着声音骂道,“关钊,你那张贱嘴,不会说话就别乱喷粪,说一个字就能熏死个人。” 关钊本就是吃饱了嘴痒想犯一犯贱,没想让正主听到,他看到周粥,面上一慌,回呛阿苓,“你算老几,强给谁出头呢,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阿苓还要骂,周粥拉住阿苓。 周粥知道哪怕公司再小,只要涉及到利益的问题,总少不了各种矛盾,她拿下这个项目,为她真心高兴的有,背地里说酸话的也有,只要话不说到她跟前,她也就不去做那种没用的争执,有那点时间她还不如多画一张图,不过现在既然让她听到了,她总不能由着他给她盖这么一顶大帽子下来。 她对关钊笑笑,“关钊,下次你再对我是怎么拿到项目的有疑惑,可以当面来问我,我会跟你说说我加了多少个班,熬了多少个通宵,又改了多少版的设计稿,不像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轻轻松松造出一个谣,如果真的单靠睡一睡就能拿到项目,我看你长得也不算差,也就个子矮点,要不你也找张床躺上去,跟谁去睡一睡,看能不能拿到项目,也好让我也长长见识。”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但软刀子杀人才最不见血,又捅得人生疼。 关钊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一时想她说我长得也不算差,一时又想我哪儿矮了,我可是过一七二了,一时又想,妈的,我倒是想找人睡,关键是也没人跟我睡啊。 有人没忍住,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阿苓也跟着笑开,十分解气,她再看向周粥,又多了些崇拜,有些时候不是比谁声音更大才算赢,她以后也要学周粥这样。 菲姐的助理小胖站起来道,“关钊,当初菲姐看你项目少,祁盛这个项目可是先让我打电话问过你的,是你自己说你不做,纯属浪费时间,这是你的原话吧,现在人周粥辛辛苦苦熬了一个多星期,拿下了项目,你又开始说三道四了,你自己心眼儿不正,少往别人身上安。” 关钊平时在公司人缘就不好,他在客户面前惯装孙子,一回到公司就想当大爷,觉得公司里的人谁都不如他,看不起外地人,也看不上本地人,一张嘴,就能把人得罪个遍,现在更没人站在他那头儿。 他踢一脚椅子,气急败坏地出了办公室。 下午周粥跟着费远一起去祁盛敲定一些细节问题,费远已经听说了中午的事情,他对周粥道,“等明天晨会上,我让关钊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你道歉。” 周粥忙回,“不用,费总,这件事儿算是已经过去了,同事之间,闹出点矛盾很正常,没必要再拎到台面上来说,我也不需要他的道歉。” 有些人的道歉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不缺他那一声违心的“对不起”,而且这件事儿,费远真要管了,就又给了关钊说嘴的地方,她不想在这种事儿上来回掰扯。 第49章 费远看她神色一派坦然,心里再叹息一声,他总有一种感觉,他这个小公司怕是留不下她太久。 从祁盛出来已经快五点,费远晚上有饭局,他直接去了饭店,下午的会周粥从祁盛那边接收了一大堆修改意见,这个时间点,也必要再回公司折腾一趟,她去了黎思的咖啡店,抓紧时间改图。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她本要关掉,却误点了打开,新闻的标题又大又直白,《林晚柠和神秘男士共游英国,酒店同进同出,酣战一天一夜,甜蜜无比》。 神秘男士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不过甜蜜是真甜蜜,两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下,阳光和暖,大明星笑得甜津津的,眼里像是灌了蜜,神秘男士看着大明星,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她能看出来他是放松的,心情应该也不错。 周粥也觉得奇怪,她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怎么就能单从一张照片上,就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如何,她关掉新闻,继续改自己的图,到咖啡店快打烊才算完成今天的工作。 她晚饭只吃了一小块儿蛋糕,回到家有些饿,打开火想煮包面吃,为了减轻大晚上吃泡面的罪恶感,她又在泡面里下了好些佐料。 国内已经半夜了,现在英国时间才下午五点左右,柯晓禹看一眼后视镜,汇报说,“苏总,国内的新闻已经全部都撤下来了。” 苏柏熠看着文件“嗯”一声,又随手摁掉一个接一个打不停的电话,一个为博人眼球捏造的新闻而已,谁都上蹿下跳地跟着想来凑一脚的热闹。 他再看一眼手机,有人倒是安静得很。 苏柏熠放下文件,看向窗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膝盖,过了一会儿,抄起手机,一直往下滑,停在一个号码上。 电话响起时,泡面刚出锅,绿的菜叶,白的鸡蛋,红的西红柿,这样满满的一碗,看起来还挺有食欲,周粥端着碗放到茶几上,盘腿倚着沙发坐下,然后拿起手机按了接通。 他们上次通话,还是好几天前。 周粥先开口,“苏先生。” 苏柏熠没搭她的腔,他已经发现了,她这人不仅撒谎成性,床上床下还翻脸,床上受不x住的时候,会搂着他,贴在他耳边柔柔弱弱地叫着“苏柏熠”求饶,下了床,身上的汗还没散干净,就一口一个“苏先生”。 周粥见他不说话,直接问,“您是要过来吗?” 苏柏熠道,“我在出差,明晚回去。” 周粥百无聊赖地挑起一根菜叶子,吃进嘴里,慢吞吞地说,“哦,对,我都忘了。” “忘了什么?” “我看到您和林晚柠的新闻了。” 苏柏熠没作声。 周粥放下筷子,仰靠到沙发上,想了想要怎么说比较好,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苏先生,我想知道我和您现在是一对一的关系吗?” 苏柏熠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您和林晚柠在一起了?” 苏柏熠眉头慢慢舒展开,语气有些懒散,“你这是在跟我要解释?” 周粥纠正,“不是,您不需要跟我解释,只是我之前说过,您要是想定下来了,要跟我说,我不想介入您和别人的关系。” 苏柏熠声音转凉,语意嘲讽,“你道德感倒是挺强。” 周粥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挖苦,“那我们之间算结束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 周粥当他默认同意,“我挂电话了。” 苏柏熠开了口,冷冷道,“我看你敢挂一个试试。” 周粥很好脾气,“那您先挂。” 她放下手机,从沙发滑坐到地毯上,开始吃面,再不吃全都泡软了。 苏柏熠听着她细嚼慢咽吃饭的声音,起初觉得烦躁,慢慢又静下来,他屈指顶了顶太阳穴,“没有别人。” 周粥听他说了句什么,又拿起手机,“您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苏柏熠缓一口气,沉声道,“新闻是假的。” “哦。” “什么时候结束是我说了算,这件事轮不到你开口。” 他可真霸道,撂电话要他先撂,什么时候结束也得他说了算,周粥拿筷子轻杵着荷包蛋,青白的荷包蛋破了个口子,里面金黄的溏心淌了出来,融到汤里,汤变得浑浊了。 “说话。” “……嗯。” 苏柏熠提前给她警告,“所以,你别给我再招惹别人。” 周粥用筷子慢慢搅着浑浊的汤,半晌,轻声回,“我没招惹过别人,就招惹过你一个。” 苏柏熠冷哼一声,不等司机过来开门,他直接推门下了车,“啪”一声关上门,力气大到像是在跟谁置气。 酒店旁的咖啡店外坐着的苏凌安,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目光一定,他将手里的红绳手链收起,放回口袋里,起身,迈步走到苏柏熠面前,“小叔。” 苏柏熠慢慢停下脚步,沉着一双眸子,冷眼瞧着他,一言不发。 苏凌安收起脸上的笑容,改了口,微一颔首,“苏先生。”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站立,有着差不多的身量,还一双极为相像的眼睛。 一个温润如水,一个冷戾似冰。 第25章 苏允廉的初恋是家里保姆的女儿,但是那时,他不觉得是初恋,十七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不过是看她长得漂亮些,又听话得不行,无聊时便叫来逗两下,充其量也就是一段消遣。 第50章 后来家里发现了他们的事情,保姆被辞退,家里也因为生意关系搬到香江,他们之间自然而然也就断了,再后来,他出国留学,又回到香江继承家业,娶了门当户对,对家里生意有助力的太太,然后在改革开放初期,抓住机遇,将家族事业的重心一步步迁回北城,商业版图逐年倍增,十多年过去,苏家牢牢占据着北城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而这个位置,随着苏锦生和柏书音的联姻,又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偶尔,苏允廉站在苏正集团的顶层向下俯瞰,会觉得自己当初走的每一步都无比正确。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野心和欲望都已经褪去,心里的空虚也随之漫上,午夜梦回中,会更多地想到从前,想到她那双看着他充满依恋又惶惶不安的眼睛,一晃快六十年过去,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起初只是一个念头,后来心脏出了问题,鬼门关走过一遭,就想着临死之前至少要见上一面,可中间隔了大半个世纪,找起人来,不是那么容易,几经辗转,才查出她早已离世,在他当年去到香江后不久,未婚先孕,难产而死,留下了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大概正和新认识的同学朋友混迹在某个派对场,醉生梦死,不知年岁几何。 苏允廉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后悔,是在看到从火场里被救出来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瘦得根本不成样子,这是他的曾孙,她和他的曾孙,她和他之间仅剩的一点牵绊,也是他可以向她弥补和赎罪的唯一纽带。 少年在火灾中受伤严重,记忆也严重受损,苏允廉顺势把他之前生活过的痕迹全部都抹得一干二净,将他送到英国,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苏凌安近来头疼的时候,隐隐约约能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很模糊,只有零星的片段,他迫切地想知道些什么,但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他永远不可能从苏允廉那里得到答案,他过来找苏柏熠,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 苏柏熠盯着苏凌安,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周粥嘴里刚送进去一筷子面条,含糊地嗯嗯两声。 苏柏熠不觉皱起眉,又多问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周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叹息道,“想你想的呗,看到您和大明星的新闻后,我喝不下水,吃不下饭,到现在才觉得饿。” 苏柏熠轻嗤一声,摁断了电话,收起手机,掀眸扫向苏凌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苏凌安看他语气虽然冷,但眼神已经没了之前的寒,他实话实说,“我看到新闻了。” 苏柏熠拾步继续往酒店里走,“找我做什么?” 苏凌安快步跟上去,“我有些事情想问您。” 苏柏熠走进旋转门,闻言,一手撑住门,回头,“不管你想知道什么,你要问的人都不是我。” 苏凌安急着抛出底牌,“老爷子说,年底会安排我回国,我保证我不会和您争任何东西。” 苏柏熠看着他,眼尾慢慢展出些笑,懒散的声音里也多了些让人放松的温和,“你尽管放开胆子来争,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可以拿到一分半毫。” 话说到最后,未及眼底的笑容已经敛起,旋转门随即被松开,厚重的玻璃缓缓关上,将门内门外的人隔开,苏凌安还要追,站在门口的保镖伸手挡住了他。 苏凌安怔怔地站在太阳底下,脑袋里蓦地又隐隐地袭上钻心的疼。 周粥一大早被客户的电话吵醒,脑袋也疼,明天要开展了,展台也已经基本搭建完成,就差收尾工作了,现在告诉她,全套的美工文件都要换,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说这是老板亲自下的命令,他也没办法,让周粥一定要帮他这个忙。 周粥只得赶紧联系工厂,好在多出的费用客户愿意承担。 这场展会她本来还觉得很顺利,搭建工厂是她常用的,很靠谱,她都不需要到现场盯着,他们每天给她拍一些进度的视频就可以,谁知道临开展最后一天,还出了这么个情况。 周粥上午去公司,求到美工部的同事,让她插了队,先把这套美工文件给修改完成,下午又去到工厂,把美工文件全部打印出来,她确认没有问题后,再赶到会展中心,已经五点多了。 不过还得要等到工人师傅们把其他展台都搭建完成,才能腾出人手,重新撤换这个展台的美工,今晚势必是要熬夜了,她得盯着全部弄完才能回去,不然她不放心。 苏柏熠晚上十一点落地,刚一下飞机,就接到柏书音的电话,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这就是你们苏家干出来的事情,小的要抱回来,大的也要认回来,过河拆桥就差要贴在苏允廉那脑门上了,现在可不是他求着我爸帮他度过难关的时候了,你回去问问你家老爷子,他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爸的,他苏锦生是个什么货色,我一咬牙也嫁过来了,现在想把我们柏家踢开,没那么容易。” 苏x柏熠耐下性子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柏书音截住他的话,“你要是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抢了你的位置,那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苏柏熠顿了顿,微微一哂,“这话说的,好像您之前有当生过我这个儿子。” 柏书音又要再骂,苏柏熠直接撂了电话,又摁掉马上进来的电话,将手机关了机,他坐进车,冷着脸降下车窗,就算有风灌进来,也吹不开车里凝滞的气压,吴杭轻着声音踩下油门发动汽车。 第51章 苏柏熠阖目仰靠到椅背,开口道,“不去顾靖川那儿。” 吴杭欲言又止,但也不敢多说,只得打转方向盘,换了车道,心说顾大公子准备的生日惊喜又白瞎了。 车开到一半,后座的人又开了口,一向冷峻的嗓音里有掩不住的倦怠,“先不回江月湾,随便在路上转转。” 吴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替三哥难受,他放缓了车速,夏日的晚风掺杂着燥热徐徐吹过,吴杭心头一动,他知道要去哪儿了,他把车开到地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三哥”。 苏柏熠睁开眼,看到窗外,微茫的黑眸慢慢变得清明,“怎么到了这儿?” 吴杭只拿无关紧要的事情说,“房子我已经办好手续了,要跟周小姐说一声吗?” 苏柏熠直起身,淡声道,“先不用。” “好。”吴杭静待后座的人下车。 但后座的人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反倒是点出一根烟来,慢慢抽了起来,吴杭从后视镜看过去,后座的人懒懒地靠着椅背,指间夹着猩火半燃的烟搭在降下的车窗外,半张脸隐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吴杭再暗自叹一口气,琢磨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快速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周粥拖着疲惫的两条腿,从出租车上下来,已经将近午夜,楼下的饭馆早就打了烊,她转去还亮着灯的便利店,买了些面包,她今天各个地方来回跑,基本没吃过东西,全靠咖啡顶着了,现在至少要吃点什么凑合着垫一口,不然她怕她低血糖都爬不到六楼。 从便利店出来,胡同口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她慢慢驻足,车牌在路灯下很好认,降下的车窗外,从车内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小臂懒散,手指修长,猩红的烟火在昏暗的夜色里一点点燃尽。 看起来寂寥,又有些落寞。 手机响了一下,周粥点开进来的信息,手指摩挲着屏幕,然后返回便利店,又买了些东西。 吴杭看信息发出去,一直也没有回复,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都这个时间了,周小姐肯定也睡了。 周粥走到车旁,伸手敲了下车顶,弯腰看向车内。 苏柏熠抬眼看过来,见到她,似有意外,再狠吸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才下班?” 周粥回,“明天有一场展,展台出了点问题。” 苏柏熠推门下车,“都解决了?” 周粥点点头。 吴杭也下车,咧嘴笑得嘴唇都快挂到耳朵上了,他稍微收敛些,对苏柏熠道,“三哥,那我先走了,明天早晨我七点过来接您?” 苏柏熠默了默,“车留下,你明天不用过来了。” 吴杭面上又是一喜,“好嘞。” 话还没落地,人就已经跑了老远。 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色沉沉,空气中混着潮湿的味道,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周粥将滑到胳膊上的包甩到肩后,问他,“您有火吗?” 苏柏熠瞧她一眼,掏出打火机递过去,又扯着她的包从她肩膀上拿下来,拎到手里,她到哪儿都习惯背这么一个大包,包的重量对一个男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一个女生来说不算轻,也不知道她整天都在包里塞些什么。 没了包,周粥酸疼的肩上轻松了不少,她习惯性道,“谢谢。” 苏柏熠眼神有些凉淡。 周粥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她忙着撕开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撕开的包装袋她想扔进垃圾桶里,但垃圾桶在胡同口的那边,苏柏熠直接从她手里拿过那些袋子,周粥又道一句谢,苏柏熠眼神更凉。 周粥将蜡烛插进肉松面包里,用打火机将蜡烛点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松一口气,捧着面包,送到他面前,眼里是盈盈的笑意,“还差三分钟十二点,刚好来得及,生日快乐,苏先生。” 苏柏熠看着她,风一吹,黄澄澄的火苗在两人相交的视线里,晃了两晃。 他不动,就那么看着她,周粥有些急,“快许愿望,然后吹蜡烛,要过十二点了,我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不然肯定会准备得更好一些。” 苏柏熠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周粥手拢着火苗,怕被风吹灭,随口道,“我既然想招惹您,肯定仔细研究了网上那些关于您的资料。” 这肯定又是句假话,苏柏熠手一挥,蜡烛直接灭掉了,“那你可够闲的。” 周粥气他没情趣,蜡烛是用嘴来吹的,不是用手来挥,她似嗔似恼地看他,“想多知道些您的事情怎么叫闲。” 苏柏熠一顿,伸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不喜欢过生日。” 周粥被他指尖的轻碰弄得有些痒,没太听清他的话,“嗯?” 苏柏熠逗猫儿似的用力捏了捏她的耳垂,“你不是想多知道些我的事情,我不喜欢过生日,以后不要再搞这些。” 周粥握上他的手,食指叩了叩他的手背,“那您喜欢收生日礼物吗?” 苏柏熠扯一下嘴角,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你现在能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 周粥对他温温婉婉地笑一下,慢慢踮起脚,倾身过去,温热的气息挨到他耳侧,她贝齿一咬,轻轻道,“我呀。” 第26章 窗外是瓢泼的大雨,还夹着电闪和雷鸣,这场雨来得很急,像是在云中压抑了很久,只为在今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 第52章 周粥在浴室里吹完头发,想出去,手握上门把,没有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窗户上,砸得她的心无端地生出些慌,又一道闪电横空劈过来,亮光划破窗户,她心里一紧,拧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苏柏熠正坐在床头接电话,听到动静,偏头看过来,眼神微定,眸色变得幽深。 周粥脚步刚起,被他这样瞧过来,她又停在了原地,手扯着衬衫的下摆往下拉了拉,但也没什么用。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苏柏熠看着浴室门口的人,对着手机间或地“嗯”一声。 他的目光明明是慵懒的,周粥却觉得他在拿眼睛作刀,将她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削得七零八落,她绷直的脊背似被什么隔空触了一下,细微的电流顺着血液蹿向全身。 周粥不由地蹭着脚开始往后退。 苏柏熠对电话里的人说,“剩下的明天再说。” 他挂掉电话,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慢悠悠地开口,嗓音黯哑,“过来。” 周粥不动。 苏柏熠懒懒道,“难道我的生日礼物还要我自己过去拿?” 他把重音放在“我的”上面,在今晚,她是他的,她亲口说的,他这是在提醒她。 两厢对望,躁动的空气在长久的僵持中变得稀薄。 周粥抿了抿唇,慢慢地,朝他挪过去,两个人的距离越靠近,她的背越直,心跳也越快,最后,她停在他半米之外。 苏柏熠一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扯到了他的膝盖间,他钳住她的下巴,周粥视线避了一下,又和他对上,逼着自己不要闪躲。 蓬松的乌黑长发,宽大的白色衬衫,最简单的色彩搭配,放到她身上,成了最浓烈的蛊惑。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用力,“你的胆子也就大在这张嘴上。” 说的时候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拿着钩子钓人,该到要见真章了,就开始退缩。 周粥知道他的评价很准确,但她不太想承认自己这个毛病,她垂眼,拿脚踢踢他的拖鞋,扯别的话题,“拖鞋舒服吗?” 苏柏熠闲闲凉凉地瞧着她,不作声,他倒要看看她这出戏要怎么演。 周粥看他不搭腔,又道,“五块五的拖鞋和五百五的x拖鞋应该也没差到哪儿去,就差在一个牌子上,没准五块五的拖鞋穿起来还更舒--” 她再说不下去自己胡七八绉扯来的话,双手捧起他的脸,硬声命令道,“闭眼。” 苏柏熠眼底深处翻出些不明显的笑。 周粥拍他的肩膀催他,还有些颐指气使的意思,“你快点儿。” 苏柏熠似是对她这种态度很受用,阖上了眼。 周粥站在他的两腿间,她的视线要比他高一些,他的膝盖抵着她,她稍一动,相抵的皮肤隔着绵软的衣料,就会产生细小的摩擦,周粥僵着腿不敢动,慢慢俯下身,气息停在他唇角上方,长长的睫毛拂着他薄白的眼睑。 两个人交错的呼吸里都是淡淡的青柠味,他半湿的头发也有和她一样的洗发水味道,这个认知让周粥心里一颤,唇也跟着落了下去。 她……嗯……还不太会接吻,之前几次,她大都是作为承受的一方,让她主动的话,她有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 他的唇很软,还有些微微的凉,让她想起了果冻,周粥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唇当成了软甜的果冻,轻轻地吮着,又时不时地乱啃咬几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里的变化,在这种变化里她渐渐体会到了当掌控者的趣味,她圈在他脖子上的胳膊也在一点点收紧。 苏柏熠心头的火被她这种一点儿章法都没有的青涩劲儿弄得愈发躁,他按上她的柔软,周粥低哼出声,唇也松开了他的唇,他指腹慢慢地碾着她红唇,哑声问,“好吃吗?” 周粥含含糊糊地回,“还可以。” 苏柏熠压上她的后脑勺,咬住她的唇,声音沙哑似耳语,“让我也尝尝你的。” 他哪里是在尝,分明是在吃。 屋外雷声轰轰,屋内喘息一下重过一下。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方便了他所有的动作,衬衫被揉得都快皱成了抹布,扯开几颗扣子,勉勉强强挂在肩上,她在他一上一下地颠动中,紧紧咬住唇。 苏柏熠钳着她的腰,胳膊上青筋纵横暴起,他俯到她耳边,哑声诱哄,“乖,可以叫出来。” 周粥死命地摇头。 苏柏熠沉沉地喘着,“今天外面听不到。” 周粥还是摇头,眼泪乱飞。 苏柏熠拇指抵开她紧咬的唇,窗外亮起一道白光,他骤然发力,周粥再受不住,呜咽的低吟冲口而出,又被响起的雷声掩下去。 屋外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屋内刚停歇的喘息又起。 周粥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只记得她在最后被他抱着去冲了一个澡,到后面,她就再没有任何印象。 昏昏沉沉的雨声里,周粥察觉到身后的床垫一松,贴着她背的怀抱也离开,她动了动沉重的眼皮,没能睁开,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屋里漆黑一片,床的另一侧没有人,她眯着眼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才四点不到,他是已经走了吗。 周粥想拉开台灯,但身上酸疼得厉害,一时动不了,她看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才看到他还在。 第53章 他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姿势随意又懒散,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宽厚的背影在黑暗里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压抑,孤寂,也不期待着任何人的靠近。 周粥撑着床起身,扯过旁边搭着的薄毯裹到身上,没有开灯,也没有穿鞋,慢慢走到他旁边,也席地屈膝而坐,肩膀抵着他的肩膀。 苏柏熠回过神,视线从窗外转到她身上,“吵醒你了?” 周粥摇头,仔细看他,“你睡不着?” 苏柏熠又看向窗外,只道,“时差。” 周粥也不多问,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手指轻轻敲着膝盖,眼睛扫到什么,敲动着的手指慢慢停下,那个红绳手链,她怕再弄丢,找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再戴,现在她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手链,银色的链子散着淡淡的光。 周粥看他,“你生日,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苏柏熠扫一眼她细白的腕子,淡声道,“看你很喜欢手链,”顿一下,又说,“你不是给我买了拖鞋?” ……她那五块五的拖鞋怎么能跟这条手链比,她就算对首饰的牌子再不了解,也大概知道这种镶着满钻的四叶草手链不会便宜。 应该说很不便宜。 苏柏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和你这五块五的拖鞋差不多,你不用多想,收下就好,” ……周粥将手腕伸到他面前,转了转手链,让他欣赏一下他这五块五的拖鞋,“很漂亮,谢谢。” 苏柏熠攥住她的手腕,捏了捏,他不是很想听她说谢谢。 周粥要抽回自己的手,苏柏熠直接将她扯过去,把住她的腰,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陪我坐一会儿。”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周粥好像能感觉到他不急不缓的心跳声,她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雨夜,轻声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天,因为一到下雨天,我妈就不用出去做工,可以在家陪我一整天,给我做好吃的,陪我一起睡午觉,我要是睡不着,妈妈就会在我耳边哼着歌哄我睡。”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那个时候觉得听着雨声睡觉是特别幸福的一件事。” 苏柏熠长久地沉默着,末了,开口,“你妈妈,”他声音有些艰涩,像是对这个词很陌生,“会给你唱什么歌?” 周粥顿住,苏柏熠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她从他的拥抱里得到了些勇气,过了一会儿,低低的哼唱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地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 这首歌她只听妈妈唱过,她是第一次唱,但有些旋律好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永远都不会忘。 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她穿着新买的小雨鞋,屋里屋外地乱跑着,妈妈轻声细语地喊她,“粥宝,你跑慢点儿,别摔倒了。”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那样温柔地叫她。 哼到最后,气息已经有些颤,周粥及时收住声音,装作无所谓地笑笑,“就这首,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差不多都忘光了。” 苏柏熠抚上她的头发,贴到她耳边,低声叫一句,“粥宝。” 周粥怔住,呆呆地看着他。 眼里忽然生了泪。 第27章 雨过天晴,艳阳高照,温度一路高升,春天好像还没过完,夏天就这样着急忙慌地赶来了,霸道,又不容任何人拒绝。 那个下雨的夜晚,好像一场梦一样,有些不真实,但又确确实实地发生过,周粥将那晚的记忆连同那条手链,一同锁进了柜子里。 手链很漂亮,但终究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戴得起的。 他也是,她可以贪恋他一时的温暖,却不可以再放任自己想从他身上期待到更多。 和祁盛的合同正式签订后,周粥开始了两头奔波的日子,展厅要建在祁盛的工厂里,工厂在郊区,她每天在路上来回就得花三个多小时,工期又很赶,原本的工程量正常来说,要两个月才能完工,但按照合同的要求,他们得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所有工作,所以需要加班加点赶时间,她和阿苓几乎每天都得半夜才能到家。 后来她俩一商量,索性住到了工厂边上的日租小旅馆里,里面还算干净,价格也便宜,重要的是,省去了在路上折腾,还能多出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开始的工作进行得不是很不顺利,这个施工团队是周粥第一次用,工头仗着自己的经验和年纪,并不把周粥和阿苓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放在眼里,觉得她们什么都不懂,来现场也就是做做样子,应付差事儿,哪儿能吃得了这份苦。 施工现场每天都是扬尘飞土,也没有空调,外面二十几度,到了厂房里直接能闷出三十多度的高温,进去半个小时不到,就得热出几层汗,工人师傅们热得都光着膀子干活儿。 周粥和阿苓长裤长袖地穿着,更是热,衣服浸着汗粘连在身上,安全帽下的头发也全是湿的,但两个人没说过一次苦,和工头沟通说什么事情,都是笑盈盈地,工头就是再有不耐烦,看到她们这样,也不好发作,慢慢磨合下来,工头的态度也不再像最开始x那样不好说话。 施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粥才稍微松口气,照现在的进度情况来看,应该能按时完工,她到外面,给组长菲姐打了个电话,汇报一下现在的工作情况。 第54章 工头走过来,看她打完电话,开口道,“这下该放心了吧,我说能按时完工,肯定没问题,你还不信,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催我,你不嫌烦,我都快烦死了。” 其实工头开始也没底,也是干到现在才算放下心来,觉得没问题了,来找周粥说上两句嘴。 周粥玩笑道,“怪我,我们第一次合作,我对您的实力还没有一个充分的了解,您放心,等下一次我们再合作,您屁股后面肯定看不到我了,我到时候就拿个喇叭过来,隔空和您对话,您看这样行不行?” 工头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又看她热得满脸通红,连头发都是汗津津的,他叹一声,“你们也真是不容易。” 周粥道,“您和师傅们才不容易,你们还要干活儿,我们也就来回跑跑。” 工头摆摆手,“不一样,我们糙老爷们,干粗活儿干习惯了,你们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就该坐办公室里,吹吹空调,喝喝咖啡什么的,干嘛来受这种苦。” 周粥回说,“没什么谁就该坐在哪儿干什么样的活儿,办公室也好,跑现场也好,对我来说,能挣到钱才是最重要的。” 工头先是一愣,随后又笑开,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活得倒是透彻,他看着周粥认真道,“小周啊,叔看好你,肯吃苦,脑子又灵,还能放得下身段,你以后要是有了大出息,可不能忘了叔。” 周粥笑,“那我就借您吉言了,我要是真有了大出息,那您就是我的伯乐,我肯定不能忘了您。” 工头又豪爽地笑起来,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 几辆黑色的车从大门口安静地驶过来,依次停在不远处的主办公楼前,工头“呦呵”一声,“豪车啊,这是来大领导视察了吧。” 周粥正在回阿苓的信息,听到工头的话,抬起头随意地往那边看过去,眼睛慢慢地停住。 从那晚之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也没有通过电话,她忙,他应该更忙,而且他们两个之间,掌控权在他那儿,他不打电话或者不过来找她,她应该就找不到他,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白思辰一下车,撅起的嘴都能挂上个葫芦瓢,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连个阴凉都没有,大太阳都能把人晒成干儿了。 祁少臣乐,“厂区就这环境,大小姐您多忍忍,进到楼里会好些。” 苏柏熠皱眉,“不让你来你非要来,你以为这是玩儿的地方,现在让吴杭送你回去。” 白思辰跺脚,“我不回去,回去你也是把我关家里,无聊死了,我今天就跟着你。” 苏柏熠不耐烦,却还是从吴杭手里接过黑色的遮阳伞举到她头上。 祁少臣对白思辰笑,“天底下能使唤得动你哥撑伞的,你还是第一个。” 白思辰高兴了,晃着苏柏熠的胳膊撒娇,“哥你最好了。” 苏柏熠不吃她这一套,脸色更差,冷声道,“走了。” 白思辰学校那边放假,她又躲过保镖偷偷溜了回来,苏柏熠拿她没办法,学习学习不行,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会得多,训轻了她不当回事儿,训重了她给你掉眼泪,他就是自己养个闺女,也不至于天天为她操这种心。 周粥视力很好,能清楚地看清那个女生手腕上戴着的手链,这种动辄就几十万的手链就应该戴在这种女生的手上才会好看,小香风的裙子,细细的高跟鞋,精致的妆容,太阳底下还有人会帮她撑伞。 再看她,一身黑色的休闲运动服加运动鞋,衣服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儿蹭到的白色腻子和灰土,头发被安全帽压得软趴趴的,因为出汗现在应该都打成了缕,周粥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她就算把手链戴出去,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从哪儿淘来的假货。 工头抽一口烟,对周粥小声道,“看到了没,虽然大家都晒着一个太阳,但世界却分成了两个,有钱人的世界,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挤不进去半步。” 周粥笑了笑,“您不是说我会有大出息,等我要真有了出息,也带着您去看一看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跟我们应该也没差到哪儿去,不照样是一天三顿饭,天黑了就睡,天亮了就起,总不至于他们是反着来。” 工头又被她逗笑了,“你这张嘴啊。” 苏柏熠余光里看到那个身影,停住脚,后面跟着的一行人也马上停住。 白思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可惜只能看到背影,她转头兴奋地看苏柏熠,“那是谁啊?”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敷衍地回,“没谁。” 祁少臣闲聊天似的随口一提,“展厅那边的工作进行得还挺顺利,我听下面的人说,这次的乙方很不错,他们那边的人全程都在现场盯着,工期比较紧,每天都得到很晚才能结束,她们为了工作方便,晚上好像就住在了外面那种小旅馆里,那种小旅馆应该不怎么安全吧,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 苏柏熠瞧他一眼,“你近来倒是很闲,一个小小的供应商,还劳你一个公司老总这么关心。” 祁少臣揣着明白装糊涂,“供应商虽然小,但靠谱啊,以后没准要常合作,我该关心还是要关心的,”他笑眯眯地看苏柏熠,“你说为了她们的安全,我要不要安排她们住进我们员工宿舍?” 苏柏熠只道,“你的供应商,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第55章 白思辰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打转,怎么看怎么不对,可她暂时也没看出到底是哪儿不对。 下午快五点了,阿苓提着两大兜子东西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她男朋友从市区过来看她,她溜了大半天的号儿,现在才回来,她给工人师傅们带了吃的喝的,还给周粥带了她最爱吃的饭菜。 工人师傅们休息,阿苓拉着周粥到厂房楼顶的露台去吃饭,这是她们近来发现的一个好地方,没什么人会来,还能在这里看到特别好看的夕阳,她们累了的时候,会跑到这边来看看风景,放松放松。 阿苓因为大半天都不在,有些内疚,又是给周粥摆饭,又是给她拧开矿泉水的瓶盖。 周粥看她见了一趟男朋友后,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调侃道,“这有男朋友的女人就是幸福啊。” 阿苓羞涩地打她,“干嘛要羡慕我,你要是想有男朋友立马就能有。” 周粥慢悠悠地回,“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找男朋友这件事需要天时地利,更重要的还得有人和。” 阿苓托腮看她,“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周粥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低头吃一口东西,把那个影子抛到脑后,回阿苓,“没有。” 阿苓又问,“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回头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你真该谈一场恋爱了。” 周粥随口道,“有钱人吧,”她想了想,又故作高深地加了一句,“不过得是大方的有钱人,如果得不到他们的爱,至少还可以骗到些钱。” 阿苓笑得花枝烂颤,“有道理,我也想喜欢有钱人,可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个穷鬼。” 周粥捏捏她的脸,“你男朋友怎么是穷鬼,都能在北城买得起一套三居室的房,我才是那个穷鬼,想买辆车都犹犹豫豫。” 她拿筷子杵着米饭,有些卑劣地想,他既然给他身边的女生都送一样的手链,她留着那条手链也没什么用,要不干脆卖掉手链换些钱,应该可以买辆好车。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阵淡淡的烟味儿,周粥停下筷子,阿苓也支棱起眼睛到处看了看,然后指着露台拐角处的背墙,悄声道,“那边好像有人。” 确实是有人,那边又响起了手机震动的声音,随着电话被接起,周粥听到那人的声音,背蓦地僵住。 白思辰推开楼道的门跑到露台上来,看到周粥愣了一下,这么漂亮的女生,她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不过现在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她左右看了看,朝着露台的另一侧跑过去,“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你半天,妈都打电话催了。” 苏柏熠将烟掐灭x,抄起台沿子上搭着西装外套,转身,黑眸扫过露台角落里坐着的人。 周粥埋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耳边是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经过桌子,慢慢走远,直到走出露台,周粥绷着的背稍微放松了些,他还有一个妹妹么?看来网上的资料也不是很准确。 阿苓拍了拍胸口,小声道,“那人谁啊?吓死我了,他气场好强,我刚感觉我都喘不上气了。” 周粥摇头,“不认识。” 阿苓压着声音,“我刚刚偷偷瞄了眼,他好像在看你。” 周粥含糊地回,“可能是个有钱人,我刚才那句话应该惹到他了吧。” 阿苓点头,“应该真是个有钱人,光看气质就是富贵门里养出来的,不过我们说话他应该听不到吧。” 周粥也希望他不会听到,但也知道这不过是她的侥幸心理。 今天晚上阿苓要跟着男朋友回市区,周粥就让她提前走了,晚上的厂房没有白天那么热,所以这一阵子,工人师傅们晚上都会多干一会儿,周粥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从展厅转到外面走廊,按下他的号拨了过去。 苏柏熠看一眼手机,眼神有些冷,看来她还是有他的号,他将手机扔到座椅上,任由它震着,直到自动断掉,也没有接起。 周粥想着待会儿再给他打一个过去,但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件事,等再从厂房出来,已经快十一点。 外面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雨,晚风徐徐缓缓地吹过,还挺舒服,周粥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走着,走到门口,还和门卫聊了两句,门卫要借她伞,周粥摆手说不用,雨也不大,这儿离她住的地儿也就隔着一条街,几步路就能到。 走到路口的时候,她背着的帆布包带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断了,包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周粥忙蹲下身去捡,别的都是图纸什么的,掉了倒不要紧,就怕笔记本电脑摔坏了,好在还能开机,屏幕也没问题,虚惊一场。 小雨点有变大的趋势,周粥急着把电脑和图纸往包里塞,塞着塞着,手慢慢停下来,她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皮鞋。 她从那双皮鞋上慢慢抬起视线,他举着伞,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不明。 周粥有些迟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苏柏熠薄唇微微抿着,斜倾伞撑在她上方,不说话。 有时间和门卫聊天,都不知道给他打一个电话,见面还装不认识,还能知道他在生气,也是不容易。 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他身上砸,周粥搂着包起身,把伞往他那边推过去,慢慢道,“那就是句玩笑话,我从没想过要骗你的钱。” 苏柏熠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伞底下,语气冷漠,“想骗也可以,我的钱很多,你骗不完。” 第56章 至于别的,她还能骗得了他什么。 第28章 密密的雨点落到宽大的伞上,水珠沿着黑色的伞面蜿蜒滑下,坠到空中,砸在青石地面,溅起细细小小的白色银花,迸到他光滑的鞋面,落在她莹白的脚腕。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这么急,又没有征兆,就像她突然而起的心跳。 她搂紧怀里的帆布包,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我要是骗了你的钱,你真不会生气?” 苏柏熠看一眼她那断了带的帆布包,低哼道,“你知道怎么骗钱?” 周粥好像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些轻视的意思,挣钱很难,但骗钱这事儿应该很容易吧,虽然她也没骗过,她回,“我当然知道。” 苏柏熠整好以暇地打量她,“你要怎么骗?” 周粥顿住,又道,“我既然要骗你,肯定不能告诉你。” 苏柏熠轻嗤一声,不是他看不起她,她要是知道怎么骗钱,现在也不至于背着她这个破包,住在几十块一晚的街头小旅店里,连辆车还买不起。 周粥被他明显的不屑给激到了,“你等着,我到时候要是真骗了你,你可不能对我进行打击报复。” 苏柏熠懒得理她这茬,撑着伞转身往前走。 周粥追上去,和他肩并着肩,歪头探他的视线,“我们说好了?” 苏柏熠不作声,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他大半的肩膀露在伞外,雨水将他的衣服都洇湿了,周粥心里微微一动,挪一步脚,往他怀里靠了靠,又靠了靠,她都快贴到他怀里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周粥不自然地咳一声,“我有点冷,”她用手指碰碰他撑着伞的那只胳膊,“你能不能搂着我?” 苏柏熠冷眼瞧着她,时间被一点点拉长,周粥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鼓噪慢慢退却了。 一阵风吹过,雨水夹着风落到皮肤上,有些凉,她的肩膀瑟缩一下,人也清醒过来,直起身从他怀里离开,苏柏熠将伞从左手换到右手,扣住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按了回去。 羊肠小道上,缓缓行驶着一辆车,车灯穿过雨幕,将前方雨伞下相互依偎的两个身影拉得又远又长。 小旅馆红底白光的招牌,在昏暗的雨夜里散着黯淡的光,门口时不时有一对对男女撑着伞进去或者出来,言语间大都是调笑的暧昧,路过周粥他们身边,目光都会不由地停顿,然后调笑声会更加肆无忌惮,碰到胆子大的还会吹上几声口哨,苏柏熠眼风扫过去,口哨声立刻戛然止住,人也灰溜溜跑远了。 他松开怀里的人,“去收拾你的东西。” 周粥小声道,“我今晚就不跟你走了,我这几天……身上不方便。” 苏柏熠眉头一拧,垂眸看她,语气冷硬,“我说去收拾好你的东西。” 周粥又道,“我--” 苏柏熠没了耐心,直接打断她的话,“要我说第三遍?” 周粥脸色也有些冷下来,她又不是他的下属,他凶什么凶,她都说了她身上不方便,不想折腾了,但眼睛落到他又露在伞外的半个身子,心里的那点气跟被针扎掉的气球一样,跑了大半,她闷声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她抱着包转身跑进店里面,老板娘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小周,今天又这么晚啊,没淋到雨吧?” 周粥回,“没,姐,我先上去了。” “好,快回去休息吧,可累坏了。”老板娘瞅着周粥那张粉黛未施的小脸儿,根本移不开眼,这小模样儿,她哪回见到都得感叹一声,未免也太标致了点,说到底老天爷还是偏心,把好东西都紧着一个人给,长得好看,个子高,身材又好,腰是腰,胸是胸,臀是臀,还有那两条大长腿,别说男人见了迷糊,她见了都迷糊。 老板娘暗自啧啧两声,一扭头,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去,她急着叫住人,“哎,你谁啊,进去要登记的,你是钟点还是过夜?”说到后面,在男人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悻悻地笑两声,“您这一看就是大老板啊,也住我们这种小店?” 周粥听到声音,回过头,对老板娘道,“姐,他跟我一起的,我拿个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老板娘立刻眉开眼笑,“原来是小周的男朋友啊,您请,您赶紧请。” 周粥想解释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又觉得跟外人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就怕他会不高兴,毕竟在他眼里,她连做他的情人都不够格。 她停在原地等他,走廊里狭小又昏暗,他就是简单的黑裤白衫,看起来随意,但一动一静间都淌着漫不经心的矜傲温雅,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周粥看着他,思绪飘得有些远。 苏柏熠走到她身边,从她怀里拿过包,另一只手牵上她的手,语气还是不怎么好,神色里已经没了刚才的不耐烦,“房间号多少?” 周粥晃回神来,“3535。” 苏柏熠大步往前走,周粥要跟上他的脚步,走得有些急,气息微微喘着,走着走着,他的步子突然缓下来,她的步子也慢慢缓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她的黑色运动裤擦着他的黑西裤,发出细微的声响,一下一下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和谐。 周粥仰头看他一眼,视线移开,过了一会儿,视线又不自觉地移回来,落到他冷峻的侧脸上,结果没注意到脚下,脚尖踩到他的脚后跟,她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第57章 苏柏熠及时扶住她,像训小朋x友一样低声训道,“一直看我干什么,你看着前面的路。” 周粥的脸有些发热,想反驳,但又没法反驳,只能回,“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才想看你。” 她的眼神认真又直白,苏柏熠微怔,周粥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也有些怔住。 旁边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看到门口有人站着,刚想骂,对上苏柏熠视线里被打扰到的不悦,舌头一顿,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苏柏熠拽上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步子又大又快,周粥这次不再急着去追他的步伐,而是扥着他的胳膊,小声说,“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 苏柏熠不想惯着她,“那你就走快点儿。” 周粥回,“我走不快,我的腿没你的长。” 苏柏熠回头看她,周粥迎上他的目光,瞳孔有些颤,但没有躲闪,苏柏熠走回来,伸手要抄她的腰,周粥察觉到他的意图,脚下一慌,逃开他的手,快步走到前面去,她还要在这个旅馆住下去,他要是在这儿把她抱起来走,她明天指定得换个旅馆。 现在成了她在前,他在后,周粥拽着他的胳膊,低声催,“你走快点。” 苏柏熠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走着,由着她用她那点不算大的力气在前面使劲。 要治她方法多的是,单看他想不想往她身上使。 周粥住在二楼的尽头,朝阳的房间,有窗户,有单独的卫浴,相比其他房间,价格要稍微贵一些,但也可以接受,周粥拿房卡划开门锁,推门进去。 苏柏熠停在门外,问她,“我可以进?” 周粥点头。 或许是教养使然,他每次进她的屋,都会先问一句可不可以,就算他们现在已经有过很多亲密的时刻,她也不喜欢别人把她的空间当成理所当然可以进入的地方,他再霸道强势,至少这点尊重是给到她的。 房间不大,两张单人床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里面不算乱,虽然她和阿苓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但两个人都忍不了房间乱糟糟的,有一点时间就会收拾收拾,房间整洁些,心情也会好。 她上来主要是拿卫生巾和明天换洗的衣服。 苏柏熠将她的包放在桌子上,环顾一眼房间,“把你东西都收拾了,附近有一家酒店,离得不远,你住到那边去,明天吴杭会给你开过来一辆车,你有驾照吧?” 周粥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用麻烦了,我住在这儿挺好的。” 苏柏熠屈指敲了敲那扇薄薄的门板,“这门,力气不算大的男人一脚也能踹开。” 周粥回,“可我还有同事在。” 苏柏熠道,“祁少臣会安排她住进他们厂区的宿舍,或者你们想一起,她也可以住到酒店里。” 周粥还是不同意,“真不用折腾了,我们已经在这儿交了一个月的房钱,老板娘不会退的,不住就浪费了,而且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苏柏熠走到她面前,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逡巡而过,他问得笃定,“你在怕什么?” 周粥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继续叠手上的衣服,“我什么都没在怕,我又不是你下属,总不能你安排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 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不允许她躲,“今天怎么不对我一口一个‘您’了?” 周粥一顿,她自己都没发现。 或许……有什么东西在那个雨夜悄然发生了变化,她有隐隐地察觉到,所以这一个多月她多少对他有些避之不及,她强装镇定,“您要是喜欢听,我也可以继续用‘您’。” 苏柏熠直接伸手覆在她柔软起伏的上方。 周粥急着后退,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苏柏熠钳住她的腰,目光锁着她,清冽的嗓音低而沉,“别动。” 周粥陷进他幽深的眸子里,忘了挣脱,宽大的掌心虚虚地贴在她心脏的位置,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的心跳却跟失了控一样,安静的房间里,好像都能听到“砰”,“砰”,“砰”的回响。 他看着她,“心跳都乱成了这样,嘴倒是很硬。” 周粥僵住,她缓缓点下头,“你说的对,我确实在怕,我怕我会越来越喜欢你。” 苏柏熠深眸轻动。 周粥慢慢地摸向他的胸膛,而后,清丽的眉眼弯出一点笑,她贴到他耳边,轻声道,“怎么办,你的心跳也是乱的。” 第29章 这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潮湿的味道,有一点清新,也有一点粘稠。 周粥仰靠在座椅上,一路都在闭眼假寐,刚才在小旅馆里无端起的旋旎被一通电话打断,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工作要处理,他那通电话一直打到现在,她的左手被他缓慢地揉捏着,她的手心有些烫,不知道是因为感受过他的心跳,还是因为现在和他的掌心紧紧相贴。 车停下,礼宾员小跑着过来打开车门,周粥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等他。 苏柏熠从车那边走过来,对电话里的人说“先这样”,他摁掉电话,一手牵起她的手,一手接过吴杭要递给礼宾员的包,拉着她进了酒店。 大堂经理看到进来的人,深夜的困顿登时跑了个干净,立马笑脸迎上来,他知道苏先生一向不喜打扰,也不多话,在前面带路,将人引到专用电梯旁,他按下电梯,目不斜视地躬身将两位送上电梯,等电梯门完全关上,他才算稍松一口气,又通知负责顶层套房的员工,今晚务必打起精神,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第58章 电梯的数字在不断地变化,周粥的心跳也在急速地变化,他的食指叩着她的手背,很慢,又重,让她有一种凌迟处死前倒计时的胆战心惊。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划破了沉寂的空气,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周粥跟在他身后,被他牵着,脚下是厚厚的长绒地毯,鞋踩在上面,没有任何声响,走廊到尽头,早有人候在那里,恭敬地叫一声“苏先生”,然后双手递上房卡,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内的灯依次亮起,她被摁到了墙上,他的气息也跟着汹汹逼近,又止在她唇角的上方,炙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脸侧,他哑声道,“睁眼。” 周粥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睁开颤颤的眼皮,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暗夜,将她牢牢桎梏在身下,让她无处可逃,他抓起她的手,覆在他衬衫的领口处,再道,“解开。” 他的掌心滚烫,白蝶贝的扣子冰凉,周粥的手困在冰火两重天的交叠里,连指尖都是颤的。 苏柏熠碰碰她的唇角,嗓音沙哑,在哄,更是在命令,“乖,给我解开。” 她哆嗦了下,胆子反倒大起来,不就是解个扣子……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她的手一直在抖,没个准头,解一次没解开,他就咬她的唇作惩罚,她抖抖索索好不容易解开一颗,他便奖励般地含上她的舌尖,轻柔地吮咂着。 扣子还没解到过半,她的背上已经粘黏得全是汗,他攥着她的手,穿过半敞的衬衫,贴到他的胸前,没了衣服的阻隔,她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皮肤上的温度,血脉的偾张,还有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震颤着她的神经末梢,她的心跳像是和他的连接到了一起,他的心脏跳一下,她的心脏要跟着颤两下。 苏柏熠抵着她的唇,另一只手也穿过她的衣服,没有阻隔地覆在包裹着她心脏的皮肤上,他用力一捏,像是在说自己的感受,也像是在问她,“是不是摸得更清楚?” 周粥靠着他渡过来的呼吸喘着,嘴里说出不话,只能胡乱地点头。 苏柏熠手上的揉捻加重,他的声音很轻,但危险十足,“和我说说它现在有多乱。” 周粥的掌心贴着他的心跳,她的心跳被他揉捏在掌心里,两种不同的心跳在她大脑里击撞在一起,电流顺着她的尾椎骨蹿到四肢百骸,她在他的唇里呜咽出声,“我错了。” 求饶也不管用,苏柏熠不可能会轻易饶过她,他的唇和手同时用力,“错哪儿了?” 周粥颤得语不成调,“我不该……” 她的意识一片空白,她压根儿想不起来她错哪儿了,她只隐隐约约觉得她今晚的挑衅应该是碰到了他的底线,他现在要她的臣服。 苏柏熠捏着她的后颈,让她仰起头,x眼里只能看到他,“说不出来?” 周粥想点头,又不敢点头。 苏柏熠替她回答,“你不该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你照样一样不落地全都做了,你不过是仗着--” 她不过是仗着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发狠地咬上她的唇,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地吃进肚子里,一了百了,也好过让她继续在他面前这样有恃无恐下去,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拿捏他。 周粥在晕晕乎乎中感知到危险的抵进,她推他的肩膀,想让他停下,但手腕软绵绵的,用不上一点儿劲儿。 苏柏熠的手先慢慢止住动作,唇缠咬着她的舌尝铁锈味才退出来,他喘着沉重的呼吸,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周粥看一眼他青筋暴起的喉结,怕他真的失了控,急喘着小声提醒道,“我今天真的不行……” 她现在的嗓音更加绵软,还有些说不出的柔靡,苏柏熠气息又是一重,捏着她的腰低声警告,“你不要说话。” 周粥不敢再招惹他,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但他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钳制着她的小臂愈发紧绷,周粥额头抵上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闷闷地开口,“要不……我帮你?” 他的气息徘徊在她的颈窝里,“你知道怎么帮?” 周粥诚实地回,“……不知道。” 苏柏熠咬上她的耳朵,嗓音粗哑,“那就别出声,一点儿声音也别让我听到。” 周粥闷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安静的空气。 还是不行,她轻微的呼吸,柔软脖颈里散出的若有似无的香橙味,都在勾着他的神经。 最后,周粥被扔进了浴室,门咣当一声紧紧关上,就好像他不想再挨到她一点儿,周粥站在浴室门口,腰间还留着他刚刚抵着的灼热,她的腿有些软,慢慢蹲到地上,想想又有些气不过,对着门外扬声道,“你凶什么凶,你难受又不赖我,我都说我不跟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算太大,想让他听到,又不敢让他听到。 就他难受,她被他弄得……也不好受,她还来着姨妈呢,她心情更暴躁。 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又一步步折返回来,周粥忙起身给门上了锁,上了一道锁不放心,又拧了一道,她也就敢窝里横一横。 门被轻叩一声,他哑着声音威胁,“你等着。” 周粥小声咕哝,“我等着就等着。” 反正他今天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周粥在宽敞明亮的浴室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她吹干头发,系紧浴袍,悄悄打开浴室的门,外面已经没了人,她里里外外的房间转了转,他应该是已经出去了,这里大概是他的长包房,书房、会客厅、茶厅一应俱全,就是卧室只有一个。 第59章 她又累又困,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回来,他可能是走了,毕竟他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今晚什么都干不了,周粥就没有再等,直接上床睡觉。 五星酒店总统套里的大床,和五十块一晚的小旅馆里的单人床,睡上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只有一个感觉,有钱是真好,她什么时候能这么有钱就好了,看来她还得再加把劲,接上大几十个展台,不知道够不够在这样的房间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她以为她会认床,但是刚挨上床没几分钟,就进到了梦乡,迷迷糊糊中,身后贴过来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周粥闻到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朝后面靠过去,贴着宽厚的胸膛蹭了蹭,他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周粥回身搂住他的腰,窝到他的怀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床上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昨晚只是她的一个梦,周粥把脸闷到枕头上,慢慢清醒过来。 她起床收拾好东西,将自己住过的痕迹全部都清理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没拿她那断了带的帆布包旁放着的崭新名牌包,也没接酒店管家递过来的房卡和车钥匙。 她又回到了五十块一晚的小旅馆和闷热的厂房里,这里才是她的世界。 第30章 展厅最终如期顺利完工。 阿苓在将近小一千平的展厅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没忍住,跑到外面找了一个角落,闷头哭起来。 周粥跟出来,揉揉她的头发,眼眶也有些涩,“傻丫头,活儿干完是高兴的事儿,哭什么。” 阿苓紧紧搂住她,哭得更厉害,“周粥,谢谢你让我参与到这个项目来,我活到现在,第一次觉得这么有成就感,你知道吗,我男朋友跟我求婚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激动。” 周粥笑着哄她,“乖了,既然这么激动,那就哭五分钟,五分钟后,收拾好眼泪,咱们回家,洗个澡,再美美地化个妆,晚上去吃大餐,我们阿苓想吃什么?我请客。” 阿苓抽噎着道,“我要吃肉。” 周粥豪爽答应,“吃,还得管够。” “我还要喝酒。” “喝,我们今晚不醉不归,喝个痛快。” 阿苓搂着周粥撒娇,“粥粥宝贝,我好爱你。” 周粥轻拍着她的肩膀回应,“我也爱你,最爱你。” 墙的另一边,等两个人走远了,祁少臣才对电话那头的人低声闷笑,“我可真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将眼镜扔到办公桌上,“有事儿说。” 祁少臣回,“展厅算是完工了,你不来看看?” 苏柏熠言简意赅,“忙,没时间。” 祁少臣道,“我们这儿的经理可是一直在夸她,活儿做得漂亮,人也会办事,还有分寸,她也没住进我们给安排的宿舍,一直是住在那个小破旅馆里,我说你可真舍得,也不知道心疼,好歹是你的人。” 苏柏熠仰靠到椅背,声音懒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跟顾靖川都有的一比了。” 祁少臣有些意外,他原本拿不准两人的关系,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苏柏熠会直接认下来,他心思一动,认真起来,“以她的能力,待在那个小公司算是屈才了,你要是真喜欢,要不我就把人弄到我公司来,你想见的时候也方便。” 苏柏熠随意道,“不用,长久不了,以后打发起来也麻烦,你下面的人要是觉得她还可以,就多给她些活儿,你这边预算抬高些,她也不至于再住到街边的小旅馆里去。” 祁少臣忍不住揶揄,“看来我说错了,这还是知道心疼的,你想给钱干嘛要这么迂回,直接甩她张卡不就行了,她还能不高兴接。” 苏柏熠扫一眼桌面上被退回的车钥匙,慢慢悠悠开口,“有些小性子,喜欢自己干。” 祁少臣朗声笑开,“得,我明白了,下个项目指定给她补回在这个项目上受的罪,要不然你不得心疼坏了。” 苏柏熠没有应声,也没有否认,长指轻叩着椅子的扶手,把话头扯回到和黎家合作的事情上,说到正事儿,祁少臣也收起了调侃。 周粥和阿苓晚上的大餐就是楼下的烧烤,夏天吃什么都没有吃露天的烧烤来得舒坦,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吹着徐徐的晚风,再喝上几口冰镇的啤酒,这阵子因为连续加班堆积起来的疲劳也散了个干净。 今晚的聚餐除了她和阿苓,还有这次的工头李叔,阿苓和李叔开始是一点儿也不对付,经常两句话说不到就对呛起来,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合相处,现在俨然成了忘年交,两个人一杯碰一杯,喝得十分痛快,大概也是因为顺利完成项目心里都高兴,半场还不到,两个人已经喝大了。 周粥控制着量,没有喝多,总不能全都喝醉了,她得负责善后和结账,她倒也不需要把人挨个送回去,他们都有人过来接。 李叔的媳妇儿先来的,李叔一个一米八几膀大腰粗的大老爷们,平常都是唬着一张脸,在他那帮兄弟面前也是说一不二,谁知见了自己媳妇儿,一口一个宝儿,又是给媳妇儿认错说自己不该喝太多,又是跟周粥她们炫耀他这辈子最有福气的事情就是娶了个好媳妇儿,李婶嫌他耍酒疯,照着他的背来了两巴掌,架势摆得挺狠,但力道并没有多重,能感觉x到夫妻俩的感情特别好。 送走李叔,阿苓的男朋友也到了,阿苓本来还能站起来走路,见到男朋友来,立刻瘫在了椅子上,撒娇要男朋友抱,阿苓的男朋友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上了车,阿苓还不忘扒着车窗对周粥喊,明天还要继续喝,还要不醉不归。 第60章 周粥笑着朝她挥手应好,等车开远,周粥收回手,脸上的笑也淡了些,她坐回到小马扎上,把剩下的啤酒慢慢喝完,心里忽然有一种怅然的空落漫上来,或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许是热闹散去的冷清,也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又或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翻出最下面的一个号码,在心里默数到一百,手指微动,快要碰到屏幕,又止住动作,周粥看着那个号码,有些愣神,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听到他的声音。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喇叭声,周粥被吓了个激灵,手一抖,号码拨了出去。 苏柏熠在苏家老宅陪着苏允廉吃饭,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好,起因是和黎家合作的事情,苏允廉不同意,苏柏熠坚持,气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钟叔过来添茶水打了个岔,这件事算暂时撂下,爷孙两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苏允廉明显已经很不高兴了。 手机震动声响起,苏允廉眉头又是一皱,苏柏熠本要摁断电话,看到屏幕上闪着的号码,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沾沾唇角,然后拿起手机,起身对苏允廉道,“爷爷,我去接个电话。” 苏允廉冷冷地“嗯”一声,算是回应。 电话接通的时候,周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她给他打电话,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接过。 她忙把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电话那头也没有声音,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她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苏柏熠站在走廊的窗前,声音比平时稍显温和,“你给我打电话,要我先说?” 周粥说话尾音有些拖沓,“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是不小心拨出去的。” 苏柏熠顿了顿,冷声问,“喝酒了?” 周粥点点头,“嗯。” “喝了多少?” “也没喝太多,三罐,还是四罐啤酒,我也记不太清了。” “你在哪儿?” “我们小区楼下的烧烤摊,”她话到一半停下来,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罐贴到脸上冰了冰,可是没什么用,她有些迟疑,最终又问出来,“你要来吗?我请你吃烧烤。” “我不喜欢吃烧烤。”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苏柏熠沉默不语。 周粥的手指一圈一圈地在啤酒罐上绕,绕到第四圈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答案,她道,“你要是有事情就算了。” 苏柏熠语气不怎么好,“等着我。” 周粥提起了些精神,“你要来吗?” 苏柏熠不答,只道,“你喝醉了,别乱跑。” 周粥反驳他,“我没醉,”她顿一下,又道,“我也不会乱跑,我会一直等到你来。” 苏柏熠默了默,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他在窗前静立片刻,看着外面的夜幕,神色莫测,好一会儿,他转身走回餐厅,对苏允廉道,“爷爷,我有点儿事情,要先走。” 苏允廉脸色发沉,“谁给你打的电话?” 苏柏熠回,“一个朋友。” 苏允廉冷哼,“朋友?你是觉得我老了,好糊弄了是不是,酒店那边都传开了,说你带着一个女人回去过夜,你不是说已经把人打发了?” 苏柏熠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没有糊弄您,之前确实是打发了,但最近觉得还是有些放不下。” 苏允廉厉声打断,“你是放不下她,还是放不下小六?” 苏柏熠默不作声。 苏允廉盯着他,“你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 苏柏熠嗓音艰涩,“我不敢。” 苏允廉啪一下将筷子拍桌子上,颤巍巍地起身,“你有什么不敢的,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老了,也管不了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苏柏熠走过去要扶他,苏允廉一把推开他的手,沉声道,“走,赶紧走,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钟叔扶上苏允廉,悄悄给苏柏熠使眼色,让他赶紧认错,苏柏熠并不作声,钟叔没办法,他今天已经打了一次圆场了,要是再帮小少爷说一次话,老爷子肯定会看出些什么来。 苏允廉也不让钟叔扶,自己去了书房,摔门摔得特别响,苏柏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钟叔紧跟着追到院子里,远远地看着是在劝苏柏熠去跟老爷子道歉,实际在压着声音说,“柏熠,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惹他生气,他明天要叫钱律师过来。” 苏柏熠停下脚步,“我知道。” 钟叔着急,“知道你还故意挑起他的火气。” 苏柏熠回,“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会因为别的事情,今晚他肯定会挑一件事出来,这顿训斥避免不了,要不然他拿什么借口改遗嘱,既然他想改,我就给他改的借口,省得他这一晚上还要费尽心思地盘算。” 钟叔心里的焦急慢慢放下来,他明白过来,小少爷这是早有了应对之策,今晚这一切不过是顺手推舟,但是钟叔还是有些没看出来,他这最早的一步棋是埋在了哪儿,是从那个女孩子出现就开始计划了,还是临时起的意。 苏柏熠语气平静,“钟叔,您知道吗,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演得一手好戏,”他自嘲地笑笑,“有的时候,我看得累,演得也累,不如成全了他们。” 钟叔看着那个走远的高大背影,茕茕孑立,孤然一身,他再叹一口气,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心疼的人,唯独没有人会想着来心疼一下他,明明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一个。 第61章 他一直不来,周粥等得无聊,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两罐啤酒,她喝酒喝得慢,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劲儿上来得也慢,她托腮看着马路旁的人来人往,哪一个都不是他,他来得好慢,每次都让她等他,还等这么久。 周粥将最后还剩的半罐啤酒一口气喝完,拿起手机,拎上桌子上的包,他爱来不来,她不等了。 她晃晃悠悠起身,一抬头,他就站在她面前,周粥闭上眼睛,再睁开,他还在,看来这不是她的幻觉。 周粥对他笑,“好巧,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苏柏熠拿过她手里的包,又握上她的手,“想我做什么?” 周粥歪头想了想,“等我有钱了,超级超级有钱的那种,我要砸钱包了你,让你每次也这么等着我。” 她点点他的唇,慢腾腾地又加一句,“最后还等不到我。” 第31章 夏天的夜晚,风很轻,柳絮乱飞,闷热的空气里全是躁动。 周围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唯有他们这一处是安静的,周粥看着他沉寂无波的眸子,从昏沉的酒劲儿中清醒了些,她意识到她说了痴人说梦的醉话,她这辈子就是做展台做到死,都不可能有钱到可以砸钱包了他。 苏柏熠沉着目光,出口的话很平静,“我等着那天。” 周粥有些没反应过来,“哪一天?” 苏柏熠拽着她离开烟熏火燎的烧烤摊,“你有钱的那天。” 周粥跟上他,偏头探他的视线,“你觉得我会变得有钱?” 苏柏熠回得敷衍,“只要你想。” 周粥停下脚步,苏柏熠回身看她,她漫着酒意的目光多了些雀跃,“我也这么觉得。” 苏柏熠眼底的冷沉慢慢淡去,他伸手给她摘掉她头发上沾着的柳絮,他跟一个喝醉说胡话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周粥握住他的手腕,认真问,“你喜欢吃什么,我到时候全都买给你吃,肯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苏柏熠一顿,冷笑一声,她可真行,她是真的有想过砸钱包了他这件事,苏柏熠甩开她的手,不想再在一个醉鬼身上浪费时间。 他步伐迈得不大,周粥几步就能追上他,她牵上他的手,坚持要一个答案,“你就告诉我x呗,我很想知道。” 苏柏熠神色看似不耐烦,“去问吴妈。” 周粥回,“可我没吴妈电话。” 苏柏熠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到吴妈的号码,将手机扔给她。 周粥直接举着手机到耳边,礼貌道,“吴妈,您好,我是周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您能跟我说说苏柏熠都喜欢吃什么吗,这样等他下次过生日,我就可以给他准备满满的一桌。” 周粥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她看苏柏熠,“吴妈不说话,她是不是已经睡了?” 苏柏熠勉强嗯一声。 周粥将连接通都没接通的手机递回给他,“那等下次见到吴妈,我再问她,我要是忘了,你要提醒我。” 苏柏熠懒得搭她这茬。 “你要提醒我,记住了没?”周粥凑到他耳边,提高音量,大有他不回,她就要一直说下去的架势。 苏柏熠睨她一眼,语气很冷,“你话很多。” 周粥声音低下去,有些委屈,“谁让你总是不好好回我的话。” 苏柏熠再看她一眼,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往他这边扯了扯,拇指扣着她的手背,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辣。” 周粥眼里慢慢绽出笑容,她使劲点点头,“我记住了。” 苏柏熠看她许久,最终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两人肩膀抵着肩膀,漫无目的地走在晚风吹过的街头。 街道两旁是霓虹灯闪,路中央的车如流水,汇成一条银色长龙,远处的高楼里亮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周粥轻轻晃着他的胳膊,“我小时候只在电视里看过北城的繁华,那个时候我经常想,等我长大了,也要去北城,和喜欢的人一起逛逛北城的夜景,闻闻北城夜晚的风是什么味道。” 苏柏熠不温不火地问,“现在闻出北城晚上的风是什么味道了?” 周粥迷蒙的瞳仁里闪过一丝狡黠,她的指尖勾勾他的手心,似真似假地回,“你的味道啊,以后我想起北城的夜景,就会想到你,想到现在这一刻。” 苏柏熠冷眼瞧她,“你今晚把烧烤摊上的酒全都包了?” 周粥郑重声明,“我今晚是喝了很多,但我没醉。” 苏柏熠轻哼,醉没醉,哄人的瞎话还是一样张口就来。 周粥看他不信,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真没醉。” 迎面有人走过来,不看前面的路,只顾着看手机发信息,她偏头只看着他,也不看前面的路,苏柏熠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到怀里,等行人走过去,才松开她,像是顺口一提,“还想干什么?” 周粥没明白,“什么还想干什么?” 苏柏熠看着前方,话说得随意,生硬的语气里也没多少耐心,“和喜欢的人,还想干什么?” 周粥的眼神微微滞住,苏柏熠等不到她的回答,视线又转回到她身上,周粥避开他的目光,眼神没有任何焦点,“好多呢,去海边看日出,还有--” 她嗓子发紧,没能再说下去,勉强笑笑,“好吧,我真的醉了,暂时只能想到这个。” 第62章 苏柏熠没说话,拉着她的手,沿着长长的街道,继续慢慢地走着。 吴杭一直把车开到长街的尽头,他在倒车镜里看着后面手牵手的两个身影,忍不住想笑两声,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反正他就是高兴,吴杭美滋滋地哼完三首小曲,早就该走到的人,才慢慢悠悠地出现。 苏柏熠捏捏掌心里的手,看她,“还要不要走?” 周粥其实还想再走一会儿,但又怕他会无聊,她回,“有点儿累了。” 吴杭有眼色地要去开后座的门,苏柏熠止住他,“钥匙给我,后面你不用再跟着了。” 吴杭有些犹豫,他知道他现在跟锃光瓦亮的电灯泡没两样,可钟叔特意嘱咐过他,这段时间特殊,千万不能大意了,要他寸步不离地跟在三哥身边。 但是,三哥决定好的事情,自然有他的考量,吴杭将车钥匙递过去。 苏柏熠问,“明天谁要是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吴杭回,“知道。” 周粥听不懂他们打哑谜一般的话,或许是因为她在,他们才不方便说什么,她打开后座的门,要把空间让给他们,苏柏熠伸手将车门给扣回去,周粥不明所以地看他。 苏柏熠冷声道,“要我给你当司机?”他拿下巴点一下副驾,“去坐前面。” 周粥明白过来,她怎么敢让他给她当司机,她慢吞吞地走去前面,打开车门,弯腰往车里坐,身子有些晃,没站稳,头直直地撞到门框上,她闷哼出声,疼得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苏柏熠皱眉看过去,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撞出的那道红,眉头皱得更深。 吴杭见状早就悄没生息地溜了。 周粥莫名得觉得他在生气,虽然她不明白撞的是她的头,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揉了揉已经肿起来的脑门,安抚他的愠怒,“一点儿也不疼。” 苏柏熠奚落道,“不疼你可以再撞一下。” ……她只是醉了,她又不傻,她干嘛要没事儿自己撞自己玩儿。 苏柏熠手挡在车门上方,将她按进副驾里,又将安全带拽出来给她系上,脸色说不上多好,动作间却有不难察觉到的温和,周粥伸手勾住他冷峻的下颌,“你对我笑一下吧,你笑笑,我真的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回应她的是毫不留情的关门声。 不笑就不笑,她又没逼着他笑,发什么脾气,周粥揉揉红肿的额头,泄气地窝到座椅里。 车平稳地汇入到车流当中,向城外驶去,车内静得悄然无声,周粥回完阿苓的信息,看着外面越来越陌生的路标,转头问驾驶座的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苏柏熠回,“你不是想去海边看日出?” 周粥呆住,“现在?” 苏柏熠看她,“你明天上班?” 周粥摇头,明天是周六,而且祁盛的项目顺利结束,费总给她和阿苓又多放了三天的假,她可以连着歇五天。 苏柏熠给她确定,“这个时间开到海边,正好能赶上日出。” 周粥对上他眸子里的认真,无意识地握紧手机,她想偏开眼睛,又被他的视线拖住,心里想的话顺着酒劲儿不知不觉说了出来,“下一个路口是红灯就好了,我现在……很想亲你。” 苏柏熠轻叩着方向盘的手停住,他扫她一眼,没说什么,车安静地继续向前驶着,周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虽然她现在很晕乎,但她话出口也不觉得后悔,她就是很想亲他。 越来越接近前面的路口,绿灯倒数到第三秒,马上就要变黄,踩一脚也能过去,周粥眼睛盯着灯上面的数字,没有注意到车正在慢慢减速,红灯亮起的那一刻,车正好停在斑马线前。 周粥指着灯给他看,“你看吧,老天爷都想让我亲你。” 她话音还没落,已经直起身来,要越过扶手箱去够他,只是身子起到一半,又被安全带勒得跌回到座椅上。 嗯……她忘了身上还系着安全带,头本来就晕,又晃了三晃,现在更晕了。 苏柏熠看着她,眉心微微蹙着,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头疼,红灯的数字在一秒秒地减少,他倾身过来,手摸着她的头,把唇送到她跟前,他的声音很低,又慢,“那老天爷知道你这么笨吗?” 两人呼吸相抵,周粥因为他突然的靠近,心跳陡然失了节奏。 她慢慢仰起头,咬一下他的唇角,喃喃道,“老天爷可能不知道,你知道就好了。” 第32章 深夜出城的公路上没有多少车,外面万籁俱寂,连路边草丛里的虫鸣都隐去了叫声,夜空中的星星稀疏点落,寥寥无几,只有一轮圆月似银盘,洒落下清清淡淡的光,照进车内。 周粥捧起他的脸,又碰碰他的唇,就算结束一个吻,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他,意思是她亲完了,他可以坐回去了。 苏柏熠钳住她的下巴,眸色沉沉,要论天底下最会躲懒的人,她绝对算一个,钩子扔出来,从来都是只管杀,不管埋。 周粥看到他眸底压着的暗火,小声提醒,“红灯要结束了,不能再亲了,你要是还想让我亲,只能等到下一个路口的红--” 她剩下的话被他直接吞到了嘴里,细微的吮咂声在封闭的车厢内含混地散开,暗昧又靡离。 周粥觉得她现在就像一条濒死的鱼,靠着他偶尔发善心渡过的一口氧气,才得以勉强存活,她很不x喜欢这种被施舍的感觉,周粥揪上他的衣领,转被动为主动,舌追着他的舌,想要从他那儿汲取到更多。 第63章 苏柏熠的眸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变深,他不再进攻,只是一味的回避,这愈发激起了她混着酒劲儿的好胜心,他越是不让她捉住,她偏要捉给他看。 相交的呼吸和唇齿,在他不动声色的引导下,纠缠得越来越深,不知过了多久,周粥才在这场由她挑起的追逐游戏中脱身。 苏柏熠拇指压上她的唇角,用力揩去上面粘连着的津液,哑声训道,“这才叫亲,记住了?” 周粥深深地喘着气,自知上了他的当,小声辩驳,“记住了有什么用,我又没你会亲。” 苏柏熠盯着她,目光不善。 周粥被他看得底气不足,“我说得不对?” 苏柏熠最终叹一口气,唇擦着她泛着粉的鼻尖,落到她红肿的额头上,轻轻碰一下,揉揉她的头发,低声道,“睡一会儿,很快就到。” 车重新上路,驶向更深的夜里。 周粥喘息未匀地靠回椅背,她将发烫的脸偏向窗外,用说话声来掩饰胸腔内按压不住的鼓噪,“我不困,我可以陪着你聊天,不然你一个人开车会无聊。” 她说要陪着聊天,混沌的大脑里却半天想不出一个话题,眼皮倒是沉得厉害。 醒着很闹腾的人,睡着后安静得跟个猫儿一样,蜷缩在座椅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安静的。 苏柏熠从后座扯过西装外套,扔到她身上,不打算再管她。 车继续往前跑着,过了一会儿,车速不知缘由地慢慢降下来。 苏柏熠将车拐到路旁,打着双闪停下,他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托着她的腰,将座椅调整到一个睡起来舒适的位置,又将她身上盖着的西装外套扯开,手压着衣领,拂开堆在她脖颈的头发。 周粥在睡梦中拢着的眉慢慢散开,她动了动舒展平的身子,微微张阖的红唇,小猫儿打鼾似的哼哼两声,这是睡舒服了。 苏柏熠低头瞧着她,长眸冷淡如冰,手上的动作却是极为矛盾的轻缓,就像他对她的态度,他抵触她的靠近,也知道不该让她再近一步,但又在纵容着她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在哪儿。 周粥在睡梦中悠悠转醒,模糊的视线里是迷茫的雾白,她一时想不起她昨晚睡在了哪儿,等意识慢慢回笼,视线也变得清晰。 车的外面是金色的沙滩,他站在沙滩的尽头,白衣黑裤,长身玉立,海风徐徐缓缓地吹着他的衣角和头发,海平面的那边缓缓升起一抹红日,万丈霞光顷刻之间铺洒而下,给他落寞的背影镀上一层桀骜的不驯,好像在这天与地之间,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将他击垮。 周粥垫着下巴趴在车窗上,在看日出,也在看他。 苏柏熠像是感应到什么,回过头,他和她的目光在红霞和朝阳里交汇,周粥朝他挥挥手,眉眼弯弯地笑开,苏柏熠的唇角牵起些微不可察的弧度,很快又消失,如风过无痕。 周粥从车上下来,慢慢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垂下的手背无心地刮过他的手,不知道谁先动的,先是食指勾住拇指,直到掌心贴着掌心,十指交扣在一起。 两人的视线都朝着红日的方向,余光里又散不开对方的影子。 周粥昨晚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胃里也没有宿醉的那种难受,又看到了绚烂瑰丽的海边日出,算是圆过一场梦,清晨的海风迎面吹来,更觉清爽,她有点儿不想走,但也清楚他的时间有多金贵,能陪她来海边走一趟,已是不易。 她仰头看他,“要不回去我开吧,我开车技术还算可以,你一晚上没睡,可以在后座稍微眯一会儿。” 苏柏熠给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先不回去,在这边待两天。” 周粥一怔。 苏柏熠问,“不想待?” 周粥忙回,“不是,但你时间可以吗?” 苏柏熠道,“既然都来了,陪你两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哦。 周粥心头一动,想说些什么,鼻尖有些痒,一个喷嚏不合时宜地打了出来,她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可能要感冒。 苏柏熠看她一眼,拽着她往车那边走去,“走了。” 周粥坐进驾驶座,调整好座椅的角度,手一摸到方向盘就后悔了,她不应该主动揽下这活儿,虽然她自认开车水平还算可以,但是这车不是一般的车,哪怕是擦一道痕,就算是把她卖了,她应该都赔不起。 苏柏熠戳破她心里的犹豫,“放心开,只要不把你自己撞进医院,车撞坏了哪儿都不用你赔。” 周粥跟他要保证,“你说话算话?” 苏柏熠回,“我有说话不算过话?” 那倒是没有。 虽说撞坏了也不用她赔,周粥还是很紧张,一开始把车开得比蜗牛挪还慢,幸亏后面没车,不然她得被喇叭声给骂死,她悄悄瞄了瞄副驾,平时没有多少耐心的人,现在阖目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像是一点儿都不介意她可能要将这段路开到天荒地老。 没人在旁边盯着她,她的胆子慢慢变大,车速也一点点提起来,他在导航里输入的位置距离这里不算近,几乎要跨小半个城区,周粥到后面,越开越顺手,她以为他睡着了,所以每一个起步和刹车都踩得很轻。 苏柏熠睁开眼,眼神一派清明,没有丝毫的困顿,他看着倒车镜里那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的车,懒懒开口,“前面靠边停车。” 第64章 周粥被他的突然出声惊得一哆嗦,但手上没有慌,她打转方向盘,将车稳稳地停在路旁的空位上。 现在时间还早,这条街上很安静,除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其他的商铺都还没有开门,路上也没有来往的行人,原本跟在后面的车不好贸然停下,只能继续往前开。 周粥问,“停车做什么?” 苏柏熠解开安全带,“去买点儿东西,你在车里等着我,”他推门下车,想到什么,又回身,“五分钟就回。” 周粥愣一下,又点点头。 苏柏熠买东西很快,三分钟不到就从药店里出来了,手机进来电话,他打开驾驶座的门,将两瓶水和袋子递给她,接通手机。 袋子里有板蓝根,还有……周粥胡乱地把袋子系上,系了个死结,又使劲勒了勒,然后将袋子扔到后座。 他们总共就待两天,撑死也就两晚,他竟然买了三盒……他是打算回到住的地方就不出屋了吗,那也用不完啊。 苏柏熠听着电话那头柯晓禹的工作汇报,眼睛不离车里人的神色变幻。 柯晓禹说完工作上的事情,又道,“苏总,苏凌安一个小时后登机,今晚就会抵达北城。” “知道了。”苏柏熠挂掉电话,屈指恶意地蹭蹭她脸颊上晕出的粉,明知故问,“脸怎么红了?” 周粥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晒的。” 她拿起膝盖上的矿泉水,想拧开,结果拧了两次,瓶盖都没动半分,他就那么瞧着她,也不说帮她拧开,周粥也不知道是在和瓶子较劲儿,还是在和他较劲儿,就是不开口求他,她平时提着两个行李箱上六楼都不带气喘的人,今天就不信还拧不开一瓶水了。 苏柏熠看不下去,从她拧得发白的指尖拿过矿泉水瓶,拧一下,瓶盖就轻轻松松开了,显得她刚才使的那九牛二虎的劲儿特别傻。 周粥被气得想翻白眼儿,合着他买来的水是专门和她作对的。 苏柏熠将水瓶递到她嘴边,拿瓶口碰碰她的唇,意有所指,“这不是长着嘴?” 她是长着嘴,他不也长着手,她不开口求,他就不能主动做?周粥张嘴想反驳,他顺势把水送到了她嘴里,她只能仰起头,一口一口地将水咽下去,好在他手的位置给得很方便,不会让她喝得太急。 水喝饱,她脸上的热气也散干净了。 苏柏熠就着她刚才红唇抵过瓶口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水,又拧上瓶盖,将水瓶和手机一起放回她手里,俯身给她解开安全带,“去副驾,后面的路我开。” 周粥抱着两瓶水和他的手机,顶着比原先更加红的一张脸,从驾驶座乖乖爬到了副驾,她降下全部的车窗,外面的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她身上也没有降下多少温度,反而更加燥热,他绝对是故意的,明明买了两瓶水,偏要喝她喝过的那一瓶。 手x机亮起屏幕,周粥看一眼,将手机递过去,眼睛不看他,“你有电话。” 苏柏熠道,“帮我接,说我不在。” 周粥看号码都没有备注,应该不是他的家人或者朋友,她滑动屏幕,按下接通。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低沉的男声,“小叔,我是苏凌安。” 周粥有一瞬的怔忪,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但她潜意识觉得她肯定在哪里听过。 苏凌安听不到回应,又问一遍,“小叔,您在吗?” 周粥回过神,“不好意思,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您要是有什么急事,我可以代为转告,或者您晚一些再打过来。” 苏凌安有些迟疑,“您是?” 周粥随口一编,“我是他的助理。” 苏凌安道,“那我晚些再打给他。” 周粥回好,她挂掉电话后,临时当他的助理给他汇报,“他叫苏凌安,说晚一些再打给你。” 苏柏熠可有可无地“嗯”一声,对这个电话没半分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周粥难得好奇一次,“他叫你小叔哎,听他声音应该成年了,你已经有这么大的侄子了?” 苏柏熠满足她的好奇心,“他应该比你大一岁。” 周粥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哪年生的?” 她在网上能查到他的一些信息,所以知道他多大,但她应该没和他说过她几岁。 苏柏熠回,“我不能知道?” 周粥眼睛转了转,换上天真又无辜的语气,“你侄子比我都要大一岁,那我是不是也该叫你叔叔,还是小叔?” 苏柏熠脸色沉下来。 周粥自问自答,“小叔好像更好听一点儿。” 她看着他,红唇轻启,轻轻柔柔吐出两个字,“小叔。” 苏柏熠咬牙切齿,“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死活。” 周粥的胆子被海风吹得膨胀起来,“怎么,小叔还打算给我上一课?” 苏柏熠冷笑,“就你这狗脾气,只上一课应该记不住什么教训。” “……你才是狗。”她说完立马闭上嘴,被吹起来的胆子也啪一下碎成泡沫,她本来只是诽腹,没想到顺嘴说了出来。 苏柏熠眼风冷戾地扫过来。 周粥很怂,但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怂,她窝窝囊囊地回怼,“我要是狗,您不得跟我一样,不然您是想和我跨物种?” 苏柏熠握紧方向盘,想直接把她从车窗扔出去算了,不然迟早有一天,他得被她给气出心梗。 第65章 第33章 周粥没被扔出车外,她被扔到了床上。 床很大,又软,她陷在床中央,撑着胳膊想坐起来,但是没撑住,又跌了回去,简单挽起的长发在一起一落的挣扎中散开,擦着他青筋暴起的小臂,落了满床,清晨的阳光穿过随风而动的薄纱,斜斜晃晃地漫在她的身上。 黑发雪颜,杏眸清澄,红唇嫣然。 他慢慢压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沙哑,“叫我什么?” 周粥睫毛颤颤,不说话。 他屈指顶开她紧咬的唇,重重地碾一下,“说话,刚才胆子不是很大?” 周粥被他弄得有些疼,又不想顺了他的意,她张嘴咬上他的手指,把他给的疼全都加倍还给他。 她以为她咬得很疼,但她牙都咬酸了,他眉头连皱都没皱,最后周粥只能气馁地松开他,他上辈子肯定是块儿石头,哪儿哪儿都硬得不行。 苏柏熠俯下身,咬咬她的唇,哑声问,“怎么不咬了?” 周粥小声回,“我咬累了,不想咬了。” 苏柏熠含吮着她的唇角,诱哄一般,“所以,叫我什么?” 周粥抬起手,柔柔地勾住他的脖子,眼里藏着狡黠,“小叔。” 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典范,他就不该一味地纵着她,苏柏熠的大手直接覆上她的柔软,指腹粗暴地磨过顶端,“叫我什么?” 周粥的腰跟过电一样抖了抖,嘴还硬,“苏先生。” “我再问一遍,叫我什么?” 他的语气轻缓莫测,手上的力道刁钻又磨人,周粥闷哼一声,又换了一个称呼,“苏总。” 苏柏熠被气笑了,“说你是狗脾气你还不乐意,谁能有你这么死倔,该服软的时候不服,不该软的时候瞎软。” 周粥不服气,“我什么时候瞎软了?” 苏柏熠再用力,“既然骨头这么硬,这儿为什么这么软?” 周粥连声音都颤起来,“还能为什么,都是你揉的。” 苏柏熠的气息陡然一沉,他盯着她,暗幽的眸光像是在盯着猎物的猛兽,周粥终于想起来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她推着他的肩膀想逃,但是已经晚了,苏柏熠掐住她的下巴,重重咬上她的唇。 他的舌明明很软,却像烧红的铁杵一样,在她嘴里地覆天翻地搅弄着,周粥想求饶,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她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声响,再后来,慢慢变成细碎的低吟,一声连着一声,柔靡似流水潺潺流淌而过,勾得人邪火更盛,低吟又变成难耐的抽泣。 日头一点点升高,又慢慢西斜,屋内的啜泣声还不止,周粥在恍恍惚惚中想,她今天大概要死在这张床上了,这就是她招惹他的代价。 等到一切终于都结束,她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海里被拖出来,身上的汗将床单都印成了深色,她瘫软地靠着他的肩膀,小口地喝着他喂过来的水,温热的水流过哭哑的嗓子,进到身体里,她才觉得多少活过来些。 苏柏熠抹去她唇角的水渍,又一把擦掉她额头上密密实实的碎汗,他看着她,黑眸里压着的欲色还没散尽,“是不是狗脾气?” 周粥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眨一下眼睛,只要他现在肯放过她,说她什么她都能认。 苏柏熠轻哼,“你就是欠收拾,非得做老实你,你这张嘴才肯服软。” 周粥看他一眼,她眼角漫着红潮,乌黑的瞳仁浸在水气里,嗓子里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声抽噎,就是再强硬如铁的心,也被她这一眼给看软了。 苏柏熠冷眼睨她良久,最终将她抱回怀里,扯过堆在床头的毯子裹到她身上,抬起她的下巴,不容她躲避,“在海边还好好的,刚在车里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周粥的背僵住,她没想到他的观察这样锐利,她转头闷在他的肩膀上,不想多说,“我没有不高兴。” 苏柏熠没那么好骗,“没不高兴和一瓶水较劲,还不怕死地拱我的火。” 周粥装死。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施压,“说话。” 周粥闷闷地回,“我真没不高兴。” 她是真没不高兴,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在放任自己对他的依赖,这是不对的,他们之间,或早或晚,总有断的一天,她不该把一些事情当了真。 苏柏熠的手往危险的边缘探,沉声道,“说不说?” 周粥赶紧摁住他的手,她抿抿唇,轻声开口,“我就是觉得,我们之间,说来说去,也就是床上这点儿事,其实在家里也可以,没必要这么大老远地来一趟海边。”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她后面还能说出什么来。 周粥眼角微垂,看起来有些委屈,“就……您看您现在对我这么好,我说想看日出,您就开这么长时间的车,陪我到海边来看日出,这些事儿我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忘,但以后万一哪天我惹您不高兴了,您就让我滚了,我离开了您后,要是再也找不到比您更好的男人,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您,到时候您肯定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连我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我却到死都忘不了您,这么一想我不是亏大了,那我还能高兴得起来?” 她不去演戏真的是可惜了,苏柏熠讥诮道,“你也可以做些让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事情,这样你不就不亏了。” 周粥摇摇头,“不要,我觉得最好的一段关系,就是在一起的时候不留遗憾,分开后的第二天就能把对方忘个干净,谁也别耽误谁找新欢,您以后要是不记得我也挺好的。” 第66章 苏柏熠知道他没必要生气,她满嘴说不出一句真话来,他跟她有什么可怒的,但她实在是会挑衅他,人还在他的床上,就已经开始想着找新欢的事情了,他看他就是昨晚让她睡得太好了,她才会闲出心思来想东想西。 周粥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他翻身压到了床上,她像是不敢相信,“还来?” 他体力再好,昨晚也是一晚上没睡,她虽然记不清他做了几次,但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他就是铁x打的,也得需要休息一会儿吧。 周粥颤颤巍巍道,“您不累吗?”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这话一出来,她就被他举起来抱到了身上,现在变成他在下,她在上。 苏柏熠倚到床头,一手箍着她,神情懒淡,“我是累了,所以想要你就自己动。” ……她不想要,也坚决不会动,苏柏熠也不急,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腕,气定神闲。 过了一会儿,周粥弱弱地开口,“你出来,我难受。” 苏柏熠不为所动。 周粥都要哭了,她软声求,“苏柏熠。” 苏柏熠眸色发沉,压着风雨欲来。 周粥再受不住,俯趴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小声道,“小叔,我不会,要不你教我。” 霎时间,死寂的空气里,紧绷的弦骤然断裂,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摁到了底,周粥差点昏死过去。 第34章 周粥一语成谶,两天的海边之旅,她也就只看了个日出,剩下的时间再没出过屋子,从北城到海边的那晚她是一路睡过来的,从海边回北城,她又是一路睡回去的。 这两天他们在床上的时间虽然多,到后面其实没什么言语上的交流,更像是两个人的较劲和置气,她的身上没好到哪去,他的肩膀也没剩几块好地方,她没有指甲,掐不出什么劲儿来,大多是让她咬出来的。 她也算是见识到了他的精力,他这两天应该就没睡几个小时,她睡着的时候,他好像都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她好不容易睡一会儿,吃点东西,养回些体力,又被他压回床上折腾个半死。 她知道,他这是要给她个教训,让她记住他不是她可以招惹得起的,不管是在床下,还是在床上。 她现在何止是记住了,她都快把这个教训刻到骨血里了。 周粥在似梦非梦中看了看车窗外,他们已经进到北城市区,但这条路不是回她家的路,她看向驾驶座的人,“我要回我家。” 她的嗓子因为哭,已经彻底哑掉,只能勉强发出些气声。 苏柏熠侧头看她,目光冷淡,周粥恹恹道,“我不想去你那儿,我有些认床。” 她一动,领口有些滑落,苏柏熠的视线落到她颈窝里覆着的大片青紫和咬痕,又转向前方,他滑转方向盘,换了车道。 小区楼下依旧是热闹的烟火气,周粥推门从副驾下来,两条腿还在颤悠悠地打摆子,苏柏熠从车那边走过来,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她。 周粥看他。 苏柏熠道,“这车你不是开顺手了,留给你。” 周粥回,“不用,我平时也没多少需要用车的地方,北城这交通,坐地铁更方便些。” 苏柏熠不想听这些废话,直接将车钥匙扔给她,“开这辆,或者你选一辆你喜欢的,明天让吴杭提回来。” 周粥看着拽到她手里的钥匙,最终问出来,“这算什么?” 苏柏熠眼神转寒,“你说算什么。” 周粥笑笑,“您还不如换成钱打给我,相比车,我更缺钱。” 苏柏熠扯扯唇角,语气随意又冷傲,像是在谈一桩不是很重要的生意,“你觉得你能值多少钱?” 周粥睫毛一颤,唇紧紧抿住,车钥匙硌在掌心,握得指尖都发了白,苏柏熠盯着她,狭眸微撂,这是他极度不悦的表现,燥热的空气在无声的僵持中慢慢结成冰霜。 她肩背绷得笔直,卷翘的睫毛颤簌簌地抖,脸色白得比纸还不如,红唇微微肿着,嘴角被咬破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现在她用力一抿,又有隐隐出血的迹象。 苏柏熠凉寒的神色有些微的松动,他近她一步,懒散道,“出力气的是我,你光哼哼唧唧地享受了,半分劲儿都没使,就算打钱也该是你给我。” 周粥苍白的脸上腾一下晕出红潮,她怕别人会听到他的话,好在他们站的地方比较偏,周围没有人经过,她仰起头,眼眶也有些红,“那您开个价,我付给您。” 苏柏熠声音又冷下来,“我开价你出得起?” 周粥顿了顿,讷讷道,“出不起。” 苏柏熠看她,“出不起就少说话,给你什么东西你就拿着。” 周粥又闭上了嘴。 苏柏熠捏捏她的耳垂,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床上更听话些。” 周粥抬起眼,瞪他,恨不得眼睛当刀,给他来个一刀封喉。 苏柏熠心情突然好了些,他俯身,恶劣地吹了吹她还颤颤索索的眼皮,“行了,不用费劲儿瞪,眼睛也够大了。” 他这么一吹,把她身上绷着的劲儿也给吹了个七零八落,周粥的肩膀微微塌下来,也是,他给什么,她拿着就是了,较什么劲,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将来哪一天他会不会落魄,到时候她就拿着他给的这些,也这么高姿态地扔给他。 第67章 对了,还要把那句话扔给他,给你你就拿着,废什么话。 苏柏熠没时间关心她脑子里整天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看重结果,她再怎么倔,最后知道服软就行。 周粥将车钥匙扔进包里,又把包的拉链给严严实实地拉上,小声嘟囔,“给了我可就是我的了,你以后别想再要回去,就算我们以后分开了你也别想,回头我就把它卖给二手车公司换了钱。” 苏柏熠听到某个字眼,沉着脸伸手按住她唇角的伤,她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讨喜些。 周粥被他按得一疼,想起昨晚他咬着她的唇,在她身上强有力的抵死伐挞,脸上起了热,她拂开他的手,视线低垂,“您不是还事情,快走吧,我要去吃饭了。” 苏柏熠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捏了捏,“等一会儿,吴杭马上到,他带了饭,吴妈特意给你做的。” 他强调特意,周粥脚步生出迟疑,车开到半路时,她睡得迷迷糊糊,有听到他给吴妈的电话。 两个人谁都没再作声,沉默蔓延开,但原先隐在空气里僵持已不见。 夜风习习,拂面而过,路灯散着昏昏暗暗的光,拢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她的手被他攥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她垂着眼,踢踢地上细小的石子,又踢踢脚下模糊交叠的影子。 吴杭迟迟没来,苏柏熠的手机响起震动,他随手按了接通,周粥百无聊赖地看向马路对面,突然发现对面楼里的人在着急地喊什么,好像是在和她说话,路上的车来来往往,笛声嘈杂,周边的店铺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她根本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上去,两个酒瓶子直直坠落下来,冲着他头顶的方向。 周粥一急,话还没出来,手上先用力,想把他扯过来,可是她被折腾了两天一晚,现在根本没多少劲儿,脚下一软,反倒朝他扑了过去,苏柏熠察觉到不对,撑起肩膀想护住她,但事情发生得太快,也就一秒不到,一个瓶酒瓶砸到了他的肩膀,另一个酒瓶子擦着她的额头掉到了地上。 周粥只觉得有什么潮湿沿着她的脑门在往下流,还糊住了她的眼睛,她的意识变得模糊,但能听到周围有人聚过来,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周粥心想我不至于这么点背,今天要把我这条小命给交待在这儿吧,那我辛苦攒的那些钱要怎么办,我还一分都没花。 有一个大娘在远处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她扥着胖墩墩的身子,急哄哄地跑过来,挤过人群冲到前面,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哎呦,这救护车啥时候才能到啊,这个小姑娘肯定爱惨了这个小伙子,刚刚那么危险的情况,竟然愣生生地扑到小伙子的身上,想护住他,苍天呦,这是哪个缺德的往下扔酒瓶子,也不怕遭报应。” 周粥张了张嘴,想和大娘说,您千万别给我上升高度,我还不至于这么傻,我这条小命金贵着呢,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说舍掉就舍掉,我只是腿软了一下,可就因为腿软了一下,我的命就要没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之前算卦的还说我是长命百岁的手相,简直就是个骗子。 额头上的疼越来越明显,周粥枕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完了,苏柏熠,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 苏柏熠正在按电话的手指一颤,压着声音道,“闭嘴。” 周粥被他吼得心里一凉,她都快死了,他还对她这么凶,说到底她腿软还不都是因为他,他哪怕少做一次,她今天也不至于会把命交待在这儿,她要是死了,做x鬼都不会放过他,她要天天在他床头念叨,纵欲害死人。 她又想,她这一辈子虽然短,但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应该不至于下地狱做恶鬼,怎么也得往天上走,也不知道天上是什么样子,她要是能见到妈妈就好了,这么一想,死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再到后面,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院的病房内,气氛很严肃,吴杭看着他三哥衬衫上晕开的大片血红,急得都原地打转,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他现在多说一个字就是死,三哥现在的神情就跟从地狱里走过一趟,神魔都能杀。 医生摘下手套,对苏柏熠道,“问题不大,伤口不算深,缝了三针,等她醒了,再住院观察几天脑震荡,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 苏柏熠看着病床上了无生气的人,嗓音艰涩,“会不会留疤?” 医生笑,“你不相信我的缝合技术?”他扬下巴点他的肩膀,“放心,她不严重,只是暂时性的昏迷,严重的是你,你这个肩膀,再不处理,胳膊都别想要了。” 吴杭差点都要跳起来了,他悄悄给医生抱拳,求他再多说两句,好让三哥赶紧去处理伤口,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医生说的话能管用,吴杭不可能不急,三哥肩膀上插着块玻璃,血都流了半个背,万一再伤到神经,真的就麻烦了。 周粥在头痛欲裂中慢慢转醒,脑瓜壳就跟有人拿刀给她劈了两半,不过这么一疼,她反倒放下心来,她要是还有知觉,那就说明阎王爷好心,没把她给收了。 她应该是在病房里,不过这病房看起来比酒店还要奢华,她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不知道谁给她换的,周粥撑着身子想起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脑袋伤成了什么样,起到一半,感觉到天旋地转的一阵晕,又躺回了枕头上。 房间的门被推开,外面的人走进来,视线对上,两个人都是一怔。 第68章 周粥扫过他身上,没有看到他有受伤的地方,她放下心来,至少她这一酒瓶子没白挨,要是两个人都受伤了,才是惨。 苏柏熠走到床头,垂眸看她,嗓音低哑,“想去卫生间?” 周粥声音很虚弱,“不是。” “渴了?” “不是。” 苏柏熠俯下些身,仔细看她的伤口,“疼?” 周粥道,“有点。” 苏柏熠按下床头的铃,叫医生过来,看她现在能不能吃止疼药,出口的却不是什么好话,“疼你也只能忍着。” ……她知道啊,不忍着怎么办,难道他能来替她受这疼,周粥闭上眼,不想再看到他,他这种人,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跟谁说一句软话。 苏柏熠给她扯了扯身上的毯子,看到她惨白的一张小脸,心里的躁郁根本压不住,“你说你是不是傻。” 那种情况下不知道自己先跑,还往他身上扑,她这个小身子板能护了谁,不是傻是什么。 周粥又是一梗,不管她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她怎么也算是救了他一命,他不说感谢她也就算了,还冷言冷语地说她傻,无情无义说得就是他,周粥被气得脑袋更疼了,眼里都汪出了水,她张开眼,看着他,幽幽道,“我是傻,谁让我爱惨了你,为了你把命都能豁出去。” 她必须得让他感觉到愧疚,哪怕只有一点。 疼为什么要忍着,她疼死,也不会让他好受。 第35章 病房里很安静,苏柏熠眉心紧蹙,周粥迎着他的目光回视他,为了不显得心虚,她眼睛都不让自己眨一下。 眼皮因为长时间紧绷的酸疼,没能兜住眼泪,泪珠从眼角溢出,一颗接着一颗,连成了串,划过苍白的皮肤,浸到头发里,周粥抬手胡乱地抹掉眼泪,她觉得自己可能演得有些过头了,但是眼泪现在不受她控制,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往下掉,可能是头上太疼了,也可能有一种大难不死的心有余悸,最主要的是,他的话太难听,好歹她现在也是一个虚弱的病人。 苏柏熠冷眼旁观地瞧着她,他知道她做戏的成分居多,眼泪多半也是假的,可纵使是假的,也能招到人的心疼。 他坐到床头,大手抚上她的眼睛,用力将她的眼泪抹去,没半分温柔可言,周粥觉得他都要将她的眼角搓下一层皮来,她拿一双哭红的眼睛控诉他,声音里粘连着委屈,“疼,你就不能轻点。” 苏柏熠冷声回,“轻不了。” 他再给她抹一把眼泪,动作还是很粗暴,力道却比之前轻了很多。 周粥推搡他的胳膊,她才不要他擦,还不够她生气的,苏柏熠被她推得闷哼一声,面色有些发白。 周粥意识到不对,仔细看他,“你受伤了?” 苏柏熠缓过那阵疼,回,“没。” 周粥伸手要扯他的衣服,苏柏熠按住她,将她的手拢到掌心,看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声音比表情还严肃,“爱惨了别人前,先学会爱你自己,你妈给你的命只有一条,她是要你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不是让你为了谁随随便便就给豁出去,为谁豁出去都不值,为了男人更不值。” 他顿一下,又添一句,“在你这儿,你自己应该比谁都要重要,哪个男人都不值得你拿命来换。” 周粥微微怔住。 苏柏熠肃着一张脸问,“记住了吗?” 周粥偏开晃动的视线,看向别处,点一下头。 苏柏熠再问,“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做?” 周粥又看回他,将眼里的涩然压下去,像是认真想了想,“不管你死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苏柏熠攥紧她的手,看到她隐约上扬的唇角,心里有烦躁,干脆俯下身,直接咬上她的唇,他在她身上总有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周粥被他亲得昏昏沉沉的,后面好像医生有进来,给她打了一针,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自那晚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她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要轻得多,轻微脑震荡,额头上缝了三针,也不算太严重,现在医美水平这么发达,只要好好护理,应该也不会留疤,她以为她转天就能出院,但医生让她再留院观察几天,公司那边她请了两天假,再连上周六日,下周一怎么也能回去上班。 吴妈每天都过来,变着法给她带好吃的,说是要给她补回来,伙食太好,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出院那天,周粥都觉得她胖了些,她提前订了一束花,是给吴妈的,吴妈这些天为了她忙前忙后,一个长辈这样尽心照顾她,她要是不表示点什么,心里会过意不去。 吴妈收到花后别提多高兴了,她最喜欢花,可惜她家那个短命的老公根本不懂浪漫,吴杭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更是不懂,吴妈抱着那大捧花,笑得合不拢嘴,“走,咱们快回家,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漂亮的花,你得帮我选一个漂亮的花瓶,咱把它给插起来。” 周粥笑,“您品位这么好,选的花瓶肯定是最漂亮的,我就不跟您回去了,我还是回我自己那儿,我明天要上班,今天得回去收拾收拾。” 吴妈拉住她的手,“那怎么行,虽说你出院了,但还没好全,你自己一个住,跟前没个人照顾,做什么都不方便,柏熠今天早晨也嘱咐过我了,要我把你接回去。” 周粥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她又撑起笑容,“您不用担心,医生不也说了,我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又不是小朋友,自己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第69章 吴妈当下有些急,她的手机正好响起来,吴妈看到来电显示,眼睛一亮,忙按了接通,和那边说了几句,又把手机塞到周粥手里,“柏熠有话要和你说。” 周粥握着手机,犹豫几秒,才放到耳边,她还没想好开场白,那头上来就说,“你跟着吴妈回江月湾。” 周粥轻声道,“我想回我自己家。” 他回得断然,“不行。” 周粥又拿出那个理由,“我认床。” 苏柏熠说,“那就让吴杭把你家那张床搬过去。” 周粥没作声。 苏柏熠又道,“你还认什么,让吴杭一块儿给你弄过去。” 周粥心想,你干脆拿个叉车把那房子搬过去算了。 苏柏熠的耐心永远不多,“说话,还认什么?” “苏柏熠。”周粥冷不丁地叫他一声。 苏柏熠一顿,语x气缓下来,“怎么了?” 周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想问他这些天很忙吗,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特别傻的问题,从今天早晨她醒来,在想他今天会不会出现时,她就知道她开始犯傻了。 周粥提起精神,“没什么,我真不去你那儿了,我习惯自己一个人住,而且我家里养的盆栽什么的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管,我再不回去,肯定都得死了。” 苏柏熠默了默,冷冷道,“随便你吧。” 电话被挂断,周粥把手机递回给吴妈,勉强笑笑,“他说我可以回去住。” 吴妈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苏柏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高空的乌云沉压压地围拢过来,给明亮的办公室蒙上了一层暗影,也给那个静默的背影添了一层萧瑟和孤独,这是一个没人能够打扰的世界,柯晓禹拉着门把,悄声往办公室外退。 “什么事?”苏柏熠的视线依旧停在远处的天空,嗓音低哑,如果细听,能听出些少有的疲惫。 柯晓禹停下脚步,放轻声音,“苏总,老苏董现在就在线上,他说他要等到您接电话为止。” 苏柏熠转过身,神色冷然倨傲,仿佛刚才他身上散出来的那种孤瑟只是柯晓禹的错觉,他将手机随意地扔到桌子上,“接进来。” 今天上午的临时董事会议上,苏柏熠突然向苏锦生发难,甩出了一堆文件和证据,苏锦生联合外部人员窃取公司内部机密,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苏锦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反应都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踢出了董事会,中午还没到,他的办公室已经被清空了。 苏锦生急着去找这一阵子给他出谋划策的“军师”好友商量对策,又意外撞破了“军师”和他外面养着的那位偷情的场面。 那个场景,用吴杭的话说,就是鸡飞狗窜,一言难尽。 苏锦生刚刚过完的六十大寿生日宴上,认回苏家的那位名叫“唯一”的小儿子,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以为的亲生儿子,真正的父亲其实是那位“军师”。 苏锦生被气得想晕没晕过去,最后一闭眼,直接装晕,被救护车给拉走了。 苏允廉每周日的上午都会进山,等他从山里回来,大局已定,苏允廉这才意识到,他这个孙子是真的长大了,在他眼皮子下,悄无声息策划了这一局,甚至连董事会里的人都倒向了他那边,事情已经结束了,他才收到消息。 苏柏熠等苏允廉发完一通火,才开口,“爷爷,您可以骂我不孝,但我这条胳膊是怎么伤的,我懒得去查,您应该清楚是谁做的,上次停车场的事情,我不想您为难,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他却不知道收手,宁愿相信外人,也要一心置我于死地,再有下次,我不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来,我这也是为了自保。” 不等苏允廉再说什么,苏柏熠又不紧不慢道,“爷爷,有些事情,有人退出,有人才有机会进来,您不觉得我爸现在的位置,凌安坐正适合?” 苏允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这是打算把事情全都摊到台面上,让他在做选择,只能二选一,保苏锦生,还是让苏凌安进公司。 苏柏熠手指轻叩着桌面,很明显,答案只有一个,他倒是有些期待苏凌安进到公司的那一天,人一直在局外有什么意思,入了局,将来才能出局。 周粥回到家里,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大概是因为有段时间没运动,只做个大扫除就觉得累得不行,她洗完澡,躺在沙发上晾头发,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外面风声簌簌,空气里漫着潮湿的味道,好像憋着一场大雨。 她起身去关阳台的窗户,不经意扫过楼下,眼神滞住,路灯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指间猩火缭绕,那根烟不知道抽了多久。 六层楼的距离,又是晚上,周粥视力再好,也有些不确定,像是他,但潜意识里又觉得不可能是他。 她握着窗户的门把,在窗前站了许久,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她关上窗户,吊带外披了个衬衫,拿起钥匙和门口堆着的垃圾出了门,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声控灯亮了又灭,她走到楼下的防盗门前,抬手要推门,手指触到金属的冰凉,慢慢定住,然后转身,一口气跑回六楼,紧紧关上门,又上了两层锁。 她轻喘着气重新回到窗前,路灯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一直到她入睡,门外也没有响起敲门声。 不是他。 第70章 周粥把被子蒙到头上,内心深处有一些说不清的失落,亦或是别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不想去多想,也不想去深究。 额头上的伤头发挡不住,同事问起来,周粥就说是不小心磕的,阿苓心疼得不行,她担心伤口会留疤,到处给她搜罗祛疤膏。 周粥倒是不太担心,她觉得她恢复得还可以,伤口缝合得很好,她又谨遵医嘱用药,吃食和日常护理方面都很注意,半个月后她去医院复查,主治医生看着那道已经淡下来的伤口,一脸得意,“我就说不会留疤,苏老板还威胁我说,我要是让你这个伤口留了疤,他就让我收拾东西立马滚蛋,要论世界上最无良的老板,他绝对要排在前几。” 主治医生姓王叫一鸣,周粥住院那几天已经知道这家私人医院的幕后老板是苏柏熠,这位王一鸣医生和他应该不仅仅是员工和老板的关系,从王一鸣的话里话外中,周粥能感觉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不错。 王一鸣今天心情很好,所以话尤其多,“他身上那道口子那么深,我是没办法,疤肯定会留,但你这小伤口我还有什么不敢打保票的。” 周粥的手一紧,看向王一鸣,“他受伤了?” 王一鸣牙齿碰到舌头,沉默半秒,索性和盘托出,还添油加醋,“他那哪儿是受伤了,他是半条命都快没了,那么长一块儿玻璃插在他的肩膀上,进到医院的时候,血都流了满背,当时那个情况别提多凶险了,但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一会儿担心你会不会陷入重度昏迷,一会儿担心你的伤口是不是会留疤,等你检查都做完了,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他才肯去处理伤口,他要是再晚处理一秒,他的胳膊就是华佗在世,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应该是怕你担心,所以都不让我们跟你说。” 周粥愣住,到后面王一鸣再说什么,她都有些恍惚。 等周粥离开后,王一鸣赶紧给苏老板发信息,【苏老板,首先向您汇报,我的饭碗应该是能保住了,周小姐的伤口恢复得非常好,绝对不会留疤。其次,还有一件小事情,嗯……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周小姐知道了您受伤的事情,您是没看到,她听到您受伤后,眼眶当时就红了,她应该马上就会给您打过电话去,我觉得她会哭,您可能要先想想怎么安慰她,对了,您知道怎么安慰女人吗,您要是不知道,可以付我一节课时费,我教您,怎么样?】 贱嗖嗖又很讨打的语气,苏柏熠一眼将信息扫到尾,又看回开头两句,然后将手机放回桌子上,示意经理继续说。 两个经理汇报完工作,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一时没忍住,头挨着头小声嘀咕起来。 “苏总是不是在等什么重要电话?” “你也注意到了。” “对啊,他眼睛一直往手机那边看,肯定在等很重要的电话。” “你不觉得他越到后面脸色越不好了?” “是呢,所以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我还以为是我哪儿汇报错了,你看我这一手的汗。” 周粥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一条信息来回编辑了三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想直接给他打个电话,这个时间,他大概在忙,应该不会接。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犹豫,是祁盛那边展厅的负责人打来的电话,和她沟通他们分公司展厅的事情,周粥立马打车回了公司。 她再从公司出来,已经晚上八点过半,长时间盯着电脑,头昏脑涨,她不想再去挤地铁,打上车,都快坐到家了,又改了最终目的地。 周粥站在江月湾的门口,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她连他住几栋都不知道,她给他拨过电话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周粥x想她真的是加班加傻了,他哪里会需要她的担心,他只要皱个眉,怕是就会有一堆人围上去,她来又能干什么,她又不是医生,他都不接她的电话,见到她也只会嫌她烦。 周粥点开打车软件,重新打车,看到预估的打车费,更是心疼,这来回都一百多出去了,她拿这钱来干点什么不行,她到现在都还没吃饭,点外卖还能点一顿好的吃。 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吴杭降下车窗,压着声音兴奋地叫周粥,“周小姐,我远远地看着就像您。” 周粥从手机上抬起视线,下意识地朝车后座那个黑漆漆的车窗看过去,窗户纹丝不动地关着,她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吴杭推门下车,打开副驾的门,小声对周粥道,“您先坐副驾,三哥正在开视频会议。” 周粥迟疑一下,谢过吴杭,刚要迈步上车,后座的车窗降下一半,里面的人掀眼看过来,一双黑眸扫过她的额头,最后落到她的眼睛上,周粥不自觉地绷直背。 苏柏熠收回视线,对吴杭说,“让她坐后面。” 吴杭又赶紧去打开后座的门,周粥坐进车里,贴紧门,不让自己出现在镜头里,他的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 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挡板升着,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视频那头的说话声,不是英语,听起来像法语,周粥靠着椅背,连呼吸都在放轻,默默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几声咕噜声突然蹿出来,在本就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响。 他皱眉看过来,周粥忙拿包捂住了自己肚子,想掩耳盗铃地盖住里面的声音,好在也就只响了那么几声,她脸色微红地看向车窗外,再次意识到她这样稀里糊涂地跑过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第71章 进了家门,周粥被丢在玄关门口,他径直上二楼,吴妈见到周粥进来,高兴地手都拍起来了,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伤口恢复得挺好,应该不会留疤,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好多?” 周粥也摸自己的脸,“有吗,您可能是一段时间没见我了,我真没瘦多少。” 苏柏熠停下脚步,站在二楼,对吴妈道,“给她做些饭,她晚饭没吃,做清淡些。” 周粥仰头看向他,两个人的视线撞上,他只淡淡扫她一眼,然后进了书房。 吴妈心疼地拉着周粥的手往餐厅走,“我就说你瘦了,你还非说没瘦,这都什么时间了,你晚饭都没吃,是不是工作忙,你这样不行,你得按时吃饭,不然你的胃得坏掉。” 周粥像是回到了老家,每次姨姥见到她,也是这样又心疼又着急的言语,她虽然习惯一个人生活,但内心深处也不是不渴望这种家常的温暖和关心。 周粥一边给吴妈打下手,像是随口一问,“吴妈,他的胳膊现在怎么样了?” 吴妈看她,“你知道了?” 周粥点点头。 吴妈叹一口气,“好大一个口子,差一点就伤到神经,缝了有十几针,伤在肩膀上,洗澡什么的肯定都不方便,可他又不让别人帮忙,我都快担心死了,医生说,他这种情况要是再感染,那就真麻烦了。” 周粥低头剥着蒜,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很快就做好,吴妈怕旁边有人看着,周粥吃起来会不自在,借口去收衣服,把餐厅留给了她。 周粥有些饿过头,反而吃不进去多少,粥喝到一半已经饱了,但又不能剩下,她想缓缓再吃,一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餐厅门口。 周粥先开口,“您……你吃了吗?” 苏柏熠走进来,扯过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懒散靠向椅背,看她,“你来做什么?” 周粥回,“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 “他们说你肩膀受伤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然后呢?” 然后……周粥也没想好然后要做什么,她只是头脑一热,就过来了。 苏柏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客厅里有电话响起,吴妈接完电话,跑来餐厅,“柏熠,物业来电话,那个苏凌安现在在门口,说是和你约好的。” 苏柏熠道,“放他进来就可以。” 他没耐心再等周粥的回答,直接打发她走,“既然你都看完了,饭吃完,就让吴杭送你回去。” 周粥堵在嗓子里的话憋了出来,“我……不能在这儿留一晚?” 苏柏熠冷眼瞧她,“你不是认床,怎么留?” 周粥拿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粥,然后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苏柏熠看着她,唇紧抿,周粥拿勺碰碰他的唇。 半晌,苏柏熠张开了嘴,周粥把粥送进去,等他吃完,又舀起一勺,再喂给他,直到还剩的半碗粥见了底。 周粥放下勺子,抽纸离她有点儿远,她没有伸手够,微微倾身,靠近他,用指腹给他认真擦着嘴角,轻声道,“我是认床,但我好像更认你。” 苏柏熠摁住她的手,“什么意思?” 周粥对他笑笑,“你抱着我睡,我应该就不会认床了。” 第36章 苏柏熠松开她的手,起身俯视她,嘲弄道,“我听你之前话里的意思,你应该是很认你那张床,我怕是没那么大本事。” 周粥揪住他的拇指,晃了晃,“你本事很大,我从海边回来,就一直睡不好,晚上老做噩梦,梦到那天的场景,你在的话,我肯定不会做噩梦。” 苏柏熠无动于衷。 周粥仰起头,让他看得更清楚,“你看我的黑眼圈,都挂到下巴上了,我没骗你。” 苏柏熠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你做事情前后很矛盾。” 想招惹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不想招惹又逃得比谁都快。 周粥垂下眼帘,嗫嚅道,“我知道啊,我这样是因为我住院那几天,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以为你烦我,连见都不想见我,那我为什么还要跟着吴妈回来招你的烦,我哪儿知道是你胳膊受伤了,你又不让人告诉我,说到底,这件事,我占一半的责任,您也得占一半的责任。” 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话说得轻描淡写,“你每次说话,几句真几句假,你自己最清楚,我不关心你在打什么小算盘,但你该知道我是有底线的,哪些事情可以骗,哪些事情不能骗,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本账,越了那条线,会有什么后果你也该清楚。” 周粥眼皮晃动,不敢有迟疑,“清楚。” 苏柏熠道,“清楚最好。” 两厢静默下来,房间里是中央空调给出的恒温,舒适宜人,周粥却觉得她屁股下的椅子成了炙烤的火焰山,烤得她坐立难安。 吴妈站在餐厅门口,没进来,只道,“柏熠,人到了。” 苏柏熠回,“带他去会客厅。” 吴妈应好。 苏柏熠屈指敲一下桌面,“吃饱了就不要硬塞,这儿不是给你施展礼节的地方,随你自己的意就好,你无论做什么,都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哦。” 苏柏熠又道,“你用的东西,吴妈早就备好了,缺什么你问她要,楼上楼下也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想用什么就直接拿,不用把自己当客人那样拘着,事事都要问上吴妈一句能不能,书房里有电脑,没密码,你要工作可以用,书房隔壁是影音室,无聊可以去看电影,要是累了就去洗澡睡觉,房间在哪儿你知道,不用等我,我还不知道几点结束。” 第72章 周粥点点头,他好像是在拿她当一个小朋友嘱咐。 苏柏熠扫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餐厅。 周粥拨了拨碗里的勺子,轻轻叹息一声,他真的很擅长打一记闷棍,再给一个甜枣。 苏凌安站窗前,俯瞰着云层里的夜色,有微微的眩晕,他从不习惯站在这样的高处,却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他只想找回以前的记忆,虽然那段过往对他而言是完全空白的,但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感觉,他肯定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午夜梦回中,那个隐隐出现的声音绝对不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 门口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苏凌安回过神,回身看向门口,语气恭谨,“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老爷子让我过来看看您。” 苏柏熠省去没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你借老爷子的口来登我的门,应该不是来关心我的身体的。” 苏凌安顿一下,也不再绕弯子x,“小叔,老爷子把我之前的生活消除得太干净,现在没人有这个能力可以查到什么,除了您。” 苏柏熠看他,“你既然又找上我,肯定是觉得你现在有可以打动我的筹码,你的筹码是什么?” 苏凌安直接抛出自己的底牌,“我手里现在有的股份。” 苏柏熠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他笑笑,笑不及眼底,“你大概不清楚,我可以给你讲讲苏正的历史,苏正当初上市,是我祖母的外家舍了大半副家业给拼出来的,苏正之前有过一次退市危机,是靠柏家的出手才缓过来,苏正集团它叫苏正,却不只姓‘苏’,这话你可以一字不差地转给老爷子听,你手里的股份,你以为老爷子给了你就是你的,你可以看看它能在你手里呆多久。” 苏凌安脊背绷得笔直,“小叔,我和老爷子从来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他给的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找回我以前的生活。” 苏柏熠坐到沙发上,姿态慵懒地瞧他,“有一件事我实在好奇,你一而再地找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我在你眼里很像个好人吗?” 苏凌安踌躇片刻,回,“小六,她经常跟我提起您,说您……” 苏柏熠目光一凛,直接截断他的话,“闭嘴,你没资格提她。” 苏凌安眉眼低垂,面有忏悔,“是,我知道。” 他确实没资格,他的命是小六拿命换来的,要不是他,小六现在还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苏凌安彻底颓丧下来,他也许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他和小叔之间,即使不是站在对立面,也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个战壕里。 苏柏熠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苏凌安的手腕上,上面系着一条红绳手链,没什么特别的。 有人也有这样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红绳手链,她却拿它当宝贝,大概是很重要的人送她的,他送她的手链他从没见她戴过,苏柏熠脸色微微沉下来,没耐心再应付不相干的人,起身送客。 苏凌安知道他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躬身告辞。 周粥正在刷牙,祁盛展厅的负责人又打来电话,她简单漱了漱嘴,不耽搁一秒地按了接通,祁盛这个新的展厅项目如果能敲定,她得去临海市那边驻扎小三个月,别说是驻扎三个月,就是去驻扎半年她也乐意,他们这个新项目的预算比上一个项目高了小一倍,她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要是真能拿下来,今年有了祁盛这两个项目的提成,她的存款到年底差不多能凑到一套小一室的首付。 一想到以后可以进账的钱,她接电话的态度更好了,这是她的大财神爷,她肯定得小心伺候着,祁盛那边着急要一份资料,说她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修改一下,发过去。 周粥的包和笔记本电脑在客厅里,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脚踏进客厅,看到吴妈领着一个男人在往玄关走,男人背影高大,乍一看很像他,周粥马上意识到不是他,她立刻缩回走廊,又往里退了退,完全避开客厅的视线。 苏柏熠慢慢踱步过来,看到她这个样子,不觉皱眉,“躲什么,你见不得人?” 她不是见不得人,只是那位应该是他家里人,周粥避重就轻,“我嘴上好像还有牙膏沫,太丑了,不能丢你的人。” 苏柏熠看着她的唇角,点点头,“确实很丑。” ……周粥默默诽腹,你才丑,你最丑。 苏柏熠道,“要骂就骂出来。” 周粥无辜眨眼,“我什么都没骂,您不要给我乱扣帽子。” 苏柏熠轻哼,手机进来电话,他一手接通手机,一手给她擦掉唇角沾着的那点白渍。 柯晓禹在那头说,“苏总,我刚才在洗澡,没接到电话,您找我?” 苏柏熠视线停在她的唇上,对柯晓禹道,“安排人去查苏凌安以前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查,老爷子当年做得干净,现在查起来可能有些困难,也不急,什么时候有结果什么时候给我。” 苏柏熠之前对苏凌安的过往没什么兴趣,现在倒可以查查,老爷子既然做得这么干净,这里面肯定有什么。 他打着电话手还不离她的唇,或轻或重地碾磨着,周粥被他弄得有些痒,张嘴咬上他的手指,她见他撂了电话,又赶紧松口,转移话题,“刚才那位就是你那个比我大一岁的大侄子?” 苏柏熠凉凉地睨她,“你倒是记得清楚。” 第74章 电脑的对话框里还在弹着消息,苏柏熠皱眉点开那个客户的名片,扫了眼备注,想直接关上电脑,又停住,他拿着电脑倚到床头,打开了她给人发过去的文件。 周粥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不安地轻哼两声,苏柏熠停下敲击键盘,侧头去看她,手落到她的肩膀的,一下一下地拍着,周粥在梦里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她入睡。 香甜的梦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打断,她手伸出被子,迷瞪着摸到手机,勉强睁开眼,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立刻精神了,再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腾一下从床上蹿起来,完了完了,她误了大事。 昨晚她把文件给客户发过去,本来想等客户反馈,谁知道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现在已经早上十点多,客户打电话肯定是来兴师问罪她为什么一直不回信息。 她接通电话,刚想道歉,客户那边笑呵呵地说句恭喜,说这个项目领导那边已经下了批复,确定是给她做,他这周内会准备好合同的相关事宜。 周粥没想到一醒来能有这么一个意外之喜,她拥着被子倚到床头,郑重感谢对方给的机会和信任,最后又说到昨晚文件的事情。 客户道,“文件已经没有问题了,本来已经很完整了,改完之后更好了,实话跟你说,我们领导早就想把你挖过来了,已经跟我们念叨过好几次,她下次见到你,肯定要跟你提。” 周粥知道这都是场面话,她顺着客户的话玩笑几句,把客户逗得哈哈大笑,两个人又多聊了会儿才结束通话,周粥又给组长菲姐打了个电话,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半天假,菲姐爽快地批了,又嘱咐她如果实在不舒服,今天就在家休息,周粥也想,但她手里一堆事儿,请半天假已经是奢侈。 她打开微信,底下的通讯录上多了个红点,有人添加她的好友,她点开看。 是他。 她之前一直都没有他的微信,只有他的电话号码。 周粥添加上他,又打开和客户的对话框,果然,在客户那一堆反馈意见下面,有一份修改好的文件发了过去,刚才客户说的时候,她心里就有这个猜测,又觉得不可能,从来只有他批示别人文件的份,他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地帮她改这样一份文件。 她仔细地将文件从头看到尾,不由叹了口气,再次意识到差距这个问题,她知道客户说的“更好”是什么意思了,这还是在她的专业领域上,他轻轻松松就能碾压她,她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她没有那个能力做到事事精通,至少要在某一方面做到不可替代。 周粥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发了条明知顾问的信息过去,【是你帮我改的文件吗?】 等她坐到公司的办公位上,才收到他的回复,【昨晚屋里还有别人?】 周粥插科打诨道,【你没偷看我电脑上别的东西吧?】 他这次回得很快,【你觉得我很闲】 周粥也觉得她小人之心了,她认真回道,【谢谢你帮我改文件,我的项目定下来了,回头请你吃大餐】 又过了三个多小时他才回过来,【别回头,就今晚,你几点下班,让吴杭去接你】 周粥直接道,【今晚不行,今晚我要加班】 后面他就再没有消息,周粥一忙起来也就忘了时间,她只记得阿苓和她打招呼说先走了,等她都忙完,再一抬眼,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她喝完杯子里的水,收拾好电脑和包,关好全部的灯,锁好门,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下了楼。 晚风清爽,周粥也不急,慢慢悠悠地往地铁的方向走。 吴杭看到周粥出来,高兴地朝她扬手,“周小姐,这边!” 周粥愣了一下,快步朝吴杭走过去,“吴杭,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吴杭憨憨地笑,“没等很久。” 也就两个小时而已。 吴杭打开后座的车门,周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又呆了呆,她以为只有吴杭,没想到他也在,周粥记得她回他信息了,说今晚要加班,难道她那条信息是用意念回的,其实没发出去? 苏柏熠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她,“上车,发什么愣。” 周粥忙弯腰上了车。 祁少臣在电话那头轻声笑,“呦,这是让谁上车呢?你那位周小姐?” 苏柏熠只道,“明天我要和黎家那位大小姐碰面,来不来随你。” 祁少臣不作声了,苏柏熠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撂了电话。 吴杭一上车,就有眼色地把车内的隔板升了起来。 周粥见他电话打完了,慢慢凑过去,柔声道,“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还能早点下来。” 苏柏熠轻飘飘扫她一眼,“打了有用?你的客户和工作都比我重要。” ……这是昨晚那茬还没过去呢,她又凑近他一些,“你也很重要,就排在他们紧后面而已。” 苏柏熠懒得搭理她的蹬鼻子上脸,靠到椅背上阖目养神。 周粥拿手指戳戳他的手背,“我们要去哪儿?” 苏柏熠捉住她作乱的手,攥到掌心,闭着眼懒懒道,“你不是要请我吃饭?我选了个好地方,你负责买单就行。” ……周粥后悔说要请他吃大餐了,他挑的地方,怕不是要搭进她一个月的工资。 周粥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琢磨着要怎么让他改主意,又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收回来,未免有点小家子气。 第75章 算了,请就请吧,就当是庆祝又接到祁盛的项目了,这次破了财,下次才能接到更大的项目。 手机进来微信视频,是姨姥打过来,这个点儿姨姥应该早就睡觉了,现在打来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儿,周粥看他,“我要接个视频。” 苏柏熠捏捏她的手,“接。” 周粥的耳机落在了办公室,她调低些手机的音量,直接按了接通。 王琼淑一看到周粥,就亲亲热热道,“粥宝,你下班了没?” 周粥笑,“下了呢。” “吃饭了没?” “吃了。” 王琼淑慢吞吞道,“是真吃了吗?你别不是骗我,你一工作起来就经常忘记吃饭。” 周粥仔细看屏幕里的人,“姨姥,您是喝酒了吗?” 姨姥年轻的时候酒量很好,现在的话,要是碰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也喜欢小酌两杯,不过很少有喝醉的时候,看来今天是有什么大喜事儿。 王琼淑点点头,小声道,“对,今天我老姐妹儿来看我了,我高兴,我们偷偷喝了点儿桂花酿,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周粥轻声哄,“我谁也不说,这是我和姨姥的秘密。” 王琼淑高兴道,“对,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个秘密。” 苏柏熠听着一老一少的对话,一贯冷厉的神x色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温和。 王琼淑又唤一声,“粥宝。” “姨姥,我在呢。” 王琼淑轻轻叹息一声,“姨姥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我今天要趁着酒劲儿说出来,你可别觉得姨姥多嘴,这些话我要是不劝,这个世上就没人能劝得动你了,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也知道你念着淮安,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往前走,往前看,多去谈谈恋爱,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好小伙儿,不只有淮安一个。” 苏柏熠慢慢睁开眼。 周粥手有些僵住,现在再挂断或者静音都显得欲盖弥彰。 视频那头又出现周强的声音,“妈,妈,您是真醉了,快别说了,又提淮安干什么,回头粥宝又该难受了,”周强又对周粥道,“粥宝,你姨姥醉了,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哈,咱高高兴兴的,别多想。” 周粥勉强应付了周强几句,视频被挂断。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中,周粥想偏头看他,又没有那个勇气,想说些什么,大脑完全冻住,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苏柏熠松开她的手,轻轻掸了掸裤子上没有的灰尘,问得不甚在意,“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那位淮安哥,是你舅家的孩子。” 周粥嗓音滞涩,“我……” 苏柏熠想到什么,又问,“那条红绳手链是谁给你的?” 周粥刚要开口。 苏柏熠冷声道,“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周粥张了张唇,没说出一个字,最后又闭上。 苏柏熠替她说,“他。”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陈述。 周粥握紧手机,指尖发白。 苏柏熠点点头,喜怒不显得道一句,“很好。” 半晌,他又看向她,气极反笑,“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说瞎话的本事。” 第38章 吴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半个小时不到的车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虽然三哥的心思一向都是声色不露,让人难以捉摸,但吴杭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三哥心情好与坏,他自问还是能揣测到十之一二,别的时候他可能不太敢妄下定论,不过今天从早晨一接到三哥,吴杭就能感觉到三哥的心情比往常要好一些。 不对,不是好一些,应该是心情很好,他们刚在楼下等了周小姐两个多小时,三哥竟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这简直就是破天荒,从来都是别人等三哥,三哥等过谁,换句话说,谁敢让三哥等,别说一分钟,一秒都不敢。 吴杭到今天才算确认,三哥对周小姐或许是认真的,这种认真不只是谈一段不知道结果的恋爱,周小姐很有可能在未来会成为苏柏两家的女主人,也许在世俗眼里,周小姐的身份与三哥是云泥之别,可吴杭知道,三哥怎么会在乎这些,只要是三哥认定的人,那就没有任何人可以置喙的余地。 所以吴杭各方面都应对得更加小心和谨慎,他刚一上车就升起了隔档,原是想着靠着这点眼色能从三哥那儿讨几句夸,毕竟他难得心情好一次,谁成想,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变了天,吴杭觉得他三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 周粥以为她会被扔下车,被扔下车应该都是轻的,她几次想开口,又被他脸上的阴沉吓退,他现在弄死她的心大概都有。 车停到餐厅门口,他直接推门下车,周粥跟在他身后,脚步迟疑,不知道是该跟着他继续走,还是该主动提离开,这顿饭他肯定不会想和她吃了。 餐厅经理早就候在门口,看到人下车,赶紧迎上来,餐厅经理最擅长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不对,他给底下的人使眼色,让大家今晚一定得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伺候着,要不然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包厢里安静的空气凝成冰,冷得人发寒,服务员屏声敛息地上着菜,生怕会出一点差错,心里还在嘀咕,这是吵了多严重的架,气氛才会僵成这样,不过吵了这么严重的架,还能坐下来一起吃饭,也是稀奇。 第76章 周粥看着桌子上的菜色,心头微微一颤,菜是他点的,是她喜欢吃的。 等服务员走出去,她慢慢倾身靠近他,指尖试探着碰碰他搭在桌子上的手,轻声道,“苏柏熠……” 她想说,我们能不能谈一谈。 苏柏熠收回手,像是被她碰到一点都觉得厌恶,他直接打断她,“闭嘴,吃你的饭,你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周粥脸一白,强撑的肩膀塌下来,闷着头,看向碗里的饭粒,半天,眼睛都没眨一下。 原本凝滞的气氛更加僵持,她胃里塞满了石头,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强迫自己吃了一两口,他一放下筷子,她也立马放下了筷子,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几乎没人动过。 他起身,她跟着起身,经过前台,周粥停下脚步,礼貌道,“我们那桌多少钱,我结账。” 餐厅经理诧异一秒,随即微笑道,“您不用付,苏先生已经签完单了。” 周粥勉强对餐厅经理笑笑,“好。” 他已经走远,周粥刻意放慢脚步,这样等她出去,他也走了,她磨磨蹭蹭走到门口,车还停着,后座的门开着,吴杭站在餐厅门外,看到她出来,忙撑开手里的伞举在她头顶,“周小姐,快上车吧,在掉雨点了,今晚预报有大雨。” 周粥偷觑一眼车内坐着的人,攥紧手里的包,谢过吴杭,弯腰坐进车内。 让她上车肯定是他的意思,吴杭不敢擅作主张,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她上车,但现在最好是顺着他的意思来,总得让他把心里的气出出来。 车是开向江月湾的,车里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家里。 回来后,他直接上了二楼,书房的门紧关,周粥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到深夜,屋外骤然而起的狂风暴雨渐渐止住,她扶着膝盖起身,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全身都是僵的,她慢慢挪到楼梯口,停驻许久,最终脚步转了方向,朝玄关走去。 一道冷然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有说过你可以离开?” 周粥脚步止住,回身,仰头看他。 他高高地站在二楼,眉眼凛寒,掌控着她的生杀予夺。 周粥回,“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苏柏熠的视线从她脸上偏开,沉声命令,“回去睡觉。” 周粥没动。 苏柏熠语气极为不耐,“我说,回去睡觉,别让我再重复一遍。” 周粥问,“那你呢?” “管好你自己就行。”苏柏熠冷漠转身,走向书房。 “苏柏熠,”周粥鼓起勇气,叫住他,嗓音有些颤,“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是故意说谎想要骗你,淮安哥……他--” 苏柏熠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进到书房,啪一下将门摔得震天响,他一点也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三个字,他留下她,也不是浪费时间听她和那个人之间的前尘往事。 大力的关门声震得周粥肩膀一颤,她飞快地抹掉落下来的眼泪,就算没有任何人看到,她也不想哭,更不能哭,哭有什么用,完全是她自己将事情推到现在这样糟糕的地步,当初不招惹他就好了,不招惹他,也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她怎么有脸哭。 暴雨过后,晴的只有天气。 这一阵子,苏正集团上上下下都提着胆子,小心做事,生怕触到什么眉头,他们苏总是因为和父亲闹掰了父子关系,所以心情才这么不好的吗?外面阳光灿烂,苏正集团大楼里到处阴云密布,用吴杭的话说,他三哥所到之处,全是哀嚎遍野。 可是他们再惨,能有他惨,他们一天顶多也就见三哥一次,刻意躲着点,一次也不用见到,他一天当中可是有一大半的时间和三哥呆在一起的,他现在每天都跟处在西伯利亚寒流的中心地带一样,车里非但不用开空调,他可能还得赶紧下单买个貂皮大衣裹上,不然他迟早得被冻死。 这股西伯利亚寒流在某天收到一个不知道谁寄来的快递后,达到了寒潮的顶峰,近身三尺,草木皆冻。 周粥在去临海市的前一晚,把他送的手链和车钥匙一起给他寄了回去,她那天在客厅里等到天亮,也没有等到他从书房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不想再见到她。 她在临海市呆了三个月,祁盛的项目顺利完工,再回到北城,盛夏已经转为深秋,地上铺x满了金黄的落叶,风一吹过,落叶随风而舞,沙沙作响,周粥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连车停下来都没有察觉。 “到了,周粥,下车。”费远打了个响指,将周粥唤回神来。 今天周粥和费远来参加祁盛举办的一个商务晚宴,虽说茂时接了祁盛的两个项目,正常来说茂时这样的小公司应该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所以费远收到邀请函的时候,简直是受宠若惊,他还特意花大价钱去定制了一套全新的西装,今晚可能是他迈入上流圈子的第一步,他必须要足够重视。 周粥没有那么隆重,她只穿了条简单的黑色长裙,全身上下的配饰也只有莹白耳垂上缀着的两颗小小的珍珠。 她其实不太想来,她昨晚才从临海回来,今天只想瘫在床上补觉,但费总点名要她参加,大领导都发了话,她再不想也只能照做。 宴会厅是流光溢彩的奢华,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全都盛装出席,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华贵丽雅,这种正式的宴会跟之前余兮姐拉着她参加的那种半休闲娱乐的宴会还不一样。 第77章 在这里,周粥能清楚得感觉到,这是一个无论她怎么努力,都难以企及到的世界,有人出生已经在罗马,而她出生在一个偏僻又遥远的小山村,和罗马之间的距离何止是十万八千里。 费远急着结识攀附各路权贵显要,满场地走,周粥今天有些躲懒,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她借口去洗手间,避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发呆。 她在临海待的这三个多月何止褪了一层皮,之前的那个项目有阿苓帮她,两个人苦中作乐,晚上回去在小旅馆里说说笑笑聊会儿天,一天的疲劳也能散去大半,这次阿苓因为要忙婚礼和新房装修的事情,临海是她自己去的,项目最终是顺利结束了,但中间各种大大小小的状况没有断过,最崩溃的时候,连着几个晚上,在深夜的凌晨,她自己闷在被子里哭,哭完打开电脑还得接着工作。 或许是这个项目持续的工期太长了,这次结束后,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周粥举起手里的酒杯,缓缓喝一口酒,一抬眼,看到宴会厅二楼依栏而立的人,举手投足间流淌着不经意的慵懒倨傲,他身边站着的女人优雅婉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冷峻的眉眼里漫出浅浅淡淡的笑意,有一种风清月朗的恣意风流。 他从来没对她这样笑过。 周粥慢慢收回视线,再喝一口酒,酒有些涩,进到嗓子里更觉苦,她勉强咽下去,看似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苏柏熠敛起眼角的笑,漫不经心地垂眸看过来,眼风冷冽,目光凉薄。 周粥感觉到什么,再仰头看过去,栏杆处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他刚才的出现恍如一场梦,就像……这段日子他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第39章 周粥连着年假和周末,休了个长长的假期,她回老家呆了一个星期,姨姥每天都是正餐加宵夜地投喂她,她身上这几个月掉的肉多少养回了些,气色也比刚到老家的那天好了很多。 临回北城的时候,王琼淑把周粥送到村口,欲言又止,周粥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上前一步,将王琼淑抱在怀里,轻声道,“姥,我在往前走了,您不用担心我,等我交了高高帅帅的男朋友,第一个带回来给您看。” 王琼淑心里松一口气,她笑着拍拍周粥的肩膀,“乖孩子,那我可就等你好消息了,你不能哄我。” 周粥点头,“肯定不哄您。” 王琼淑那晚打完那个视频,第二天酒醒后,后悔得不行,都想打自己的嘴,她不该平白提起淮安的,肯定惹粥宝难过了。 粥宝心思本来就重,从小就是,心里就算有再大的难受,也不和别人说,就自己憋着,消化不了也硬逼着自己扛下来,她一个人在北城打拼,要是伤心难过了,身边没有可以哄她的人,也没有可以排解的地方,全都压在自己心里,王琼淑只要一想想,心都要疼死,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只能千盼万盼着,有谁能再走到她心里去,至少在她难过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可以给她来靠一靠。 周粥一直到车在胡同里拐了弯,再看不到姨姥,她才关上车窗,坐回座椅,她明白姨姥对她的担忧,她能做的就是活得尽量开心一些,好让她老人家少些挂念。 现在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大概也只有挣钱了,周粥的银行账户里刚收到公司财务打来的第三季度的提成,比她最初确定的金额还多了三万,财务发信息说,因为祁盛的项目太辛苦,这是孙总和费总一致决定给她的额外奖金,另外从这个月起,她的基本工资每个月会再往上调三千。 周粥看完这条信息,再划拉划拉自己的账户,这几个月堆积的情绪和疲惫瞬间一扫而光,果然唯有账户余额堆叠的数字最能治愈人心。 吴妈打来电话的时候,周粥正在看余兮姐发的有关房子的信息,可能是冬天快到了,她愈发想要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小窝,余兮姐在房产方面的研究堪称专家,能给她很多有效的讯息,避免她掉进一些坑里。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周粥随手接起,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周粥,能听出我是谁吗?” 周粥一顿,轻声道,“吴妈。” 吴妈笑,“嗳,对,我从吴杭那边要来了你的号码,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了,怕你忙,一直没敢打扰你,你现在忙不忙,方不方便说话?” 周粥回,“方便的。” 吴妈问,“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我那天听王医生给柏熠打电话,说你恢复得还可以,真没留下什么疤,对吧?” 周粥偏头看向车窗外,故作轻松,“嗯,恢复得特别好,没留任何疤,”她默了默,又问,“吴妈,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吴妈笑呵呵地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不是周末吗?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吴杭跟着柏熠去出差了,明天我过生日,家里也没个人,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过个生日好不好?” 周粥犹豫。 吴妈打消她的疑虑,“不是在江月湾,是我自己的家,我年纪大了,也不喜欢热闹,明天也没别人,你要是能来的话,就你和我,你陪着我,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我都想你了。” 吴妈都这样说了,周粥没法再拒绝,她答应下来。 吴妈给的地址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打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周粥转天上午先去花店取了花,又去蛋糕店取了她昨晚提前订好的蛋糕,她还准备了一条丝巾作为生日礼物,说不上多贵重,算是一份祝福的心意。 第78章 周粥一下车,早就等在门口的吴妈高高兴兴地过来迎她,“我不是说你不用带什么东西来吗,家里什么都不缺,”等走到周粥跟前,吴妈的高兴又变成焦急的关切,“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你都不好好吃饭吗?” 周粥笑,“饭每顿都有好好吃,就是之前工作可能有点忙,我事情一多就容易掉肉,您放心,我现在工作都忙完了,又快到冬天了,正是养膘的好时候,等您下次再见到我,我指定得是圆圆润润的。” 吴妈又笑开,“圆圆润润的好,那我们可约定好了,下次再见面,你要是还这么瘦,我可不依你。”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进到院子里,周粥不禁感叹,“吴妈,您家的房子好漂亮。” 二层的花园洋房,院子里种满了色彩斑斓的花,花堆锦簇,团团叠叠地压满枝头,远远地都能闻见花香。 吴妈拍拍她的手,说得不经意,“房子是柏熠给我买的,给我养老用的,他啊,你别看他平时都冷着一张冰山脸,说话也是冷言冷语的多,看着像是对谁都没多少耐心,其实心里最重情,他只是很少表达出来,我不过是在他小时候看顾了他几年,他连我养老的生活早早都替我准备妥当了,比我那傻儿子都对我好。” 周粥嗓音涩然,只道,“那肯定也是您对他特别好。” 吴妈领着她进屋,轻轻叹一声,“与其说是对他好,不如说是心疼他,吴杭虽然一出生就没了爸,但至少还有我这个当妈的疼他,柏熠呢,虽是有爹有妈,说句最x不该说的,还不如没有呢,在他爸眼里,他不是亲生的,在他妈那儿,他是不该出生的,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再热的血也给捂冷了,不怪他会有一副冷血的性子,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遇到喜欢的人了,也不知道主动。” 周粥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默不作声。 吴妈认真道,“周粥,他喜欢你,从你第一次来江月湾,我就能看出来。” 周粥勉强挤出些笑,“他应该不是喜欢我,只是我比较听他话而已,而且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会再想见到我。” 吴妈拉她的手,“不想见到你,谁说的,我可不信,祁家的那个宴会你去了吧?吴杭说他三哥原本是不去的,但少臣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又去了,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去?” 周粥很确定地回,“您太看得起我了,肯定不是因为我。” “是不是因为你,他自己最清楚,以后你也可以问问他,”吴妈该说的都说完了,点到即止,不再说别的,“好了,咱不说他了,我去做饭,今天高低得给你补回两斤肉,你现在太瘦了,外面的风要是刮大些,我都怀疑你得跟着风跑了。” 周粥想让自己静下来心来,不要多想,可有的时候,心不由她自己控制,她心不在焉地给吴妈帮忙,吴妈不让她做,但她现在手里得有点活干,才能分散些注意力,不然她会一直想东想西。 “妈,我回来了!”吴杭兴冲冲地从院子冲进客厅,满屋子地叫妈。 周粥正在切胡萝卜,被吴杭的突然出声吓了个激灵。 吴妈也被吴杭吓得心脏一跳,她急匆匆往外面走,“你不是说明天才回的吗?” 吴杭道,“事情提前处理完了,三哥就让人改签了,好回来陪您过生日,三哥也来了。” 周粥手里的刀一滑,直接歪到了手指头上。 虽然吴妈今天叫周粥来吃饭的目确实不单纯,但她也没预料到两个人会碰上面,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周粥,正好看到刀落到周粥手指上,吴妈脸都白了,她又不敢喊,怕再吓到周粥,切得更深,她小跑到周粥跟前,着急道,“没事儿吧,我看看,切到哪儿了?” 周粥及时拿开了刀,只划了个小口子,不深,她看吴妈,“没事儿,就划了一下。” 吴妈这才敢放开嗓子道,“周粥,疼不疼?刀划这么深一道口子,指定疼,这都流血了。” 吴杭直接蹿到了厨房,还没来得及惊讶周小姐怎么会在这儿,又一步蹿到周粥跟前,“周小姐,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一点儿也不疼,没流血,就只划了一小下,不严重。”周粥先是回吴妈,又是回吴杭,眼睛不由地往厨房门口飘去,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无声临近厨房的脚步声,又无声地离开。 吴妈还要再说,周粥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没用的,他不会进来看她,她就是切下一块儿肉来,他大概都不会关心,只会以为这又是她耍的什么把戏。 餐桌上的气氛……一言难尽,这是吴杭吃过的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顿饭,无论他怎么费力调节气氛,有一座冰山在,他说什么话都得掉地上,后来他索性也不说了,就默默地埋头吃饭。 吴妈不管那座冰山,也不管自家儿子,她只管周粥。 周粥盘子里堆满了吴妈给她夹的菜,她根本吃不进去多少,只是在食之无味地强塞,她停下筷子去拿水杯,想喝口水压一下嗓子里堵着的东西,她稍微一动,桌子底下,她的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她还没来得及收腿,他已经皱着眉移开了膝盖,生怕被她沾到一点。 周粥眼里一黯,她低声说句“抱歉”,小幅度地移了移椅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避免再有任何碰到他的地方,苏柏熠余光里看到她的动作,脸上又覆上一层冰霜。 第79章 吴妈对吴杭道,“吴杭,你跟我来厨房一下,汤应该好了,你盛好端出来。” 吴杭赶紧起身,“好嘞。” 没了吴妈和吴杭的餐桌,只剩安静。 餐桌是圆形的,刚才坐的时候,她本想只挨着吴妈坐,她去洗了个手回来,吴妈已经换了位置,把她换到了中间,她的左手边成了他。 吃饭前,她试着和吴妈提要先走,吴妈拉着她的胳膊不放,说今天是她生日,讲好了陪她一顿饭的,这都到饭点了,再忙也总得留出吃饭的时间来。她住院的时候吴妈那样尽心地照顾过她,她不能拂了老人家的心意。 可如果他看到她都觉得厌烦,她应该怎么哄都哄不好他,哪怕坐得再近。 厨房里,吴杭对吴妈小声嘀咕,“妈,您下次可千万别让周小姐打下手了,三哥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肯定不高兴周小姐进厨房干活儿。” 吴妈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个混小子,现在还知道察言观色了。” 其实吴妈心里也后怕,今天是没出什么大事儿,要是周粥真伤到哪儿了,她可真没法给柏熠交待。 吴杭回,“那是,您看到这个阵仗没,三哥的脸越冷,劲儿绷得越大,就说明越放不下,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得改口叫周小姐一声三嫂。” 吴妈笑,“我也盼着呢,”她笑着笑着又叹一口气,“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和好?” 吴杭又放低些声音,“指定能,周小姐脾气软,会哄人,我觉得三哥很受周小姐哄,哄一次两次不行,哄到第三次,三哥心里有再大的气肯定也消了。” 周粥盯着她手边盘子里的清蒸鱼,犹豫再三,拿起公筷,就当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她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夹了一块儿没有刺的鱼肉,有些迟疑地放到他的盘子里,他说过,他喜欢吃鱼,不喜欢吃辣。 鱼肉沾到盘子的那一刻,苏柏熠面无表情地直接撂了筷子,将盘子往旁边一推,盘子的边沿碰到碗,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周粥指尖起了轻颤,她握紧筷子,将放到他盘子里的那块鱼肉夹过来,塞到自己嘴里,全部咽下去,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她起身,快步离开了餐桌,挺直背,一步一步走出餐厅。 厨房里没有吴妈,也没有吴杭,周粥回到客厅,拿起包想直接走,走到院子的走廊,又停下,她泄气地坐到长椅上,这是吴妈家,她要走至少要和主人家当面道个别。 走廊的花盆下窝着一条小狮子狗,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看到周粥,眯着眼蹭到她脚下,仰躺在地上,露出金黄的小胸脯,冲周粥撒娇,它知道自己很可爱,还特别擅长发挥自己的可爱。 周粥蹲到地上,逗弄着小狮子狗,心里的憋闷慢慢下去了些。 “让开路。” 一双脚停在她眼前,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周粥仰头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挪了挪屁股,挪了挪脚,避到角落里,把明明很宽敞的路给他让出来。 苏柏熠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周粥盯着手指的创可贴发呆。 “松开。”他挂着冰渣的声音又起。 周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松开什么?” 苏柏熠不耐烦地回身,一字一顿地警告,“松开你的手。” 周粥更茫然,“我没拉你。” 苏柏熠皱眉低头。 可爱的小狮子狗正使劲咬着苏柏熠的裤脚,对他怒目龇牙地低吼。 你凶什么凶。 第40章 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兜头吹过。 苏柏熠面色冰寒,冷声命令小狮子狗,“松开。” 小狮子狗毛都炸起来了,咬得更紧,护在周粥面前,黑如宝石的眼睛里喷着怒火。 一人一狗,隔空对峙,谁都不打算退让半分。 周粥伸手抚上小狮子狗的炸毛,柔声哄道,“乖,咱们松开,不能咬人。” 小狮子狗立刻软下来,松开嘴里的裤子,摇着尾巴四脚朝天地躺到周粥手底下,求抚摸,求抱抱。 周粥揉着它肉乎乎的小肚子逗它,小狮子狗呲牙眯眼地对周粥笑,还时不时歪头摆出可爱的表情,周粥真的被它可爱到了,嘴角弯出浅浅的笑,小狮子狗看到周粥笑了,表演得更加卖力,恨不得把这辈子学到的绝活都拿出来表演一遍,它喜欢看她笑。 一人一狗,亲亲热热,玩得旁若无人。 苏柏熠狠狠盯着地上的两个,不知道是觉得狗碍眼,还是觉得人碍眼,又或者两个都碍眼,x他磨牙沉一口气,拂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周粥低垂的视线里再不看到他的身影,脸上的笑慢慢淡下来,最终消失不见,眼里只剩落寞,她下巴垫着胳膊搭在膝盖上,对小狗轻声叹息,“他好难哄啊,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对你女朋友这么凶,会把人吓跑的,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远去的脚步微顿。 小狗蹭着周粥的手心“嗷呜”一声,它才不会对女朋友凶,它只会哄女朋友开心。 周粥被小狮子狗哄开心了,再见到他冰山般冷峭的一张脸,也不再觉得难受,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也不关心,她陪吴妈吃完生日蛋糕才离开。 下午她要去阿苓的新家,阿苓和她男朋友已经领完证,婚礼定在元旦,上个星期他们搬进了新房,所以这周末邀请两边的朋友来暖暖房。 第80章 周粥到得比较晚,她一进去,屋里的男人和女人同时都亮起了眼睛,因为太漂亮了。 简简单单的直筒牛仔裤搭配宽松的黑色丝绸衫,长腿细腰,个子高挑,浓密的波浪长发随意慵懒地垂在肩头,雪白的皮肤似羊脂玉透着莹润的光泽,还没开口说话,一双澄澈的杏眸已经漫出些清清浅浅的笑,让人不自觉地想把目光在她身上多放几秒。 阿苓看到大家这个样子,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看吧,这么漂亮的女生是我阿苓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阿苓向大家郑重介绍了周粥,并着重强调了她目前单身。 阿苓老公那边邀请过来的几位朋友,有几个条件很不错,阿苓最看好其中一位,北城本地人,比周粥大五岁,市二院神外的医生,有房有车无贷款,父母全是公务员,最关键的是长得特别帅,高高瘦瘦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很像漫画里出来的那种漫撕男,和周粥站在一起是那种郎才女貌的般配,她早就想介绍给周粥认识了。 还没等阿苓开口给两个人做单独的介绍,蔺泽已经先一步走向周粥,在周粥进门之前,蔺泽是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在刚刚看到周粥的那一刻,他的想法很神奇地发生了变化。 阿苓悄悄对周粥眨眨眼睛,借口去厨房拿水,给他们两个腾出空间。 蔺泽还算进退有度,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周粥对他没有任何兴趣,他先退了一步,没有表现得太主动,不过从头到尾都坐在周粥旁边,倒水拿纸盛汤,这些照顾都是不经意的,不会给人造成压力和不舒服,热热闹闹的温居宴快到晚上十点才结束,蔺泽主动提出要送没开车来的人回家,阿苓抢着替周粥报了名,说他们两个正好顺路,周粥拉都没拉住她。 好在坐车的不是只有她一个,她也不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车开到胡同口,周粥对蔺泽礼貌道谢,又和副驾上的女生打过招呼,然后推门下车。 脚落地,眼睛掠过墙角阴影下的高大男人,慢慢滞住。 苏柏熠单手插兜地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吸一口烟,掀眸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对上,他又漫不经心地移开,好似她就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他对她的出现与否丝毫都不在意,周粥看着他冷漠如刀锋的侧脸,迟迟没有动。 蔺泽也推门下车,从驾驶座那头匆匆绕过来,叫住周粥。 周粥收回视线,去看蔺泽。 蔺泽笑着道,“我可以叫你周粥吧?总觉得叫周小姐太生疏了。” 周粥点一下头,“叫我周粥叫好。” 蔺泽抓住最后的机会,开门见山,“我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我大伯家的公司也经常参加展会什么的,回头我把你推给他,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你。” 副驾的车窗降着一条缝隙,周粥能感觉到里面虎视眈眈的目光,那个女生明显对这位蔺医生有意思,不然刚才也不会急着去坐副驾,周粥又不好一口回绝蔺泽,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蔺泽,“多谢蔺医生帮我推荐工作机会,要是你大伯有什么展会方面的需要,可以让他直接联系阿苓或者我,都行。” 蔺泽笑得有些无奈,她划线划得这样明显,看来他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他还不放弃,玩笑道,“那我要是有什么展会方面的需要,是不是也可以直接联系你?” 周粥只笑笑,没接话,余光里瞥到那边凝递过来的冰冷视线,背不由绷得更直。 副驾的女生降下车窗,可怜巴巴地催蔺泽,还走不走啊,她都要困死了,蔺泽只好跟周粥告辞,副驾女生也笑着对周粥挥了挥手,虽然她对蔺泽有意思,而蔺泽明显对周粥有意思,但她好像对周粥也讨厌不起来,她喜欢像周粥这样对男女关系不会含糊的女生,不喜欢就不会给对方留任何的余地。 周粥目送着蔺泽的车离开,然后将包甩到肩膀上,犹疑半秒,迈步朝他走过去,越走脚步越缓慢,但是再慢,她还是走到了他跟前,周粥和他面对面站定,看他,“你怎么来了?” 苏柏熠扫她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抽自己的烟,深夜的胡同,空无一人,连吹过树梢的风都是安静的,淡淡的白色烟气在夜色里散开,周粥嗓子有些不舒服,被呛得掩嘴轻咳两声。 苏柏熠将烟碾灭,随手扔到垃圾桶里,拿下巴点一下远处已经看不见的车尾,“你的新追求者知道你忘不了你的前男友吗?” 周粥一顿,回,“那不是我的新追求者,淮--” 苏柏熠眼锋压过来,将周粥要说出的名字给逼了回去,她停一下,又继续,“他不是我前男友,我没有前男友。” 苏柏熠更觉荒谬,他气到极点,语气反而回归到最初的平静,他点点头,“也对,前男友哪里比得上的人更值得怀念,一条破手链也能让你戴这么多年都不舍得扔,你可真是够深情的。” 周粥鼻尖一涩,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淮安哥曾经是照进她黑暗生活里的一团光,他将她从那个深渊里一点点拖出来,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如果没有淮安哥,就没有现在的她,那个年纪,也许无关喜欢,她把他当成。 周粥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破罐子破摔地轻声回,“你不懂。” 苏柏熠黑眸里翻出滔天的愠怒,“我确实不懂,我也不想懂,”他掐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我只是不理解你的做法,你既然对他这么念念不忘,为什么要上我的床?” 第81章 周粥唇角微微颤着,嗓子里堵着东西,说不出话。 苏柏熠给出答案,“因为他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没你在乎的人了,你当初怎么说来的,能不能在我身边留一段时间,所以,我是让你拿来游戏人生的?” 周粥摇头,“不是。” 苏柏熠问,“那我是什么?” 周粥唇紧抿,眼里盈满水雾。 苏柏熠不允许她沉默,“说话,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周粥偏头,眼泪掉下来。 苏柏熠沉声道,“不许哭,你惯会拿眼泪做戏。” 周粥胡乱地擦掉眼泪,嘴张阖了几次,想试着剖白自己的内心给他看,“那晚……在慕白苑出事儿的那晚,在车上,你握住了我的手,你的人明明那么冷,说话也冷得扎人,可是你的手却很暖和,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安心,晚上不会再做那些噩梦,某些瞬间,你会让我想起他,但更多的时候,你会让我常常忘记他,眼里只能看到你,能想到的也只有你,”她红着眼眶,指甲掐进掌心,最终说出来,“我说你是我现在喜欢的人,你会信吗?” 苏柏熠不屑地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再信你半句话。” 周粥肩膀僵住,半晌,她昂起下巴,轻声问,“不信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难道是因为你那个大房子里没有抽烟的地方,所以你要跨半个城,跑到我楼下来抽烟?” 她微微一笑,压下眼里的泪,“苏柏熠,你再不想承认也不行,你喜欢我。在你眼里,或许我就是一个一张嘴就是瞎话,眼泪也拿来骗人,只会勾搭男人,连做你的情人都不够格的女人,可是你还是喜欢上了我,不是一点的喜欢,是很喜欢。” 苏柏熠黑眸阴沉不定。 周粥拿指尖轻x轻点点他的胸口,“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很糟糕是不是?你要好好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给你的,也只有我能给你,以后你应该再不会有了。” 话说完,她用大衣裹紧发颤的身体,撞开他的肩膀,迈步离开。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攥住,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勒断。 第41章 四目相对,秋末初冬的夜风吹得脸颊生疼,可也敌不过他眸子里的寒刺在她身上的疼,周粥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她仰起通红的一双眼,轻声道,“你是打算把我的手给掰断?” 苏柏熠盯着她,手上慢慢松了力道,眼里寒气不减,“你敢拿手点我,就该料到会有什么后果。” 周粥从他掌心抽回手,背到身后,撑起气势,“你对我发脾气,我为什么不敢拿手点你。” 苏柏熠的声音冷如冰刀,“怎么,你还指望着我对你和颜悦色。” 周粥道,“不可以吗?我如果喜欢谁,肯定只想对他好,”她的声音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低到连蚊蚁都不如,又硬逼着自己说下去,“不像你。” 如果喜欢谁,肯定只想对他好……那她对她那个淮安哥又有多好,她连在他的床上,都能梦到那个男人,在梦里都能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样刻骨铭心的喜欢,应该会对他好到不能再好。 只要一想到这些,苏柏熠恨不能劈开她的心,看看他在她心里究竟能占上几分几毫,怕是连一毫都没有,这就是她整天满嘴说的对他的喜欢,她不去当骗子简直是在浪费才能。 苏柏熠倨傲地上下打量她,冷笑,“我会喜欢你?你是有多看得起自己。” 周粥眼圈又是一红,她也学他的倨傲,就是声音有些颤,“你尽管嘲讽我好了,你越是这样,越说明我说对了。” 夜风凛凛吹过,乌云挡住天上的圆月,昏昏暗暗的路灯下,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呈平行的对立之势,空气稀薄到紧绷,谁都不想再退半步,僵持交汇的眼神有一种黑云压城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过来,骑自行车的人好像喝醉了,也不看路,一边骑,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歌,眼看自行车要冲着周粥撞过来,苏柏熠钳上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来,自行车擦着他的背经过,喝醉的人回头看他们一眼,仰头吹一声欢快的口哨,大声唱着歌骑远了。 苏柏熠沉着脸松开对她的钳制,周粥握上他的手腕,将他拉住。 苏柏熠冷声斥道,“松手。” 周粥幽幽地问,“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管我死活。” 苏柏熠神色更冷,“我说松手。” 周粥看着他,手一点一点地放开,“我可以松,只是松了这次,我以后就再也不会主动去拉你的手,我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你一次又一次说我不够格站在你身边,还主动往上贴,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看不起我,有大把的男人会喜欢我,拿我当宝贝,我转身就能找到一个比你--” 苏柏熠反攥住她,一把将她扯到跟前,他用凌寒的眼神逼退了她还未出口的话,一字一字地慢声道,“你给我记住一点,我的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是你可以拿捏我的筹码。” 周粥被攥得生疼,憋不住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没想过要拿捏你,我怎么敢。” 她贴着他掌心的皮肤滚烫,砸到他手背的眼泪更烫,苏柏熠看着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伸手粗鲁地给她抹了几下眼角的泪,手不着痕迹地覆过她的额头,又离开,声音愈发不耐,“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第82章 周粥回,“我现在想抱抱你,我就不敢,刚才一下车看到你在这儿,我就想跑过来抱你了,很少有谁会这样等着我。” 苏柏熠直接打断她,“收起你的自作多情,我等谁也不会等你。” 周粥不管他的冷言冷语,靠近他一步,“我可以抱你吗?” 苏柏熠拒绝得干脆,“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周粥已经圈住了他的腰,她靠到他怀里,声音很轻,“我已经抱了,你要么把我推开,要么也抱抱我,我好像发烧了,很冷。” 苏柏熠猛然抬起手,要把她推开,手触到她的肩膀,又没有动,冷哼一声,言语讥嘲,“你这烧发得倒是时候。” 周粥喃喃道,“嗯,我运气一向不错。” 苏柏熠盯着窝在他胸前的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几次想把她丢出去,最好能丢多远就丢多远,眼不见心不烦。 周粥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轻轻蹭了蹭,“苏柏熠,我真的很冷,不骗你。” 苏柏熠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提起又放下,最后冷着铁青的一张脸,抄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到身上。 周粥烧得有些昏沉,身上没什么劲儿,头靠着他的肩膀倚到他的颈窝里,嘴里轻呵出的热拂过他颈边的皮肤。 苏柏熠皱眉,“离我远点。” 周粥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含糊地回,“你抱着我,我怎么离你远点。” 苏柏熠沉声道,“那我扔了你?” 周粥自暴自弃,“你扔吧。” 一阵冷风兜头吹过,周粥打了个寒战,嘴唇都有些发白,无声无息的胶着中,有人先认了输,不甘心,却又逃不脱。 周粥被扔到车里,随后沾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衣扔到了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底盖住,周粥扒拉开脸上的衣服,看他,“我家里有药,不用去--” 苏柏熠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字,“闭嘴。” 后座的车门啪一下摔上,周粥被震得心跳都是一颤,她把脸慢慢埋到他的大衣里,过了一会儿,又扯着大衣遮到了自己头上,整个人躲进完完全全的黑暗里。 苏柏熠在后视镜里冷眼扫过后座的那一团,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车开到江月湾,医生方琳也到了,作为家庭医生,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就是,无论看到什么,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一句,哪怕心里好奇死了,方琳给周粥做了检查,又开了些药,然后提着一颗八卦的心目不斜视地告辞了。 苏先生身边竟然有了女人,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儿,看屋里的气氛,还有那个漂亮女孩子红肿的眼睛,两个人应该是吵架了,一向冷静理智的苏先生还会和人吵架,这更是一件稀奇事儿。 而且,方琳隐隐地觉得,苏先生应该是陷进去了,只一点就能看出来,脸上沉得乌云密布,手上的动作却透着体贴和温存,不管是放体温计,还是弯腰抱人,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周粥坐在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和药,她直接将药放到了嘴里,嗓子有些干,药片沾到喉咙上,喝水都没冲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周粥眉头微微皱起,她最不喜欢药的这种苦味。 苏柏熠看着她眉间的神色,声音冷硬,“哪儿还不舒服?” 周粥掀眸默默地扫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水,不搭他的腔。 苏柏熠语气更差,“吃药吃哑巴了,说话。” 周粥终于将药咽下去,嘴里的难受让她语气也不怎么好,她轻声回呛,“你让我闭的嘴。” 苏柏熠一顿,出言讽刺,“你不是长着一身反骨,连筋都是硬的,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让你闭就闭?” 周粥又抬头看他一眼,想忍下去,实在没忍住,“我怎么就不能听话了,你明明说过我很软,哪哪儿都是软的,现在又说我连筋都是硬的,反正软也是你,硬也是你,您现在站在制高点上,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任何的话语权。” 如果他足够狠心,就该直接把她给扔到门外去,至少还能落个清净,苏柏熠拿眼刀狠狠地刮她,再一次道,“闭嘴!” 周粥这次反骨长出来了,还不少,“闭不上,药都苦死了,我还要喝水。” 苏柏熠嗤之以鼻,“少用苦肉计装可怜,药能有多苦。” 他转身要走,周粥将水杯放到茶几上,玻璃碰到玻璃,砸出些许清脆的声响,也给她砸出些胆量,她拽住他的胳膊,借着他的力起身,人站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手掐上他x的下巴,一气呵成地亲了上去。 先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齿,绕上他的呼吸,缠住他的舌,将嘴里的苦和涩一起渡过去。 苏柏熠冷脸瞧着她,没有任何动作,连气息都没有变。 周粥从他嘴里退出来些,鼻尖抵着他高挺的鼻梁,轻声问,“苦不苦?” 苏柏熠的脸依旧冷如寒雪,无动于衷。 周粥用力咬一下他的唇角,声音藏着委屈,“难道在你眼里,我全都是算计,一句真话都没有?我就骗过你那一次,你总不能全盘都否认我。” 苏柏熠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我早就提醒过你,有些事情可以骗,有些事情不能骗。” 周粥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如果你觉得过不去这道坎,厌恶透了我,再也不想见到我,我现在就走,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第83章 苏柏熠盯着她发红的眼眶,黑眸晦暗不明。 周粥再问一遍,“苏柏熠,你要我走吗?” 苏柏熠咬住后槽牙,压着声音发狠道,“走,现在就走,你记住你的保证,以后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该清楚后果。” 周粥慢慢点下头,“好,我记住了。” 她拽起沙发上的包,偏开脚步绕过他,刚迈出去一步,又被迫停在原地,周粥扥一下身后的包,半分都动不了。 苏柏熠拽着细长的包链,将人和包一起甩回沙发上,他也随之压上去,将她牢牢困在身下。 骗了他就想走,她未免太天真,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第42章 周粥陷进沙发里,挽起的长发在她身后倾泻而开,与黑色的沙发融为一体,衬得她雪白的一张脸美得愈发惊心动魄,乌黑的瞳仁里盈着朦胧的雾气,鼻尖缀着一抹红,红唇因为气息不稳,微微张阖着,牵引着人的视线不受自己心志地停留。 她就像是带着剧毒的花朵,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在她有意或者无意的蛊惑和引诱下,一步步弃守自己的底线。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苏柏熠自高而低地俯视她,幽深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暗河里藏着的嶙峋礁岩,锋利得能穿透人心。 周粥仰躺在他的胳膊上,微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笃定,她轻声道,“怎么办,你的嘴和你的心好像没在一条线上,你根本不想我走。” 苏柏熠气息一沉,冷峻的眉眼里渗出森森的寒意,她怕是压根不知道“死”字到底有几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来挑衅他。 周粥微微抬起头,拿唇碰碰他的唇角,黏软的声音像是安抚,又像是诱惑,“苏柏熠,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骗你,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苏柏熠薄唇紧抿,不为所动。 周粥伸手圈上他的脖子,唇轻轻蹭着他的唇,含糊道,“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只要你能消气。” 苏柏熠脸色冷如冰霜,却没有推开她。 周粥感觉到他渐重的呼吸,她拥紧他宽厚的肩背,亲他一下,呢喃着叫一声他的名字。 凝滞的空气里慢慢涌动起暗潮,有些失控总是生于无声处,但很快又被他遏制住。 周粥亲得脖子都酸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气馁地离开他的唇,轻喘着气,躺回沙发上。 苏柏熠冷眼睨着她,神色凌冽,声音沙哑,“继续亲,不是说我怎么罚你你都认,我还没说停。” 周粥开始摆烂,“我很累,要歇一会儿。” 苏柏熠寒声斥道,“让你干重活了?” 周粥回,“你以为我是你,我体力很差,亲个人也会累。” 她看着他眼里的愠怒,又弱弱地加一句,“真的很累,我发烧了,是病人。”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用力,她就是拿准了他会对她心软,所以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得寸进尺。 周粥疼得闷哼一声。 她以为是闷哼,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像是故意的娇喘,苏柏熠喉结一滚,勒着她腰的胳膊暴起纵横的青筋,周粥嘴里又溢出软绵的低哼。 所有的克制和自持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苏柏熠俯身咬上她的唇,直捣黄龙般地侵吞掉她全部的呼吸和喘息。 周粥被动地承受着他给过来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她的身体比以往更烫,情动得好像也更快一些,身上的衣服在无声无息中跌落到地上,他修长的指间明明存着情欲的缠绵,冷漠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杀伐的狠戾。 苏柏熠不说一句话,也不允许她再开口说一句话,他一寸一寸地啃噬着她的皮肤,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刻上了属于他的烙印,让她再也不能想起别人。 从客厅的沙发辗转到卧室的床上,屋外深夜的寒冷和屋内汗湿的燥热是极与极的两端,周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被扔进了浴室里,热水和他同时欺进,她趴在磨砂玻璃上,抽噎着求饶,“苏柏熠,我快要……死了。” 苏柏熠在她耳边喘着气,把她甩给他的话又原封不动地扔回给她,“你也给我好好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我给你的,除了我,没有别人。” 轻缓的语气里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威慑,周粥胡乱地点着头,下一秒,在他粗而重的喘息中,她又一次见到了漫天的白光。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长,周粥到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在不知尽头的起伏里昏昏沉沉地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晚,他像是要把他的气息灌进她身体的最深处,哪怕是时间过得再久,也不会被抹刷掉。 周粥在睡梦中都没能逃脱掉他深深重重的喘息,她拥着被子慢慢转醒,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她稍微一动,就扯出了身体里堆积的酸疼,胳膊都好像不是她的胳膊了,腿也不是她的腿,她看着模糊不清的天花板,轻轻叹一口气,他都把她折腾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憋在他心里的那口气出没出干净,要是再没出干净,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书房里,柯晓禹正在向苏柏熠汇报工作。 自从苏总接手公司以来,几乎很少有这种临时推掉高层晨会,一个上午都不到公司的情况,柯晓禹刚刚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有好几个高层都在明里暗里地跟他打探,苏总是不是生病了。 苏总有没有生病柯晓禹不知道,但柯晓禹能隐隐地察觉到,这段时间拢在苏总身上的低气压似是有所缓解,苏总的心情说不上好,但好像也没有太坏。 第84章 苏柏熠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听着柯晓禹枯燥的工作汇报,偶尔出声直接打断给出决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打火机,虎口处覆着一排明显的牙印,一看就是让谁给咬出来的。 柯晓禹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完工作上的事情,又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双手递到苏柏熠面前,“苏总,这是查到有关苏凌安过往的全部资料。” 苏柏熠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打火机,直起身,接过文件。 半敞的书房门外传来吴妈和蔼可亲的声音,“周粥,你醒了。” 周粥看到吴妈,往前拢了拢头发,想遮住脖子上的痕迹,面上更是不自在,“吴妈。” 吴妈笑着走向她,“我听柏熠说你昨晚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还不舒服,我再叫方医生过来。” 周粥忙回,“不用叫方医生,我好多了,已经不烧了。” 毕竟昨晚那么多的汗不是白出的,她现在不舒服的不是脑袋,而是别的地方。 周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客厅,没有看到他,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反正她每次在他这儿醒来的第二天,都没见到过他。 吴妈看着她的样子,笑得了然,刻意放大了声音,“你找柏熠?他在书房,你直接上去就行。” 书房里的苏柏熠听到吴妈的话,停住正在翻资料的手。 周粥没想到他还在,她磕绊着道,“他应该在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吴妈,我得走了,我下午还得去公司。” 苏柏熠将资料随手扔到桌子上,起身,迈步走出书房。 吴妈本是急着去拉周粥,抬眼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人,笑呵呵道,“我去厨房看看粥。” 周粥也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额前的黑发微微垂落下来,挡住了眸光里的凌厉之色,多了些平日少有的温润,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周粥扯着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一开口,嗓音是整夜哭过x的沙哑,“我得走了,我要迟到了。” 苏柏熠站在二楼,倚栏俯看着她,冷声道,“你已经迟到了。” 他的脸似乎比昨天还要冷,周粥忽然有一种他吃完不认账的感觉,早知道这样都哄不好他,她昨晚就不该那么顺着他,她现在全身都快散了架了,连站着都觉得费劲儿,他倒好,还摆脸色给她看,他上辈子肯定是坨冰,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 苏柏熠从二楼缓缓拾步而下,面无表情经过她身边,走到餐厅门口,又停下,回身看着客厅里一动不动的人,语气很差,“都已经迟到了,就吃完饭再走,不然你有力气上班?” ……周粥内心诽腹,她没力气都赖谁。 吴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她,“周粥,快来吃饭,还有熬好的梨水,你发烧了不是喜欢喝这个,柏熠特意让我熬的。” 周粥心里一动,上次她不舒服他让吴妈熬了,这次他又让吴妈熬了,这应该跟他记性好不好没关系,他有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哪怕只是她的随口一提。 周粥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苏柏熠擦着她的视线转身走进餐厅,高大的背影里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冷然,周粥这次却看出了些别的东西,她不由地跟着他的脚步,也走进了餐厅。 餐桌上很安静,周粥默默地喝完一碗粥,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地喝一口梨汤,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周粥攥紧勺子,再看他一眼,轻声道,“梨汤很好喝,谢谢你。” 苏柏熠眉头微微蹙起。 周粥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不喜欢听我说谢谢?” 苏柏熠没说话。 周粥心里有了答案,她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青笋,倾身放到他的盘子里,“那我以后不说了。” 苏柏熠停下筷子,看她,“我也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 “……哦。” 他不喜欢的东西好多,周粥犹豫着要不要把菜再给夹回来,苏柏熠已经夹起那块笋,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周粥有些傻眼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柏熠眉头又皱起,“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是有饭还是有菜?” 周粥被他接连的冷言冷语打击到,小声顶嘴,“看你好看,想多看一会儿,不行吗?” 苏柏熠声音更冷,“话多,吃你的饭。” 周粥闭上嘴,餐桌上又回到寂然无声的安静。 这种安静一直蔓延到车里,苏柏熠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周粥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发呆。 响起的手机震动打破了沉默的安静,苏柏熠看一眼屏幕,接起电话,“有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柏熠低笑一声,“大小姐,你找不到他,找我有什么用?” 周粥划着手机页面的手慢慢停住,她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关系相熟之人,她无意探听他的电话,便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 大概是因为她搜过几次他的名字,所以手机会偶尔给她推送有关他的新闻报道,这次推送的新闻很有意思,通篇的报道都在预测苏家以后的联姻对象到底会落到哪家,周粥从头扫到尾,看到最后,她也很认同作者的观点,目前的几大家族中,从年纪到家世,最与他相配的应该是启林集团那位大小姐,林晚柠。 第85章 苏柏熠听着电话里林晚柠的气息败坏,眼睛的余光里是旁侧闷头看手机的人,他的长眸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机页面,视线停在那个加重加粗的新闻标题上,眉头一皱。 周粥看完新闻,关掉手机,偏头看向车窗外,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柏熠敷衍了林晚柠两句,直接挂掉了电话,他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扯扯她肩膀上堆着的头发,声音听不出喜怒,“在想什么?” 周粥头也没回,只拿无关紧要的话搪塞,“刚月初我就请假了半天,这个月的全勤奖就这么没了。” 苏柏熠饶有兴致地问,“全勤奖多少钱?” 周粥回头看他一眼,有些可惜地回,“五百呢,都快够我一个月的饭钱了。” 苏柏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递到她手边,语气冷淡又随意,“密码是你生日,你这辈子的饭钱应该都够了。” 周粥似是被那张卡烫到,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苏柏熠面上转冷,车内的气氛有些淤滞,一直到车停下,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驾驶座的吴杭推门下车,候在车旁,外面北风呼啸,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周粥也想推门下车,想了想,又主动靠近他一些,转开前面的话题,“我今天应该不加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接我,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苏柏熠一口回绝,“我下午有安排,没时间。” 这是周粥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她顺势回,“没时间也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苏柏熠扯过座椅旁搭着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到她脖子上,动作生硬,语气生硬,“吴杭会来接你。” 周粥要说话,苏柏熠拿眼神压她,周粥嗓子里那句“不用了”,在嘴边转了转,换成了“好”。 苏柏熠给她系好围巾,手钳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半晌,他冷冷道,“我没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以后少看些没用的新闻。” 周粥睫毛一颤。 苏柏熠的指腹碾上她还有些红肿的唇,想用力,又狠不下心。 她再喜欢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不信他还争不过一个死人。 第43章 周粥今天的工作效率不是很高,连喝了几杯咖啡也没有把自己喝清醒些,阿苓今天也请假了,不然有阿苓在,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聊会儿天,她也不至于会这么困,好不容易勉强撑到下班时间,周粥收拾好电脑拎起包立马走人,她要回家先补一觉再说。 昨晚那荒唐的一夜,明明他才是那个出力更多的人,可到最后为什么他看起来就神清气朗的,她却这么萎靡不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采阴补阳,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回头她要好好研究研究怎么采阳补阴,最好榨干他,看他以后还怎么对她冷脸,对她冷脸也就冷脸了,偏还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只在电话里就笑成了那样,见到面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原来他也不是不会笑,只是不想对她笑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周粥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那声低笑,还有他那句“大小姐”,调侃中又带着些自然的亲近,他话里虽然说没有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但在他眼里,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想必也是谁家的“大小姐”。 而她,这三个字中,哪个字她都能沾上点边,连在一起,却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不是哪家的大小姐,她只是周家村的山沟沟里长出的一颗野草,野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在那个山头看过最美的朝阳和日落。 周粥一犯困,一些没用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格外发散,她从公司的办公楼出来,站在路边,看着马路尽头的夕阳,有些愣神,她又想家了。 吴杭候在路边,等周粥从沉思中回过神,才小跑着过去迎她,周粥都忘了他安排了吴杭过来接她。 黑色的车停在路边,低调也不低调,正值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的都会瞄一眼,认识车标的,暗自咂舌琢磨,这辆车得值多少钱,不认识车标的,看到车牌也能看出这辆车价值不菲。 周粥怕碰到认识的人,匆忙上了车。 豪车美人,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势必会引发各种猜想,关钊一行人晚周粥一步从办公楼出来,正好看到周粥上车,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其中一个同事使劲眨了眨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刚上车的那个是周粥吧?她这是认识了什么大人物,这种车可不是谁都开得起的。” 另一位同事脑洞大开,“应该是她打的车吧,不是有那种有钱的富二代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出来开网约车体验生活的,欸,你说我怎么就没打到过这种豪车,所以说周粥的运气就是比我们要好,你看她,今年拿到手的都是大项目,祁盛的那些项目,随便拿出哪一个,直接顶我们累死累活忙活一年。” 关钊因为上次和周粥闹出的过节,一直对她怀恨在心,现在自然以最x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一幕,他冲着地吐一口唾沫,阴恻恻道,“什么网约车,说不定是被哪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儿给养起来了,她既然看不上费总,肯定是想攀更高的枝儿,她这种村儿里出来的,没背景没根基,也就长得好看点儿,能吸引到的也只有那帮有钱又身心空虚的老头子了,只要钱给的够多,自然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你别看她表面上端得是一个好姑娘的样子,私底下的生活肯定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第86章 其他同事立刻闭上了嘴,又全都默默地远离了关钊几步,虽然同事之间难免磕磕碰碰,会有拌嘴或者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但又没什么大的矛盾,何必嘴上这么不积德,什么脏水都往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泼,更何况周粥性子那么好,除了关钊,其他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关钊的这番话完全就是在泄私忿,他既然能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周粥,改天他们要是谁不在场,关钊还不定怎么说他们呢,关钊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要不怎么说小人最难缠呢。 关钊见没人附和他,又道,“你们还真别不信,等回头她被那些老头子的正室打上门,你们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行人的最后跟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叫圆圆,她从一进公司就是被关钊带的,平时没少受关钊的打压和磋磨,今天上午就因为没给他带早餐,被他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劈头盖脸地骂了半个多小时,今天一整天圆圆都在想辞职的事情,反正她是在关钊手底下干不下去了,现在听到关钊这么说周粥,就好像是骂到了她的身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实人被压狠了,也不是好惹的。 圆圆涨着通红的一张脸,冲到最前面,对关钊扬声道,“你是钻她床底下了,你还是去偷听人家门缝了,还说的都是真的,你这纯就是在给周粥泼脏水。我们村里出来的怎么了,村里出来的也比你有素质,再说,就算周粥想攀高枝儿,又碍到你什么事儿,你以为世界上的男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又眼瞎,以周粥的相貌和性格,多的是有眼光的男人会喜欢她,就算是苏家现在掌权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圆圆从来没跟别人吵过架,平时在办公室里,都没怎么大声说过话,她使劲撑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番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磕绊,她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也就今天上午被关钊骂到抑郁,想转换一下心情,刷手机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了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所以现在被她拿来随口一说,反正她也不打算干了,走之前她必须得把自己这阵子受的气全都给还回去才行。 其他同事都愣住,想不到圆圆这个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现在能这么勇猛,有人适时递话,“那位叫苏柏熠。” 圆圆接着道,“对,就是苏柏熠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周粥配得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优秀的男人,再优秀也配得上。” 关钊被气疯了,圆圆怎么说也算是他下面的人,她现在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打他的脸,他看她是不想干了,他唾沫星子乱飞,“还苏柏熠,你是没睡醒还是脑子从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苏柏熠会看上她,苏柏熠要是会看上她,我吃了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空气中瞬间安静下来,有人在忍着憋笑,有人无语望天,虽然说苏柏熠会看上周粥这件事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苏柏熠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实生活中压根不会跟周粥有什么交集,退一万步说,就算会有交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天悬地隔,苏柏熠那样的人物,又岂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攀得上的,但怎么说呢,他们还挺想看……嗯……算了,还是不看了,怪恶心的。 周粥不知道公司楼下因为她发生的争吵,她坐在后座昏昏欲睡,手机响起,是客户打来的,周粥同客户讲完十几分钟的电话,多少精神了些,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刚要合上包,又停住,那张够买她这辈子饭钱的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放到了她的包里。 她是喜欢钱,但她喜欢的是自己挣的钱,而且……她不喜欢他们之间跟钱扯上关系,这样以后她离开的时候,脊梁骨也能挺得直一些。 吴杭将车开到裕丰园的胡同口,周粥从车上下来,谢过吴杭,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吴杭,“这个,麻烦帮我转交给你三哥。” 周粥觉得借吴杭的手只转交一张卡有些不太好,就把卡放在了她新买的香水盒子里。 吴杭还以为这是周粥送给他三哥的礼物,他双手接过去,咧嘴一笑,“好的,周小姐,您放心吧,我回去就给三哥。” 苏柏熠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快晚上八点,吴杭跟着苏柏熠一起进了办公室,苏柏熠扯开颈间的领带,扔到办公桌上,问吴杭,“送回去了?” 吴杭回,“早送回去了,不过周小姐看着精神好像不太好。” 苏柏熠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周粥迷迷糊糊地,刚睡醒的声音又软又绵。 苏柏熠一顿,低声问,“在睡觉?” “嗯。” “还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困。” “晚饭吃了?” “还没。” “我让吴杭给你送过去些。” 两个人的对话一来一往,多了些家常的味道。 周粥打开床头灯,看了眼时间,拥着被子倚到床头,“不用,我睡好了,待会儿想起来自己做些吃。” 冰箱里还有从老家带来的一些菜和东西,再不吃就坏掉了,那样就白瞎了姨姥给她辛苦打包的心思。 苏柏熠坐到椅子上,眉宇间是舒展的温和,“做什么?” 周粥想了想,说了几个他爱吃的菜。 苏柏熠轻叩桌面的手指停住,问得随意,“你想我过去?” 周粥慢腾腾地回,“你不是有安排,怎么过来?” 第87章 良久,苏柏熠开口道,“我也没吃晚饭,多做些,等我过去一起吃。” 他的声音有些低,好像是贴着她耳边在低声耳语,周粥翻了个身,把脸闷到枕头里,没说话。 苏柏熠等不到回答,“又睡着了?” 周粥闷声道,“那……我等你。” 苏柏熠“嗯”一声,想要挂断电话,又没动。 两人的呼吸清浅,隔着手机交错出些缠绵的缱绻,周粥轻声问,“你怎么不挂电话?” 苏柏熠靠到椅背上,声音懒散,“你不也没挂?” 周粥刚睡醒,大脑还处在迷糊的阶段,心里没什么防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之前每次你都先挂我电话,有的时候我话都没说完就被你摁掉了。” 苏柏熠漆黑的眸底生出些温和,“现在话都说完了?” 周粥回,“说完了。” “这次你先挂。” 周粥心里有些异样,她翻一个身,声音更轻,“我挂了?” 苏柏熠道,“挂。” 周粥停了一秒,然后撂了电话,她懒懒地躺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唇角牵出些不明显的弧度,先挂断电话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吴杭大气都不敢出地当了半天隐形人,看他三哥的电话终于打完了,忙将手里盒子递到三哥面前。 苏柏熠问,“什么?” 吴杭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三哥此刻的心情应该还不错,他就说三哥很受周小姐的哄,他笑着回,“周小姐让我转交给您的,应该是给您的礼物。” 苏柏熠微挑一下眉,拿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顷刻之间冷下来。 挺好,他给的车不要,卡不要,手链也不要,他是该说她有骨气,还是她压根就不打算跟他有什么深入的牵扯,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一个在床上可以解闷的工具人?等她睡腻了,她就可以拍拍屁股一干二净地直接走人。 周粥本身就喜欢做饭,只不过是平时太忙,晚上回到家就不想再开火,刚才补了一觉,现在精神大好,一眼扫过冰箱里的菜,她来了做饭x兴致,因为他说要过来,她又花了些平时没有的心思,多做了几个菜,又做了一个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吃饭要多些食欲,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好像对这顿饭多了些期待。 饭菜做好,周粥边做白天没忙完的工作边等他,等到十点,门外还没有动静,周粥翻出他的号码,给他打过电话去,电话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才接通。 周粥以为他还在忙,“你还没忙完?” 苏柏熠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只言简意赅道,“我不过去了。” 周粥默了默,回,“好。” 她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撂了电话。 满桌子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周粥饿过了劲儿,没什么食欲,她赌气一般,倒掉了全部的菜,然后关掉电脑,洗漱,睡觉。 半梦半醒中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熟悉的三声,周粥没有管,拿被子捂住头,继续睡自己的觉,她凭什么要配合他的想一出是一出。 周三,周粥和阿苓启程去州城出差,这次展台比较多,周粥和阿苓下了飞机直接到展馆,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酒店,阿苓先去洗澡,周粥瘫在沙发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手机屏幕亮起,周粥举起手机,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闪着的号码,最终还是按了接通,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无声的僵持中,苏柏熠先开口,“开门。” 周粥回,“我没在家。” “去哪儿了?” “出差。” 沉默又起。 半晌,苏柏熠冷声道,“你没我电话?出差了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周粥直接回,“那你没我电话吗,那晚你不过来了,为什么不知道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害我--” 她话说到一半,又戛然止住,算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苏柏熠追问,“害你怎么了?” 浴室里突然传来阿苓的尖叫声,“周粥,救命啊,有蟑螂!!!” 周粥往浴室那边走,不想和他再说什么,“我这边有事情,先挂了。” 苏柏熠问,“你住哪--” 周粥没等他说完,就摁了电话,谁管他要说什么,反正她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就可以挂。 周粥不惧虫子,但也有些怕蟑螂,大概是因为今天心里憋着一股气,看到那个满地乱爬的大家伙,反倒没多少害怕了,连服务员都没叫,手起刀落,解决地格外利落,阿苓看周粥的眼神都带光。 这种小旅店,就算再换一个房间,可能还是会有蟑螂,周粥和阿苓累了一天,都不想再折腾,简单冲了个澡,倒在床上仰头就睡,出差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 第二天早晨,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周粥很想赖一会儿床,但眼睛还没睁开,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列今天要做的工作,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睛打开备忘录,又在工作清单里添了几项内容进去。 然后点开微信,微信里堆满了未读信息,有老板给安排过来的工作内容,有国外供应商发来的报价,还有客户发来的消息,周粥一一做了回复,到最后才点开最上面那条信息,是一个酒店的名字和一个房间号,后面还有一句话,【房间已经开好了,你和你同事直接搬过去住】。 酒店就在她住的这个小旅馆的对面,不过是一条马路的间隔,富丽奢华的五星酒店和破败萧然的小旅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她和他之间的差距。 第88章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查到她住的地址的,不过以他的能力和手腕,别说是查她住在哪儿,只要他想,就算是查她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应该也可以查到。 周粥没有理他的信息,自然也不会搬进他给开的酒店房间里。 吴杭觉得他三哥的心情好像只短暂地好了那么一下,就又回到了阴云密布的状态,所以说老板入了情路,有好处也有坏处,以前的三哥虽然冷,至少冷得稳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那么冷,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现在呢,心情好一阵,不好一阵,弄得他的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还没来得及感受春天,就倏地一下进到了数九寒天的凛冬,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吴杭看向副驾的柯晓禹,不知道柯总助是不是跟他有同样的感觉,柯晓禹没能接到吴杭的心灵感应,他在认真地翻看工作资料。 后座阖目养神的人突然开了口,像是随口一提,“我们最近有参加哪儿的展会?” 如果说吴杭自认能摸到老板的一分心思,那有九窍玲珑心的柯总助会比吴杭还要多一分,柯晓禹闻弦知意,恭谨地回道,“后天,州城有一场汽车展览会,我们州城的分公司有参展,之前那边的主办有给我们发过邀请函,想邀请您出席其中的论坛峰会。” 后座的人没再说什么,柯晓禹静息等吩咐。 吴杭都能感觉出他三哥对周小姐的不一般,柯晓禹自然也能感觉到,柯晓禹只见过那位周小姐两面,周小姐和……小六有几分神似,也不多,至多一两分,要说苏总对周小姐的不一般是因为小六,柯晓禹觉得不可能,别人不知道,但柯晓禹知道,当初苏总不过是拿小六在做戏给老苏总和老爷子看。 而周小姐,柯晓禹见到过苏总看她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深处压着的是无可奈何,他对这种感觉不陌生,就像……他对林晚柠,柯晓禹清楚地知道他喜欢林晚柠,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狠不下心,又放不开手。 苏柏熠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他不紧不慢地挽着衬衫的袖子,对柯晓禹道,“订明天去州城的机票,我们去拜访一下林家,看看林晚柠对我们两家的联姻有什么看法,顺便再去转转展会。” 柯晓禹一顿,低声应好。 周粥这几天过得不怎么好,每天都在展馆熬夜,还遇到了一个恶心的客户,在展馆看到苏柏熠,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会以为他是因为她过来的,他那种人,在任何时候都会是理智的,他这辈子都应该不会有失控的时候。 失控的只会是她。 展会开展当天晚上,周粥的工作结束,她从州城飞回北城,她和他一班飞机,他头等舱,她经济舱,从机场打车回家,他的车跟了她一路,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也不管他要干什么,但这次他要是不先道歉认错,她绝不会再去主动低头,她可以哄他,也可以顺着他,可总不能事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周粥下了出租车,推着行李箱往前走,车灯照亮了黑漆漆的胡同,地上的影子被慢慢拉长,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里无端生出些慌,又走快了些,偏偏行李箱的轱辘卡到了一个坑洼里,她推不动,也提不出来。 身后的脚步停住,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周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打横抗到了肩上,她挣不开他,又不想太大动作,招来旁人,只能压着嗓子吼他,“苏柏熠,你干什么?!” 苏柏熠手“啪”一下拍上她的臀,让她别乱动,沉声道,“几天不见,肉掉了不少,脾气倒是见长。” 声音听着响,其实没用多少力。 周粥气极,低头咬上了他的手腕,恨不得给他咬下一块儿肉来,但是她那点儿捏蚂蚁的小劲儿,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周粥被扛回了车里,扔到座椅上,她撑着椅背直起身,气咻咻地狠狠瞪他。 苏柏熠看着她,跟逗猫一样儿地问,“打疼了?我都没用力。” 周粥拿蒙着水气的眼睛剜他,当然疼,又不是打到他身上,她刚才就该再用一些力,咬不下肉来,也得给他咬出血来。 苏柏熠看出了她的心思,把手递到她嘴边,“想接着咬?” 周粥啪一下拍开他,她才不要咬,他比石头还硬,咬得她嘴疼。 她这个样子,苏柏熠原本阴沉的心情反倒好了些,他反握住她的手,拢到掌心,捏了捏,心平气和道,“来,跟我说说你生的哪门子的气?就因为我那天晚上没来?” 周粥唇动了x动,又闭上。 苏柏熠道,“哑巴了?” 周粥气不过,最终开口,“我难道不该生气?从你第一次约我吃饭,你就这样,你说让我等你,好,我等了,可最后你又不出现,连个电话都没有,难道只有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是,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对等,你在高,我在低,但至少在时间上,我可以要一个公平吧。” 苏柏熠听到最后,忽然笑了起来,很淡,带着些嘲讽,不知道是笑她天真,还是在笑她不自量力,他缓缓道,“你同我要公平?” 周粥绷直腰背,“我不可以要?” 苏柏熠笑容敛起,慢条斯理地开口,“男女朋友,夫妻之间,才有公平可言,”他顿一下,幽沉的眸光压向她,“你,是我女朋友?” 他尾音落得很低,薄凉的语气里全是讥诮。 第89章 周粥呼吸一滞,嗓子堵上了石头。 苏柏熠又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还是,你想当我太太?” 周粥杏眸微闪,泛红的眼睛躲开他逼过来的视线。 苏柏熠不许她逃,他抬起她的下巴,沉眼看着她,一字一顿,明明是在逼问,却又有说不出的认真,“说话,你想当哪一个?” 第44章 眼泪在眼眶里晃晃悠悠地打转,又被她给逼退回去,周粥仰起头,也问得认真,“难道我必须想当你的哪个才行?” 苏柏熠一点点揩去她眼角的潮湿,动作看似温柔,语气也轻缓,却听出了让人胆战心惊的不寒而栗,“不然呢,你想当谁的?” 周粥嘴唇微颤。 苏柏熠托起她的脸,声音愈发温和,“说,想当谁的?” 她今天要是敢提那个男人的名字,他不介意把这儿当成床,就地办了她,她只有在床上,嘴才会知道怎么软。 周粥睫毛一抖,话粘黏着嗓子压了出来,“我想当苏正集团董事长的,董事长太太,听起来多威风。” 车内积聚的低气压,不知怎么的,忽而就散了些。 苏柏熠睨着她,施施然道,“不巧,苏正集团的董事长是我。” 周粥手脚并用地推开他,缩到座椅的另一侧,和他隔空对峙,她颤着声音回,“现在是,以后还会是?” 苏柏熠伸手又把她扯回他身边,“什么意思?” 周粥道,“你的那位大侄子,叫什么来着,苏凌安?对吧,不是有小道消息传,你们家那位老太爷更属意让他来接管公司。” 有关他们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周粥没少看,他拿话这样刺她,她也不想让他好受,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反正今天谁都别想好过。 苏柏熠很想听听她接下来的话,“继续说。” 说就说,周粥把话拽到他脸上,“你现在是高高在上,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没听说过,我现在接近你,说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苏正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和地位,等回头你一朝跌落到云泥,你看谁还搭理你,到时候,没准你还得求着我要一个公平。” 苏柏熠眼锋带刀,“怎么?听你这个意思,你还想去招惹苏凌安?” 周粥不怕死地回,“不行吗?我既然能招惹得了你,自然也能招惹得了他,这样说起来,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跟着他一起叫你一声小叔。” 苏柏熠怒极反笑,“你大可以去试试,不过你记住一点,不管我是在河东,还是在河西,只要是我的人,你看他苏凌安敢不敢让你招惹。” 周粥一顿,气势蔫下来,她偏开视线,嘟哝道,“我才不是你的人。” 苏柏熠看她,“不是我的人为什么在我车上?” 周粥被噎住,随即反驳,“是你把我扛回来的。” 苏柏熠道,“扛回来了,就是我的。” 周粥气结,“你是土匪吗?” 苏柏熠冷笑,“我要是土匪,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在这儿跟我有一句是一句地顶嘴?不听话就该直接做到你听话,那样你就老实了。” 周粥一口气顶上来,血从脑门一下子冲到了脖子里,她抬起脚,照着他的腿踢了上去,踢了一脚还不解气,拼着吃奶的劲儿又踢了一脚。 苏柏熠等她踢完才收回自己的腿,他直接将她揽到膝盖上,虽然不想承认,相比她平常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他更喜欢她现在这副样子,苏柏熠将她垂落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神色里也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踢解气了?” 周粥拿眼睛横他,踢解气还早呢,她要是力气够大,就该直接把他的腿给踢断。 她一眼杀过来,水波潋滟,粉面生红,苏柏熠眼神渐深,他屈指刮上她的脸颊,“我那天没来,是因为我在生气,为什么我给的东西你都不要?是不喜欢,还是不想要?” 周粥眼神滞住,她撑着他的肩膀想从他身上起来,又被他摁下去,她被他困在怀里,一动都动不了,他就那么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看得她心跳渐渐失了序,周粥嘴唇紧紧抿住,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他这次等得很有耐心。 静谧的车厢内,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沉默压得人喘不上气,周粥嘴唇要动,苏柏熠先开口,“你说过不会再骗我,你要是想说,就给我说实话,不然最好还是继续装哑巴。” 周粥慢慢攥紧手指,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字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都已经这么看不起我了,我难道还要让你更看不起我。” 苏柏熠微怔,半晌,他俯身碰碰她眼角的红,低声问,“你会想亲你看不起的人?” 周粥别开头,不让他亲。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还是你会跟你看不起的人上床?” 周粥长睫低垂,沉默不语。 苏柏熠用手指顶开她的唇,“答话。” 周粥咬上他的手指,气恼地回,“我才不会,我有节操。” 苏柏熠正色道,“很好,我们在这一点上还算有共识,我也不会,我节操不算多,也就只剩这么些,全用在你身上了。” 周粥看向他,苏柏熠也看她,视线交汇,周粥心头被烧了下,她避开他的目光,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夜色。 苏柏熠吹了吹她颤簌簌的睫毛,“明白我的意思?” 第90章 周粥故意跟他作对,“不明白。” 苏柏熠冷眼瞧她,周粥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些胆子,也冷眼回瞧他,她就不明白了,他能拿她怎么样。 气氛微微僵下来,但又没了之前的那种冷硬,很像是新婚蜜月里闹了别扭的夫妻,有人想低头,有人还偏不想给递台阶。 苏柏熠想到什么,用力弹了下她的脑门,声音里又灌上冷气,“我要不是苏正的董事长,你就去招惹别人了?” 周粥捂上自己的头,扬声道,“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去招惹别人。” 苏柏熠冷哼,“你整天就知道气我,我怎么对你好。” 周粥窝在心里的火也被顶了出来,“你也气我,你说你要来吃饭,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做了一桌子菜,我第一次这么花心思给别人做饭,结果呢,你又不来了,你不来就不来了,你不知道提前跟我说吗,我跟你说,你以后别想再吃到我做的菜,一个菜叶也别想吃到。” 苏柏熠不知道抓住了她话里的哪个字眼,黑沉沉的眸子生出些不太明显的愉悦,他勾着她的头发懒懒道,“以后家里你不用做饭,有吴妈,还有厨师。” 周粥今天一点儿也不想顺着他,“谁跟你有以后。” 苏柏熠语气闲闲凉凉,“你不是想当董事长太太,你不用担心我一朝落云泥,苏正的董事长只会是我,”他捏捏她的耳垂,“所以,我们的以后应该会很长。” 周粥被他弄得有些痒,也不知道是耳朵痒,还是心里痒,她屈肘顶开他,好心提醒,“人生际遇这种事儿可说不准,人太自信了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这个小叔总归是前浪,后浪没准哪天就拍上来了。 苏柏熠眼眸微沉,手掐紧她的腰,话说得再笃定不过,“你大可放心,人生际遇再变,你也不会有和苏凌安一起叫我小叔的机会。” 他就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还一起叫他小叔,当他是死的。 第45章 他的胳膊比铁棍还硬,箍在x她腰间,勒得她生疼,周粥闷哼一声,看他,“你弄疼我了。” 苏柏熠的手刚要松开些,周粥又在后面故意作弄地加了一句,“小叔”。 苏柏熠眉心一跳,直接钳住她的下巴,咬上了她的唇,几天不见,不光脾气见长,胆子也见长,他今天要是不治服她,没准改天她真敢给他爬到墙头。 周粥被他死死压着后颈,动弹不得,也逃脱不开,两个人心里都憋着气,唇齿的交缠噬吮也翻出了暗火,咸涩的铁锈味在嘴里漫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密闭的空间里,无声的纠扯和较劲滋生出看不见的情欲和暧昧,周粥的肺活量没他好,舌头也没他灵活,连牙齿都没他硬,她渐渐落了下风,呼吸完全倚赖着他的救济,意识迷蒙成雾,嗓子里泄出些微弱的嘤咛。 苏柏熠气息愈沉,津液吞咽,舌尖咂吮,重而深,周粥瘫软在他肩上,只能由着他主宰着她的心跳,侵蚀着她的三魂七魄,苏柏熠的掌心慢慢往上,周粥急喘着气,慌乱地摁上他的手,苏柏熠不再动,勉力遏住身体里奔涌的躁动。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一轻一重地交叠,苏柏熠贴着她的唇,哑声威胁,“还敢不敢再乱叫?” 周粥这次有骨气得很,不想轻易服软,她以沉默作答,苏柏熠压着她的腰往下,周粥被烫得脊梁骨一哆嗦,马上嗫嚅道,“不敢了。” 苏柏熠不留情面地撂话,“你就是欠教训。” 周粥看他一眼,心里默默地拿针扎了个小人儿。 苏柏熠哪儿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骂我什么了?” 周粥嘟囔,“您是谁啊,我怎么敢骂你,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她声音虽小,里面明晃晃的讽刺根本不加掩饰,苏柏熠碾上她唇角的伤口,“牙尖嘴利。” 周粥回,“我充其量也就是牙尖嘴利,您这张嘴却经常出口伤人,杀人诛心。” 苏柏熠要笑不笑,“你也有心?” 周粥道,“我怎么没心。” 苏柏熠问,“骗我的时候,你的心在哪儿?” 周粥嗓子一噎,自知理亏,心里的气也偃旗息了鼓,她轻声回嘴,“时不时就拿旧账出来翻一翻的男人最小心眼了。” 苏柏熠冷言讥诮,“我不时不时地翻翻旧账,你就能上天了。” 周粥又是一噎,她点点她腰间箍着的胳膊,“您抱我抱得我这么紧,我就是想上天也上不了。” 苏柏熠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他就说她欠教训她还不服气,周粥看出了他眼神的不对,挣扎着要起来,苏柏熠翻手将她压回座椅上。 吴杭在车外来回转了快小十圈,最终一咬牙,硬着头皮敲上车窗,但愿他没扰了三哥什么事情,不然离他卷铺盖走人也不远了。 好几分钟后,车窗才勉强降下来一条缝隙,苏柏熠冷眉冷眼,声音暗哑,“什么事?” 吴杭小心翼翼道,“三哥,老爷子刚来电话了,让您现在回老宅一趟。” 苏柏熠回,“知道了。” 车窗又立刻严丝合缝地关上。 吴杭长舒一口气。 车内,黑色的大衣底下,周粥红着一张脸急着扣内衣的扣子,结果越急越扣不上。 苏柏熠钻进大衣里,将她揽过来,伸手给她扣好扣子,又给她整了整扯开的毛衣领口,难得商量的语气,“先让吴杭送你回江月湾。” 第91章 周粥气他不分场合地乱来,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她一把扯开头上罩着的大衣,“我要回我自己家。” 苏柏熠慢慢给她顺着弄乱的头发,“那明晚一起吃饭?” 周粥还是拒绝,“吃不了,明晚我有饭局。” 周粥没说谎,明晚她确实有饭局,和祁盛那边。 费远一直想借着项目上的事情和祁盛的人建立更深的关系,这个饭局是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他想把气氛搞热烈一点,也想表明茂时对祁盛的重视,这次饭局,除了周粥,费远还带上了公司其他几个主要的大销售。 其中就有关钊,关钊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那儿抢客户,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可是祁盛,要是真能抢过来成了他自己的客户,他直接就从这个小破公司辞职,不管是进大的展览公司,还是另立门户,只要把祁盛这个客户拿在手,到哪儿都会是他的敲门砖。 别看关钊平时在公司经常趾高气扬的,但在客户面前,尤其是这种大客户面前,他很能装孙子,他酒量又好,祁盛的人从上到下都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关钊急于在客户面前表现,周粥倒也乐得落个轻松自在。 酒桌上,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周粥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就是周粥旁边的谈鑫,谈鑫是祁盛企划部的老大,也是费远组今天这顿饭局主要想笼络的人,费远开始都没想到谈鑫会应下这顿饭。 谈鑫的老婆在祁盛的秘书处工作,自然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一些内幕消息,祁总几次三番过问过周粥的事情,能让祁总这么关心的人,实在是不多见,周粥是不是祁总的人,谈鑫目前还没摸透情况,不过周粥的背后肯定有人,而且来头应该很大,谈鑫之所以应下今天这场饭局,看得也不过是周粥的面子。 关钊几次想起身敬谈鑫酒,但谈鑫一直在跟周粥聊天,费远在旁边适时递话,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好,关钊根本插不进话,他看周粥的眼神愈发忿恨。 这边的包厢很热闹,相比而言,隔壁的包厢就有点冷清了,偌大的一张圆桌,只坐着两个人。 祁少臣看一眼旁边的人,又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实在没忍住,拿下巴点点他的唇角,戏谑道,“你这嘴是让谁给咬的?那位周小姐?” 苏柏熠嫌他话多,“菜堵不上你的嘴?” 祁少臣这下有了确切的答案,他笑得不怀好意,“你对人做什么了,能让人狠下来心来这么咬你,我看周小姐挺温柔的一个人。” 苏柏熠闲闲地扫他一眼,“咬人就不温柔?你个单身狗懂什么是情趣。” 祁少臣第一次见好友这个样子,心里着实纳罕,他半玩笑半认真,“你这也护得太紧了,我不过是隐晦地说一句不温柔,你这都急了,周小姐这是住你心尖上了?” 苏柏熠懒懒道,“不可以住?” 祁少臣这下是真惊了,这明显就是认真了,实话说,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周小姐能在苏柏熠身边呆这么久,漂亮确实是不多见的漂亮,但苏柏熠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祁少臣没能压住心里的好奇,“不是,之前多少美人对你投怀送抱,你看都不看一眼,怎么这位周小姐就正正好住你心尖上了?” 苏柏熠端起酒杯,慢慢晃着,扯一下嘴角,“还算会哄人。” 就是这两天突然长了性子和脾气,会给他甩脸子了。 会哄人?祁少臣对这位周小姐更好奇了,到底是多会哄人,才让我们高高在上的苏老板动了凡心,他刚要问,服务员敲门推车进来上菜,祁少臣暂时闭上了嘴。 谈鑫在走廊里接完老婆的查岗电话,一转身,正好和隔壁门半敞的包厢里的祁少臣对上眼睛,谈鑫一愣,忙走到门口,边帮服务员把着门,边微躬身跟祁少臣和苏柏熠打招呼。 祁少臣看到谈鑫,立马收起八卦的嘴脸,变成一个严肃的老板,他微点头,“谈经理也来吃饭?” 谈鑫恭敬地回,“是和下面的供应商茂时展览的饭局。” 祁少臣一个公司的老总,哪能对一个小小的供应商有印象,他随口问,“茂时展览是哪家?” 谈鑫解释,“就是给我们做展厅项目的那家。” “哦~”祁少臣瞬间恍然大悟,他揶揄地看向旁边的人,他就说今天的饭局怎么临时变了地点,原来猫腻在这儿,他立刻来了兴趣,对谈鑫道,“原来是那家,谈经理,你把人叫过来吧,那两个展厅做得着实不错,我也想见见他们的负责人,”他话头一转,看向苏柏熠,意有所指,“我们苏老板肯定也想见见,对吧?” 苏柏熠不置可否,慢慢悠悠喝一口酒,“你的供应商,你想见就见,和我有什么x关系。”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祁少臣把桌子一拍,笑着道,“谈经理,去,把人都叫过来。” 谈鑫隐约察觉到什么,但又有点捉不到头绪,他立马应好。 费远一听谈鑫说他们祁总就在隔壁吃饭,两眼都放了光,他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有这种运道,一群人乌拉拉地从一个包厢转到另一个包厢,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酒杯,不过都挤在门口,谁都不敢上前。 祁少臣偶尔会在公众场合出现,茂时的那几个销售都认识他,另一位坐在主位,气度矜贵温凉,偏姿态又慵懒随意,不经意间看过来,眼神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压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连关钊都自动低下了头,他暗忖这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竟然让祁少臣都敬着他。 第92章 倒是费远看到苏柏熠,眼里又添一层光,蠢蠢欲动,他就说他今天走了狗屎运。 周粥站在最后面,抬眼撞到那道幽深的眸光,她一怔,下意识地又往后面避了避。 祁少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最后的周粥,他不等谈鑫给他一一做介绍,直接问,“哪位是负责我们展厅项目的?” 费远忙上前先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又给周粥使眼色,让她快到前面来,“祁总,是这位周粥,我们公司的得力干将,贵司的两个展厅项目都是她负责的,别看年纪不大,工作能力很强。”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周粥身上,周粥走上前,从容淡定,“祁总,您好,我是茂时的周粥。” 祁少臣眼尖地看到周粥唇角和某人一样的伤口,他努力憋住笑,装得一本正经,“周粥对吧,我记得你,我听过你的讲标,工作能力确实不错,展厅的效果很好,我很满意。” 周粥谦虚地回,“多谢祁总对我们茂时的肯定,能负责贵司的项目是我们茂时的荣幸,展厅项目的顺利完成离不开谈经理他们的大力支持和配合。” 谈鑫心里再次感叹这位周粥情商高,会做人。 费远暗自点点头,对周粥的回答很满意,始终把茂时推在前面,又当着祁总的面,把功劳往谈鑫他们身上安,谈鑫心里肯定会记这份情。 祁少臣笑,“周小姐不仅工作能力好,还会说话,”他看向旁边的人,声音很低,“不怪会招人喜欢。” 周粥看祁少臣的眼神,总觉得他知道点什么,她的眼睛只看着他,但余光不可避免地会带到旁边的人,脑海里闪过昨晚车里的一幕,脸上渐渐生了红。 祁少臣故意道,“我们包厢里很热吗,周小姐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周粥脸更热,她攥紧手指,故作镇定地回祁少臣,“祁总,不是包厢里热,我喝酒有些上脸,可能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 祁少臣还要再说,苏柏熠面无表情地屈指敲一下桌子,是警告,让他适可而止。 祁少臣接收到信号,也不好再乱来,不然惹怒了苏老板,待会儿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他,他旋即转了话头,看向费远,“费总,你的眼光好啊,能招到周小姐能力这么好的员工。” 费远笑得见牙不见眼,“周粥能进到我们公司,才是我们公司的福气,”他顺势上前道,“祁总,我敬您一杯吧,还要多谢祁盛对我们公司的照拂。” 祁少臣端起酒杯和费远碰了下,喝了半杯,要是搁平常,祁少臣不会给费远这么大面子,谁让他是周粥的老板。 费远看周粥,周粥也上前,对祁少臣道,“祁总,我也敬您一杯。” 祁少臣这次直接站了起来,他眼睛一转,笑得人畜无害,“周小姐,你这杯酒不该敬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苏正集团的苏总,我印象很深,当初你在台上讲那个展厅的竞标方案,我和苏总一起听了,我们苏总可是很喜欢你的设计方案,说你的方案很有灵气,所以,周小姐这杯酒是不是得敬我们苏总?” 祁少臣的话一出,茂时的那几个销售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苏柏熠,他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瞅瞅关钊,最后眼神又不约而同地在周粥和苏柏熠之间徘徊,他们那天还说周粥怎么可能会和苏柏熠有交集,今天这交集不就来了么。 周粥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她回祁少臣,“确实该敬苏总一杯,”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苏柏熠那一侧,想速战速决,“苏总,您好,我是茂时的周粥,多谢您当初对我方案的认可,我敬您一杯。” 苏柏熠不举杯,也不说话,手指轻叩着高脚杯的杯壁,静静地看着周粥,情绪不明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谈鑫暗自为周粥捏一把汗,苏柏熠可是轻易不会喝谁敬的酒,谈鑫不知道祁总为什么要把周粥推到苏总面前,他怕周粥最后会闹了难堪。 周粥绷直腰背,手心渐渐生了汗。 费远想出来打个圆场,苏柏熠眼锋一扫,费远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暗自琢磨,看这两个人的气氛,周粥难道是有哪儿得罪过苏总,不过按说两个人之前应该没有碰到过的可能啊。 关钊暗自幸灾乐祸,丢人丢大发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苏柏熠的酒也是你能敬的。 就连祁少臣都有些纳闷,他还以为会看到什么粉红暧昧的泡泡,怎么这两个人的气氛看起来有点僵。 桌子底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苏柏熠的手捏着周粥的指尖,轻一下重一下地把玩着,周粥的脚踩着苏柏熠的鞋尖,慢慢地碾压。 祁少臣轻咳一声,周粥有些紧张,怕祁少臣会看到,她拿膝盖怼了怼苏柏熠的膝盖,用眼神求他快松手。 苏柏熠唇角不露痕迹地扬了扬,他最终端起酒杯,低于周粥的杯子轻碰了下,低沉的嗓音绅士极了,“周小姐随意就好。”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周粥自然不可能随意就好,她也直接干到底,酒气冲上头,眼睛里盈着水雾,脸颊覆上薄薄的一层粉。 苏柏熠道,“周小姐好酒量。” 周粥弯了弯眼睛,摆出客气又疏离的笑容,“苏总过奖。” 众人不明白原本僵硬的气氛怎么就陡然转变,忽地就变缓和了,关钊脸上长出阴霾,费远松了一口气,祁少臣笑得耐人寻味,这次谈鑫好像真的明白了些什么,苏总喝别人敬的酒,什么时候一杯干到底过,喝一口意思意思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第93章 周粥敬完酒,又退到人群最后面,指尖上的烧灼像是起了火,弄得全身都是燥热的。 酒局最终散场,周粥去洗手间冲了把脸,她今天喝得有点多,手机嗡一声进来一条信息,【去哪儿了?】 周粥看一眼信息,然后将手机塞回包里,看着镜子里的人,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床都上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今天不过就是牵了下你的手,你心跳那么快干嘛,难道你喜欢偷偷摸摸的,她想着想着,又使劲拍了两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喜欢偷偷摸摸。 关钊和茂时的其他几个男同事从洗手间出来,其中一个同事拱关钊的肩膀,玩笑道,“关钊,你看到了没,周粥今天都和苏柏熠喝上酒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怎么觉得你跟圆圆那个赌,你要输啊,周粥刚才敬酒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还挺那个什么的,我总有一种说不出上来的感觉。” 关钊憋了一肚子火,他嚷嚷道,“屁,喝上酒怎么了,你今天也看到了,苏柏熠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周粥又是什么货色,他不瞎也不傻,我还是那句话,苏柏熠要是能看上周粥,我吃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其他人看到前面站着的高大男人,脸色一白,都给关钊使眼色,让他快别说了,关钊看他们的样子还以为是周粥听到了他的话,听到就听到,他就是说给她听的,他一抬头,全身一抖,随即又想,他也没说这位苏总什么坏话,他勉强对苏柏熠笑笑,想开口说话,被他目光压得又说不出话来。 苏柏熠上下打量着关钊,眼神里的倨傲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你是那个什么茂时展览的?” 关钊面色一喜,忙弯腰躬身地上前,“苏总,x您好,我叫关钊。” 苏柏熠好脾气地笑了笑,“你的愿望要成真了。” 关钊愣一下,有些茫然,他有什么愿望吗。 苏柏熠缓缓开口,“那位周小姐,我看上她了,很中意的那种。” 走廊里死寂成一片,茂时的众人一口凉气倒吸到嗓子里,关钊甚至怀疑今天这场酒局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周粥慢慢停住脚步,刚刚变平稳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苏凌安从包厢里出来,远远地看到苏柏熠,走过来想和他问好。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也止住脚步,无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定在周粥的侧脸上,怔住。 周粥察觉到旁侧人的目光,转头看过去,瞳孔一震,连呼吸都忘了。 苏柏熠隔着人群,看着一动不动对视的两人,眉头慢慢皱起,神色染上寒霜。 第46章 周粥整个人都是僵的,大脑空白成一片。 是她已经醉到认不清人了,还是她现在就是在梦中,眼前的人分明就是…… 苏凌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他的头,他的脑袋疼得跟快要炸开一样,他对面前的女生没有任何印象,但他对她有一种很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是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 周粥的指尖微微颤着,她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嗓子里像是灌上了水银,“淮安哥”三个字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艰难地张了几次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柏熠拾步而动,他的步伐很稳,黑裤白衫,长身玉立,举止贵雅,可冷下来的眉眼里却渗着凛凛的肃杀。 关钊怕得要死,他以为他今天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柏熠经过关钊,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往前,他盯着周粥看向苏凌安的那双通红的眼睛,这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倒像是看一位念念不忘的故人。 电石雷火间,苏柏熠猛地想到什么,苏凌安戴着的那条破红绳手链,扔在他书房办公桌上还没有打开过的那份调查资料,她那个已经死了的淮安哥。 淮安,凌安,苏凌安。 苏柏熠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寒意就多一分,她的眼里现在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周粥将手指都掐出血来,才勉强发出些声音,“淮”字还没从嘴里出来,就被后面走过来的高跟鞋声打断。 钟缦绮走到苏凌安身边,似是无意地看周粥一眼,柔声对苏凌安道,“凌安,怎么了?认识的人吗?” 苏凌安的眼睛扫过周粥的脸,有些迟疑,但脑子里抓不到任何痕迹,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对钟缦绮道,“应该是认错人了。” 周粥牙齿磕到唇角的伤口,她尝到了猩甜的血腥味,人清醒了些,也止住再走向苏凌安的脚步。 钟缦绮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看到走过来的苏柏熠,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弯眼笑开,“熠哥哥,好巧啊,你也来这边吃饭?” 苏柏熠停在苏凌安和钟缦绮面前。 苏凌安恭敬地对苏柏熠微颔首,“小叔。” 苏柏熠没看他,只敷衍地点一下头算回应,他语气还算温和地问钟缦绮,“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缦绮嗔恼,“昨天才刚刚落地,这不今天就被我妈撵出来见人吃饭,烦都烦死了,她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我留了,我今年才二十二,她有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 苏柏熠道,“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顿饭吃得还挺高兴的。” 钟缦绮回,“高兴啊,菜色很好,我很喜欢。” 苏柏熠似笑非笑,“只有菜喜欢?” 钟缦绮脸上漫出红晕,娇憨道,“哎呀,熠哥哥,你就不要逗我了。” 第94章 苏凌安根本没听进去两个人的对话,他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周粥牵扯着,周粥看着苏凌安,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是淮安哥,为什么会不认识她,可如果他不是淮安哥,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苏柏熠余光里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眼角还挂着笑,眼神愈发冷。 钟缦绮的手机响了声,她着急起来,“熠哥哥,不能跟你聊了,我得走了,我爸今天给我设了九点的门禁,如果我晚回去一分钟,他就要断我下个月的零花钱。” 苏柏熠道,“那让凌安送你回去,我记得他开车技术还算不错,肯定不会让你超了门禁。” 钟缦绮其实带了司机,不过她有些不想错过和苏凌安再单独待一会儿的时间,虽然她对她一回国她妈就给她安排相亲宴很不满,但她不想承认也不行,她妈最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钟缦绮看向苏凌安,苏凌安犹豫,苏柏熠直接替他做出决定,“凌安,好好把缦绮送回家。” 苏凌安默一下,回,“好的,小叔。” 钟缦绮笑得更甜,“那我们快走吧。” 在钟缦绮的催促下,苏凌安最终离开。 苏柏熠目不斜视地在周粥身边停了一秒,周粥没有任何反应,只看着苏凌安走远的背影愣神,苏柏熠阴沉着脸,擦着她的肩膀,和她错身而过。 茂时的那帮人等苏柏熠在走廊里拐了弯,才敢轻拍着胸脯喘出些气来,他们看着周粥,眼神里有种不真实的虚幻,他们刚才没有听错,苏柏熠亲口承认了,他看上了周粥,苏柏熠是谁啊,周粥岂不是很快就要一朝飞上枝头,那他们是不是有可能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关钊全身都脱了力,出了一脑门的汗,他压根不敢往周粥的方向看,低垂下来的眼神里有恼恨,更有惧怕。 费远喝了个半醉,还在包厢门口和谈鑫称兄道弟,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周粥的组长方菲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周粥站在走廊里发呆,她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喝多了胃里难受了?” 周粥回过神,勉强回,“有点儿。” 方菲从包里拿出瓶酸奶,“来,快喝些,不然明天更难受。” 餐厅门口,祁少臣在吞云吐雾地抽烟,吴杭在旁边作陪,苏柏熠大步流星地走出来,祁少臣叼着烟往他身后看,“你的周小姐呢,你不是要等她?” 苏柏熠扯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对吴杭道,“给柯晓禹打电话,让他把苏凌安的资料发电子版过来,现在。” 祁少臣和吴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感觉到了他平静语气下的愠怒,吴杭立刻应好,祁少臣掐灭烟,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做派。 费远喝多了也不是酒品不好,就是话多,他拉着谈鑫天南地北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茂时和祁盛的一众人才从餐厅出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你窃窃私语地传我,我窃窃私语地传他,刚才走廊里发生的那一幕已经全都传开了,连方菲都听了几句,几乎每个人上车之前都主动过来和周粥打了声招呼,眼神里有打量的,有讨好的,周粥神情有些恍惚,谁过来跟她说话,她最多只能勉强应付两句。 关钊早就跑了,方菲把费总送上车,回头过来看周粥,“周粥,我送你回去吧,你喝了酒一个人坐车我不放心。” 周粥撑着精神回,“不用,菲姐,我已经打好车了,马上就到,您快回吧,家里小朋友该等着急了,我到家给您发信息,您不用担心我,我没醉。” 方菲也不强求,她捏捏周粥红扑扑的脸蛋,“那你待会儿上车把车牌号发给我,到家就给我信息。” 周粥点头,她目送着方菲的车走远,在原地迷茫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路旁走去。 餐厅门口不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吴杭候在车旁,后座的门大开着,像是在等着谁。 苏柏熠坐在后座,沉着眼,一目十行地一页一页翻过资料,看到最后,他将手机甩到座椅上,讽刺地嗤笑一声。 周淮安,原来他曾经姓周,怪不得会心心念念,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忘得了。 周粥慢慢走到车前,吴杭对着周粥憨憨地笑,先是叫一声“周小姐”,又飞快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提醒她,“三哥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周粥看向车里,他阖目仰躺在座椅上,只从他的神色里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周粥坐进车内,他也没睁开眼睛。 车缓缓启动,车内寂然无声,空气像是被冻结住了,没有任何的流动,周粥僵直着腰背坐着,指甲一下x一下地抠着食指,她想问问关于那位苏凌安的事情,又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活过来,淮安哥应该也不可能和苏家扯上关系,可为什么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从五官到轮廓,她就算喝了酒,也不会认错。 这些事情或许旁边的人可以给她一个答案,可他也是她最最不该问的人。 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安静里,有人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见到苏凌安是什么感觉?” 周粥脸色一白,偏头看过去,苏柏熠睁开眼睛,眸光沉沉,两人视线撞在一起,周粥无端心里一紧,她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没什么感觉。” 苏柏熠拉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她食指上见血的掐痕,问得很随意,“你不是说过我和他的背影很像,你打眼一看过去,都会分不清,现在看到正脸了,觉得我和他还很像?” 第95章 周粥摇头,再摇头,回得肯定,“不像。” 苏柏熠笑了下,很浅,如风过无痕,话家常的语气,“你应该没看仔细,有人说我们的眼睛很像,等后面有时间,可以叫着他出来一起吃顿饭,你再好好看。” 周粥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苏柏熠眼神锐利,“你想见他?” 周粥视线闪躲,“我想见他干嘛。” 苏柏熠道,“你不是也想招惹他?” 周粥低声回,“我没想招惹谁。” 苏柏熠慢条斯理地揉捏着她的手,“你想招惹也没机会了,刚才那个女生叫钟缦绮,钟氏珠宝你应该不陌生,钟缦绮是钟氏的独生女,这是老爷子亲自给苏凌安铺路安排的联姻对象,也算门当户对,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内,他们就会订婚,再然后就是结婚,他要是想和我抢苏正,必须得有一个有钱有背景的岳家才行。” 周粥只关心一点,“他……从小就生活过在苏家?”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反问,“他姓苏,你觉得他不在苏家会在哪儿?” 周粥唇抿住,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她不能再问了。 苏柏熠的手机起了震动,他看一眼屏幕,摁断电话,降下车内的隔板,对吴杭道,“停车。” 吴杭靠到路边缓缓停下车。 苏柏熠只吩咐吴杭,“送她回裕丰园。” 周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推门下车,车门咣一声关上,周粥手指又是一紧,她降下车窗看他,他走向后面停下来的一辆黑色的车,被风吹开的大衣在空中翻出冷酷的弧度,他打开那辆车的车门,停住,最终也没有回头,弯腰上了车。 周粥趴在车窗上,看着那辆车慢慢汇入到车流当中,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路口又一左一右地分别驶向两个方向,她心里忽然有一种惶惶的不安,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是因什么而起,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回到家,窝在沙发上,从各种渠道查了一晚上苏凌安的资料,但网上关于苏凌安的相关资料介绍几乎没有,她想问问余兮姐知不知些苏家的事情,余兮姐的手机关机,她给她留言也没有回复,大概是已经睡了。 苏柏熠在书房里一夜未眠,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苏凌安,他在头痛欲裂中,一些事情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在他脑海里浮现。 第二天一大早,苏柏熠和周粥的事情就爆了出来,网上铺天盖地的照片,有餐厅的走廊里两人擦身而过的,有苏柏熠倚在车前的,有周粥弯腰上了苏柏熠车的,还有苏柏熠上了另一辆车,周粥趴在车窗上看他的。 不知道是灯光和夜色的原因,还是照片里人的原因,明明是偷拍,每一张照片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氛围感,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对视,但那种隐晦的暧昧已经快从照片里溢出来了。 昨天那场饭局散席后,苏正集团各个小团体的群里就先炸了一波,祁盛和苏正有合作,消息先是从祁盛传过来,又在苏正内部疯传,今天直接炸了锅,这可是他们苏总第一次传出绯闻,每个人都忙里偷闲地来回放大翻看着那几张照片,不得不说,他们苏总的眼光是真真的好。 总裁的专属电梯里,柯晓禹看一眼公关部发来的消息,低声问苏柏熠,“苏总,公关部那边问,今天早晨爆出的新闻要往下压吗?” 苏正的股票今天一路高升,这才刚到上班时间,都快要接近涨停了,所以公关部那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今天早晨爆出的新闻压下来,现在特意来向柯晓禹请示。 苏柏熠手指轻叩着手机,半晌,冷声道,“不压。” 柯晓禹回,“好的。” 苏柏熠又道,“有关她私人信息的那些,全都删掉,和所有媒体打好招呼,要是去偷拍围堵她,他们知道后果。” “好的。” “在她周围安排好保护的人。” “好。”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电梯门打开,苏凌安站在电梯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苏柏熠从电梯出来,只看了苏凌安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他开门见山,“你想起了什么?” 苏凌安一惊,他以为他藏得很好。 苏柏熠事不关己地冷漠道,“如果你不想老爷子发现你知道了什么,你最好收拾好你眼神里的不平。” 苏凌安回,“多谢小叔提醒,”他停一下,也开门见山,“粥宝--” 苏柏熠眉心紧蹙,直接冷声打断他的话,“粥宝不是你可以叫的,按辈分,你该叫她小婶。” 第47章 周粥只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被手机吵醒了,然后电话就再没断过,她看到阿苓发来的照片,昏沉的大脑像是一头扎进了冰水里,瞬间清醒过来,阿苓已经疯了,一条信息接一条信息,周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阿苓堆叠着发了几十条的信息过来,心里的亢奋劲儿才多少缓解了些,她紧接着又发一条。 【粥粥宝贝,你不用回我,我都懂,我只是太激动了,我以前都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男人能够配得上你,直到我看到这张照片,你们简直太太太般配了!!!!!我以前只知道苏柏熠有钱有权,哪儿能想到他会长得这么帅,真不愧是富贵门里走出来的,这人间贵公子的气质绝了,我宣布这张照片在我这儿封神了!!!我就知道你挑男人的眼光是最好的】 第96章 周粥看着阿苓说的照片,神色有些恍惚。 照片的背景是在餐厅的走廊里,灯光是温馨的暖黄,周围的人和物都虚化成模糊的失焦,他身着黑色大衣,气质矜贵清峻,贴着她的肩膀大步擦身而过,一静一动里都是让人生畏的冷漠和疏离,他和她看起来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陌路人,但在两个人肩膀相抵的那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大衣的遮掩下,他的手牵上了她的手,而照片就定格在这一刻。 她当时全部的心思都在走远的苏凌安身上,根本没有感觉到他拉了她的手,她也没想到昨晚那一顿饭的后续能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不过周粥倒也没有太过担心,他不会放任这件事这样漫天漫网地传下去,以他的手腕和做事风格,想必这件事在网上很快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查无踪迹,她虽然没有经验,但也大概知道网上的事情,热度应该超不过一个星期,热度散去,没人会记得她是哪一个。 至于现实中,谁要是问起,她随便扯两句谎,大家最多也不过把她当成一个没有自知之明,妄图攀附豪门,最后又被人一脚踹开的小丑,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希望姨姥不会看到网上的这些事情,好在相比她给姨姥买的智能手机,她老人家更喜欢那个只能接电话发信息的“古董”手机,因为她怕遇到什么诈骗,几乎都不怎么上网。 手机又响起,周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这次没有再按静音,而是马上按了接通,还没等周粥说话,那边先开了口。 余兮上来就叫了一声“小舅妈”,直接把周粥给叫傻了,周粥还以为是余兮打错电话了,她道,“余兮姐,是我,周粥。” 余兮笑,“知道你是周粥才叫你小舅妈的,我这刚睡醒就吃了一口惊天大瓜,现在整个人x比灌了三杯黑咖还精神,我不是跟你说过苏柏熠是程昱安的小舅,那我们不该叫你小舅妈?你是不知道程昱安都快崇拜死他这个小舅了,每天张口闭口都是苏柏熠,现在我好姐妹儿成了他小舅妈,我在他面前的辈分也要长一长了。” 周粥一时沉默下来,脸上起了些热,她不自然地小声道,“余兮姐,你就别拿我玩笑了。” 余兮笑得认真,“我还真没开玩笑,我看这声小舅妈是早晚都要叫的,苏柏熠那么低调的一个人,这些年别说传出什么恋情绯闻了,网上甚至都没出现过他的一张照片,这次呢,你俩的照片在网上挂了有几个小时了吧,苏正公关部又不是吃干饭的,办事效率在业内都是数一数二的,要是想压早就压下去了,现在愣是没什么反应,这只能说明一点。” 周粥不明白,“说明什么?” 余兮道,“苏柏熠授意不让压的呗,他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是他苏柏熠的人,欸,我可跟你说,他在商场厮杀这么多年,做事一贯是雷厉风行,心狠手又辣,在情路上大概也是这种强势的性格,我怎么觉得他是爱惨了你,想绝了那些所有打你主意的野男人们的路。” 周粥握着手机,又是一阵沉默,“余兮姐,我和……他之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长久不了的。” 余兮回,“虽然我好奇死了你俩之间的事儿,但你不想说,我呢也就不问,不过,周粥,你喜欢他,我能看出来,你去看看你趴在车窗上看他的那张照片,眼神里的喜欢根本藏不住,你不用去看网上那些酸话,你多看看那些夸你漂亮的,你给我记住,你足够优秀,所以你配得上任何一个你喜欢的男人,他是苏柏熠又怎么了,他能得到你的喜欢,是他的福气。” 周粥看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拇指又抠上了食指,刚刚结上痂的伤口流出了殷殷的血,她却不觉得疼。 余兮能感觉到周粥不想多谈这些事情,她转移话题,“总之网上说的那些不好的话,你一个字都别往心里去,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了,想喝酒了,就电话我,我一直都在,时间随时都方便。” 周粥鼻尖酸涩,“知道了,姐。” 余兮又道,“我看你微信上问我苏凌安的事情?” 周粥清了清嗓子,“对,你对他的事情有了解吗?” 余兮也不打听周粥为什么想知道苏凌安的事情,她只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给周粥听。 “我对他知道的还真不多,他且神秘着呢,也是最近才出现在这个圈里,据说从小就生活在国外,小道消息传的有很多版,最可信的一说是,他太奶奶是苏家那位老太爷的初恋,男人啊,至死都不可能忘了初恋,所以他是苏家老太爷心尖尖上的肉,你别看苏柏熠从小在苏家老太爷身边长大,也敌不过那位苏凌安在老太爷心中的分量,苏凌安前一阵回国直接进了苏正集团,坐的还是苏柏熠他爸之前的位置,外界都说,苏柏熠和苏凌安之间必有一场厮杀,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毕竟苏凌安的背后是苏老太爷。” 周粥的指甲不小心陷进肉里,疼得她低低地闷哼一声。 余兮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苏柏熠,我们家程昱安都说了,他家小舅又不是吃素的,别说苏凌安背后有老太爷,就是再来一沓老太爷,都不会是他家小舅的对手。” 周粥嗓音微滞,“我不是担心他,我是--” 余兮逗她,“不是担心,怎么会这么着急打听苏凌安的事情。” 周粥默了默,问,“余兮姐,你说世界上会有长得特别像的两个人吗?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长得很像。” 第97章 余兮回,“会有吧,地球这么大,什么神奇的事情都会发生,没准这两个人几千年前同出一宗,现在组合的基因又正好撞到一块儿了。” 周粥喃喃道,“可为什么连身上的气质都那么像。” 她的声音很轻,余兮没有听到她的话,余兮有自己的事情要问,语气认真且严肃,“周粥,我想了又想,还是想问问你这件事,要是不问,我今天晚上可能都会睡不着觉。” 周粥打起些精神,“你问。” 余兮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就苏柏熠,在床上,也是那样禁欲的一张冰山脸吗?” 周粥一愣,又急又羞,“余兮姐!” 余兮哈哈大笑起来,不怪她八卦,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周粥在余兮停不下来的笑声中摁断了电话,有了余兮这一闹,堵在周粥心里压得她喘不上气来的那块儿石头,反而松了松。 与其这样没有头绪地胡思乱想,她找到他,亲自去问问他就好了,是或者不是,他本人肯定能给她一个答案。 周粥昨天晚上在网上翻遍了她能找到的所有信息,最后在小某书上翻到一条,应该是苏正的员工,在一家咖啡厅内拍到的苏凌安,那家咖啡厅的定位就在苏正集团楼下,很模糊的一个侧脸,但周粥很确定他就是苏凌安,他既然去过那家咖啡厅,很有可能会再去。 周粥一天都多等不下去,她和菲姐临时请了一天假,戴好帽子和口罩,直接打车去了那家咖啡厅,想先碰碰运气。 苏正集团今天的气氛比过年还要热闹喜庆,没有什么比吃老板的八卦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可开心的只有下面的人,苏正的一众高层正聚在会议室里开会,一个个都紧绷着背,战战兢兢地提着心,老板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用不太好形容也不太准确,应该是太不好了,比以往心情最不好的时候还要不好。 以前大家看老板脸色阴沉,都觉得是自己工作没做好,现在大家看老板阴沉的脸色,脑子里不约而同都会冒出一个词,欲求不满,以前就算出了什么大的差错,也没见老板的脸色不好成这样过,更何况今天公司的股票一路高涨,更不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心情阴郁。 所以,肯定是跟上了老板车的那个女人有关,老板的车什么时候坐过女人,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那个女人在老板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大家偷偷着交换着眼神,心里各自琢磨着老板的八卦,一想到老板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虽然不多,但他们再看老板那冷寒的脸色,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会议结束,大家恭谨小心地等老板走出去,然后也一窝蜂地走出了会议室,结伴去茶水间的去茶水间,去洗手间的去洗手间,这些副总总监们,八卦起老板的绯闻来,更起劲儿。 柯晓禹跟在苏柏熠身后,快速地低声汇报着,“老太爷,老苏总还有夫人都来了电话。” 苏柏熠理了理衬衫的袖子,面无表情道,“不接,说我在开会。” 柯晓禹顿一下,又道,“周小姐现在在公司楼下。” 苏柏熠慢慢缓下脚步,看向柯晓禹,“她在哪儿?” 柯晓禹把下面人发来的照片双手送到苏柏熠面前,“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从早晨就在了,一直坐到现在。” 苏柏熠冷着脸拿出手机,上面一堆的未接电话里没有一通是她的,他手指触到她的号码,要拨出,想到什么,蓦地停下,身上的寒气又覆一层,语气看似平静,每出口的一个字都裹挟着冰碴,“去查,看那家咖啡厅是不是苏凌安常去的。” 周粥坐在咖啡厅的一角,有绿植做遮挡,位置很隐秘,但又能看到前台来来往往的人,不过她从早晨坐到太阳下山,也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倒是听了一天的八卦,没人发现八卦故事里的其中一个主角就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周粥从咖啡厅出来,摘掉帽子和口罩,她就知道她没有多好的运气,在所有的办法里,她选了个最笨的方法,她仰头看着漆黑夜空缀着的几点残星,沉沉地叹了口气,淮安哥,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周粥在咖啡店的门口木然地发着呆,她在那边站了多久,不远处梧桐树的阴影下,那辆黑色的车就停了多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座的人失了耐心,关上车窗,意兴阑珊道,“走。” 吴杭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发动了汽车。 周x粥站到双腿都冻麻了,才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了她三遍去哪儿,她都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来,她该说去裕丰园的,现在这个时间,回家是最好的选择,江月湾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如果不到最后一步,她不能通过苏柏熠这儿去接触苏凌安,苏柏熠的心思太过敏锐,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窥探到事情的全貌,她已经骗过他一次,如果让他发现她又骗了他,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最终出租车还是停在了江月湾的大门口,保安见到周粥,没等到她开口,就先过来和她殷切地打招呼,又是给她安排进小区的车,又是和物业管家联系,周粥很快被送上电梯,到达顶层。 她站在金碧辉映的走廊里,手抬起,又慢慢放下,她肩膀微微塌陷着,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安静的书房里,只有钟表滴滴答答的响声,秒针追着分针一圈绕过一圈,办公桌后面的人,看着走廊里的监控,黑眸沉沉。 第98章 周粥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按了门铃,但按了两次都没有人来开门,她一不做二不休,拿出手机直接给他拨过电话去。 电话接通,他没说话。 周粥迟疑地问,“你在家吗?” 他不耐地“嗯”一声。 “我……在门口。” “你是没有手还是密码不知道?” 他冷冰冰地说完就撂了电话,周粥心里的退堂鼓又敲起,她踌躇半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了密码。 门打开,屋子里很安静,吴妈好像不在。 周粥穿过的拖鞋摆在玄关处最显眼的位置,她拿过拖鞋换上,一抬眼,看到他从二楼缓缓走下,依旧是黑裤白衫,眉眼漆黑如画,神色冷然莫测,让人永远捉摸不透他的心底。 他淡淡扫她一眼,开口道,“去酒柜挑一瓶你喜欢的酒,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周粥回,“我不懂这些。” 他无所谓道,“那就看哪个瓶子你觉得喜欢,就拿哪瓶。” 周粥犹豫,“你有客人要来的话,要不我先走。” 苏柏熠停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回,“不用,你也认识,他说他是你的故人,找到了我这儿,说是想见见你,我就把他叫过来了,一起吃个饭,正好你们也可以好好聊聊,叙叙旧情什么的。” 周粥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什么,身体冻住。 苏柏熠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可眼底又冰冷一片,他看着她,又慢悠悠地添一句,“如果你们之间还有旧情的话。” 周粥握紧手里的包链。 苏柏熠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她。 周粥看他,嗫嚅地问,“什么?” 苏柏熠道,“算起来他也是小辈,第一次正式见面,总要表示表示。” 四目相对,有什么呼之欲出,周粥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却不知道要问哪一个,她好像站在万丈深渊的绝壁前,再往前进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清脆的门铃打破胶着的沉默。 苏柏熠拿过她手里的包,扬下巴,点一下门,“去开门。” 周粥僵着腿,没有动。 苏柏熠伸手抚上她唇角的结痂,温和的声音里压着让人拒绝不了的强势,“乖,去开门。” 第48章 周粥的脚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也动不了。 苏柏熠看着她颤颤巍巍的睫毛,笑一下,话说得轻描淡写,“你在怕什么?你不是想见他,不然,你大晚上的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别跟我说你是来找我上床的。” 周粥登时红了眼眶。 苏柏熠语气愈发温和,“别哭,留着点眼泪待会儿再哭,我不耐烦见你的眼泪,别人兴许会知道心疼。” 周粥颤着手,轻轻抻上他衣摆的一角,想求他,求他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现在很怕,怕门外的人不是她想的那一个,全部的希望如黄粱一梦落了空。 更怕……他知道一切后,看她的眼神,她害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彻头彻尾的失望,她说过不会再骗他,可她还是骗了他,从一开始她就在骗他。 苏柏熠耐心耗尽,单手箍上她的腰,直接将她拎到了门前,他强硬地握着她的手覆到门把上。 门“嘎吱”一声打开。 走廊里不知道哪儿飘来的冷风灌进屋内,细微的声响让门内门外的人同时停了呼吸。 苏凌安站在门外,怀里抱着花,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落到周粥身上,他嘴角动了动,想叫“粥宝”,可也知道他现在怕是已经没了这个资格,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只这么一眼的对视,周粥心里的猜测就有了最终定论,再看到苏凌安手腕上戴着的红绳手链,全身不能抑制地抖了起来,她挪着脚步想往前走,又被人掐着腰按在原地。 周粥偏头看向苏柏熠,眼里的潮湿像是跌落在了瓢泼大雨里。 苏柏熠像是个戏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她夺眶而出的眼泪,要不怎么说久别重逢的戏码最动人,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多一个“死而复生”,要是没他这个碍眼的外人在,他们两个现在怕是已经喜极而拥了。 苏凌安看到周粥满眼的泪,心里钻心地一疼,他犹豫开口,“小叔……” 苏柏熠一个凌厉的眼刀杀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儿也有你开口说话的份儿? 周粥想止住眼泪,偏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凶。 苏柏熠似笑非笑,“你到底在哭什么,见到旧情人,不该高兴才对。” 周粥嗓子一哽,眼泪又落。 苏柏熠不紧不慢道,“他昨天不是故意装不认识你,他在那场火灾里失忆了,医生说他这个失忆或许这辈子都治不好,结果一见到你,今天立刻全都想起来了,怕是医生知道了都会说这是个医学奇迹,爱情的力量总比我们想的要厉害得多,你说对不对?” 周粥抽噎着小声求他,“苏柏熠,别说了。” 苏柏熠的脸彻底冷下来,凛寒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那就收起你的眼泪。” 周粥听出了他话里的警告,她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 苏柏熠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问得漫不经心,“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要跟他走吗?” 他在问她要不要跟别人走,手却紧紧勒着她的腰,她要是敢动一下,哪怕一下,他不介意今晚就把苏凌安再给扔到国外去,让他这辈子都回不来,她当初敢招惹他,就该料到招惹了他会有什么后果。 第99章 周粥想看一眼门外的人,又不敢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言不发,他怎么生她的气都可以,她怕因为她再牵连到旁人。 苏柏熠看向苏凌安,“看,她不跟你走,所以,你可以走了。” 苏凌安紧紧攥住手,竭力遏制住自己想把周粥拉过来的冲动,他不能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试图解释,“小叔,你别为难她,我和周粥以前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小时候的邻居。” 苏柏熠冷声道,“你们以前有什么还是没什么,我都不关心,你只需要记住她身边现在站着的人是谁,你摆好你自己的位置,别随便再越线,不然你知道后果。” 苏凌安看周粥一眼,回,“好,我记住了,我现在就走。” 苏柏熠又道,“花留下。” 苏凌安一顿。 苏柏熠回,“你带来不是送给她的?我替她收下了。” 苏凌安迟疑片刻,将花递到苏柏熠手里,他想再看周粥一眼,门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 苏柏熠扫一眼花束,问怀里的人,“你喜欢满天星?” 周粥缀着泪珠的睫毛抖了抖。 看来是喜欢了,苏柏熠松开她,直接将花丢到了垃圾桶里。 没了他的胳膊做支撑,周粥已经脱了力的双腿根本站不住,她扶着玄关柜瘫软地坐到台阶上,将脸深深地埋到膝盖里,双肩微微地颤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苏柏熠冷着脸,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手指微动,又落回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中间却隔着穿不透的铜墙铁壁。 许久,苏柏熠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又走回来,停到她身边,他挨着她的肩膀,随意地坐下,手里拎着一瓶酒和两个酒杯。 苏柏熠将两个杯子都倒上酒,端着其中一杯碰了碰她的手背,“别哭了,你的淮x安哥已经走了,没人会心疼你的眼泪,我们喝杯酒庆祝一下,你以为已经死了的人,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总归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周粥将眼泪蹭到裤子上,慢慢抬起头,她双眼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珠,额前的头发沾着汗湿散乱地贴在雪白的皮肤上,萎靡中全是招人疼的可怜。 苏柏熠神色漠然地将酒杯塞给她,偏开视线,举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拎着酒杯晃了晃,哑声道,“问你两个问题。” 周粥握紧酒杯,看向他。 苏柏熠默了半晌,嗓音艰涩,“你第一次找我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像他?” 周粥目光微闪,想否认,又沉默。 沉默有时比说出口的言语更伤人。 苏柏熠扯了下嘴角,又问,“你今天过来,是想见我?还是想通过我这儿,见到你的淮安哥?” 周粥还是沉默,眼里掉下的泪砸进酒杯里,红酒泛起轻微的涟漪,又慢慢消失不见,她仰起头,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全部灌进嗓子里,认真看他,“那你呢?” 苏柏熠眉眼里压着风雪,“我什么?” 周粥偏开他的视线,看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轻声道,“你明明觉得我不够格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还会同意我留在你身边?”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沉声道,“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他眸光一凛,想到什么,“你听谁说了什么?” 周粥嘴唇紧闭,不想再回想在咖啡厅里接到的那通电话,不带一个脏字的话能把人贬低到什么地步,她在那一刻才有了切实的体会。 苏柏熠有了答案,“我们家老太爷怎么说的,说我让你留在我身边,都是因为你像小六。” 周粥指尖一颤,小六…… 原来真的有这个人。 苏柏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突然间就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她想找个替身来糊弄人生,就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嘴里说出的喜欢都是用来哄人玩的。 原来心灰意冷就是这种感觉,像是燃尽火苗的灰烬,又被兜头泼了一盆冰凉的水,只剩一地的狼藉,再没任何热度。 所以,何必要耗在她身上,她连心都没有。 苏柏熠松开她,咬牙一字一字地将人伤透,“你哪有半分像她,她再单纯不过,你呢,说谎,骗人,做戏,样样精通,你也配和她比。” 周粥环住自己的肩膀,想给自己点力量,可是不行,那种寒意是从脚底蹿进来,她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昂头和他对视,“你不用一次又一次重复,我知道我不配。” 苏柏熠嗤一声,不屑道,“你知道就好。” 眼泪又冲上眼眶,周粥逼自己咽下去。 苏柏熠扯过旁边的雪地靴,拿起她的脚,给她换上鞋,又拽过玄关柜上的包,塞到她怀里,然后一手抄起她的腰,起身,一手打开门,几步走到门外,将她放下。 他一颗一颗系上她大衣的扣子,又给她整了整衣领,最后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开口,“去找你的淮安哥也好,凌安哥也好,都随便,只一点,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儿。” 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周粥却听到了决绝。 门咣当一声关上,走廊里只剩她一个,她仰起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外,不想让自己再哭。 黑漆漆的夜空里悄然落起了雪花。 她和他初见的那天,好像也下着雪。 今天也下起了雪,他和她说了再也不见。 第100章 周粥苦涩地笑笑,她和他之间,这样的结局,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第49章 四季里,周粥最喜欢冬天,却也觉得这个冬季格外漫长。 她的感冒从年前转到年后,断断续续,冬天都快过完了,还没好利索。 昨晚北风呼啸着刮了一夜,刚有些回暖的天气又骤然降到零下,周粥的感冒也愈发严重,到了下午,还发起了烧,她感觉自己应该烧得不轻,因为全身都是那种乏力的酸疼。 可她手上的工作太多,一件事压着一件事,她连请假去个医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这还是在圆圆分担了她一部分工作的前提下,不然她会忙得更分不开身。 圆圆现在是周粥的助理,之前圆圆受不了关钊的压迫和折磨,几次都想提离职,但睡完一觉醒来,再看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提离职的念头就又下去些,她这个经验和学历,能找到现在的工作不容易,就这样裸辞,万一一时半会儿再找不到工作,她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关钊也看出了圆圆不敢轻易提离职,在言语上对圆圆的打压更加变本加厉,年根底下的一天圆圆被骂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再在关钊的手底下做下去,离她抑郁也不远了,圆圆冲动之下,连人事都没找,直接去敲了老板的门,当场就提了离职。 费远对圆圆印象不错,圆圆性格是闷些,老实,不会说漂亮话,但踏实肯干,也不怕苦,现在公司正是用人之际,费远是打心眼儿里不想放圆圆走,就提出换个人带她,但其他人都不太想带圆圆,就关钊那小肚鸡肠的劲儿,谁要是从关钊那儿截走了圆圆,在他心里,那就是和他过不去,和他的梁子要是结下了,以后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周粥去找了领导,本来公司也正在给她招助理,她想不如就让圆圆来做她助理,费远觉得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又问了圆圆的意思,圆圆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她来公司时间不长,和周粥也没有什么太过深入的交集,但她喜欢周粥身上那种有力量的温柔,也崇拜她在工作上利落干脆的做事风格,能跟着周粥干,圆圆再高兴不过。 要是换个别人要走了圆圆,关钊肯定得摔笔摔文件地闹一场,但关钊现在很怵周粥,是那种从心里的怵,所以轻易不敢得罪她。 当初周粥和苏柏熠的绯闻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闹得沸沸扬扬,但到转天,关于他们两个所有的报道和照片,就再也搜不到了,媒体也都跟约定好了似的,集体噤了声,苏正集团也从头到尾没出面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的声明。 外界都猜,这就是否认的意思,即便是两个人真有什么,那个女生应该也就是苏柏熠闲来无聊的一个消遣,肯定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说,从照片看,女生长得是真漂亮,但再漂亮,身份摆在那儿,根本不可能会进得了苏家的门,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苏柏熠大概也就是图新鲜,等回头腻烦了,再给点钱打发了就行,那些有权有势的有钱人家不都喜欢这么玩。 周粥的同事们开始不这么想,他们中的好些人参加了那晚的饭局,也亲耳听到了苏柏熠对关钊说的那句话,所以他们觉得苏柏熠对周粥多少有些不一样,能不能进得了苏家的门先放一边,苏柏熠应该是喜欢周粥的,肯定不是那些不知情的人们说的那种玩一玩。 但现在小半年过去了,周粥别说是飞上枝头了,就连最基本的豪车接送,甚至连送花送包送下午茶这种的,他们都没见过,周粥还是以前那个周粥,上下班坐地铁,穿着打扮里也没有什么大牌,工作起来依旧拼命,就是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 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肯定是被踹了,他们私底下聊天的时候不免唏嘘,有钱人的喜欢,再中意也薄情,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喜欢那个了,长久不了。 一涉及到有关周粥的话题,关钊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参与过同事们的讨论,他没法跟别人说,苏柏熠看着他说那句话的眼神,他就算到了现在,偶尔做噩梦的时候还会梦到,他被苏柏熠那一眼吓得有一个刻在骨子里的认知,苏柏熠对周粥绝对不只是简单的喜欢。 所以不管别人再怎么说周粥的风凉话,关钊都不敢和周粥再发生什么冲突,两个人要是面对面碰上,关钊还会自动给周粥让路。 阿苓对关钊的鄙视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简直就是欺软怕硬卑躬屈膝的典型,阿苓每次对周粥吐槽关钊,吐槽到一半又会蔫蔫地停下,因为关钊会这样,不过是因为那个苏柏熠。 阿苓记得清楚,周粥和苏柏熠x的事情在网上爆出来的那天晚上,北城下了好大的一场雪,那应该是北城这几年里最大的一场雪了。 凌晨的时候,阿苓在半梦半醒中接到周粥打来的电话,起初阿苓以为周粥是找她有什么急事,她接通电话后,那边却没人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哭泣声,阿苓这才反应过来周粥应该是不小心拨出了电话。 她在哭,很小的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听得阿苓心都疼了。 深夜里,一个人的痛哭,应该是不想被谁知道的,阿苓没有出声打扰,也从没有跟周粥提过这件事,周粥这几个月看起来虽然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但阿苓能感觉到她情绪里化不开的低靡。 再有钱有势再帅的男人,只要伤了她家粥粥的心,在阿苓这里也就成了死敌,哪怕是刷手机的时候,看到有关苏柏熠的任何新闻,阿苓都会对着屏幕啐骂几句,薄情寡义的男人,迟早得遭报应。 第101章 不过她再怎么骂苏柏熠,也不敢在周粥面前提他一个字,怕平白惹了她的伤心。 周粥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伤心,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的结局,只是没能做到她预想的好聚好散,男女之间的分手应该很少有能好聚好散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连分手也算不上,分手说的是谈恋爱闹掰了的男女朋友,他们既没谈恋爱,也不是男女朋友。 所以,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不过是招惹了一个男人,最后又被他厌恶透了,完全是她自作自受的恶果,丝毫怨不得别人。 等周粥忙完全部的工作,从公司出来已经快晚上十点,她烧得昏昏沉沉的,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挂了个急诊,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今天一天靠不断地喝热水才勉强撑到这个时候,现在要是再不去医院看看,今天晚上半夜估计得叫120。 医生检查完她的情况,不客气地说,“你怎么不再坚持坚持等明天早晨再来看,那样你就直接转肺炎可以住院半个月了,多好,也可以尝尝医院的伙食有多难吃。” 周粥被医生听似刻薄的话逗得想笑,嘴角一扬起,她才想到这好像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笑,阿苓和圆圆去展会现场出差了,她俩都不在,她在办公室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晚上回到家也基本已经半夜,洗完澡就睡觉,一整天忙忙碌碌地结束,想不起开心的事情,也想不起不开心的事情,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中年医生看到周粥笑了,脸上的严肃也少了些,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人就要多笑笑才好,不开心的事情想得越多,病越容易找上身。” 陌生人不经意给的善意总是格外暖人心,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深夜,周粥的眼里发自内心地流出了笑容,她认真道,“谢谢您,我以后肯定多笑。” 医生大笔一挥,把单子开给她,“行了,去输液吧。” 晚上的急诊大厅,人还是很多,周粥坐到一个角落的位置,护士给她输上液,又看了她好几眼,周粥回看过去,护士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转身走了,这几个月,在路上,或者餐厅咖啡馆,偶尔会碰到有人盯着她看,她表现得越坦然,那些人反而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打量她。 周粥裹紧大衣靠到椅子上,阿苓发来信息跟她要一份资料,周粥单手从包里掏出电脑,找出文件给阿苓发了过去,边和阿苓聊天,边整理一些简单的工作,想撑着精神等液输完,不过最后还是没撑住,脑子烧得本就昏沉,一输上液,人更犯困,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顾靖川今晚在饭局和人拼了酒,饭局一散场,他就被小助理拖进了医院,他今天运气不好,拼酒拼出了急性肠胃炎。 输完液,还得戒烟戒酒戒荤一个星期,这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顾靖川听完医生的话,本来就够烦躁的了,结果他那个新招的小助理,看他输上液,就把他扔急诊大厅里急匆匆地走了,理由是她家晚上还有小朋友要顾,不能在这儿陪他这个老板。 他明明记得当时人事递给他的简历写的是未婚,怎么还突然冒出来个孩子,这个世界上有大半夜把老板自己扔急诊大厅的助理吗,等明天去公司,他非得……非得怎么样,顾靖川还没想出来,总之,他得给那个小助理一点教训,就算要走,至少也得给他买瓶水再走吧,他都快渴死了。 好不容易输完液,顾靖川可算解放了,他舒展了舒展腿脚,拎起椅子的外套甩到肩膀上,刚准备走,猛地拉住脚,他看到窝在角落里的人,眼睛冒出了精光,口也不渴了,胃也不难受了。 苏柏熠刚落地德国,就接到了顾靖川的视频电话,现在国内时间已是深夜,苏柏熠料想他没什么正经事情,直接摁了挂断,在顾靖川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讨人嫌”这个词,被挂断了他就接着打,直到打到第三次,苏柏熠才接起,皱眉看着手机上出现的那张大脸,“你喝酒了?大半夜跑我这儿来撒酒疯?” 顾靖川笑得贼兮兮的,声音还压得特别低,“我确实喝酒了,还把自己喝进了医院,还碰到了一位熟人,你猜猜我碰到了谁?” 苏柏熠没时间听他的废话,又要挂,顾靖川忙回转了镜头,然后大嘴贴到话筒边,悄咪咪地问,“你看这位美女,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觉得眼熟不?” 周粥阖眼窝在座椅上,黑色的大衣领子堆在脖子里,显得她没有血色的一张小脸更加苍白,连嘴唇也没了往日的红润,膝盖上放着笔电,一只手打着吊针,另一只手落在键盘上,看着像是在敲字的过程中睡过去的,哪怕是睡着的,也能看出她整个人病恹恹的,身上没一点儿活泛气儿。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看过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不熟,没其他事儿挂了。” 顾靖川听着他话里的平静,心里还在琢磨,这难道是彻底放下了,不然看到自己女人深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医院输液,不早就心疼上了。 本来苏大公子好不容易动一次凡心,他和祁少臣还在商量哪天让他带着他的周小姐出来一起吃顿饭,一张冰山脸在自己女人面前温柔起来是什么样子,想想都觉得好奇,结果没过两天,“周小姐”这三个字就成了禁忌,谁也不敢在苏老板面前提起。 没人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闹掰的,顾靖川还想着苏老板第一次受情伤,不说整日借酒消愁吧,怎么着也得消沉一阵儿,结果呢,咱们苏老板一切照常,除了人看着更冷一些,工作起来更加地杀伐果断,那位半路回到苏家的苏凌安直接被苏老板一脚踢到了南美洲,名义上是让他负责开拓南美的事业版图,实际上跟流放也差不多,苏凌安背后有老太爷又能怎么样,争不过还是争不过。 第102章 所以苏柏熠就是苏柏熠,无论什么事情,说放下就能放下,处理感情问题也是手起刀落得干净,顾靖川暗自砸舌,苏老板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什么软肋。 苏柏熠懒得理顾靖川心里这些弯弯绕,他指腹触到红键要摁下,眼睛落到屏幕的一处,又停住,他对顾靖川道,“回血了。” 顾靖川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柏熠没有情绪的声音里生出了不耐烦,“她的手回血了,去叫护士。” 顾靖川扭头一看周粥的手,惊呼一声,周粥被吵醒,迷迷糊糊中睁眼看到顾靖川,一下子没想起他是谁,顾靖川将自己的手机扔给周粥,小跑着去叫护士了。 周粥不明所以地拿着顾靖川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和屏幕里的人撞上视线,她整个人怔住,再看到他黑眸的冰冷,还处在混沌中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她有些无措,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和他打声招呼,还是盖住手机不让他看到她,他说过……她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视频已经直接被挂断,黑掉的屏幕里倒映出她脸上的纠结和慌张,显得她好傻。 周粥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雾气眨下去,努力扬起嘴角,她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 无论周粥怎么说,顾靖川非坚持要等到周粥输完液,然后送她回家,顾靖川一路上扯着天南地北的趣事儿和周粥聊天,周粥也配合顾x靖川装成被逗得很开心,在他朋友面前,她不想表现出一点她过得不好的样子,况且她过得确实也很好。 周粥笑着笑着又想起他那晚说的话。 说谎,做戏,骗人,样样精通。 这么看来,他说得也没错,她确实很擅长做戏和骗人,周粥眼里的笑容又大了些,她要更开心才行,做戏嘛,至少要把自己骗过去,才能去骗别人。 顾靖川看着周粥上楼的单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叹了口气出来,他拿出手机,想了想,给苏柏熠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人我给你送到家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她的笑都是难过的】 苏柏熠站在异国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盯着顾靖川发来的信息,直到指间夹着烟燃到尽头烧到皮肤,他才回过神,将手里的烟慢慢碾灭在垃圾桶上,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第50章 那晚之后,周粥拖拉了小半年的感冒慢慢好转起来,天气也渐渐回暖,北城的春天总是很短,风也很多,几场大风刮过,就把炎热的夏天迫不及待地给刮来了,都不给人们任何做准备的时间。 在酷暑到来之前,周粥用刚拿到手的上半年提成,又添了一小笔存款进去,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所有手续办下来,将近小二十万,这算是她这几年里最大的一笔开支,刷卡的那一刻,她的心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什么时候攒钱能像花钱这么容易就好了。 心疼归心疼,她也确实该买一辆车了。 公司这几个月的业务量急剧增多,年后开始招人扩大规模,第一季度结束,周粥被提为组长,除了阿苓和圆圆,费远又给她新招了三个员工,让他们组主要负责对接大客户的业务,周粥带着阿苓她们常往外面跑,有辆车总归更方便些,再说她坚信花出去的钱总有一天能成倍地赚回来。 孙茂时和费远都清楚,公司这半年来有这么快的发展,都是沾了周粥的光。 之前他们参加一些商务应酬饭局,递个名片什么的,都没人愿意接,现在还会有人主动走过来,跟他们要名片,试探性地给他们一些工作机会,周粥的设计能力和工作能力摆在那儿,就算十个人里开始全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接触他们公司的,到最后也总能留下一两个客户。 费远最欣赏周粥的一点,随便谁说风凉话也好,还是想看好戏也罢,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就安安静静地工作,拿工作成果说话,这份淡定的心态就算是到了他这个年纪,也是少有,不怪她会入了苏柏熠的眼。 以前费远确实喜欢周粥,不过他拎得清,他已经清楚地知道,周粥绝对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哪怕她现在和苏柏熠分开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所以有些感情该收起还是得及时收起来,否则哪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周粥确实不关心周围的人在背后对她冷嘲热讽的议论,她手上堆着一堆的事儿,已经够她忙的了,她哪儿还有时间去在意别人怎么想她。 明天客户在靖川酒店举办一场产品发布会,周粥他们组负责发布会的搭建工作,周粥把这个项目给了圆圆,这也是圆圆第一次单独做一个项目,周粥下午忙完,看了眼时间,在去机场之前想先去酒店看看现场的情况,再给圆圆打打气,她今晚肯定要通宵。 周粥的车今天限号,她打车去的酒店,六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半路上大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又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距离酒店还剩半个街道的距离,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车愣是没往前挪一下,前面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故,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 她没时间再等下去,淮安哥今天回国,她待会儿还得去机场接淮安哥,她降下车窗,感受了下外面的雨,往常她包里都会备着伞,今天早晨出门换了个包,忘记把伞装进来了,雨是大了些,但她跑快点儿,应该也没事儿。 第103章 周粥和司机说了声,然后就提前下车了,包里有电脑,比起淋湿衣服,电脑更重要一些,周粥将包护到怀里,在雨中大步跑着,雨水沾到睫毛,很快模糊了视线,她隔着雨幕看到迎面走来的人,脚步有些微滞,虽然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半张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身西装革履的正装,在瓢泼的大雨里也能走得不急不缓,她头发被雨浇得打成捋贴在额前,衣服也湿了大半,在雨中跑得一身狼藉。 老天爷有时真的很爱开玩笑,她明明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偏偏重逢是在她这样狼狈的时候。 也不应该说重逢,他说过她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雨下得这么大,又有伞做遮挡,他不会注意到一个在雨里狂奔的路人,他看不到她,她就不算在他面前出现过。 周粥抱紧怀里的包,低着头,从他身边飞快地跑过,他们对彼此而言,现在就是不相识的路人,她做好一个路人的角色就好。 脚和雨点一起砸到地上,水花四溅,不知砸乱了谁无波无澜的心绪。 伞下的人,握紧黑色的伞柄,慢慢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吴杭不知道他三哥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一抬眼,看到周小姐跟一阵风一样,从他们身边闷头飞过。 吴杭呆呆地看看跑远的周小姐,又偷偷看看三哥比头顶的乌云还要沉的脸色,硬着头皮像是自言自语,“周小姐……好像没看到我们。” 苏柏熠冷着脸,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伞扔给他。 吴杭没明白。 “给她。”苏柏熠神色不耐,说完转身大步往车那边走去。 周粥以为几百米的路应该很快就能跑到,结果一直到不了酒店门口,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到后面索性也不跑了,就当在雨中散步了,淋点雨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让大脑清醒些。 他应该没看到她,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现在或许还厌烦她,等再过一阵子,他有了新人,大概也就不会记得她是哪一个,她也会慢慢忘了他,他们之间的相处总共加起来其实也没几个月,这么短的时间,不会在生命里留下什么很重的痕迹。 吴杭好不容易追上周粥,将伞撑到她头顶,又把手里拿着的伞递给她,“周小姐,三哥让我给您的。” 周粥看着气喘吁吁的吴杭,怔住,她回过神,推着伞不要,“不用,吴杭,谢谢你,我马上就到酒店了。” 吴杭直接把伞塞到了周粥手里,“您拿着吧,淋了雨容易着凉生病,”他顿一下,欲言又止,“之前三哥就因为着凉生了场病,他又不肯去医院,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一场感冒愣生生拖成了肺炎,最后住了半个月的院,周小姐,三哥他--” 周粥心里一颤,张了张嘴,想截住吴杭的话,她不是很想听到他三哥的任何事情,他怎么样跟她都没有关系了,正好包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吴杭,我接个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那这把伞我就先拿着,等回头我给你寄回公司。” 吴杭还要再说什么,周粥朝他笑一下,算是告别,然后边接电话边快步往前走,“喂,淮安哥,你飞机已经落地了吗?我还说要去接你。” 吴杭挠了挠头,看来周小姐是真的打算要和三哥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办,他三哥可能要孤独终老了。 吴杭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看一眼后座翻文件的人,低声汇报,“伞给周小姐了,周小姐说回头再把伞寄到公司。” 苏柏熠在文件上走笔如云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没说话。 吴杭看三哥没有让他闭嘴的意思,他想了想,就又闲聊似的多说了些,“周小姐好像有个哥哥,叫什么淮安,今天要来北城,我听她跟人打电话说,她要去机场接人。” 苏柏熠啪一下合上文件,“话多,开你的车。” ……吴杭丧眉搭眼地“哦”一声,老老实实发动了车。 说实话,虽然他崇拜三哥,但就他三哥这性子,孤独终老也不是没有可能,女生谁不喜欢温柔的,像他三哥这样,再来十个周小姐那样好脾气的,也得被气走了。 一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周粥从酒店出来,刚才的瓢泼大雨已经停了,她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伞,轻轻叹x息一声,她还是尽快把伞还回去,不然看到伞就会想起他,她不想再回到前段时间夜夜失眠的日子。 她说要尽快寄走伞,这几天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淮安哥从南美回来了,姨姥也从老家来了北城,周粥给她预约了个全身体检,最主要的是让她见见淮安哥。 淮安哥与苏家的事情,他没有多提,只说等他把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他就会彻底脱离苏家,他不想说,周粥也不过多地深问,淮安哥一向有主意,也有分寸,他想做的事情也肯定能做成。 他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庆幸和感激的了,其他的那些,都不重要。 王琼淑之前已经和周淮安通过几次视频,但直到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王琼淑才算是有了实感,淮安是真的还活着,她一把抱住周淮安,没忍住,喜极而泣,总算是老天爷有眼。 一顿团圆饭吃得高高兴兴的,王琼淑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饭吃完,王琼淑牵着周粥的手,周淮安走在周粥的外侧,三个人慢慢悠悠地从餐厅里走出来。 第104章 柏书悦远远地看到周粥,眼睛一亮,就凭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肯定不会记错人,再看那三个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俨然就跟新婚小夫妻带着家里的祖母出来吃饭一样,看起来幸福极了。 她暼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的人,凑过去,悄声道,“柏熠,要不要小姨帮你?” 苏柏熠警告她,“你少胡闹。” 柏书悦才不会胡闹,她直接挽上苏柏熠的胳膊,亲密地依偎到他的身上,苏柏熠甩开她的手,又将她推开,柏书悦继续往他身上蹭,小声骂他,你躲什么躲,人家已经把你抛到脑后,和别的男人一家三口亲亲热热了,咱们输人可不能输了阵。 看到外人眼里,这就是情侣间的打闹。 周粥眼里的笑凝住,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又一次遇到他。 周淮安看到人,停下脚步,王琼淑一眼就认出了苏柏熠是谁,脸色也不太好。 王琼淑这次来北城,除了见淮安,主要是想来看看粥宝,粥宝还以为她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早知道了,她当时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一眼就知道粥宝喜欢那个男人,她开始还很高兴,结果没过几天,村里的风言风语就又传开了,说粥宝已经被人给踹了,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不过都被她骂了回去,没人敢跑到她跟前来说什么。 王琼淑心里担心粥宝,又不敢多问,只盼着她能尽快走出来,好在淮安回来了,淮安最会哄粥宝,肯定能把粥宝哄得开开心心的,王琼淑挑着眼不屑地看一眼苏柏熠,至于这些朝三暮四始乱终弃的男人,要多远滚多远,别来沾她粥宝的边。 周淮安对苏柏熠微颔首,“小叔。” 他还要感谢小叔一脚把他踢到南美去,他要是一直困在北城,不过就是老太爷的提线木偶,什么都做不了,他人在南美,老爷子的手伸再远,也总有他顾及不到的时候,更方便他行事。 苏柏熠连应都没应周淮安,长眸扫过三个人身上一模一样的t恤,眉心一拧,再看不下去,迈步要走。 什么眼光,差劲成这样,再没有比这更丑的情侣衫了,亏她还能穿得这么高兴。 柏书悦扥住苏柏熠的袖子,故作惊讶,“哎呀,柏熠,这就是咱们那位侄子呀,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别说,跟你还有些像,尤其是眼睛。” 周粥睫毛颤了颤。 空气里安静得鸦雀无声,没人搭她的腔。 柏书悦也不尴尬,对王琼淑微微一笑,“老人家您好。” 王琼淑扯一下嘴角算是敷衍回应。 柏书悦打量着周粥,问周淮安,“大侄子,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好眼光啊。” 周淮安认真道,“现在还不是,不过我在努力中。” 周粥肩膀一僵。 柏书悦挑挑眉,“大侄子啊,那你要好好努力,我和你小叔可能马上就要订婚了,你争取在我们的订婚宴上,带女朋友过来,”她又看向王琼淑,“老人家,到时候您时间方便,也过来,喝一杯我和柏熠的喜酒。” 王琼淑在心里冷笑,面上不显,“我老婆子一个,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喝不认识人的喜酒,不过还是恭喜你们订婚,”她又拍拍周粥冰凉的手,温声道,“粥宝,怎么不说话,叫人呀,这位先生既然是你淮安哥的长辈,也就是你的长辈,咱们不能失了礼数。” 柏书悦瞪大了眼睛,咬住嘴唇,不想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她也不过是想让这位周小姐吃点醋,没想到这个老太太更狠,直接往人肺管子上戳。 苏柏熠死死盯着周粥,他看她敢叫一个试试。 周粥在姨姥鼓励的目光里生出了些勇气,她攥紧手指,抬起头,看向柏书悦,柔声道,“恭喜订婚,订婚宴我就不去了,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柏书悦一口气没倒开,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她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演戏演过了。 周粥视线转到苏柏熠身上,眼睛慢慢弯下来,笑得真心实意,“小叔,恭喜。” 苏柏熠的脸登时黑如锅底。 第51章 直到上了车,周粥僵直的肩膀才稍微卸下来些紧绷,她思绪有些乱,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王琼淑握上她的手,担忧地看她,这么热的天气,粥宝的手比冰块儿还要凉。 周粥对王琼淑勉强笑笑,歪头靠到她的身上撒娇,“姥,今天转北城玩得开心不?” 王琼淑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不开心,这是我今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周粥亲昵地蹭蹭她的肩膀,“我也是。” 王琼淑笑,“你开心姨姥就更开心了,我就喜欢看你笑,我们粥宝笑起来,比天上的那些仙女儿还好看。”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她姥永远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一个,现在连天上的仙女儿们都要排在她后面了,周粥被逗得展颜笑开,心头压着的石头也慢慢下去。 驾驶座的周淮安听着祖孙两人的对话,嘴角微微扬起,只是笑里有些苦涩,粥宝绝口不提她和小叔之间的事情,越不提,大概是因为越放不下。 而他和她似乎也很难再回到从前那般的自在,他们中间隔了太长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造成的空白和生疏,轻易不会消除掉,如果他们不能再进一步,至少,他要做好一个哥哥的角色,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这是他答应过周姨的。 第105章 餐厅的包厢里,气氛安静到让人窒息,柏书悦自知理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端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柏书悦是柏家最小的一个女儿,她和她大姐柏书音差了二十岁,性格也是天差地别,柏书悦和柏书音不对付,但和苏柏熠关系很好,她只比苏柏熠大几岁,两个人与其说是小姨和外甥,其实更像是姐弟,姐弟也不对,应该是兄妹,柏书悦做事儿不靠谱,被苏柏熠冷脸教育的次数不在少数,她也只能偶尔仗着小姨的这个身份,在他面前充一下大辈儿。 柏书悦一杯水喝完,再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安静,“你要是放下不,就去把人给抢回来,你刚不是也听到了,他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再说就算她现在有男朋友了,又能怎么样,你也可以去当三儿,再牢靠的墙角,时不时松一松土,也总有可以撬走的一天。” 苏柏熠脸色更沉,一句话都不想说。 柏书悦再添一把火,“现在两个人也就是并肩走在一起,连手都没牵,中间还隔着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你就受不了了,脸黑得跟要杀人一样,你再想想她跟别人手牵手走进婚礼殿堂的那个场景,礼堂里放着结婚进行曲,人家新娘新郎幸幸福福地站在一起,你这个当小叔的除了要受人家一杯敬酒茶,还得备一份结婚大礼吧,你这就是赔了人又赔了钱的典型。” 苏柏熠一记眼刀扫过去,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闭嘴。” 柏书悦感受到了凛凛的杀气,安安分分闭上了嘴,也就闭了一分钟,她又开口,“她怎么会跟那个苏凌安扯到一起?” 包厢里没有一点儿声响,苏柏熠仰靠着椅背,指间夹着烟,没有点燃,眉x宇间堆着深深浅浅的川字,黑眸里有一抹不易察觉到的冷清落寞。 柏书悦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类似消沉的情绪,她这个外甥可是对所有事情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力,柏书悦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失控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或者事会成为拿捏他的软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柏熠将烟叼到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讥诮地扯了扯嘴角,“青梅竹马。” 柏书悦更好奇了,“既然和苏凌安是青梅竹马,那她怎么又和你扯到了一起?”她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现,“等等,我怎么嗅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她脑子里自动编排出了一段剧情,“这个苏凌安是失忆了对吧?所以他不记得她,两个人被迫分开,然后她遇到了你,你和苏凌安确实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她像是不敢相信,问得小心翼翼,“苏柏熠,你是被人姑娘当替身了,对吗?” 苏柏熠将打火机啪一下甩到桌子上,她要是再多说一句,他不介意把她给扔出这个包厢。 柏书悦暗暗掐着自己胳膊,怕自己忍不住,会仰天大笑。 难怪看那姑娘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人吃到肚子里去,这是恨透了,却又拿人没任何办法,因为恨透了的背后,是爱惨了,爱恨不能的感觉最憋屈,她深有体会。 柏书悦敲敲桌子,摆起了长辈的身份,“替身怎么了,你们男人就是想不开,别说是替身了,她喜欢什么你去cospy都行,只要能把人留在你身边,心迟早有一天也会归了你。” 她说到一半,又转了话头,“也是,现在正主回来了,要你这个替身又有何用,你惨了,小熠熠,用过就被人丢掉了。”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用手掐灭烟,起身,他是有多闲才会答应陪她来吃这一顿饭。 柏书悦追着他的背影问,“所以,小熠熠,你是不是技术不行?人姑娘才会甩你甩得这么干脆,没一点留恋。” 苏柏熠倏地停住脚步,铁青着脸回头,“你闭上嘴会死?” 柏书悦回,“谁闭上嘴不出气都会死吧,我又不是神仙。” 苏柏熠拿手指点了点她,这是气到了极点,他大力拉开门,又咣一下摔上门,柏书悦再憋不住,花枝乱颤地笑倒在椅子上。 怎么办,她家冷血冷心又冷肺的大外甥儿怕是要完了。 周粥请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两天,带着姨姥好好在北城转了转,她还预约了一套写真拍摄。 姨姥很喜欢拍照片,姨姥爷去世得早,那个年代,在农村,拍照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姨姥爷几乎没留下什么照片,姨姥嘴上不说,但周粥知道她老人家心里有遗憾。 有些过往的遗憾也许永远都不能弥补,周粥只能尽力地多留下一些回忆。 王琼淑嘴上说着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到影楼拍什么写真照片,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等到了影楼,看到工作人员给她拿出的影集,有妈妈和女儿一起拍的,还有祖孙两人一起拍的,她翻着照片不说话了,影集看完,王琼淑拉住周粥的手,一锤定音,“粥宝,咱们拍,你和姨姥一起拍,咱还得多拍几张。” 等回头照片拍好洗出来,她在客厅里就摆这样一本影集,墙上也得多挂几张照片,让村里那些看她家粥宝笑话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就她家粥宝这好模样儿,哪个男人能娶到都是他天大的福气,还什么北城的苏家,不管哪个城的谁家,她家粥宝都配得上。 祖孙两人坐在沙发上,头挨着头,一起选好了要拍的照片。 别看王琼淑年纪大了,身条儿保持得很好,她年轻的时候又是闻名十里八乡的美人,底子在那儿,就是到了现在,人群里一看过去,还是很显眼,所以不论什么衣服,她都能轻轻松松地驾驭,尤其是周粥给她定做的那身黛蓝色的旗袍上身,穿出了一种历经岁月洗涤的韵味。 第106章 王琼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周粥红了眼眶,“我当时结婚,就想穿这么身旗袍,可是那个时候穷,别说旗袍了,连新衣服都买不起,一件红色的旧外套洗了洗,你姨姥爷咬牙给我买了条红围巾,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在村里绕了一圈,就这么结了婚,他当时许诺我,等以后有钱了,把欠我的都补给我,结果还没等到以后呢,他就一蹬腿,先走了,要不怎么说他是个没良心的呢。” 周粥搂上王琼淑,轻声哄,“姨姥爷怎么没良心了,他都托梦给我了,他在梦里跟我说,粥宝,你要给你姥做身旗袍,她喜欢,我这不就赶紧去做了,姨姥爷在天上都时时刻刻挂念着您呢。” 王琼淑嗔笑着打她一下,“那你姨姥爷托梦的时候,没跟你说,让你给自己也做一身?我想和你一起穿着旗袍拍呢,他都不知道,等回头他到了我梦里,你看我不说他。” 旁边的工作人员笑着适时插话,“我们店里也有旗袍,老人家要是想拍,周小姐可以选一身。” 周粥低头看王琼淑,“那我去选一选?” 王琼淑道,“去,走,姨姥给你选。” 最后王琼淑给周粥选的一件酒红色旗袍,周粥怎么看都觉得,这件像是人家拍婚纱照的时候给新娘子穿的。 王琼淑一努嘴,“小姑娘家家的,就要穿喜庆些,你平时穿得都太素了,就这身,你穿上肯定好看,你要相信姨姥的眼光。” 既然姨姥喜欢,那就穿。 周粥这个身材,最适合穿旗袍,腰细腿长臀翘,每一寸肉都长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一根发簪将头发简单地挽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旗袍又最大限度的将身体柔美的曲线勾勒了出来。 那个工作人员小姐姐,看到周粥出来,眼睛都直了,王琼淑更是高兴,她拿起手机,先给周粥拍了张照片,给淮安发了过去,她不想用这高科技的智能手机是不想用,真要是用起来,基本的功能她也都会。 摄影师看到周粥和王琼淑这一少一老两个不同年代的美人,更是来了灵感,摁着快门根本停不下来,照片拍到一半,周粥手机响了,是圆圆找她,问她一个设计图的事情,周粥让摄影师先给姨姥拍着,她得去车里拿一下电脑。 车停在临街边的停车位,这条街的尽头就是慕白苑,她当时预订这家影楼时,没想到这两个地方挨得这么近,刚才来的路上,路过慕白苑,她一时有些恍惚,有些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再重遇旧地,那些记忆还是会鲜活地浮现出来,想忘都忘不掉。 周粥站在车旁,背对着慕白苑的正门,一手托着电脑,一手划着触屏给设计图上做好标注,截图给圆圆发过去。 一对情侣刚刚拍在街头拍完婚纱照,正要回影楼,经过周粥身边,女生和周粥对上眼睛,两个人都愣了下,因为她们身上穿着和一模一样的旗袍。 女生对周粥红着脸笑笑,然后扯着自己未婚夫,一溜烟跑了,一边跑还一边用她以为很小的音量说,“完了,完了,我被秒了,你看到刚才那个新娘子没,她和我穿一样的衣服,和她一对比,我就是个小丑。” 女生的未婚夫一把将她抱起来,大笑着道,“什么小丑,明明我媳妇儿更漂亮,我媳妇儿天底下第一漂亮。” 那个女生又是羞又是恼,拿拳头就往自己未婚夫身上招呼,但晶晶亮的眼睛里,又有藏不住的幸福。 周粥静静地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眼里流淌出些笑,远处的鸣笛声将她的思绪打断,她回过神,一转身,视线撞进一双沉沉的黑眸里。 苏柏熠坐在车里,车窗半降,他冷眼打量着她这身装扮,眼锋又看向刚走进影楼的那对情侣。 吴杭慢慢踩下刹车减缓车速,他又惊讶又迟疑地冒出一句,“周小姐……这是在拍婚纱照?” 苏柏熠直接眼不见为净地升起车窗。 周粥收回视线,慕白苑是他的地盘,在这儿碰到他也不奇怪,她若无其事地将电脑放回车里,锁好车,往影楼里走。 三哥不说停车,吴杭也不敢停车,只能继续往前开,但他也不急,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还没敲到第三下,后座的人声音冷寒x刺骨,“停车。 吴杭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了个响指,看吧,他也有能猜对他三哥心思的一天。 理智上苏柏熠觉得不可能,她和谁拍婚纱照?苏凌安?老爷子费尽心思把苏凌安从南美弄回来,为的是让他和钟家联姻,有老爷子在,苏凌安就不可能和除了钟缦绮以外的人结婚。 但现在苏柏熠的理智已经没剩多少了,她这个淮安哥死而复生,这两个人又喜欢得死去活来,完全不排除他们两个先斩后奏,私底下偷偷领了证。 周粥人还没走进影楼,就被身后大步走过来的人拽住了胳膊,周围有人看过来,周粥不想招来旁人的注意,她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苏柏熠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拉半抱到墙角的一颗梧桐树后面,她背抵着梧桐树粗大的枝干,他跟一堵墙一样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在这儿做什么?别跟我说你在拍婚纱照。” 周粥不甘示弱地回,“我在这儿干什么应该跟苏先生没关系。” 苏柏熠嘲讽,“就这么喜欢?他回来才几天,上次还在努力追求中,现在已经拍上婚纱照了,火箭都跟不上你的速度。” 第107章 周粥道,“苏先生有时间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订婚宴,我们的事情,就不牢您费心了。” 两人的语气都是克制的平静,但话怼着话一来一回地交锋,似针尖对麦芒,相接的目光中又各自压着恼火和愠怒。 一个昂头,一个俯首,夏日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层层枝叶,倾泻而下,洒落到她的眼睛里,她的眸底生出斑驳的水气。 苏柏熠看着她眼神里的倔犟,想起顾靖川发的那条信息,钳制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松了力道,他像是随口一提,“她姓柏。” 说完又觉得自己多余和她解释,语气又不耐烦地硬起来,“是我小姨,亲小姨。” 周粥顿一下,唇微微抿住,偏开视线。 苏柏熠不想她躲,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着她唇角上一个不是很明显的伤口,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他亲的?” 周粥使劲推他的手,根本推不动,她一赌气,话脱口而出,“不行?我们都拍婚纱照了,自然干该的都干了。” 苏柏熠眼睛扫过她光秃秃的中指和无名指,“你们都拍婚纱照了,他连个戒指都不给你买。” 周粥低声回呛,“要你管。” 她话音落地,身体蓦地一僵,周淮安正在和谁打电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虽然有梧桐树做遮挡,不是特意看的话不会注意到他们,周粥还是紧张到一动都不敢动,牙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唇角的伤口洇出淡淡的血。 她越紧张,苏柏熠心里的恶意越大,他直接抵进她一步,手掐上她的腰,头俯下。 周粥的鞋碾上他的脚,用气声发狠,“苏柏熠,你敢!” “嘘,”苏柏熠的气息贴到她耳边,嗓音轻哑,“别再出声,不然,他会看到我在亲他的新娘子。” 第52章 他的呼吸沿着她的脸颊慢慢逡巡,周粥屏息到心脏都静了声。 周淮安正在和王琼淑通电话,余光扫到墙角交叠的身影,脚步微微滞住,只一秒,随后又重拾步伐,佯装什么都没看到,快步经过梧桐树,走远。 苏柏熠的唇停在她唇上一息处,两人同步的一起一伏间,双唇起了轻微的刮蹭。 苏柏熠喉结一滚,倾身欲近,周粥不躲也不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不是厌恶透了我,不让我再出现在你面前?” 苏柏熠停下,对上她的视线。 周粥眼睛弯一下,像是要笑,最终又没笑出来,“还是我又让你想起了谁,你才会又想对我这样。” 苏柏熠眸光生寒。 周粥没有畏惧,“你想说什么?又要说我不配和她比,我说过,我知道且清楚,您不用再重复,您可以再想点别的新鲜词儿。” 苏柏熠手上的力快要勒断她的腰,语气再平静不过,“照你这么说来,你之前每一次找我,都是因为想他了?” 周粥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睛。 苏柏熠蓦地笑开,“我确实小瞧了你,你这是把我当成傻小子来哄了。” 他笑着笑着慢慢敛起眼角,漆黑的眸子沉成凛冬寒夜里的冰湖,再没有一点儿温度,他松开对她的钳制,转身大步离开。 没了他胳膊的支撑,周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靠着墙,勉强稳住,堆在眼角的泪坠下,她飞快地抹去,告诉自己,不能哭,要笑,笑不出来也要笑。 她用手撑着墙,想借力站直,背刚直起,走远的人又原路大步流星地返回,周粥被压回树干上,苏柏熠虎口钳起她的脸,直接咬上她的唇,没有半点疼惜的撕咬,咸猩的铁锈味迅速在口腔里充斥漫开。 周粥的手和脚都被他压着,没有任何回还之力,她只能咬他,她牙关一开,他长驱直入,劫掠掉她的呼吸,他只抢夺,根本不想顾忌她的死活,周粥呼吸不及,意识渐乱,无声推搡在他胸前的手也失了力气。 苏柏熠冷眼看着她所有的变化,手掐着她的下巴,最后再吮一下她唇角伤口上的血,然后将她松开,他连呼吸都没变,漫不经意地问,“他亲你的时候,你也能软成这样?” 周粥急喘气,狠狠瞪他。 眼眶泛红,瞳仁儿又蒙着水雾,她以为的凶狠,落到别人眼里,没有半点杀伤力,苏柏熠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语气温和,“你利用完我,还想着和他双宿双飞?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一点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周粥偏头避开他的手。 苏柏熠将她的脸掰回来,“我把话撂在这儿,你想和他在一起也好,还是想和他结婚也好,你都尽管去试试,你可以看看你们最后的结局能不能和圆满沾上半分的边。” 周粥眼眶更红,“你什么意思?” 苏柏熠不急不缓道,“我拿你是没办法,我对他可没有任何顾虑,哪怕有老爷子给他保驾护航,有些手段我只是懒得用,你最好别再挑战我的忍耐力。他现在要是你男朋友,去和他说分手,他现在要是你—” 他停住,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些压也压不住的狠,“待会儿就去和他办离婚,别等到明天。” 周粥轻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你是谁?” 苏柏熠笑了笑,“我不是谁,你也可以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听一听,省得大家到时候都麻烦。” 他在威胁她,明明白白的那种。 周粥气到手抖,话说得又快又急,“苏柏熠,你别以为你永远都可以这么高高在上,我不信你这辈子就没有跌落下来的那一刻,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我们一定得见一面,我真的很想看看你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是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 第108章 苏柏熠道,“你可以求老天爷,看看他能不能让你有如愿的一天。” 周粥声音都是颤的,“你放心,我一定天天求,夜夜求。”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乌云遮住了太阳,万里晴空只剩阴霾,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周粥在洗手间待了好一会儿,重新补好妆,才回到摄影棚。 周淮安当做没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和唇上的伤口,只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和她闲聊,王琼淑终于拍完一组照片,被摄影师放了回来,她一眼就看出了周粥的不对,拉上她的手问,“粥宝,怎么了?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周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指着唇上的伤给她看,“早晨吃饭的时候不是咬了一下,刚才打电话说着话没注意,又给咬住了,咬得有点狠,疼得我当时眼泪都出来了。” 王琼淑倒是没怀疑,唇上有了溃疡什么的伤口,最容易再咬到,粥宝又受不得疼,她心疼道,“那咱们换衣服快走吧,出去找药店买点药抹上。” 周粥怕她老人家再看出什么,搂着她的肩膀往换衣间走,“不用抹药,现在已经不疼了,我还没拍够呢,咱们把最后一组拍完,然后去吃大餐。” 王琼淑拗不过她,被推进了换衣间。 影楼二楼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吴杭正在给苏柏熠打电话,“三哥,那两x辆车已经都打发走了,拍的周小姐的那些照片也全都删了,我给他们老板打了电话,他们老板保证以后不会再安排人跟周小姐。” 吴杭刚才候在车边等他三哥时,发现路旁有两辆车鬼鬼祟祟地在拍什么,他走过去,直接把他们的摄像机揪了过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跟了周小姐一个多星期了。 苏柏熠冷声下指示,“把简晴叫回来,再多安排两个人,她身边二十四小时都不能断了人。” 吴杭回,“好,我马上就安排,”他顿一下,又道,“三哥,周小姐不是在拍婚纱照,她是和家里的一位长辈在拍那种写真照,照片我给您发到手机上了。” 苏柏熠只淡淡地“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吴杭事情都汇报完了,本应该要挂电话,他一咬牙,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三哥,刚才周小姐在洗手间待了好长时间,应该是哭过了。” 电话里没了声音。 吴杭心里忐忑,怕三哥会骂他多事,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三哥的任何回话,再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吴杭松一口气,再看一眼楼下的男人,他虽然不知道这个“苏凌安”怎么会和周小姐走到一块儿,但他好像隐隐约约地知道,他三哥和周小姐闹的这场别扭的导火索是在哪儿了。 苏柏熠摁断电话,停在电梯门口,迟迟没有动,一双眸子盯着吴杭发来的照片,眼神晦暗不明。 电梯“叮”的一声,门打开,柏书悦正在哼歌,被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她拍着胸脯嗔恼,“你吓死我了。” 苏柏熠收起手机,冷眉扫她一眼,伸手将她的行李箱从电梯里拎了出来。 柏书悦难得有心情跟他报备一下行程,“我走了,朋友约了我去瑞士滑雪。” 她成天满世界地飞,能在一个地方呆上一个月已经算是长的了,苏柏熠压根儿不关心她要去哪儿,只敷衍地回,“玩儿得开心。” 柏书悦对他这副冷漠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她轻哼一声,从他手下拿过行李箱,刚要走,又猛地刹住脚步,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盯着苏柏熠豁了一个大口子的薄唇看,“苏柏熠,你这嘴被咬成这样,该不会是对人姑娘用强了吧?” 苏柏熠懒得搭理她,迈步上电梯,摁上关门键。 柏书悦眼疾手快地直接将行李箱横在电梯门上,她看他还怎么关。 苏柏熠面露不耐烦。 柏书悦哪儿管他耐不耐烦,她踮起脚,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忍不住啧啧两声,“要我说,小姑娘还是不够狠,就该直接咬你一块儿肉下来,让你逞凶斗狠。” 苏柏熠打开她的手,“烦不烦?” 柏书悦越来越好奇像苏柏熠这种人,真正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好心给他上一课,最好让他能尽快谈上恋爱,来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柏书悦懒懒地靠着行李箱,假装鼻梁上架着副眼镜,她伸手扶了扶,“小熠熠,小姨以我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丰富恋爱经验,给你个建议哈,就我这种硬脾气,也最是吃软不吃硬,你家那位小美女,一看就是那种软性子,软性子的人生起气来会更有脾气,你越给人来硬的,只会把人推得越远。会哭的孩子呢,永远有糖吃,这句话适应于任何情况,尤其适用你现在这种情况,你得比那苏凌安更会招她疼,她的心才会一点点往你这边偏。” 苏柏熠眉心紧蹙,但没有打断柏书悦的话。 柏书悦暗自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咳一声,更加一本正经,“谈恋爱这种事儿,跟你生意场上不一样,在你喜欢的人面前,你得学会适当得软下来,放低姿态,你这天天冷着一张脸,谁知道你是喜欢还是讨厌,人姑娘又不是抖m体质,还能上赶着被你虐,你要是真不想当上她的‘小叔’,最好还是改变一下策略。” 话到最后,柏书悦又没了正形儿,她出起了馊主意,“你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不行我给你定几个键盘榴莲什么的,你拿着去人姑娘家门口跪一跪,一次不行跪两次,没准你们之间的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109章 苏柏熠冷笑一声,将她连人带行李箱一起丢出了电梯,他就不该信她一句话。 柏书悦看着紧紧关上的电梯门,气急败坏地对着空气胡乱地踢了两脚,她干脆咒他一辈子打光棍好了,不听我这个小姨的“金玉良言”,你就等着后悔到夜夜失眠吧。 夜晚,总会有人在失眠,自从姨姥回老家后,周粥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就是很难入眠。 尽管她刻意屏蔽掉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这些天,她一打开手机或者电脑,有关他家的新闻都是占在首位的,她不想看到都不行,还有办公室里,同事们刻意避开她的小声议论,谈的都北城苏家的家族内斗。 苏家现任掌权人苏柏熠和苏家老太爷支持的苏凌安之间的斗争,已经完全摆到了明面上,而且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外界都在预测,照现在的局面来看,以苏柏熠的雷霆手段,苏凌安大概撑不过一个星期就会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踢出苏正集团,且永无翻身之日。 在凌晨的深夜,周粥一篇一篇地翻过新闻,她不惧他的任何威胁,但淮安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在苏家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她不能因为她当初随意招惹酿成的恶果,累及到他。 周粥点开微信,划着屏幕慢慢向下,一直划到最下面,才找到她和他那个被湮没的对话框。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又删掉,再重新写,来来回回几十次,外面的夜空渐渐现了鱼肚白,周粥攥着已经被她抠出血的手指,一闭眼,把信息发了出去。 【你别对他怎么样,我没和他在一起,以前没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他没任何关系】 两天过去,预料之内,没有任何回复。 周粥工作的间隙,总是会无意识地刷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出什么最新的新闻,她问淮安哥,淮安哥只说让她不用担心,她不可能不担心,如果淮安哥再出了什么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问到余兮姐,余兮姐只说苏柏熠应该是杀红了眼,苏凌安彻底从苏家出局是必然的事情。 周粥拿起车钥匙,不给自己犹豫和后悔的时间,一口气走到楼下,如果他想要的就是她的服软,那么他赢了,事关别人的前程命运,她确实赌不起。 她刚走到胡同里,手机连声震了起来,听起来特别急,不知道为什么,周粥突然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是吴杭给她打来电话,紧接着又是顾靖川,吴妈也给她来了电话。 都在问她,苏柏熠有没有找过她。 吴妈哽咽道,“周粥,如果他去找你,你一定替吴妈留住他好不好?我怕他出什么事情,我真怕他出什么事情,他爸……”吴妈再说不下去,“这个世界上,都没有谁来疼一疼他吗?他为什么会摊上了这样一个家。” 周粥握紧手机,声音里有她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绷,“吴妈,他到底怎么了?” 吴妈叹一口气,“今天苏正临时召开了董事会议,他爷爷联合他爸做局,逼着他辞去了董事长的位置,还将他从董事会除名了。” 周粥呼吸一沉,眼睛莫名跳了起来,跳得她心慌。 手机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 【苏柏熠被踢出苏正董事会】 【苏柏熠跌落神坛,一败涂地】 【苏柏熠失联】 【苏柏熠失踪】 周粥颤着手,使劲按着屏幕,关掉所有新闻,连通讯录都没翻,直接按出他的号码,拨出去,电话关机,她不死心地又打了两次,还是关机。 周粥刚要拨第三次,一抬眼,看到胡同口尽头的路灯下倚墙站着一个人。 身影是她熟悉的。 她起初脚步是慢的,一步挨着一步,后来直接跑起来,快要到他身边时,她又缓下脚步。 西装外套和领带被他拎在手里,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一左一右软趴趴地搭在他的颈侧,晚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他手里夹着燃尽的烟,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颓丧。 周粥慢慢停住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柏熠冲她扯一下嘴角,嗓音沙哑,“你看,老天爷都站在了你这边,恭喜你,得偿所愿x。” 第53章 周粥在最难受的时候,不是没有设想过他失去一切,一败涂地的结局,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成真。 苏柏熠深吸一口烟,“你不是说如果有这么一天,很想见我一面,现在看到我这幅样子,开心了?” 路灯昏暗,烟气缭绕,周粥的眼睛扫过他嘴角的淤青,又落到他红肿的半边脸颊,她嗓子发堵,挪着脚朝他走了半步,“我没有……” 苏柏熠笑笑,“你该开心,你的淮安哥赢了,赢得非常漂亮,而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周粥被他笑里的消沉刺得一疼,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唇又闭上。 苏柏熠将烟碾灭,扔到垃圾桶,转身要走。 周粥急着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苏柏熠脚步未停,也没有回答。 周粥几步追上去,扯住他西装外套的一角。 苏柏熠停住,回身看她,要笑不笑,“怎么,担心我,怕我想不开?我还没那么脆弱。” 第110章 周粥松开手,声音涩然,“不是我担心你。” 苏柏熠点点头,“也是,你怎么会担心我,现在没人会担心我,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 周粥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众叛亲离这种词儿不要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安,关心你的人很多,你知道有多少人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吗,吴妈找不到你急得都快哭了,你现在就算不想和谁联系,至少给她回个电话。” 她仰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神极为认真,苏柏熠眸光微动,低声道,“我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 周粥将自己的手机解开密码,翻出吴妈的号码,递给他。 苏柏熠没接,转头看向别处,神情萎靡,“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周粥一顿,收回手机,给吴妈拨过电话去,告诉吴妈,他在她这儿,人没事儿,让她不用担心。 吴妈松一口气,“周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他在你那儿呆两天,让他有个地儿可以先缓缓,现在公司和江月湾,楼下堵的全是记者,就连我家外面也是,他那个性子,现在肯定谁都不想见,他在这么难受的时候,肯去找你,说明在他心里,你是他最亲近的人。” 周粥看一眼面前的男人,走远几步,她一点也不觉得他有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但是他和她之间的事儿,她又没法儿和吴妈说,她犹豫片刻,轻声回,“吴妈,我只能试试,但我不一定能留得住,要不您叫吴杭过来,我应该能拖他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走过来的人直接从她耳边拿过手机,挂断,眉目冷寒,“你不用把我当成一个讨人嫌的皮球,想踢给谁就踢给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赖上你。” 他将手机扔回给她,大步往马路边走去。 周粥看着他倨傲决然的背影,想干脆不管他,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干嘛要担心他,她转身往小区里走,走几步,又慢慢停下。 苏柏熠站在路口,亮着“空车”的出租车在他面前一辆又一辆地经过,也不见他招手拦车。 周粥站在胡同的阴影里,看了他好一会儿,在第五辆出租车从路口经过后,她踱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你怎么不拦车?” 苏柏熠连看都不看她,神色里已没了刚才的颓废,眸光冷淡,表情漠然,不知道的会以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总,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说话。 周粥耐心耗尽,不想在这儿再跟他浪费时间喂蚊子,她迈步要走。 苏柏熠最终开了口,冷硬的声音里掩着些别扭,“我没钱。” 周粥脚步滞住,回身看他。 苏柏熠还是没看她,好像不和她对视,她就不会发现他的窘迫,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每出口一个字,语气就多一分艰难,“我名下的账户全都被冻结了,我现在一分钱都动不了。” 周粥攥紧手指,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也看向路中央川流不息的霓虹灯火。 苏柏熠把最难的部分说了出来,剩下的好像也无所谓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周粥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茫茫夜色,半晌,她扭头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苏柏熠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柏书悦那些经验之谈根本没用,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他身上,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招到她的心疼。 周粥快走到胡同口,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语气不怎么好,“你还站那儿做什么,等着我过去请你?” 苏柏熠慢慢抬起头,看过去。 周粥不知道在跟谁怄气,一巴掌拍上正在叮她胳膊的那只蚊子,嘟囔道,“我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饿都快饿死了,倒是把蚊子全给喂饱了。” 这一巴掌下去,蚊子没拍到,飞走了,倒是把自己的胳膊拍出一鲜红的印子,那只蚊子跟幸灾乐祸地嘲笑她似的,三百六十度立体环声地绕着她嗡嗡叫,周粥心里被拱出了无名火,她就不信,她今天抓不到它。 结果她还真抓不到,蚊子的嗡嗡声反而越欢快。 苏柏熠走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啪”一声,嗡嗡声消失,他摊开掌心给她看,“死了。” 周粥暼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蚊子尸体,紧蹙的眉心才算稍微舒展了些,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苏柏熠扯过臂弯里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擦了擦手,又将外套连着领带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慢慢悠悠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落在地上的影子却是重叠在一起的,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晚风吹拂而过,地上的影子晃了晃,天上的月亮悄悄从乌云后面探出头。 一路都是沉默的,两人上到六楼,周粥打开门,进去,苏柏熠在她身后扶着门,等她进去后,他也迈步进去。 然后关上门,又给门上了两道锁。 周粥换好拖鞋,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拖鞋,递给他。 这是她给他买的那双五块五的拖鞋,苏柏熠刚要接过去,又想到什么,盯着她的眼睛问,“他穿过?” 周粥脸冷下来,“你穿不穿?” 苏柏熠神色也转沉,他一言不发地脱掉鞋,穿着袜子踩到地上,擦着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走进屋。 周粥瞪着他的背影磨牙,她就不该领他回来,平白给自己添堵。 苏柏熠站在客厅中央,粗略地扫过一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湿巾,重新折回来,从她手里拿过拖鞋,从里到外都擦了一遍。 第111章 周粥脸愈沉。 苏柏熠擦完,将拖鞋放到地上,穿好,看她,“这是你买给我的,他想穿让他自己花钱去买,五块五而已,这么点钱他都舍不得?” 周粥冷笑,“你一个一分钱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就觉得五块五就是这么点钱了?” 苏柏熠僵住,神色落寞下来,怔了半天,才开口,“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这个资格。” 其实话一落地周粥就有些后悔,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话刺他,但她又不想马上道歉。 就算不开空调,屋里的气氛也冷得可以,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 周粥回到卧室,换好居家服,拿起手机,回了吴妈的信息,然后点进苏正的官网,看到了苏正最新的公告发布。 该说苏正的工作效率高吗,都来不及等到明天,人事任免通知已经贴出来了。 周粥又大致地翻看了些新闻,脚步沉重地从卧室出来,一眼没看到他,她心里一咯噔,以为他走了,一转身,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在抽烟,落地窗紧紧闭着,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周粥假装忙碌地几次经过落地窗,他都没有回头,她最后停在窗前,先轻轻敲了敲门框,又将落地窗拉开些,问他,“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点外卖。” 苏柏熠将烟掐灭,回过身,“我不饿,也吃不下,你点自己的就行。” 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的伤肿得更加触目惊心,也不知道给他这一巴掌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周粥想到吴妈刚才在电话里的话,她默默地关上落地窗,把空间留给他。 她也没点外卖,直接走去厨房,给锅里接好水,拧开火,姨姥走之前给她包了好多饺子,都冻在冰箱里,她还没怎么吃。 她倚着柜子等锅里的水开,又拿起手机,先在外卖软件上找了家药店订了些药,又翻到超市,选了两件适合他尺码的居家衣服,手划过屏幕上的拖鞋,停住x,又划走,最后又划回来,最终还是把拖鞋加进了购物车。 全部下单完,她将手机放到台面上,走去冰箱前,看了看里面还有的菜,可以再拌一个凉菜,多少能提一下胃口。 凉菜很简单,她边煮着饺子,菜就切好了,剩下的就是调料,醋之前的用完了,姨姥给她新填补的还没开封,周粥手有些湿,使劲儿拧半天也没拧开。 苏柏熠走过来,伸出手,周粥看他一眼,将醋瓶子递给他,苏柏熠接过去,只拧一下,瓶子就轻轻松松拧开了,他回看她。 周粥唇角微撂,从他手里拿回瓶子,力气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手要是干的,她也能拧开。 苏柏熠在旁边水池洗过手,又走回来,“要我做什么?” 周粥才不会让他当甩手老板,饭又不是她一个人吃,她安排他,“你剥蒜吧。” 她最不喜欢剥蒜。 苏柏熠问,“蒜在哪儿?” 周粥抬下巴点一下她手机旁边的柜子,“那里面。” 苏柏熠走到柜子旁,台面上放着的手机嗡嗡地震起来,他扫到屏幕上闪出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递给她。 周粥看到来电显,抽出几张纸简单擦擦手,接过手机,边往卧室里走边对他说,“饺子再添一回水,等水开,就可以出锅。” 苏柏熠看她这么明显的避开,眸底生出些寒意,不搭她的腔。 周粥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我手机下单给你订了些东西,待会儿应该就到,有人敲门的话,你去开。” 她一句又一句地嘱咐,好像这个电话轻易不会结束,苏柏熠不看她,只低头剥自己的蒜,语气淡淡,“饺子坨了不好,你最好快点儿打完。” 周粥脚步拖沓了下,没理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苏柏熠停住剥蒜的动作,想看看她卧室的门是不是关得没留一点缝隙,就这么怕他听到他们的电话。 但是,今晚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那么做。 最后饺子出锅了,凉菜也拌好了,卧室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个外卖小哥同时到,苏柏熠冷着一张脸,谢过两位小哥,接过外卖袋子,一袋是药,另一袋是洗漱用品和一些衣服,都是他的。 袋子最下面还压着一双拖鞋。 苏柏熠看着那双拖鞋,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袋子,黑眸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慢慢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三下紧闭的门,等了三秒钟,没人来开,他又敲三下。 门终于打开,但只开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周粥的注意力全都在电话上,拿眼神敷衍门外的人,让他先去吃饭,不用等她。 苏柏熠当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背懒懒散散地倚上门框,手撑着门,刻意在压低声音,但又压得没有那么低,“你是不是,忘给我买内裤了?” 电话那头,周淮安蓦地止住话。 周粥脸颊倏一下漫开薄粉,她狠狠剜他一眼,恨不得给他剜一块儿肉下来,他绝对是故意的。 门咣一声关上。 苏柏熠摸摸被砸到的鼻梁,挂着淤青的唇角牵出一抹不明显的浅笑。 很快又隐去,消失。 第54章 屋子里很安静,客厅的一角立着一张小小的双人餐桌,餐桌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要主动开口来打破目前这个僵局的意思。 第112章 周粥吃完一个饺子,端起水杯刚要喝一口水,桌子底下,她的膝盖又被他的腿碰了下,周粥向后挪了点椅子,连着腿和膝盖也往后挪了挪。 就算姨姥走的那天中午,她和姨姥还有淮安哥,三个人一起在这张餐桌上吃饭,周粥都没觉得这个餐桌有多不够用,今天她却感觉到了这张餐桌的小。 不是她的膝盖蹭到他的腿,就是她的鞋踩到他的脚,要么就是两个人的筷子撞到。 也不是撞到,周粥的筷子夹住了藕,他的筷子也恰好夹上了藕的另一端,也说不好是谁先伸的筷子,开始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几次之后,周粥难免会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 她松开藕,抬眼看他,眼里有冷刀。 苏柏熠夹起藕,在她的注视下,吃到自己嘴里,细嚼慢咽的清脆声像是在跟她故意作对一样。 周粥抬起脚,不客气地踢上了他的腿,她刚才的账还没和他算,他又来惹她。 苏柏熠闷哼一声,脸色看着都发了白。 周粥觉得他是在讹人,“你少装,我都没用力。” 苏柏熠将腿从桌子底下拿出来,抻起裤腿来给她看。 膝盖处顶着大片的淤青,淤青中还有破皮和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她刚才踢的那一脚,让他的伤口处又洇出些血。 周粥的脸白了几分,她看他,“怎么弄的?” “我妈和苏锦生在办公室上演了全武行,可能是被他们谁扔过来的杯子还是烟灰缸砸的。” 苏柏熠毫不在意地放下裤腿,拿起筷子,夹了片藕,放到她盘子里,“不用心疼我,你刚踢得也不是很疼。” 周粥一怔,从他腿上收起视线,夹起藕放到嘴里,将藕嚼得咯吱响,还不忘小声咕哝道,“我才没心疼你,少自作多情。” 她本想讽刺说,您是谁啊,我哪儿配得上心疼。可话到嘴边,终究是顾忌了他现在的心情,没能说出。 饭吃完,他主动揽下了刷碗的活儿,他有这个自觉,周粥也没必要拦着,她去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翻内衣柜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她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里面的袋子果然还在。 之前他有在这边留宿过两晚,他为人再低调,也少不了些富家公子哥儿的做派,到哪儿就算是住一晚,也会有下面的人备好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送过来。 其他的那些他留在她家的东西,她早就全都打包扔到了楼下垃圾桶,这个装内裤的袋子,她当时收拾房间随手放到了她的内衣柜里,扔的时候忘记扔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处。 周粥拎着那个袋子从卧室出来,给他扔到了他今晚要睡的沙发上,然后就去浴室洗澡了。 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浴室就在客厅,她如果开门出去,他要是没去阳台抽烟,她肯定会和他遇到。 周粥手拧上门把,又停下,她侧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长袖长裤的睡衣,里面她还穿了胸衣,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确保没有任何的不妥,才打开浴室的门。 苏柏熠懒懒地靠着沙发,听到浴室的开门声,掀眸看过来,眸光幽深。 周粥的背不自觉地收紧,随后又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这里是她家,他现在是寄人篱下的那个,她随时都可以将他扫地出门,所以她有什么可紧张局促的,周粥放松肩膀,坦然地回视过去。 苏柏熠点了点手边的袋子,意味不明道,“这个--” 周粥觉得她很有必要解释一下,她严肃且正色地截住他的话,“你留在这儿的那些东西我全都扔垃圾桶了,只是忘了扔这个,刚才翻柜子的时候想起来了,我可没想还留着你的东西跟你再续前缘什么的,你千万别多想。” 苏柏熠问,“既然我的东西你全都扔了,那怎么不把我的拖鞋也扔了,还留着给别人穿?” 周粥边往卧室走,边回他,“拖鞋是我花钱买的,怎么就成你的了,我想让谁穿就让谁穿,你没任何发言权。” 苏柏熠被气笑了,“你是属鱼的?记忆就七秒?你当时在电话里和我说的是,拖鞋是给我买的,既然是给我买的,就是我的,”他停一下,语气更冷,“还是说,你以前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哄我?” 周粥原本还回怼得理直气壮,他这话一出,她就跟那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迅速地蔫了下来,她含糊道,“我不是给你买新的了吗?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这样小心眼,老揪着一件事不放。” 苏柏熠靠回沙发,意兴阑珊,“我现在已经不是大老板了。” ……周粥看他一眼,瘪掉的气球又往下瘪了些,她抠着手里的浴巾,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又从卧室出来,站在门口,轻声道,“你腿上的伤别忘了擦药,鸡蛋我刚煮好放冰箱了,你待会儿拿出来在脸上滚一滚,明天应该就能消下去。” 苏柏熠看着她,一言不发。 周粥好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幽怨,她径直走进厨房x,从冰箱里拿出煮好的两个鸡蛋,全都剥好,放到碗里,走到沙发旁,递给他。 苏柏熠没有接,而是把脸往她那边凑过去,“你帮我敷。” 周粥默了默,将碗直接放到茶几上,不再管他,“你爱敷不覆。” 她都把鸡蛋给他剥好了,他还不满意,周粥心里腹诽,不仅小心眼儿,还得寸进尺。 卧室门紧紧关上,苏柏熠看着碗里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冷寒的脸色回缓了些。 第113章 然后,卧室里传来一道清晰的上锁声,他拿起鸡蛋的手一顿,紧接着又传来一道上锁声,苏柏熠气得差点将鸡蛋捏碎。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要这么防他,一道锁不行,还上两道? 周粥这晚睡得不怎么好,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到外面的天都见了青色,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觉前又忘了定闹铃,睁眼醒来已经早晨八点多,周粥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蹿了起来,打开卧室的门,急匆匆往洗手间跑,几分钟洗完漱,又跑回屋里换好衣服,然后又跑到洗手间,拿梳子简单拢拢头发。 在厨房的苏柏熠,倚着柜台,边剥着鸡蛋,边欣赏着眼前这兵荒马乱的一阵风。 她这个样子,很难跟那个在台上讲标时冷静专业的周经理联系到一起,明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一直在外人面前假装成熟,装着装着,别人好像也就当了真。 周粥都收拾好,才假装从容又淡定地走进厨房,苏柏熠半躬着身,站在水槽前刷锅,头也不回,周粥轻咳一声,苏柏熠跟没听见似的。 她早晨起来应该没惹到他吧,周粥拿起盘子里剥好的鸡蛋,咬一口,再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他的脸,脸上的红肿是消下去了,但是唇角的淤青还是有些明显。 苏柏熠刷好锅,抽出几张纸擦擦手,看着她被鸡蛋塞得鼓鼓囔囔的脸颊,漫不经心道,“你吃的是我昨晚敷脸的鸡蛋。” 周粥一愣,看看咬一半的鸡蛋,又看看他,猛地咳嗽起来。 苏柏熠轻拍上她的背。 周粥反应过来,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骗我,这鸡蛋都是热的,不可能是你昨晚用的。” 苏柏熠冷眼看她,“不能我骗你一回?难道只能你骗我。” 周粥原本顶到脑门的气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她发现他能用这件事拿捏她一辈子,她端起手边的水杯,一口气灌了半杯水,才把蛋黄堵在嗓子里那个噎劲儿给顺下去些。 苏柏熠等她喝完,淡淡道,“你喝的是我的水。” 周粥手一顿,将杯子放回去,“这是我家,杯子是我的,水也是我的,什么叫我喝你的水。” 她将气势摆得很足,话还没说完,耳尖已经充上了血。 苏柏熠扫过她的耳朵,拿起案板上包好的三明治,递给她,“路上吃。” 周粥被他态度的突然转变打了措手不及,语气也软下来,“哦,谢谢。” 苏柏熠回,“不用谢,寄人篱下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我身无分文,白吃你的又白喝你的,总得想着从其他地方出点力才行,不然会讨人嫌。” 周粥看着他手腕上那块全球限量版的手表,点点头,“嗯,你有这个觉悟就行。” 她将三明治放到包里,稍作迟疑,先拿出一把屋子的备用钥匙给他,又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的,两根手指夹着递到他面前,“楼下有很多小餐馆,味道还可以,你中午可以去下面吃。” 苏柏熠接过钱,似笑非笑,“就一百?” 周粥眼睛横过去,语气有些凶,“就一百,一顿午饭你还想多少钱。” 要不是她钱包没五十的,她也不会给他一百,她的工作餐超过三十都算是奢侈了。 周粥今天早晨没开车,时间紧张的时候,坐地铁反而更快一些,她踩着点走进办公室,里面原本热闹的讨论声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周粥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刚才在地铁上她都听了一路了。 阿苓和圆圆看到她,欲言又止。 周粥看着她们笑,“这么看我干什么,我的脸没洗干净?” 阿苓和圆圆同时摇头。 周粥一人给了她们一个轻轻的脑蹦儿,“有钱人的家务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变他们的天,我们做我们的展,两不相干,收起你俩这小脑袋瓜儿里想的东西,不用担心我,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阿苓和圆圆看她精神好像还算可以,也就暂时收起了担忧,苏柏熠是在神坛还是跌落泥潭,她们都不关心,她们只是觉得周粥这阵子的状态好不容易比年前好些,她们不希望网上那些有关苏柏熠的新闻再影响到她的心情, 周粥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一上午的工作效率也不怎么高,中午余兮姐来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了半天。 周粥知道余兮姐是在担心她,她和苏柏熠的事情,余兮姐和阿苓她们从来没多问过,但那段日子,她们一直找各种方式陪在她身边。 余兮说到最后,又道,“欸,程昱安出差了,我晚上自己睡觉怪没意思的,要不我下班了过去找你吧?今晚你借我半张床。” 周粥嗓子一滞,没第一时间接上话。 余兮敏锐地抓住了她的反常,“家里有人?” 周粥轻嗯一声。 余兮更觉反常,她这个反应,应该是男人了,余兮突然福至心灵,压着声音试探道,“该不会是苏柏熠在你那儿吧?!” 周粥看着远处的葱葱郁郁,轻声回,“他身上没钱,又没地方去,就……暂时收留他两天,他住客厅的沙发。” 余兮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笑,又压着声音道,“小粥宝,你怎么这么可爱,你这也太好骗了,你别看新闻上写的到处都是什么他跌落神坛,要多惨有多惨,你别忘了他是谁,他可是苏柏熠,他就算没了苏正董事长的位置,账户也全都被冻结了,他又怎么会没钱又没地方去,你的心对他太软了,可不能听他说什么是什么。” 第114章 周粥轻轻踢一下栏杆,低声道,“我知道。” 余兮没明白,“知道什么?” 周粥回,“我知道他在骗我。” 就光他手上戴的那块表,她这辈子应该都挣不来那些钱,更何况,他又不止江月湾一处房子,要是不想见谁,又或者不想被谁找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只是……对他多少有些愧疚,她恶意地想过他不好的下场,现在有一部分成了真,她难免会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她的原因。 有些事情淮安哥在电话里没跟她细说,她从淮安哥给过来的三言两语中,大概能猜到应该是他爸抓到了他妈的什么把柄,用来威胁他。 她至少还有妈妈和姨姥疼她,他身边…… 这是心软吗?周粥一点也不想承认。 他曾经评价过她,做戏,骗人,撒谎,样样精通。 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些话全都甩回到他脸上,他做戏骗人撒谎,不也样样精通,她骗了他,他也骗了她,他们两个谁都别说谁,他也别老想着站在制高点上攥着她的短处拿捏她。 裕丰园小区楼下的奶茶店里,顾靖川将一杯珍珠奶茶一口气喝到底,他昨天晚上还担心得要死,今天才发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合着他就是他苏老板恋情道路上py的一环。 怪不得祁少臣昨天知道消息后,稳如老狗,半点儿都不着急,当时祁少臣还嘲笑他,“你瞎着什么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别人还能算计得了他?” 他那会儿还不服,他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现在看来他还是心眼子太少,太单纯。 顾靖川捏了捏奶茶杯,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打击到一蹶不振,想不开玩失踪了,还好傻的不止我一个,周粥也被你骗过去了。” 苏柏熠慢悠悠道,“她很聪明,一点儿也不傻,她也没你那么好骗。” 顾靖川不信,“没那么好骗她肯收留你?” 苏柏熠笑笑,没那么好骗,却又假装被他骗到,这里面有多少心软的成分,他不确定,但她在打什么算盘,他多少能猜到一部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肯收留他就好,他不会再给那个周淮安接近她的半分机会。 她和别人并肩站在一起叫他“小叔”,那种感觉,他有x过一次,就够了。 苏柏熠抬腕看了看时间,起身,“走了。” 顾靖川没得到问题的答案,追着他从奶茶店出来,“你去哪儿?” “买东西。”苏柏熠穿着超市里售价五十块不到的黑色长裤和白色t恤,单手插着兜,不紧不慢地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顾靖川又追过去,“去买啥,不是,你有钱吗?吴杭不是说你昨天出公司,钱包手机都没带,裤兜比脸还干净,你既然要装就装像点儿,身无分文的人就该啥都不买,饿了就喝空气。” 苏柏熠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我是没钱,可我有人养。” ……顾靖川盯着那皱皱巴巴的一百块钱,半天没说出话来。 有人养了不起啊,当个小白脸还能当这么开心…… 第55章 周粥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但她很少有能正常下班的时候,和客户极限拉扯了一下午,才算最终敲定两场巡回展的打包价格,她趁热打铁改好合同直接给客户发过去,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阿苓刚被她老公接走,圆圆带着两个实习生在吭哧吭哧弄标书,周粥看着电脑,犹豫是在这儿继续把剩下的活儿干完,还是带回家去弄。 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周粥掠过标题,点进去,篇幅很长,内容却不复杂,苏柏熠被踢出苏正董事会,宣告着柏家和苏家表面的平和彻底撕破,柏书音的律师团队已经有所动作,柏苏两家那场“世纪联姻”最终会以离婚收场已成定局。 周粥一眼将新闻看到底,也不知道家里那个人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周粥关掉新闻,又将电脑关机,拿手机给圆圆他们点了晚饭和一些喝的,然后收拾好包准备先下班了,这应该是她这段时间出公司最早的一次。 一出写字楼,一阵热风就迎面扑过来,今天室外的温度已经快接近四十度,虽然已经到了晚上,气温也没降下去多少,周粥下了地铁,走回小区,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就出了一身的汗。 她今天回来得早,菜市场还没有关门,周粥去买了些菜,又挑了个西瓜,一进到楼道里,就闻到了饭香味儿,这个时间点儿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她本来被热得没什么食欲,越往上走,饭香味儿就越浓,周粥的胃里也被勾出了些响动。 经过五楼,原先那对“热闹”小夫妻住的那家,门口大敞,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家政人员在打扫卫生,自从那对小夫妻搬走后,这个房子就一直空着,现在看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周粥也没在意,她边往楼上走,边将西瓜和菜都拎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到包里去摸钥匙。 苏柏熠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不慌不忙地结束掉和柯晓禹的电话,将手机放到周粥就算踮脚也够不到的柜子上面。 周粥都走到六楼的家门口了,还没摸到包里的钥匙,她刚要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面前的门“咔”一声,由里向外地打开了。 四目相对,周粥愣住,指间也跟着松了力道,装着西瓜的袋子从她手上滑落,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苏柏熠伸手直接将西瓜捞住,挑眉看她,“发什么呆?” 第115章 五楼传来清晰的说话声,只要稍一抬眼应该就能看到他们,周粥忙推着他进了屋,门严严实实关上,她松了口气,才发现两个人现在挨得有些近。 她背靠着门,他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中间就隔了个西瓜,而且西瓜也不大,她的手……还放在他腰腹的位置。 周粥收回手,背到身后,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滑,最终也没找到合适的落点。 他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裤,上身都没穿衣服,紧致的腹肌,块块堆砌,壁垒分明,上面沾着的汗珠随着他呼吸的微微起伏,沿着如雕刻般的沟壑,缓缓向下蔓延。 周粥眨了眨眼睛,稳住呼吸,察觉到了不对,房间里热得跟蒸炉一样,好像比外面的气温还要高上几度,她抬起头,只盯着他的眼睛看,“你怎么不开空调?” 苏柏熠将她脸颊边被汗湿浸着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低声回,“空调在你的卧室里,没你的准许,我不好随便进去。” 周粥被他指腹上的动作弄得有些痒,她还没来得及板起脸来说什么,他已经收回手,从她手里接过菜,擦着她的胳膊转身走去厨房。 周粥的胳膊和脸颊在一瞬间同时起了灼烧,刚才他转身的时候,腹肌正好刮蹭过她胳膊,坚实的轮廓和触感停留在她的皮肤上,迟迟散不去。 要说他是故意的,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慢悠悠走到厨房,将西瓜从袋子里拿出来在水槽里洗干净,又搁到冰箱里冰好,她要是质问出来,显得她被他蹭一下有多大反应似的。 周粥换好鞋,拎着包,闷头走进卧室,她这里就一室一厅,房子面积很小,只有卧室有空调,平时卧室的门就敞开着,风直接吹到客厅,也完全够用,她早晨走的时候着急,都忘了空调这件事,这么热的屋子里,他竟然能待下去,还待了一天,不知道该说他耐热还是什么。 周粥翻来翻去,最后在枕头底下才找到遥控器,她将空调打开,直接调到了十八度,想让屋里尽快凉快起来,也想让自己尽快降下温来。 她在卧室待了十多分钟才出去,他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原来楼道里的香味是从这儿飘出去的。 他站在灶台前,灶台对他来说有些矮,他懒懒散散地躬着身,肩背宽阔,一动一静间,有力的肌肉线条起落流动,周粥偏开眼睛,刚刚回到常温的脸又烧起来,过了几秒,轻晃的视线又飘回来。 苏柏熠当注意不到那道落在他背上的目光,他微微直起身,紧实的肌肉又是一动,周粥猛地停住脚步,苏柏熠侧身看过来,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和他撞上,周粥来不及躲开,只能假装镇定地回视,“我打开空调了,你最好穿上衣服,不然会着凉,你现在应该没钱看病。” 苏柏熠回,“那劳烦你去阳台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这儿走不开。” 周粥很乐意现在有个借口可以离开,她转身快步走去阳台。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后颈都漫上了红,苏柏熠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一下,又展平。 周粥从阳台回到厨房,眼睛看着别处,将衣服递过去。 苏柏熠先是舀了勺砂锅里的西红柿牛腩,把勺子送到她手边,“尝尝咸淡。” 等周粥接过勺子,他才从她手里拿过t恤,单手直接套到了身上。 周粥将勺子举到嘴边,尝了口,眼睛不禁微微眯起,比她想的味道还要好。 苏柏熠低头看她脸上的表情,“还行?” 周粥如实回,“你厨艺挺好的。” “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练出来的,”苏柏熠说着话,俯身就着她的手,将勺子里还剩的一点汤汁吃到嘴里,点点头,“很长时间没做了,还算可以。” 周粥定在原地。 苏柏熠若无其事地拿回她手里的勺子,关火,关抽油烟机,拿过盘子盛菜出锅。 周粥后退一步,把路给他让出来,半晌,开口问,“你什么时候走?” 苏柏熠一顿,侧头来探她的视线,“我招你烦了?” 周粥抿起唇,想了想,回道,“没有……可你一直在我这儿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在他目光的压迫下,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可以留你最多两天,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总要想办法解决,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见别人了?” 苏柏熠脸上的温和褪去,只剩寒凛,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端起盛好菜的盘子,走向餐桌,又将其他几个菜都摆到餐桌上,再看一眼餐桌子中央的玻璃杯里放着的那朵玫瑰花,只觉讽刺,他拿起玻璃杯,想眼不见为净地将杯子和花一起扔垃圾桶里,最终也只是把杯子塞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周粥抠着裙子的一角,话到嘴边又止住。 苏柏熠将椅子从餐桌底下扯出来,手摁在椅背上,小臂青筋凹凸,他扫一眼旁侧的人,声音里灌着比十八度空调还冷的冷风,“过来吃饭。” 周粥犹豫片刻,拖着脚步走过去,看着满桌子的菜,心里平白添了些难受,x她仰头看向他,嗫嚅道,“苏柏熠,我不是--” 苏柏熠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废话,“你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总要解决,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要解决,你那位淮安哥是怎么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些账,我本不打算着急清算,你偏要催我,你想让我尽快从你这儿走,可以,但你要做好我真打算怎么解决了,你的淮安哥就再没半点活路的准备,到时候你也不要再半夜给我发什么求我放过他的信息,我的字典里只有有仇必报,你千万别指望想靠着你的求情让我心软放过谁。” 第116章 周粥面色苍白,“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想做什么,都对我来,别去动他。” 苏柏熠脸色难看到极点,他轻嗤一声,“和他没关系?你在招惹我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把他扯入了局,现在才来跟我说没关系,你不觉得太晚了?” 周粥听出了他一字一顿的话里压着的狠戾,她就算不清楚他做事的手段,也从余兮姐那里听说了他的很多事情,她嘴角轻颤,想干脆开口求他,可他看过来的眼神,让她清楚地明白,她要是敢出口求一个字,淮安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害怕了?”苏柏熠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目光冷漠,“知道害怕就好,我还以为我现在在你眼里也就只会做个饭了。” 周粥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闷头不语。 苏柏熠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声音平和,“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快点儿走?还是想让我在你这儿多留段时间?” 周粥睫毛一颤,还没开口,苏柏熠直接截住她的话,“你最好先想清楚,再给答案。” 第56章 房间里,只有空调发出的嗡嗡风响,目光相撞,一个冷漠强势,一个柔韧倔强,周粥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仰头和他对视,她倒要看看他除了会威胁她,还会做什么。 她眼尾泛红,黑亮的瞳仁儿里蒙着一层水气,倒映着他阴云密布的一张脸,苏柏熠神色稍缓,松开她,拍了拍椅背,冷声道,“过来,坐下,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答案。” 周粥没有动。 苏柏熠又道,“要我抱你坐下?” 周粥看他一眼,还是没有动。 苏柏熠拉上她的胳膊,将她半拽半抱过来,周粥挣不过,最后被按在了椅子上。 本来热成蒸炉的屋子,随着冷风的漫开,温度慢慢降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降至冰点。 周粥根本吃不下去,一小块儿炖得软烂的土豆也得分三口才能吃完,苏柏熠坐在另一侧,自顾自地吃饭,注意力看似在别处,周粥终于吃完那块儿土豆,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的饭发怔,苏柏熠夹了块儿牛肉放到她碗里,周粥想说什么,他睨过来的眼神直接把她的话给压了回去,周粥只能夹起牛肉来继续吃,她吃得再慢,只要吃完,总有下一筷子菜等着她。 就这样,几个菜虽没有光盘,也吃了个差不多,菜是被她一口一口强塞进去的,但吃完胃里并没有那种难受的撑饱感,可能是因为她生理上确实是饿了,她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就早晨吃了个三明治。 苏柏熠先放下了筷子,周粥也放下了筷子,他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她也跟着起身,拦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没半点热乎气儿,“我收拾,不用你管。” 苏柏熠看都没看她,胳膊绕过她的手,继续收拾。 既然他愿意收拾,那他收拾好了,周粥转身要走,苏柏熠叫住她,面无表情道,“去哪儿?过来帮忙。” 周粥面无表情地回,“要么我自己收拾,要么你自己收拾。” 苏柏熠笑笑,“要么你过来帮忙,要么我现在就给我们家老爷子打电话,说你的淮安哥该想起来的已经全想起来了,你猜我们家老爷子会怎么做?” 周粥狠狠瞪他。 苏柏熠端着碗筷往厨房里走,“过来,我耐心不多。” 周粥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三秒,最后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苏柏熠说是让她帮忙,其实也没让她做什么。 他站在水槽前洗碗,她站在他身旁,接过他洗好的碗放到沥水架上,偶尔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她先一步避开,像是生怕被他碰到一点,苏柏熠眉头紧蹙,脸色更冷。 碗终于刷完,厨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好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厨房出来,一个回到卧室,一个回到客厅的沙发,楼下小朋友的热闹嬉戏显得屋内的沉默愈发难熬。 周粥再从卧室出来,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洗完澡,又目不斜视地走回卧室,经过门口,脚步滞了一下,随后手带着门把,把门关上了,客厅里现在已经很凉快了,晚上气温也会降下来,他不会热到哪儿去。 再说……他要是觉得热,就赶紧主动走好了,随便一个地方都比她家客厅的这个小沙发要舒服。 周粥觉得自己很傻,她这里又热,沙发又小,他一个富贵门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住上一天,最多住上两天,他受不了,肯定就自己走了,她干嘛非要这么沉不住气先问出来。 现在好了,她把他给惹怒了,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挤在她这儿。 周粥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空调,应该连十分钟都没到吧,原本凉爽的屋子里,又被热气给蒸了起来,周粥顶着一脑门黏腻的汗,拥着薄毯,坐起来,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半天没动。 客厅里……应该更热。 热跟她也没关系,热的又不是她,周粥又打开空调,躺回床上,他不是厉害得很吗,他本事那么大,要么给自己变一个空调出来,要么让老天爷给他下一场雨降降温,就只会威胁她,不就是觉得她是颗软柿子,好拿捏,早知道昨晚就该把他丢在路口让他喂蚊子,谁管他有没有钱打车。 半分钟没到,周粥一脚踢开身上的毯子,又腾一下坐起来,她抓起床头的抱枕,下床,穿上拖鞋,推门出去,他不是要答案吗,她现在给他答案,她要让他走,这里是她家,她是主人,他还威胁她威胁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也太怂了点。 第117章 周粥凭着一口气走到客厅,客厅里热得人发闷,灯光昏昏暗暗,只有一台落地灯开着,沙发上堆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她的,除此之外,再没半点儿人影,也压根儿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那口气顶在了嗓子里,一时没了着落,往下降了点,再看到空荡荡的阳台上那个寂寥的背影,她的气又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她看他的背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寥,尤其是这两晚,这种感觉会更多一些。 那是一个谁都进不去的世界,那扇紧紧关闭的落地窗就像是他的心门,钥匙大概已经被他扔到了哪个深山老林,他就没打算让谁进去。 就像……某一个时期的她。 周粥一步步走过去,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腿都有些僵了,她才抓着抱枕回身往卧室里走,一抬脚,眼睛落到墙角,又蓦地滞住。 她慢慢蹲下身,下巴垫着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玻璃杯里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出神。 苏柏熠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拉开落地窗,进到屋内,扫到蹲在墙角的人,目光转冷,声音更冷,“想好答案了?” 周粥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看墙角的花。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这是你买的吗?” 苏柏熠倚着门框,眸光沉郁,“现在这个重要?” 周粥垂下眼,伸手拨弄了下那支玫瑰,半晌,闷声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啊?” 苏柏熠的目光也转向那支玫瑰,为什么要买,大概是他疯了吧。 买完菜和水果,比脸还干净的兜里只剩十块钱,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拦住他问要不要买一支花送给喜欢的姑娘,老太太一脸自豪地说她种的花很灵,表白会成功,求婚会成功,就连惹女朋友老婆生气了,求原谅也会成功,明明知道是骗人的话,他还是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花。 花十块钱,买一朵花,送给喜欢的人,让顾靖川和祁少臣他们知道了,指定要拿这件事嘲笑他一辈子。 他预想过很多种她见到这朵花的情景,最有可能的一种,大概就是她出言讽刺,你x好意思拿着我的钱买这么朵花来送给我? 相比她满嘴跑火车地说漂亮话哄人,他更喜欢她和他一来一回地顶嘴,灵动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鲜活劲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而再地靠近。 可是他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对他不过是利用和敷衍。 苏柏熠弯下腰,拿起那个玻璃瓶,要往垃圾桶里扔,周粥摁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摁不住,她就两只手同时用力摁。 他凭什么要扔,这肯定是花她钱买的。 苏柏熠看她,眼神很冷,周粥直直地看回去,她现在根本不怕他这种冷得带冰渣的眼神,客厅里热成这样,再冷也得给他弄得化成了水。 两人对峙的目光在无声中拉锯,谁也不想低头认输,但周粥蹲得时间太长了,腿脚都发了麻,脚腕一软,人要往地上跌。 苏柏熠心里想的是别管她,但手已经伸了出去,周粥攥着他的胳膊将将稳住,脚又是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栽过去,苏柏熠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手上没再用力,只虚虚地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滚到地上。 周粥闷哼一声,砸到了他的胸前,苏柏熠闷哼一声,他托着她,砸到了地板上,只有那个装着玫瑰花的玻璃杯,靠着抱枕左晃右晃地晃了几下,最后稳稳地立到地上,连里面的水都没洒出来多少。 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颈侧。 周粥微微抬起头,红着脸瞪他。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声音低哑,“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要是没我,你今天屁股得摔成四瓣。” 周粥脸上的血直接冲到了脑门,她恶狠狠地回,“我的……”话出口,又咽下去,只嘟囔道,“才没那么脆弱,你的才会摔成四瓣。”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你不脆弱我脆弱,我现在摔得应该不只碎成了四瓣。” 周粥啐他一口,暗骂他不要脸,她手撑着地,要自己起来,两个人贴得很紧,夏天的衣服又薄,似碰非碰的动作最容易引起摩擦,周粥的膝盖碰到了正在苏醒的什么,身子一僵,挣扎的幅度又大了些。 苏柏熠勒上她的腰,好心提醒,“我劝你别瞎动。” 周粥真不敢再动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用眼睛当刀子,强装做狠,她的唇角刚一动,苏柏熠拿食指碾上她的唇,嗓音沙哑,“你最好也别说话,我现在听不得你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先这样待一会儿,但你要再动,我这个保证就作废了,我的自制力在你身上,没有多强。” 周粥气得张嘴直接咬上了他的手指,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给他咬断才好,苏柏熠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舌尖,声音低沉似耳语,“你可以再用点儿力。” 不知道是因为他指腹上的温度烫人,还是因为他拂在她耳侧的气息烫人,似有一股电流蹿过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周粥牙齿一哆嗦,一时松了力道,再咬也提不起劲儿来。 她不甘心又泄气地松开他的手指,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意思,苏柏熠看着闷在他身上的这个黑漆漆的脑袋瓜,唇角不明显地扬了些弧度,他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上她的背,她拿胳膊向后怼他的手,不让他拍,苏柏熠的手挪到她怼不到的位置,继续拍。 第118章 卧室里的凉风吹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他一起一落的轻拍声,和着两人同步的呼吸,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烦躁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周粥眼帘掀起来些,想看他,最终又落下去,只盯着他耳侧的鬓发看。 苏柏熠的掌心向上走,扣上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想问什么?” 周粥黑睫微动,没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催,只是掌心变换着角度和力道,捏完她的后颈,又捏上她的肩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捏得很舒服,周粥心里的警惕一点点掉下来,压在心头的问题也慢慢说出来,“你刚在阳台上,在想什么?” 苏柏熠一怔,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讥诮,“你还会关心我在想什么?” 周粥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轻声道,“我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沉默。” 或许是因为深夜总会让人轻易地卸下一些防备,又或是因为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苏柏熠捏上她的下巴,似把玩般的摩挲,哪怕在顾靖川和祁少臣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跟谁陈情剖白过他的内心,这是第一次,他看着天花板,许久,艰难开口,“我有时会觉得我的存在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周粥肩膀僵住,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悲,也没有喜,平静到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望到了极点。 “苏锦生”,苏柏熠轻呵一声,语气不屑,“不提也罢。” 他看回她,慢慢道,“我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难再有谁比他控制欲更强,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我祖母,苏锦生,柏家,还有我,我们都是他换取利益的工具,他或许也就对你那位淮安哥有几分真心,他以前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背后有柏家,还因为我让苏正稳稳当当度过了难关,后来他发现我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在他那儿就算是被判了死刑,他其实早就想把我踢出苏正,能忍到你淮安哥回来,已经算是不容易,我对他而言,就像是颗棋子,有用的时候,可以拿来用一用,没用了,就直接一脚踢开。” 周粥的呼吸更轻。 苏柏熠又道,嗓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消沉,“柏书音,也就是我妈……她其实是一个可怜人,嫁到苏家前,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最后还是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了一切,选择了联姻,她压根儿看不上苏锦生半点儿,自然更看不上我这个身上流着苏锦生一半血的儿子,我对她而言是累赘,更是屈辱,我从一出生,就被丢给了吴妈,五岁的时候,才见她第一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粥的手不自觉地攥上他的胳膊,心也跟着蜷缩成了一团,她五岁的时候,妈妈去世,妈妈走的那一天,可能是有什么预感,所以一直都将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过她的脸,妈妈说,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也永远都忘不了妈妈的话,妈妈陪伴她的时间虽然短,但给她的爱半分都不少,她靠着妈妈对她的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想象不到一个五岁的小朋友听到妈妈对他说,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会是什么感受。 苏柏熠扯了扯嘴角,“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也不用可怜我,其实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对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期待。” 周粥的眼睛生出酸涩。 苏柏熠默了半晌,轻声道,“但你不一样。” 她那样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对他说过喜欢,他不想信,可偏偏又信了,最后她又告诉他,她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她说喜欢他,喜欢他的笑,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另一个人,这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苏柏熠看着她,“我对你有过期待,很多,最后你却骗了我,你很厉害,能把我耍得团团转转的人,你是第一个。” 周粥泛红的眼眶里聚起细碎的晶莹。 苏柏熠抚上她眼角的湿润,“我刚在阳台上的时候就在想,也许错处不在你,外人给我的评价,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他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所以,像我这种人,可能注定就不会有谁来真心喜欢。” 周粥摇头,眼泪从眼里滑下,落到他的手背。 苏柏熠幽黑的眸光深不见底,“哭什么,我对你而言,难道不就是一个代替品?在你心里占不到一星半点的位置。” 他这样一句紧挨着一句地砸过来,周粥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苏柏熠抹去她的眼泪,不许她逃避,“说话,就真的这么不想看到我?我才待了一天x,你就着急轰我走。” 周粥呜咽着控诉,“谁让你不穿衣服。” 苏柏熠一顿,“我只是没穿上衣。” 周粥眼泪掉得更凶,“那也是没穿。” 苏柏熠捧起她的脸,认真看她,“我以为你喜欢。” 周粥怒目而视,眼里全是泪,“我才不喜欢。” 苏柏熠倾身过去,亲上她的眼睛,“不喜欢为什么偷看?” 周粥偏过头,抽搭着鼻子咕哝道,“你少污蔑我,我没偷看,更不喜欢。” 第119章 苏柏熠掐上她的腰,抱着她起身,又将她放到地上,两人面对面站立,中间的距离连一寸之隔都没有。 周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柏熠单手直接脱掉t恤,昏暗的灯光下,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到她的眼里。 周粥眼泪吓得都止住了,她嗓子一哽,舌头也打了磕绊,“你要干嘛?” 苏柏熠抓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摁到他的腰腹间,她那点劲儿根本挣不开他的钳制,掌心紧紧贴在了他劲实的腹肌上。 他垂眸,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的变化,“真不喜欢?” 周粥咬牙,“不喜欢。” 苏柏熠的手直接覆到她柔软的一侧,她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震颤着他的脉搏,他勾唇低声斥道,“小骗子。” 周粥屈膝顶他,苏柏熠拿腿压住她的膝盖,将她严严实实困在他怀里,再也动不了。 他慢慢俯下身,抵到她的耳边,哑声道,“怎么办,你的心跳快得,把我的心都弄乱了。” 第57章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连窗外的月亮和星星都隐去了踪迹,唯有两颗紧紧挨在一起的心脏在急而重地敲击着耳膜。 她的手心贴着他腰腹的滚烫,手背被他烧灼的掌心按着,他身上没一丝赘肉,她手上没一点多余的指甲,拧不到,也掐不住。 周粥羞愤欲恼,拿脑门直接撞向他的下颌,“你放开我。” 她没省一点力气,用出了十成的狠劲儿,有没有撞疼他不知道,倒是把她自己给撞得脑袋嗡嗡的,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单纯是给她疼的,她简直就是傻透了,伤敌一百,自损一千说的就是她。 苏柏熠低笑一声,手托起她的脸颊,轻声道,“我看看。” 周粥避开他的手,不让他看。 苏柏熠微微弯下腰,视线落到她瓷白的额头上,仔细看着,“倒是没有肿,有些红,”他的视线转向下,对上她的眼睛,“很疼?” 周粥本不想理他,但实在是架不住疼,她通红的眼睛裹着冷飕飕的箭横过去,“你去撞下石头就知道疼不疼了。” 苏柏熠语气存疑,“我有那么硬?” 周粥声音微扬起,“你比石头还硬。” 她话音落地,撞进他含笑的黑眸里,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周粥恼极,牙齿都快磨碎了,“苏”字刚出了个气声,又倏地止住。 苏柏熠扣着她的后脑勺,腰微躬,气息停在她额头的上方,轻轻呼了呼,唇又贴上去,印着那抹被撞出的红晕,安抚似的轻吻着。 他身上很烫,但是唇微凉,周粥困在他怀里,身上触碰到他的点,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抵着,一处强硬胜铁,一处轻柔似羽,她有些僵住,也暂时忘了挣扎。 苏柏熠慢慢移动,鼻梁擦着她的鼻尖,唇挨到她的唇角,声音低哑,“还疼不疼?” 周粥指尖一颤。 两人的双唇没有任何触碰,相绕的呼吸起了若有似无的粘连,一高一低放大的身影斜斜晃晃地打到墙上,那朵插在玻璃杯里的玫瑰,也在昏暗灯光的烘托下落成盛开的影子。 像是,脚尖与脚尖的相抵处,绽放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苏柏熠的腕上添了些力,周粥的头被迫抬起。 两人唇间的距离更近,只差一个呼吸,或因冲动,或只随心。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声色不动地慢慢靠近,周粥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像是沾了水的蝴蝶翅膀,沙沙簌簌地颤着。 在最后的一刻,她似是被什么惊醒,紧紧抿起唇,头偏过,苏柏熠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黯淡,他的唇擦着她的脸落到她的颈侧。 空气里,因暗昧生出的黏稠被扯断,清醒和理智又重新占据大脑,周粥闷在他的肩膀上,半晌,开口道,“我困了,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苏柏熠胳膊勒着她的腰用力,恨不得给她勒断,他幽幽地问,“你现在能睡得着?” 周粥腰上一疼,抬头睨他,语气有些凶,“我怎么睡不着。” 苏柏熠话中有话,“我睡不着,客厅不比卧室,很热。” 周粥没好气,“嫌热你出去找个酒店开房,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空调,你肯定能睡着。” 苏柏熠看她,“我没钱开房,你给我一百块钱已经让我给花没了,一分没剩。” 周粥一时语塞,他到底是怎么把没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苏柏熠深谙适可而止的临界点在何处,他松开对她的钳制,捏捏她被气红了的脸颊,“行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去冲个凉水澡就好。” 谁要管他,周粥乜他一眼,错一步脚,拉开两人的距离,刚要回卧室,苏柏熠已经先一步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往洗手间走去。 他走得不急不缓,漆黑的发根上挂着汗珠,随着他的走动,汗珠坠下,落到宽厚的肩膀上,又慢慢下滑,在挺阔劲实的肩背滚出一道水痕,映衬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周粥目光一闪,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径直回了卧室,门顺手被她拉上,关紧。 她在床上躺了十分钟,也没任何睡意,自暴自弃地起身,客厅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应该还在洗澡,周粥下床,轻着动作拧开门把,将门稍微打开一条缝隙,犹豫片刻,又将缝隙开大了些。 洗手间的门打开,苏柏熠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周粥来不及躲,正好和他撞上视线。 第120章 苏柏熠看着她,眸子里慢慢展出些笑。 周粥移开眼睛,看向别处,声音冷漠,“给你降点儿温,万一你热死在我家,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苏柏熠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 周粥手抠着门把,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看都没看他,扭头回了床上。 她关上灯,拿毯子将自己从脚裹到头,蜷缩进黑暗里,外面再怎么样,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数星星数到五百一十九,门口传来些细微的响动,她当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数第五百二十颗星星,门口的响动又变大了些。 周粥定了一秒,没忍住,从毯子里探出些头,回身看向门口。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蔓进卧室,原先只敞开三分之一的门,现在开了将近四分之三,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也跑到了门口。 周粥倚到床头,打开灯,看向门口的人,“你做什么?” 苏柏熠体贴询问,“吵醒你了?” 周粥眉头皱起,再问一遍,“你在做什么?” 苏柏熠回,“我也怕自己被热死,门口这儿更凉快些,我晚上睡这里,等白天我会把沙发再挪回去。” 周粥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苏柏熠先去关掉落地灯,又走回来,懒懒地躺到沙发上,脸朝着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进去,我再落魄,也不至于明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还上赶着把自己往你床上送,我没那么不值钱。” ……他永远知道怎么拿着她的三寸捏,周粥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赌气似的一脚将腿边的抱枕踢下了床,然后关掉灯,背对着他躺回床上,继续数自己的星星。 不知道星星数到多少颗,周粥的声音从毯子里闷出来,对睡在门口的人说,“你别看着我。” 苏柏熠道,“你都背对着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周粥气,“我就知道。” 过了一会儿,落在她背上的那道目光还没转方向,周粥摸到床上仅剩一个的抱枕,反手朝门口扔了过去,让他还看。 苏柏熠稳稳地将抱枕接住,压到怀里,在黑暗中,看着床上拱出的那个小山丘,哑声问,“睡不着?” 周粥闷闷地回,“你要是不看着我,我早就睡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没再说话,周粥没有回头,也知道他还在看着她,她裹着薄毯往床的另一侧移了移,想离他的视线远些。 忽地,低缓的轻哼声从门口传来,起初模糊不清,像是对曲调不甚熟悉,x慢慢地,周粥的背僵住,他在哼妈妈哄她入睡时给她唱的曲子,她给他哼过一次,在一个下雨的夜里。 周粥的眼角渐渐生出潮湿,她转过身,看向他,屋子里虽然漆黑成一片,两个人的眼睛在黑暗里也能对上视线。 许久,周粥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苏柏熠。” 苏柏熠懒洋洋地回,“嗯?” 周粥叫了他一声,便再没了下文,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苏柏熠替她说出心里话,“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他又加一句,“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你。” 还想问什么?周粥也不知道,她其实潜意识里有一个感觉,不管他喜没喜欢过那位叫小六的姑娘,她和她应该不像,他很厌恶被当成替身这件事,他这种性子的人,不会屑于将自己厌恶的事情施加到别人身上。 周粥回,“能不能再唱一遍?你哼得……很好听。” 苏柏熠沉默了半晌,嗓音里没了慵懒,只剩冷硬,“不能,我很困,要睡了。” “……哦。” 不唱就不唱吧,周粥扯着毛毯翻身,再一次把背留给他。 苏柏熠冷着脸,沉沉地压下一口气,最终也只能自己劝自己一句,算了。 她不想问也好,还是压根就不关心也好,都不重要了,还能和她计较什么,从他进了她家的门开始,他就算认了输,何必和她置气,最后气坏的只有他自己。 他也翻一个身,背对着她。 不一会儿,低沉又略有些不甘的哼唱在屋里再一次响起。 两个人,隔着一扇敞开的门,背对着背。 苏柏熠眉心紧蹙地低哼着,周粥唇角微微扬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唇角又慢慢回落,眼睛看着黑暗,有茫然的不知所措,也有不知名的涩然。 夜渐渐进到更深的安静里,床上的人一起一伏的呼吸也平稳下来,苏柏熠从沙发上慢慢起身,在客厅里拎了把椅子,走到厨房,也没开灯,从顶层的柜子里拿出笔电来,回复柯晓禹的邮件。 周粥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先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夜里,妈妈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哼着歌哄她入睡,再然后,歌声戛然而止,妈妈消失不见,她被一双手拽进彻底的黑暗中,又一次陷入同一个噩梦的漩涡里,怎么逃都逃不掉,喊谁也没人应她。 周粥不安地揪着窝在颈边的毯子,在梦中发出呓语的抽泣。 苏柏熠听见卧室的声音,他撇下电脑,大步流星地走进卧室,坐到床边,俯下身,轻拍上她的肩膀,低低地哄着,“粥宝,不怕。” 周粥闻到熟悉的气息,神情里的不安有所减缓,她紧紧攥上他的手腕,喃喃地说着什么。 苏柏熠弯腰将耳凑到她唇边。 周粥含含糊糊地叫着,“妈”。 第121章 再然后是,“淮安哥。” 很清晰的一声,苏柏熠想骗都骗不了自己,他看着睡梦里的人,一动不动,眉目生出凛寒。 周粥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远离她,她将掌心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嗓音里全是哭腔,“苏柏熠……你救我。” 苏柏熠蓦地怔住。 第58章 周粥晚上没睡好,早晨起来有些犯困,但也只是早晨,一进到公司,一件事又一件事地压过来,她根本没有犯困的时间,连咖啡都不用喝,下午她又去了趟会展中心,看场地,再出来已经快五点了,她也没再回公司,直接往家走了。 这样忙起来也挺好的,她喜欢忙一点,忙一点就没有时间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今天早晨两个人都有些沉默,确切地说,是他一句话都没说。 她醒的时候,他已经起了,沙发回归到了原位,他在厨房做早餐,她去厨房转了几次,他都没有回头,只有偶尔的几声轻咳,她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她给他拿出感冒药,他看也没看地接过去,就扔在了餐桌的一角,没有任何要吃的意思。 他这样冷淡的态度,把她心里想问的话都给压了回去。 她昨晚做了很多不好的梦,具体梦到了什么,她一个都抓不住,她只隐约记得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有人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哼着歌,低声哄着她,还一直跟她说“粥宝,不怕”,那个人一步步将她从深渊中拽了出来,她有些分不清当时是不是在梦中,但在早晨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刻,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 如果是梦,她在梦中都对他有了期待,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明白。 如果不是梦,他对她的那些温柔都是真实的话……周粥看着前面的路,手指轻叩着方向盘,不自觉地摇了下头,自己给了自己否定,肯定是梦,他压根儿就不是会温柔的人,冷漠和沉默是他的常态,就像今天早晨那样,他再会装可怜,刻在骨子里的倨傲都改变不了。 周粥在胡同口找好停车位,将车倒进去,她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将胳膊搭在方向盘上,脸埋进胳膊里,想放空大脑趴一会儿。 她就算不想承认,也知道,她渴望那种下班回到家,有人过来给她开门的感觉,家里有人,有灯光,有饭香,有烟火气,而不再是冷冷清清的空气和黑暗。 他才在她家待了两天而已,她不能让这种渴望成为习惯,或早或晚,他总会离开。 周粥没着没落的思绪被客户的一个电话打断,等她结束掉和客户的电话,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将手机塞回包里,推门下车。 白思辰“嘎达嘎达”地踩着一双六厘米的高跟鞋,擦着周粥的肩膀,从她身边袅袅婷婷地走过,又慢慢退回来,停到周粥身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周粥锁好车,一转身,看到旁边站着一位妆容精致的漂亮女生正在盯着她看,她觉得这个女生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面熟在哪儿。 白思辰轻咳一声,双手环肩,昂起下巴,故作高傲,“你就是周粥?” 周粥点一下头,她想起来这个女生是谁了,这好像是他的妹妹,她在酒吧见过她一次,在祁盛的工厂见过她一次。 白思辰就算穿着六厘米的高跟鞋,站在穿平底鞋的周粥面前,也没有任何身高上的优势,她只能将下巴抬得更高一点,“他们说你长得像我们小六,所以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她的眼睛在周粥脸上仔细绕了两圈,有些失望道,“不是,我看着你们一点也不像啊,他们都什么眼神,你们不就鼻尖上都有颗美人痣嘛,哦,对了,名字还都是叠字,但你这长得也太好看了点,哪有我们小六的半分可爱。” 周粥摸不清这位大小姐的套路,只以沉默回应。 这么淡定,白思辰挑眉看她,“你不好奇小六是谁?” 周粥笑笑,“我该好奇?” 白思辰被一句话噎回来,她扬声道,“那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周粥摇摇头,她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所以也没什么可好奇的。 白思辰急了,她现在恨不得抓住周粥的肩膀晃一晃,这人怎么不按着她想好的情节走啊,那她这戏还要怎么演,她翻周粥一眼,不高兴道,“你这人好没意思,也不知道我哥到底喜欢你什么。” 周粥一顿,没说话。 白思辰将包包甩到肩膀上,不客气地开门见山,“我饿了,你请我吃饭。” 周粥看她,她们之间有这么熟吗,还是这位大小姐是个自来熟。 白思辰音量又提起来些,“怎么,请我吃一顿饭你都不肯,苏柏熠就我这一个妹妹,你要是想当我嫂子,不得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巴结我这个小姑子?” ……周粥再一次无言以对,这兄妹两个性子虽然南辕北撤,但说话时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语气倒是一模一样,她开口道,“我和苏柏熠--” 白思辰看着周粥的冷眉冷眼,心里一咯噔,她怕自己这小姑子的谱摆太足了,回头真把人给惹生气了,苏柏熠指定要收拾她,她再装不下去,往前走一步,截住周粥的话,挽上她的胳膊撒娇道,“哎呀,嫂子,我刚才和你闹着玩的,我头一次见到我哥的女朋友嘛,就想过过小姑子的瘾,你可千万别生我气,不然让我哥知道了,他又要停我卡。x” 第122章 周粥被她突然的变脸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还是认真解释道,“你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你哥的女朋友,你也不用叫我嫂子。” 白思辰摆摆手,“现在不是,迟早得是,你不知道,我当初在酒吧见到你,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他还不承认,我敢确定,他那会儿对你的想法指定就不单纯了,你是不知道,就我哥,强势,又霸道,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次,那点心思他就是再想往下压都压不住,他越不承认,就说明惦记得越狠,最后势必得以井喷之势爆发了,我猜你们第一次上床的时候,他肯定让你一晚上都没--” 旁边有路人经过,周粥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路人走远,周粥松开她,白思辰的嘴一得空,又要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周粥赶紧又捂上去,她咬着牙扯出些笑,“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白思辰达到目的,弯下眼睛,她就说她哥的眼光挑得不得了,就她嫂子这一害羞起来,薄薄的粉色从脸颊一直漫到脖子里,她看到都恨不得上手去捏一捏,她哥要是看到……嘿嘿…… 白思辰自己选的饭馆,就在周粥小区楼下,名字叫做芬姐农家小炒,菜也是她点的,最后又让老板娘给加了一扎啤酒。 周粥看她一身名牌,一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派头,但这点菜还有和老板娘说话聊天的架势,倒是和这个小饭馆没有丝毫的违和。 白思辰将菜单递回给老板娘,主动解答周粥心里的疑惑,“我养父养母家以前就是开这种饭馆的,店面还没这家大呢,我那个时候没少在自家饭馆里干活,所以一进到这儿就有一种亲切感。” 周粥听到白思辰的话,也没太多的惊讶,她拿过白思辰面前的水杯和筷子,用热水一一烫过。 白思辰看着周粥的动作,心里突然多了些倾诉欲,虽然这才算是她和周粥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她喜欢她这种恬淡又安静的性子,不知道她哥跟她是不是同一个感觉。 两个人坐在这家店的唯一一间包厢里,白思辰话说得很小声,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白思辰的父亲是柏家的司机,也是柏书音的初恋,当年柏书音和初恋切断一切,嫁到了苏家,在苏柏熠出生后没多久,柏书音和苏锦生就分居了,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各过各的,柏书音和她初恋又有了联系,后来柏书音意外怀孕,她自己清楚这个孩子留不得,当时柏家正需要苏家的帮助,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家知道。 可是柏书音的初恋在那个时候突发心梗离世,这又让柏书音改变了主意,她以死相逼自己的母亲,要留下这个孩子,最后柏书音的母亲找了个由头,带着她去国外待了将近小一年,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作为交换,孩子一出生就得被送走,至于被送到了哪儿,连柏书音都不知道。 柏书音之前一直以为白思辰在国外,所以暗地里找了好些年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殊不知,柏书音的母亲早就把白思辰带回了国内,放在了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 白思辰托腮看向周粥,“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小六是我在福利院里最好的朋友,她的大名叫陆璐,不过她喜欢我们叫她小六,这是她过世的妈妈给她起的小名儿。” 周粥听到“小六”的名字,也只是睫毛眨了一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白思辰暗自观察着周粥,没有忽略掉她刚才的表情有些许凝滞,白思辰扬了扬嘴角,她就说,只要是有哪怕一丁点的喜欢,装得再淡然,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白思辰继续道,“后来我被我养父母收养,带去了别的城市生活,和小六也被迫断了联系,几年以后,我哥找到了我,我又求着他帮我找小六,最后发现小六竟然在苏家资助的学生名单中,她毕业后就进到了苏家名下的医院,”白思辰举起手里的杯子,将半杯啤酒一口气干掉,然后冲周粥扬眉一笑,“所以,嫂子,你看,我和小六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们这辈子注定会再重逢的。” 周粥看着白思辰明媚的笑容,对她的戒备也在慢慢减少,她提起自己身世时,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可周粥能感觉到她看似不在意的语气背后压着的情绪,她也就没刻意纠正白思辰对她的称呼,只淡淡道,“你喝酒别喝太急,不然待会儿胃里容易难受。 白思辰笑意更浓,“没事儿,嫂子,你不用担心我,我酒量好着呢。” 周粥抿了抿唇,没搭白思辰这茬儿,她已经发现了,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应该是那种,你表现得越在意,她就会闹得越起劲,周粥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白思辰见好就收,她话题又回到小六身上,“我和小六再见面那天,我哥也在场,苏锦生安排的人正好拍到了我们一起吃饭的照片,苏锦生对我哥的事情一贯是能给他添一堵就给他添一堵,他直接把照片送到了苏老爷子面前,我哥为了转移老爷子的注意力,就说他和小六在交往,老爷子自然不同意,我哥坚持,两个人当时闹得很僵,这样老爷子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到了小六身上,不会想着去查我是哪根葱。” 苏允廉和苏柏熠因为小六的事情闹得何止是僵,那是苏允廉第一次觉得,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孙子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更让苏允廉愤怒的是,当时小六是他安排秘密照顾苏凌安的人,他那个时候还不想让苏柏熠知道苏凌安的存在,偏偏苏柏熠和小六又搅合到了一起,这让苏允廉感受到了双重背叛,他趁苏柏熠去国外出差,让医院辞退了小六,也不许北城别的医院接收她,想把她从北城逼走。 第123章 小六去医院办离职手续那天,苏凌安出来送小六,在医院门口,一辆车横冲直撞地冲着两个人开了过来,小六拼着力把苏凌安推开了,为什么在生死关头小六会推开苏凌安,只有白思辰清楚,小六和她说过,她喜欢苏凌安。 苏柏熠知道那场车祸不简单,但查来查去,也只是肇事人酒驾,小六也成了苏允廉和苏柏熠之间的一个禁忌话题。 事实上,小六一直都是苏柏熠的人,从她进到苏家起,就一直在为苏柏熠做事,柯晓禹是明面上那批,小六是暗里那批,她去照顾苏凌安,也是在苏柏熠的安排下,才让苏允廉选中了她。 白思辰说到最后,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我知道我哥一直觉得小六的死是他的责任,他那个人,表面上最是冷漠,但是心里最重情,这些年,小六的养父养母,都是他在安排人照顾,我和小六生活过的福利院,也是他在出钱资助。” 周粥抽出几张纸,给白思辰递过去。 白思辰没有接,只抓住周粥的手,可怜巴巴地说,“苏允廉和苏锦生都以为我哥做这些,是对小六念念不忘,好不容易他身边出现了你,那个苏锦生就想方设法地把你往小六身上靠,借此想挑拨我哥和苏家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嫂子,你可千万别中了他们的计,我哥那种人,他要是喜欢谁,那肯定是独一份的喜欢。” 周粥拿纸给白思辰一点点沾掉眼角的潮湿,“你哥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白思辰亲昵地往周粥那边凑过去些,“当然不是,他不许我掺和你们的事儿,也不让我过来找你。” 周粥问的随意,“他都没有手机,你们怎么联系的?” 白思辰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她嫂子给她下的套里,她开始装傻,“我们这些天都没联系,是他之前跟我说的。” 周粥看她。 白思辰哪能受得住她嫂子这样清凌凌的眼神,她又灌下去一杯啤酒,拖着时间想了个漏洞百出的托词,“可能,我们,还有点……心有灵犀的感应吧,兄妹嘛,多少肯定有点。” 最后,她单手撑着头,拿手机翻出她哥的新号码,“嫂子,我不行了,我醉了,你能不能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白思辰说着话,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在她哥和她嫂子之间x,她肯定站她嫂子,但又不能得罪她哥,她唯有装醉了,反正她醉了,她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苏柏熠刚结束掉和祁少臣的通话,手机屏幕又亮起,他看到上面的号码,眉头一蹙,这已经是今天下午她打来的第四通电话,他划开屏幕,语气不耐,“不是说让你没什么事先不要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苏柏熠以为信号不好,他刚要把手机拿离耳边,周粥慢吞吞的声音传来,“她是你妹妹,为什么不能给你打电话?” 苏柏熠顿住。 趴在桌子上的白思辰咬碎了牙齿,才没让自己笑出来,老话说得好,一物总得有一物来降,她哥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这不来了一个能治他的。 周粥直接撂了电话,手机屏保上的照片进到她眼里,她微微怔住,一上一下两张照片,上面那张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并肩站在福利院的大门前,笑得阳光灿烂,下面那张应该是她们长大以后拍的,同样的地点,同样灿烂的笑容,所以,右边的这个女孩儿,就应该是……那位小六了。 周粥仔细看了那个女孩儿一眼,然后摁灭屏幕,她看着在桌子上趴着的白思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心里应该压着很多难过和惦念,却又假装自己过得很好。 苏柏熠很快找了过来,白思辰和周粥身边一直跟着人,他打个电话就能知道她们在哪儿。 苏柏熠走进包厢,周粥没看他,将杯子里还剩的半杯啤酒一口闷掉,拿着自己的包,起身往外走。 白思辰将醉一装到底,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会醒,苏柏熠盯着她那抖抖索索的眼皮看了半天,最后黑着脸,一手拎起了她的包,一手嫌弃地将她拎起来,直接扛到了肩上。 周粥结完账,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径自走出饭店,苏柏熠扛着白思辰走在她身后,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像夕阳洒落在天边的余晖,被拉得无限绵长。 有人先沉不住气,看着前面那随风而动的发梢,开了口,“你们在哪儿碰到的?” 周粥别说回头,连脚步都没缓一下。 苏柏熠两步追上她,和她肩抵着肩,侧头看她脸上的神色,又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周粥往旁边移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 白思辰作为一个想隐身也隐身不了的电灯泡,被颠得难受,装死也装得难受,她闭着眼睛哼哼两声,想作为助攻稍微打破一下目前的僵局。 周粥扫一眼被扛在肩上的白思辰,眉心起了褶皱,她看他,冷冷道,“为什么对你自己妹妹,你也不知道温柔点?” 苏柏熠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懒懒道,“我还对谁不温柔?” 周粥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苏柏熠屈指,叩了叩她的手背,“说话,哑巴了?” 周粥猛地止住脚步,压低声音将话甩给他,“我早晨和你几次说话,你不也没理我,所以你那个时候也哑巴了,现在又好了?” 第124章 她真正生起气来,冷艳的眉眼里又带出另外一种鲜活劲儿,苏柏熠看着她,一时没移开眼。 装死的白思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柏熠嫌她碍事儿,不该出声的时候非要出声,他不耐烦地呵斥道,“装够了就下来自己走。” “哦。” 白思辰乖乖从她哥肩膀上下来,她该庆幸她今天穿的是裤子,不然她哥连扛都懒得扛她,指定要把她扔包厢。 周粥不再管他们,继续往前走,苏柏熠扬手对停在角落的那辆车打了个手势,黑色的车立刻打开门,简晴和另外一个女孩儿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过来,白思辰哭丧着一张脸,她放羊般撒欢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已经走到拐弯处的周粥停下来,回头,苏柏熠也抬眼看她,两人隔空对视几秒,周粥红唇轻启,面无表情地用口型送给他两个字,“骗子。” 苏柏熠无声冷笑,他要是骗子,她得是骗子的开山鼻祖。 等苏柏熠再上楼,他那不多的几件东西,连着两双拖鞋,已经被放到了门口,用的还是垃圾袋装的,不用猜,他手里的钥匙肯定也不管用了,门从里面反锁了。 他不紧不慢地敲三下门,隔几分钟,又敲三下,他也不急,隔个三四分钟,再敲三下。 终于把屋里的人给敲毛了,周粥坐在沙发上扬声道,“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放门口了,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垃圾桶,你赶紧该回哪儿回哪儿去,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苏柏熠慢悠悠地回,“厨房最上面的柜子里还有我电脑,你拿给我,我马上就走。” 屋子里静了片刻,周粥回,“我明天给你寄回去。” 苏柏熠道,“不行,电脑里有重要文件,我今晚就得用,耽误不得,”他又添一句,“我不拿正事儿骗人。” 二十分钟过去,门口起了轻微响动,门打开一条缝隙,黑色垃圾袋里装着他的笔电被送了出来。 苏柏熠没有接那个垃圾袋,他直接伸脚抵住了门,周粥手里还拿着电脑,她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搡门,脚也没闲着,但她穿着软塌塌的拖鞋,就算是使劲跺在他脚上,也根本踩不出多少力。 就她这点小劲儿,苏柏熠轻轻松松就能把门推开,他偏要一松一紧地逗一逗她,周粥气得脸都红了,她要是够狠心,就该直接把电脑拽他身上,谁管会不会摔坏。 虽然这一层只住着周粥一户,两个人都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推搡和撕扯都是无声的,最后周粥身上的劲儿都被耗没了,苏柏熠屈膝一用力,门打开,他一手拿住电脑放玄关柜上,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周粥鼻尖上顶着细碎的汗珠,轻喘着气瞪他,“骗子。” 苏柏熠捏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道,“说我是骗子,你难道就不是?论骗人这件事,我得管你叫老师。” 周粥看着他,突然就红了眼眶,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她真的恨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说她,就好像,她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骗子。 苏柏熠抬起她的脸,“哭什么?” 周粥使劲眨了下眼睛,想把眼里的泪憋回去,但是不行,她偏开头,缓过那阵情绪的波动,才重新看向他,平静道,“你知道吗,苏柏熠,我讨厌死你了。” 苏柏熠无所谓地扯一下嘴角,“讨厌我什么?” 她不回答,苏柏熠替她答,“讨厌我说你是骗子?” 苏柏熠从她眼里漫出的水雾中得到了肯定,他笑笑,“别装可怜,我有说错你一句?” 他盯着她的眼睛,没人知道他有多希望她能反驳他,他每次这样说,都希望她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可偏偏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是这种该死的沉默。 沉默得让人心寒。 周粥也笑,她眼睛一弯,眼泪就掉下来,又被她很快抹去,“是,我是骗子,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去,为什么你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你想沉默的时候就沉默,你想给我冷脸的时候我就必须得受着,你厌烦我,觉得我不是个好人,就一直厌烦我好了,可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一阵儿,不好一阵儿,当初你让我走,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现在你又来找我,赖在我家里不走,还甩脸子给我看,你到底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柏熠脸色沉下来,语气却愈发平和,“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以为你也该清楚我在做什么。” 周粥回,“我不清楚,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清楚。” 苏柏熠看她半晌,慢慢道,“你当初不是说过,我喜欢你,不是一点的喜欢,是很喜欢,其实你说得也不全对,我对你,应该比很喜欢还要多,”他顿一下,又道,“多很多。” 周粥怔住。 苏柏熠轻嗤一声,“我也想对你一直好,可你问问你自己你值得吗,你对我都没有半点真心。你以为我只厌烦你?我更厌烦我自己,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说的那些哄人的鬼话都是假的,可我还是让你靠近了,我想的是,如果你能这么一直哄下去,我们也x未尝不可以这样走一辈子,你却告诉我你只想在我身边待一段,好,你说待一段就待一段,但就连这一段,你都没打算认真。” 他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你骗我一次,我可以原谅你,没想到你还能骗我第二次,我当初是真的想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和一个没有心的人,我和你有什么可耗的,但最后我还是认了输,投了降,来找你了,用的还是我最不屑的苦肉计,因为我一想到你身边站着的是别的男人,我就嫉妒得发疯。周粥,我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可你却一次又一次让我拉低我的底线,你知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让人自厌?” 第125章 周粥嗓子微微颤着,说不出一句话。 苏柏熠笑容惨淡,“就连你昨晚的梦里,你都在抓着我的手,叫你淮安哥的名字,就这样,我还打算继续骗我自己,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你看,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周粥红着眼摇头,“我没有。” 苏柏熠笑得惨淡,“别急着否认,我听得清清楚楚,你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吗,连梦里也全是他。” 周粥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她压着声音低吼道,“可我梦里出现的是你。” 苏柏熠眸光一深,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周粥情绪失了控,“如果我在梦里叫的是淮安哥的名字,为什么出现的是你?” 苏柏熠不答反问,“你说为什么?” 周粥泪光微闪。 苏柏熠一步一步紧逼,“说,为什么?” 周粥躲开他的视线。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也得承认,你也喜欢我,不作一点儿假的那种。” 周粥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连眼泪都忘了掉。 苏柏熠一把将她抱起来,她这个样子,真的是傻透了。 既然她看不清她的心,那他就逼着她看清。 第59章 周粥被他紧紧困在怀里,推不开,也逃不掉,他单手箍着她的腰,她的腿晃晃悠悠地荡在半空,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就像她的心,跳得很急,又慌,眼神更是惶惶,想看他,又不想让他看她,在他的注视下,她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他一直能探到她心里的最深处。 苏柏熠架着她的两条长腿圈上他的腰,胳膊托着她的背将她举高,周粥身子一歪,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稳住自己。 她在上,他在下,她的视线高出他半个头,她垂眸,他仰视,两人目光对上,周粥睫毛一抖,想躲,又被什么牵绊住。 以前,她很讨厌他总是站在高处,以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看她。 现在,她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才发现,在这样的视线角度里,能看清一个人表情里的所有细微变化。 周粥想起他的那些话,鼻尖涩然,眼睛又泛出潮湿,她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苏柏熠压着她的后脑勺向下,凌厉的下颌微一抬,直接去吮她的唇。 苏柏熠不想听她的任何话,她这张只会骗人的嘴,根本不适合用来说话,她亲他就好了,他现在只想亲她,再会骗人,唇齿纠缠间感受到的每一处心跳变化,总归说不了假话,他早该明白这一点。 他抵上来的那瞬,周粥被他呼吸里的烧灼烫得肩膀微缩,头不自觉地偏向旁侧,他的唇擦过她的唇角,落到她的脸颊。 苏柏熠心里一沉,眸光里的笃定慢慢变得晦暗不明,他活到现在,从未经历过的挫败感都给了她。 空气里的安静让人心悸。 放在之前,他会强求,但他现在已经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向她剖开,再去强求,只觉讽刺。 苏柏熠的唇离开她的脸颊,手上也松了力道,他一动,周粥的手也跟着动,顺着他的肩膀往上,来到他的颈边,她捧起他的侧脸,从她眼里跌下的泪和她的气息,一同,颤颤巍巍地落到他的唇上。 倏地,苏柏熠的心慢跳一拍,他没有动,冷眼旁观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面上再理智不过,胳膊上凸起的青筋却将他出卖个干净。 周粥闭上眼,含住他的唇,轻轻地裹着,不断坠落的眼泪划过脸颊,进到两人紧贴的嘴里,明明是苦的,苏柏熠反而尝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回甘,他冷静地克制着渐沉的呼吸,只是轻抬了抬下巴,给了她一个方便亲到的角度。 周粥的心是乱的,亲得也毫无章法,她只会裹着他的唇吮,眼泪越流越多,堆在嗓子里的呜咽缓不过来,她停下,抵在他的唇角,细微的啜泣声泄出来,又被她压回去,她不想哭,但是她控制不住。 苏柏熠压抑着的冷静和理智全都被她哭乱了,他擦不完她的眼泪,索性亲上她的眼角,“你想亲就亲,哭什么,我说不让你亲了?” 周粥哽咽着小声道,“你别走。” 苏柏熠一顿,哑声回,“我不走。” 周粥抽泣声变大,“你刚刚就要丢开我。”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嗓音艰涩,“我没有。” 周粥眼泪又掉,“你有。” 他不会知道,他坐在那张小小的餐桌对面,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很少会对谁有期待,但她喜欢他坐在她对面给她夹菜的样子,一直以来,她内心所渴求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能有个人陪着她,仅此而已。 她搂紧他的脖子,脸埋到他的颈窝里,许久,终于闷声说出来,“苏柏熠,我不想你走。” 顷刻间,苏柏熠紧绷的喉结骤然翻滚开来,这可是她说的,她如果再敢骗他,他不介意用上手段,将她下半辈子都困在他身边,他说到绝对会做到。 苏柏熠连走到卧室都等不及,周粥被扔在了沙发上,她今天穿了条烟灰色衬衫薄裙,刚才她被他架在腰上,膝盖处的几颗扣子已经扯开,现在她滚落到沙发上,裙角也翻起,灯光下照出细白的莹润,苏柏熠黑眸一深,俯身压下去,一手慢条斯理地挑开她的扣子,一颗接着一颗,动作温柔至极,另一只手钳上她的下巴,用唇撬开她的齿关,拖着她的舌纠缠咂吮,蛮横又凶悍。 第126章 周粥在他一急一缓的双重裹挟下,呼吸不及,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中。 空调吹出的凉气沾到皮肤,她被激得微微起了战栗,迷蒙的大脑抓住一瞬的清明,周粥死死地按住他的手,勉强从他的吻里挣开些,含糊道,“不行。” 苏柏熠指间碾着她柔软的顶端用力,唇不离她的唇,“为什么不行?” 周粥低低地喘息着,“没有……那个……” 苏柏熠明知故问,“那个是什么?” 周粥说不出来,苏柏熠手上力道加重。 周粥受不住,刚才还未尽的抽噎从嗓子里压出来,“你总是欺负我。” 苏柏熠停下动作,两人拉开的唇间扯出些银丝,他伸手给她抹去,认真问,“你说说我都怎么欺负你了?” 周粥偏开头,把眼泪蹭到抱枕上,不想理他。 苏柏熠掰过她的脸,“说话,你总说我对你沉默,你给我的沉默就少了?以后你再这样不说话,我就直接亲到你哭。” 周粥瞪他。 苏柏熠屈指顶开她红润的唇,“说不说?” 周粥想咬他,最终没狠下心,她攥上他的手腕,摩挲许久,轻声道,“那天……下着大雪,你把我从你家扔出来,你说让我走,再也不想见到我。”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和他说起这件事,是她骗了他,他那样对她,她不觉得委屈,可一想到那天,她心里还是有止不住的难过。 苏柏熠一怔,看她的眼睛,“我没有扔,我只是把你放在了门口。” 周粥眼眶生红,“你扔了。” 苏柏熠低头碰碰她的唇,无奈道,“好,我扔了。” 周粥扯了扯他的耳朵,说得毫不在意,“我那天在雪地里走了好久,你都不知道那天的风有多冷。” 苏柏熠默了半晌,“我怎么不知道。” 周粥扯着他的耳朵用力,“你怎么会知道?” 苏柏熠咬上她的唇,声音发狠,“我那天就跟在你身后,我那个时候想,你要是回头了,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了谁,都不会再放你走,可你一次头都没有回。” 周粥心里揪得一疼,她搂紧他,头仰起,慢慢地回应着他暴躁的亲吻。 团在腹下的火又被她轻而易举地撩拨起,苏柏熠恨不得将她全都吃下去,可是现在还不行,他艰难地按捺下血液里的x奔涌,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你等我,我下去买。” 周粥喘不上呼吸,额头抵上他的鼻梁,仅有气声出来,“不要。” 苏柏熠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哑声道,“那我打电话让他们送上来。” 周粥急了,“不行!” 不管是谁送上来,她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苏柏熠咬她,“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周粥不甘示弱地咬回去,“你才难伺候,你就不能忍忍。” 苏柏熠冷笑,忍,他已经忍得够多了,他今天也该让她尝尝忍的滋味。 他提着她的腰将她从沙发上拎起,放到他膝盖上,周粥腰后感受到什么,肩膀一僵,想从他身上起来,又被他摁回去。 苏柏熠倾身拿过茶几上的湿巾,塞给她,“给我擦手。” 随着他一起一伏的动作,周粥呼吸又是一紧,她颤着嗓音回,“我为什么要给你擦?” 苏柏熠威胁得不动声色,“擦不擦?” 周粥唇一抿,她不知道他擦手要做什么,还是老老实实抽出张湿巾,胡乱又敷衍地给他擦了几下。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突然有什么在周粥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看着他的手,慢慢停下。 苏柏熠贴到她耳边,气息滚烫,嗓音暗哑,“别偷懒,擦干净点儿,这手待会儿可是要伺候你用的。” 第60章 深夜的房间里,安静,但细听,又没那么安静。 细碎的,轻微的,难以压抑的低泣,时断时续地从什么地方闷出来。 勾得人心痒,身体深处隐藏着的暴虐因子压都压不住,只想着把她往死里弄。 周粥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受过,她从里到外被人一寸寸地点起了火,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掉在半空,由着他或慢或快地掌控着她的生死,她将脸埋在抱枕里,拼着仅剩的力气咬住唇,不想让任何声音从嗓子里泄出来。 可是不行,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她活过今晚。 就在她以为她要死过去的那刻,他突然抽手离去,周粥有些茫然地从抱枕后面探出头来看。 她的眼睛浸在水里,眼尾晕出潮红,脸上全是汗,散落下来的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侧,红唇像是在暴雨中被肆虐的玫瑰,微微地颤着,破碎中透着一种糜乱的冶艳。 苏柏熠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眸光幽深,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轻叩着她皮肤上的汗珠,嗓音低沉,“难受?” 周粥何止是难受,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嗓子里还时不时抽噎两下,可怜极了。 苏柏熠俯身压下去,咬着她的唇,哑声道,“难受也没办法,你得先忍忍,我的手有些酸。” 他这是在拿她说过的话惩罚她,周粥被气到,一拳捶到他的肩膀上,可她现在全身都软成了水,这一拳捶得跟撒娇一样。 苏柏熠唇微勾,“这是嫌我伺候得不好?” 周粥恼羞成怒,“你走开,离我远点。” 第127章 苏柏熠的手又陷到泥泞里,看她,“真要我走?” 周粥咬住唇,不说话,呼吸渐渐急促。 苏柏熠慢条斯理地动着,“不说话,我真走了。” 周粥哭出来,摁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苏柏熠眼里笑意转浓,奖励般地咬着她的唇深入,但自始至终都不肯给她一个痛快,每次将她抛到高处的临界点,就不再管她,跟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周粥快被他折磨疯了,最终还是认了输,她哭得都要喘不上气来,“洗手间里有。” 苏柏熠低头看她,声音哑如沙,“有什么?” 周粥咬牙,“苏柏熠!” 他肯定早就看到了,才会这样折磨她。 周粥被拎去了洗手间,衬衫裙现在在她身上就是个摆设,连披风都不如。 苏柏熠将她放到地上,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危险,“自己拿出来。” 周粥站都站不稳,抵在他怀里耍赖,“我不拿,要拿你拿,又不是我用。” 苏柏熠没再为难她,大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打开镜子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这也是他收拾洗手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他本不打算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她非要不知道死活地招惹他,苏柏熠把东西怼到她眼前,慢悠悠道,“你之前不是说我的东西都扔了?” 周粥撇开头,理直气壮地回,“什么叫你的东西,这是我花钱买的。”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处得还算可以的时候,家里他备的东西用完了,她逛超市时就捎带着补充了些,以防万一,买回来被她顺手和囤的洗漱用品一起放到了洗手间的柜子里,再然后……他们之间闹了个分崩离析,就再没然后了。 苏柏熠掐着她的下巴,弯腰对上她的视线,“买来打算给谁用?” 周粥刚才被他磋磨得命都没了,现在哪儿肯说什么软话,她强硬着嘴,小声道,“反正没打算给你用,你不都说了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自然是买给别的男人的。”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她还真敢说出来,她是觉得他现在不舍得拿她怎么样是吧。 要弄她,方法多的是,单看他想不想使。 周粥一时嘴硬的代价就是,从天黑转到天亮,她都没能从那个小小的洗手间走出去。 到最后,她的眼睛哭成了兔子眼,脖子以下全是红痕点点,胳膊肘是红的,连两个膝盖也是红的,那些买给“别的男人”的东西,被用的一个不剩,是真的一个都不剩。 周粥从周六早晨一直缓到周日快十点,都没缓过来多少,要不是中午和余兮姐有约,她还不想动,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把她折腾得死了几个来回,他不但什么事都没有,看起来反而愈发精神气十足,还嘲笑她缺乏锻炼,周粥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也拒绝再和他说一句话,等回头她就把家里的门锁给换了,让他再也进不了她家的门。 她临出门前,踢了一脚他那双摆得整整齐齐的拖鞋,一只鞋飞到墙角,另一只跑到玄关柜底下,还是鞋底朝上,周粥心里憋着的气才算顺下去些。 余兮姐刚给她打电话,吃饭的地方临时换了,新换的地儿离她这儿很近,周粥懒得开车,时间也还早,她打算走过去,今天比往常要凉快,天有些阴,看起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风还带了些凉气,很适合散步。 她虽然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两条腿还是酸疼,走不了太快,只能慢慢悠悠地溜达,等她到的时候,余兮姐已经到了。 余兮姐定的这个地儿外面看着也就是个普通的三层小洋楼,里面却是富丽堂皇的奢华,周粥都不知道她家附近还有这么个好地方,整个二层大厅只有她们这一桌,她玩笑道,“余兮姐,你这是包场了吗?” 余兮故作高深,“我倒是想包,我也得有这么大本事才行,这地儿一般人可包不了场。” 余兮说着说着没忍住,凑过身去,伸手捏上了周粥的脸,“不是,我说,小周粥,我才几天没见你,你怎么又水灵不少,这脸嫩得都快掐出水来了,”她放低嗓音,冲周粥挑眉笑,“有男人滋润的滋味是不是还不错?你们这分开大半年,又,苏柏熠这几天肯定都不舍得放你睡觉,夜以继日地耕耘都得嫌时间不够吧。” 周粥拍开她的手,红着脸端起水杯,胡乱地小声辩解,“我皮肤水灵是因为我喝水多,跟他有什么关系。” 余兮歪倒在她肩膀上,闷闷地笑出来,“果然是被我猜中了。粥宝儿,你的脸红得但凡再慢一秒,我都不会这么肯定。” 周粥从来说不过她余兮姐这张嘴,她拿起果盘里的草莓,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 余兮知道她在这种事上一向面薄,而且对着这样一张粉若桃花的小脸儿,她也不舍得打趣太过,她咬一口草莓,点点头,“嗯,我们粥宝喂的草莓就是甜。” 周粥轻轻嗔她一眼,只装听不懂她的话里有话,她拿一颗草莓吃到嘴里,偏头看向别处,然后愣住。 她们坐的这个位置很特殊,斜对着能看到一层宴会厅的一角,里面应该是有商务宴,他单手插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的是她们这个方向,周粥和他对上眼睛,目光一闪,马上收回视线,还把头偏了偏,再不往他那边看去。 余兮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吵架了?” 周粥摇头,脸愈发红,“没有。” 第128章 她一看到他,脑子里x出现的都是周五那晚在洗手间的场景,用衣冠禽兽说他都不为过,一个几平不到的地方都能被他玩出那么多花样来,简直就是斯文败类的典型。 余兮双手托着脸,认真看她,这个样子的周粥太可爱了,像是头一次陷入热恋的小女孩儿,不知所措,却又不自觉地越陷越深。 余兮笑眯眯道,“我没这么大本事包这儿的场,但有人有,话说,他早晨应该才从你家门里出来吧,这连晚上回去都等不到,现在就想见你一面,粥宝儿,我怎么觉得苏老板彻底栽你身上了,我是不是马上就能叫你一声小舅妈了?” 周粥又想拿草莓堵她的嘴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余兮先看过去,她拿下巴点点下面,对周粥道,“苏凌安也来了。” 周粥偏头看过去,她没看到淮安哥的脸,只看到一个侧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想敬酒的有,想搭话的有,想递名片的也有。 这让周粥想起以前在商务宴上看到苏柏熠的情景,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被人群簇拥着。 周粥的视线不由地往他那边看去,他站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里,旁边只有程昱安,他的神情还是一贯的慵懒随意,只是同样是苏家人,一处热闹,一处冷清,看在外人眼里,他自然就成了失意落魄的那个。 余兮不免唏嘘,“名利场上就是这样,趋炎附势,踩低捧高,现在那位苏凌安风头正盛,想巴结的人自然多。” 周粥默默地喝一口水,没说话,手机嗡一声,进来一条信息,是他发来的。 【结束了别走,等我】 周粥摁灭手机,再喝一口水。 她没回他的信息,想晾一晾他,但和余兮姐吃完饭后,她也没跟着余兮姐的车走,而是在路边找了间咖啡店,坐在临窗的位置,她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看到她。 天色更暗,窗外下起了零星小雨,手机进来电话,周粥以为是他,结果是淮安哥。 她到前台结完账,从包里拿出伞,在门口撑开,走出去,脚步又慢慢顿住。 路边,隔着一段距离,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雨里。 周淮安黑裤白衫,半倚着黑色大g,看到她出来,直起身,温润的眼里先淌出笑。 苏柏熠黑裤黑衫,懒懒地靠着颗树,看到她出来,也直起身,凌厉的眼神里有别人很难察觉到的紧绷。 周粥停在台阶上,犹豫两秒,撑着伞朝苏凌安走去。 苏柏熠眼里的光渐渐熄灭,讽刺地扯扯嘴角,他就知道她是个下床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在床上无论答应了他什么,只要一见到她淮安哥,他就被扔到了脑后。 苏柏熠看都不想看那两个人一眼,扭头就走,他就不该再信她半分,本来他还犹豫,看在她的面子上,要不要给苏凌安留点活路,现在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走得很快,背影决绝又落寞,走到十字路口处,停住,去她家要向左转,他的脚没有迟疑地转向了右,刚一迈步,垂在半空的手被人拉住。 苏柏熠怔住,慢慢回头。 周粥轻喘着气,语气不怎么好,“你能再走快点吗,追都追不上,都不说等我,每次只会让我等你。” 苏柏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周粥面上有些不自在,拽着他往左走,“看什么,快走,我不想被雨淋。” 不远处的周淮安,撑着周粥留给他的伞,眼神里有苦涩,也有释然。 雨渐渐变大,苏柏熠终于回过神来,他托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在外面,周粥不想折腾出太大的动静,只压着声音推他,“你抱我干嘛?” 苏柏熠抱紧她,冷声回,“去结婚。” 他不会再给她走向其他野男人的机会。 第61章 周粥愣住,雨点落到他漆黑的眉眼上,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认真。 一辆黑色的车停靠在路旁,吴杭从车上下来,小跑着打开后座的门。 周粥被放进了车里,她还没坐稳,又被拎起来,他坐上来,把她摁到他膝盖上,两个人挤着一个座椅坐。 苏柏熠扯过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盖到她头上,不怎么温柔却还算仔细地给她擦着沾上雨水的头发。 吴杭坐上驾驶座,小心地问一句,“三哥,要去哪儿?” 苏柏熠回,“先去江月湾,再回裕丰园,你户口本在家?” 最后一句问的是周粥。 周粥闷在西装外套里,没说话。 苏柏熠扯开西装外套,看她,再问一句,“你户口本在哪儿?” 周粥眼神闪了一下,想避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没能抵过他视线的压迫,她也看他,假装轻松地玩笑道,“你今天喝酒了?” 车内静了一瞬,吴杭默默加快车速,周粥唇抿住,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你是疯了吗?但她的胆子在他面前终归还是不敢放得太大。 苏柏熠盯着她,伸手摁下按钮将隔板升起,周粥感知到什么,想逃,车内的地方就这么大,他的胳膊又箍着她,她又能逃到哪儿去。苏柏熠虎口钳着她的脸,咬着她的唇顶开她的齿关,津液缠磨在一起,他渡过来的气息里只有清冽的青柠味,没有半滴酒精的味道。 他每次亲她都亲得很急,周粥很难跟上他的节奏,这次他又亲得格外深,周粥怕闹得过了火,这可是在车上,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在他的吻下小声求饶。 第129章 苏柏熠从她嘴里退出来些,哑声问,“我喝没喝?” 周粥软声道,“你没喝,是我喝了,喝了好多,我头好晕,你再亲我就晕过去了。” 说着话,头要往他身上歪。 苏柏熠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他直接拆穿她,“别装死。” 周粥慌乱的大脑里终于抓到了点什么,她双手圈上他的脖子,“可今天是周日,民政局都不开门。” 苏柏熠回,“那就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明天一大早就去,办个手续很快。” 他可真是…… 周粥闷到他肩膀上,“明天周一,我要上班,请不下来假。” 苏柏熠冷眼看她,“要我打电话给你老板请?” 周粥闷头不语,车内的气氛僵住,苏柏熠眼里覆上寒霜。 豆大的雨点砸到车窗上,滚落出一道道迤逦的水痕,不知道淋湿了谁的心。 许久,周粥抬起头,看他,犹豫片刻,说出了心里话,“我还没想过结婚这件事。” 苏柏熠捏着她的手,慢慢地把玩着,“你是没想过结婚这件事,还是没想过和我结婚?”他又添一句,“我要听实话。” 周粥一顿,回,“都……没想过。” 苏柏熠从她语气的停顿中已经得到了真正的答案,她不是没想过结婚这件事,她是压根儿没想过要和他结婚。 他丢开她的手,冷冷道,“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好好想,三天总能想好。” 周粥也没了好脾气,他总是这样,强横又霸道,什么事都必须依着他说的来,他说结婚,她就必须要和他结婚吗,他说不让她睡觉,她就睡不成觉,她的腰到现在都还是酸的,他还给她摆脸色。 她声音比他更冷,“想不好,别说三天,就是想三十天也想不好,你着急结婚去找别人,别找我。” 苏柏熠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一样,嘴长在她身上,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急着结婚就去找--” 她剩下的话被他全都吃到了嘴里,苏柏熠凶悍地噬咬着她,他真不该把她放下床,周粥也不甘示弱地咬回去,他除了会拿嘴堵她,还会做什么,有本事他直接把她扔下车。 吴妈接到吴杭的电话,知道周粥要过来,高兴得不行,还当两个人是和好了,结果门一打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吴妈暗忖,这是又闹上别扭了? 但是,现在跟之前两个人闹别扭的那种气氛,好像还不太一样。 周粥撑出些笑容和吴妈打招呼,吴妈边笑呵呵地应她,边去给她拿拖鞋,苏柏熠已经拉开玄关柜,把她之前的拖鞋拿出来,冷着脸放到她脚边。 周粥今天穿的鞋是新鞋,还有些紧,她用鞋尖去摁另一只脚的鞋跟,一下没能脱下来,身子还歪x了歪,腿间抻得一疼,她差点闷哼出声。 苏柏熠眉心蹙起,他单手提起她的腰,将她抱到沙发坐凳上,半屈膝蹲下,一手握上她的脚腕,一手托起她的脚,将她的鞋依次脱下来,又给她换上拖鞋。 他低垂的眉眼还是冷的,但神情里又有说不出的认真,周粥有些怔地看着他,拇指抠着食指,心头轻动,偏头看向别处。 吴妈心里的担忧放下,她掩嘴偷笑,刚要转身走开,苏柏熠起身,对吴妈道,“吴妈,带她去洗个澡,她淋了雨,再熬些姜汤让她喝了。” 吴妈赶紧应好,又道,“洗澡你带周粥去,我先去厨房把姜汤熬上,这女孩子淋了雨可不是小事儿,别回头身体有了寒气,那就受罪了。” 吴妈说着话,人已经急匆匆走远了, 苏柏熠低头扫她一眼,周粥正好抬起视线,两人的目光撞上,少了些紧绷的僵持,但还是沉默,没人想开口打破僵局,苏柏熠换好拖鞋抬腿要走,他的手指被人拉住。 周粥勾着他的食指,半晌,捏了捏,“我不喜欢喝姜汤,我喜欢喝梨水。” 苏柏熠没回头,只冷声道,“那就熬梨水。” 他往回抽自己的食指,周粥没有放,又攥得更紧了些,许久,又道,“我想喝你熬的。” 苏柏熠回过身。 周粥看他,晃了晃他的胳膊。 苏柏熠对上她的眼睛,忽地就泄了气,他拿她又有什么办法,他对她狠不下心,用不出什么手段,至多也不过是把她扔到床上操练一顿,只治标,治不了本。 周粥借着他手上的力从坐凳上起身,往他身边走一步,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她知道他今天起的这一出别扭是因为什么,她也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欠他一个解释,可说一些事情势必绕不过另一些事情,她暂时还没有勇气将她刻意封闭起来的记忆,再去重新掀开一遍。 周粥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在车上给她擦了半天头发,都不知道给自己擦擦,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她指腹停在他的颈侧,轻轻摩挲着他的耳根,“你也先去洗个澡,别再感冒了。” 苏柏熠摁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目光冷沉,她惯会对他用这种软刀子,不过是想避重就轻一些事。 她的手被撂下,他大步走远,周粥站在原地,肩背微塌,一下了床,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习惯将她丢下,留一个背影给她,而她讨厌死了看他的背影,更讨厌这种被孤零零丢下的感觉。 苏柏熠走到旋转楼梯口,左脚迈上台阶,手握住扶栏,又停下,定了两秒,大步走回来,也不看她,钳起她的腰,将她抱到身上,往屋里走去。 第130章 周粥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眼眶蓦地一涩,她慢慢靠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叫他,“苏柏熠。” 苏柏熠不想搭理她。 周粥抵着他的颈窝蹭了蹭,“梨水我喜欢甜的,你要多放些冰糖。” 苏柏熠眼风冷冷扫过她,语气不耐,“事儿多。” 周粥看他,“我在别人面前都没这么多事儿,我一向怕麻烦别人。” 苏柏熠没有温度的眸底深处起了些波动,周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托起他的脸,微微直起身,凑过去,苏柏熠眸光一闪,侧过头,避开她的气息,周粥最后连他的唇角都没蹭到半点。 她被扔进了浴室,门咣当一声摔上,周粥背靠着门,沮丧地踢了下空气,好傲娇啊,连亲都不肯让她亲了,她无意识地一抬眼,愣住,浴室里她的东西好像都还在,洗手台上摆着她之前用的漱口杯,连牙刷都在,还有发箍,梳子,小小的黑色发绳…… 门外响起敲门声,周粥回过神,胡乱地抹了把眼睛,打开门,吴妈给她送来换洗衣服,看到她泛红的眼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着悄声道,“你所有的东西都留着呢,他呀,连位置都不让人动。” 周粥攥紧手里的衣服,想对吴妈笑笑,唇角扯了几次都没扯起来,她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脚上的拖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周粥洗完澡出来,外面静悄悄的,吴妈不在,他也不在,餐桌上摆着熬好的梨水。 有手机震动声从楼上传来,周粥抬头看向二楼,苏柏熠随手接通手机,从书房走出来,四目相对上,周粥慢慢弯下眼睛。 电话里,吴杭跟苏柏熠汇报,“三哥,简晴把老太太接来了。” 苏柏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吴杭道,“让酒店的人好生照顾着,我待会儿过去。” 她那晚做噩梦,模模糊糊说了一些话,她一直哭,声音又小,他只能捕捉到一两句,再联系到她之前说她小时候在舅舅家过得不太好,苏柏熠大概有一个隐隐的猜测。 有关她的事情,他不想背着她安排人去调查,但也不想做一无所知的那一个,只能从她家那位老太太入手,老太太似乎对他成见颇深,他打过去电话,她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掉,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先给他打来电话,提出要和他见一面。 周粥笑得眼睛都酸了,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结束掉电话后,也不下来,还是站在二楼,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她,周粥收起笑,扭头去厨房拿碗勺,他喜欢在那儿当一块儿冰山,就随他好了,她要喝她的梨水。 一碗喝完,周粥意犹未尽,又盛了一碗。 苏柏熠从二楼慢慢走下来,走进餐厅,走向她,周粥握着勺子的手收紧,他经过她身后,连步子都没缓一下,目不斜视地径直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一瓶水,拧开,喝一口,又原路返回。 周粥适时起身,她脚一动,正好撞到他身上,她无辜道,“对不起哦,撞到了你。” 苏柏熠只有眼皮略微抬了抬,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周粥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先别走,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苏柏熠停住脚步。 周粥走到他面前,主动承认错误,“在车上的时候,我不该那么说。” 苏柏熠问,“不该说什么?” 周粥小声回,“就……让你去找别人……” 换位思考,如果他对她这样说,她肯定早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再听到这句话,苏柏熠脸上又是一寒,他看她,“有的时候道歉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周粥垂下眼,“……哦。” 苏柏熠眉眼更冷,他等了半天,她能给他的就只有一个哦,他冷声道,“松手。” 周粥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她试着开口,“我没想让你去找别人,刚才在咖啡厅门口,你走那么快,我是跑着才追上你的,在雨里让我跑着才追上的男人,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找别人。” 苏柏熠一顿,语气还是冷的,“少说哄人的话。” 周粥回,“这怎么是哄人的话,这是事实。” 她仰头看他的眼睛,“苏柏熠,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我活到现在,所有有过的冲动,都是因你而起的。” 苏柏熠神色稍缓。 周粥轻声道,“所以,你可以对我再多一点信任,我可能比你想得要更坚定一些。” 苏柏熠看她许久,眼里的冷寒慢慢褪去,最终较劲儿似的揉上了她的头发,或许真的就有一物降一物这一说,他偏偏就吃她这一套。 周粥扒拉了两下被他弄乱的头发,“你是不是也得向我道歉?” 苏柏熠问,“我道什么歉?” 周粥认真回,“你刚才吓到我了,结婚这种事,又不是土匪抢亲,哪儿能上来就说要拿户口本奔民政局的。” 苏柏熠扯出一把椅子,坐下。 周粥追着不放,“道不道歉?” 苏柏熠不咸不淡地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说个结婚都能把你吓到。” 周粥回,“我胆子就是很小。” 苏柏熠点一下头,“我记住了。” 周粥问,“记住什么了?” 苏柏熠漫不经心道,“粥宝是个胆小的姑娘。” 周粥微怔,她坐回椅子上,闷头喝自己的梨水,但是半天也没喝下去几口,她用屁股蹭着椅子,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舀一勺梨水,送到他嘴边。 第131章 苏柏熠不张口。 周粥用勺子轻轻敲了敲他的唇,“尝一口。” 苏柏熠薄唇终于动了下。 周粥把梨水送到他嘴里,等他咽下去后,问,“甜吗?”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x回,“一般。” 周粥再舀一勺,送到自己嘴里,慢慢道,“我觉得很甜啊。” 苏柏熠的目光落到她唇上沾着的莹润。 周粥若有似无地叹息声,“你说我都还没谈过这么甜的恋爱,要是直接结了婚,这辈子是不是活得有些亏。” 苏柏熠黑眸渐渐变深,他捏上她的下巴,倾身咬住她的唇,哑声道,“再让我尝尝到底有多甜,总不能让你这辈子活亏了。” 第62章 午后的一场大雨停在傍晚时分,窗外的天空勾勒出一道彩虹,映衬着火烧的晚霞,穿过薄薄的白纱,泄了一地的斑驳。 周粥陷在绵软的床上,刚刚昏睡过去,已经哭哑的嗓子里偶尔溢出一两声颤微微的抽泣,晕着潮红的脸颊还挂着泪痕,苏柏熠抹掉她眼角的潮湿,在她红肿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周粥在睡梦中感觉到他的靠近,手抵上他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呢喃呓语,“苏柏熠……我不要了……” 浸着水的嗓音绵软又柔靡。 苏柏熠唇角牵起些弧度,手捧着她的脸,又亲了亲,给她仔细掖好被角,才轻着动作起身。 王琼淑来北城的一路都心急如焚,但她昨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又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她这个年纪,精神气儿再好也熬不住,刚到酒店本来打算小眯一会儿,结果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刚一出房间,一直守在门口的简晴立刻走过来,笑容亲切,“您休息好了?苏先生已经到了,您随我来。” 王琼淑一听苏柏熠到了,登时来了精神,她这次来北城是来找苏柏熠兴师问罪的。 简晴将王琼淑带到酒店顶层的会客室,苏柏熠看到王琼淑,起身,随手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迈步走过来,身上一贯的冷冽和凌厉全都敛起,神情里是少有的温润和谦和。 站在一旁的吴杭暗自咂舌,能让他三哥心甘情愿等上两个多小时,还亲自起身相迎的,这位老太太怕是第一位了,苏家老太爷都从来没有过这待遇。 王琼淑这辈子都没到过这么奢华的地方,多少有些犯怵,但一看到苏柏熠,心里的火就蹿起来了,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质问,“你让人去查粥宝了?” 苏柏熠一怔,回,“没有。” 王琼淑不信他,“你别骗我一个老婆子,我告诉你,我虽然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但你要是敢欺负粥宝,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得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反正我离入土也就只差一步了,我可不怕你。” 王琼淑这么怀疑不是没有根据,这个叫苏柏熠的前脚刚给她打完电话问粥宝的事情,后脚金月敏那儿就出事了。 金月敏是周粥那舅妈,昨天她和她家原来的邻居干起了仗,闹得动静还不小,两个人都进了医院,村里人都传,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跟金月敏的邻居打听周粥之前的事情,出的价有多高,据说金月敏那邻居转头就去提了一辆新车。 能干出这种拿钱砸人的事儿的,除了这个苏柏熠,王琼淑想不到还没有谁,还一砸砸那么多钱,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王琼淑敢一个人来赴约,还有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是觉得这个苏柏熠不是个好人,但潜意识里有一个认知,能让她家粥宝喜欢的人,应该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苏柏熠听完王琼淑的话,眉眼冷下来,他对吴杭道,“现在就去查,看是谁做的?” 吴杭马上应好,一秒都不耽误地安排人立刻去查, 王琼淑看他这个样子,狐疑道,“真不是你做的?” 苏柏熠郑重道,“不是,我想知道她过去的一些事情,是因为她晚上经常睡不好,会陷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她跟我提过一句她小时候在她舅舅家过得不好,我怕会触碰到她不好的回忆,不敢再往深处问。” 王琼淑脸色微变。 苏柏熠认真看王琼淑,“我心疼她,又不知道该怎么站在她的角度去更好地心疼她,而您是最疼她那个人,也是最想保护她的那个人,肯定也最懂我的心情,所以有些事情只有您这边能给我答案,如果您不想和我说,我不会去强求,更不会让人去背地里调查她,我只会尽我所能地对她好,去弥补她曾经受到的一些伤害。” 王琼淑总算给了他一个正眼,“你们……住在一起?” 苏柏熠回得笃定,“我们在交往,然后会结婚。” 王琼淑一顿,心说你这说得也太确定了,你说结婚就结婚,但是粥宝没在,她不清楚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王琼淑一时也不知道他这种确定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吴杭敲门进来,走到苏柏熠面前,低声道,“三哥,苏凌安来了。” 周淮安是王琼淑叫来的,她知道淮安现在的处境不方便出面处理一些事情,但是事关粥宝,王琼淑不敢冒险,她怕她一个人应付不了,考量再三,刚才睡醒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苏柏熠看王琼淑一眼,对吴杭道,“让他进来。” 周淮安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一对上苏柏熠的视线,又慢慢冷静下来。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希望周粥幸福,周淮安就是其中一个,他现在只有两个愿望,一是查清他母亲的死因,二是希望粥宝能活得开心,这是他对她所有的期许。 第132章 昨天的雨里,周淮安看到粥宝走向苏柏熠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离幸福不远了,所以他不能让他成为他们两个人的隔阂。 有些事情,粥宝永远不会去说,翻开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而苏柏熠又不能不知道,知道了她的过去,才能明白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她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疼惜。 当初周粥的母亲周素梅去世后,她的亲人就只剩下她舅舅周庆福和舅妈金月敏。 金月敏强势又要面子,周庆福窝囊又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金月敏说了算,在金月敏眼里,周粥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连个拖油瓶都不如,依照她原本的意思,当初是打算把周粥偷偷送人的,最后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回了家里,也不过是碍于街坊邻居的闲话,她怕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吐口水,将来儿子不好说媳妇儿。 金月敏很会做表面功夫,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对周粥再好不过,又是给她买新衣服,又是给她梳小辫子的,这个舅妈当的是让外人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但是,私下里对周粥言语上的欺凌羞辱是家常便饭,打人这种明面上落人话柄的事她不会做,她心里一不舒坦,就让周粥罚站,整宿整宿地让她顶着碗站墙角,碗要是掉了,金月敏起来就是一通掐,她会捡着周粥的屁股和大腿根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掐,还对周粥说,她要是敢跟谁去学舌告状,她妈在地底下就会受苦,被恶鬼欺负。 五岁的周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一点点长大的,她以前是很活泼的性子,见到谁都爱笑,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沉默,人也越来越瘦,巴掌大的一张眼,只剩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邻居们闲聊要是说起,金月敏只道,小姑娘想苗条点儿,都不好好吃饭,说也不听,邻居也觉得正常,小姑娘家家的都爱美,更何况周粥又这么漂亮,小小年纪就出落得明眸皓齿,身条儿又好,肯定更爱美。 所有人都以为周粥过得很好,就连周淮安都是这么认为的。 周淮安比周粥大两岁,他家和周粥家原先在一条街上,周淮安的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母亲精神不太正常,有人说是家族遗传,有人说是被周淮安的父亲打疯的,周淮安从小就是个没人管的,周素梅还活着的时候,心疼周淮安,经常把他叫到家里去吃饭,他的衣服鞋子也全都是周素梅给他做的,在周淮安心里,周素梅就是母亲一样的存在。 周粥去到她舅舅家后,周淮安经常去看她,也不是光明正大地看,他自己的家庭是那样的,别人都叫他“小疯子”,小孩儿不愿意和他玩,大人不待见他,他怕给周粥添麻烦,大多的时候都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要么就是趁没人注意,爬上金月敏家的墙,偷偷和周粥打个招呼,周粥也只有见到周淮安的时候,才会勉强有个笑模样。 事情出在周粥十二岁那年暑假,x秋收农忙,金月敏家收麦子,周庆福回不来,她弟弟金月诚来帮忙,晚上喝多了没有走,留宿在了金月敏家。 金月诚是村里的老光棍儿,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他早就留意到周粥了,每次看周粥,眼神都很猥琐,金月敏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是她弟弟的不对,转头就骂周粥小小年纪不学好,跟她妈一样,只会勾引男人,这让金月诚的胆子一次比一次大,反正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他姐给他打掩护。 那晚成了周粥的噩梦,在最后的一刻,她拼着力咬破了金月诚的耳朵,趁他分神,逃了出去,但没能逃出院子门,金月敏听到动静,跑出来和金月诚一起把她给摁住了。 金月敏怕街坊邻居知道了,会坏了她弟的名声,也怕周粥会去报警,她知道这个死丫头表面上看着不蔫不语,其实心里主意最正,现在年纪渐长,她越来越压不住她。 金月敏让金月诚连夜走了,然后把周粥关到了后院一个不见天日的小仓库里,每天只给她一点水和饭,让她死不了,也没有力气逃出去,在她身上的伤好之前,金月敏不会放她出去,没了伤就没了证据,没了证据一个十一二岁小孩儿的话,谁又会信。 暑假又是秋收,邻居们也不会去留意周粥有没有出门,周粥待在在那个看不见光的小屋子里,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死,她太想妈妈了,死了她就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周淮安一连几次来金月敏家,都没看到周粥,才觉出了不对劲儿。 没有人会知道,门被踹开,窝在墙角的周粥看到周淮安出现的那一刻,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阳光,是淮安哥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将她从黑暗里拽出来。 周淮安看向苏柏熠,声音沉重,“她经历过地狱,所以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哪怕是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再以十倍百倍的好去回报。” 周淮安再想到那个场景,目光渐湿,“小叔,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当时在那个漆黑的破屋子里,看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开口说话,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里,好像没人能走得进去,她现在看着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其实她远没有走出来,那几年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太重了,她小时候……明明那么爱笑。” 苏柏熠冷沉的眉眼里全是狠绝和肃杀。 第133章 周粥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她慢慢转醒,眼角沾着潮湿,她一动,身后搂着她的人就贴过来。 苏柏熠看她的眼睛,“做噩梦了?” 周粥睡眼惺忪地摇摇头,“没有,不是噩梦,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苏柏熠问,“梦到什么了?” 周粥慢吞吞地回,“梦到了妈妈,我家院子的葡萄树,”她看着他,眼睛弯出清清浅浅的笑,“还有……你,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了你。” 苏柏熠屈指蹭蹭她的脸颊,“看到我这么开心?” 周粥往他怀里靠了靠,“美色嘛,赏心悦目。” 苏柏熠将她搂紧,低声道,“看来以后你每次睁眼,都得让你看到我才行。” 周粥眨眨眼,“那你岂不是要住进我的眼睛里?” 苏柏熠呼吸一涩,俯身慢慢亲上她的眼睛。 他该早点住进她眼睛里,不该让她一个人走了这么久。 第63章 王琼淑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周粥都不知道她来过北城一趟。 周粥近来有些忙,她们组有三个项目在同时启动,这周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祁少臣给苏柏熠打电话,叫他出来喝一杯。 苏柏熠半倚在车前,点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想到什么,又将烟掐断,敷衍两句,“忙,去不了。” 祁少臣不怀好意,“你个无业游民,这个点儿能忙什么。” 苏柏熠回,“忙着等人下班。” 祁少臣低声笑,“我还以为你是忙着春宵苦短呢,闹半天是独守空房,你们家那位这事业心可够重的,我听我们谈经理说,她刚拿下了亚辉两年的巡回展,这个案子要是做下来,她在她们那个圈子算是正式站稳脚跟了,名声也打出去了,以后你这独守空房的时间不得更长?” 苏柏熠道,“我守我的空房,碍着你的眼了。” 祁少臣笑声更大,“不是,我说别的男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女人抱回家当娇花养,怎么到你这儿了,还反过来了,你这是准备让你的周小姐天高海阔地做飞鸟了?” 苏柏熠懒懒开口,“她喜欢,想做什么不行。” 祁少臣轻啧一声,得,狗粮被喂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他就不该随便招惹陷在情爱里的男人。 周粥今天出公司算早的,八点不到,天刚有些蒙蒙的黑,他今晚有饭局,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束,周粥出了写字楼给他发了条信息,她今晚就回裕丰园了,明天一大早她要去会展中心,从裕丰园走会更方便一点。 信息发完,收起手机,一抬眼,和站在树下打电话的关钊对上视线,周粥将包甩到肩膀上,把他当空气掠过。 关钊今天丢了一个大单,本来就心气不顺,看到周粥心里更是恼火,他大步朝周粥走过来,故意撞向她的肩膀,还刻意放大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嗳,你知道苏柏熠其实不是苏家人吗,听说苏锦生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是那柏书音和别人乱搞生出来的,那不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也算是老天有眼,有报应这一说,现在没了苏家做他的倚仗,他连根葱怕是都算不上。” 周粥被关钊撞得身子歪了下,她本来懒得理他这茬,但听到某些字眼,她脚尖方向一转,径直追上他,挡住他的路,心平气和道,“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关钊挑眉,笑得很贱,“我说的是苏柏熠,关你什么事,怎么,他是你男人啊,要这么急赤白脸地护着。” 周粥也挑眉笑了笑,“不巧,他现在还真是我男人。” 关钊一顿,嗤一声,“听你这语气,你倒还挺骄傲,周粥,你怕不是认不清现在的形势吧,你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苏柏熠,他已经被苏家扫地出门了,苏锦生都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不是野种是什么,他站在了苏家的对立面,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别看他现在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头等哪天他真一穷二白了,你是跟着他一起去要饭啊还是你养他啊?” 周粥道,“我养他啊,我本事不算太大,养一个男人还是养得起的,”她话头一转,上下打量关钊一眼,“倒是你,我听说你现在手上项目不多,怕是连你自己都快养不起了,不过再穷买点儿狗粮的钱总有吧?你要是没有,我可以先借你,去买点,至少要吃一顿饱的,省的一饿了就出来乱咬人。” “你!”关钊气急败坏,手扬起来要打人。 手刚抬起,胳膊就被人摁住,钻心的疼让关钊脸上一白,再看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苍白的脸上直接飙出了汗,他不管嘴上说得再厉害,骨子里对苏柏熠的那种惧怕根本抹不掉。 苏柏熠连看都不看他,一只手轻轻松松钳制住他,只偏头看着周粥,黑眸里含着浅笑。 周粥在他不错眼的注视下,没了面对关钊的那种气定神闲,脸上渐渐起了热,她转身就走。 苏柏熠并不着急去追,他视线转了方向,慢慢扫过关钊,目光里只剩冰冷,嫌恶地松开他。 关钊一个趔趄,险些倒地,他勉强稳住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层层叠叠地往外冒,他一向是欺软怕硬,现在更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不该图一时痛快就忘了之前的教训,苏柏熠再落魄也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 苏柏熠面无表情地接过吴杭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沾过关钊胳膊的那只手,吴杭自动后退一步,他知道三哥这是要亲自动手了,这个关钊也算是个本事人,能劳烦得动他三哥想亲自动手的人,这个世上还真没几个。 第134章 关钊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周粥怕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情,她停下脚步,回身看他,“走不走?” 苏柏熠看向她,声音温和,“先去车上等我,我马上过去。”x 周粥眼神里有央求,“苏柏熠,我今天有些累,我们回家了。” 苏柏熠身上的戾气渐渐收住,他将手帕随手扔到旁边垃圾桶,抬下巴点一下关钊,对吴杭道,“有些人要是再三地不知趣,以后还敢跑到我们家周小姐面前乱吠,那北城这么大地界应该是装不下他的胆子了,”他的眼神压向关钊,语气似闲聊般稀松平常,“再有下次,就把他丢出北城好了。” 吴杭立刻严肃恭谨地应是,心里却在咂舌回味着从他三哥嘴里说出的“我们家……周小姐”,就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怎么听出了一种骑士在公主面前惟命是从的感觉,还带着几分亲近的狎昵,这个样子的三哥,可是太新鲜了。 关钊哪儿能受得住苏柏熠的眼神压制,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 周粥赶紧走回去,拉上他的胳膊,扥着他往前走,这个关钊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软骨头,真禁不住他这样吓。 周粥在前面使劲拽,苏柏熠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搭成一座桥,仲夏夜的晚风拂面而过,心跳从桥的一头跃到另一头。 周粥扭头看他,语气有些凶,“你笑什么?” 苏柏熠正色道,“我笑了?” 周粥回得肯定,“你笑了。” 他脸上虽然还是波澜不显的冷漠,但眸底深处藏着笑,周粥能感觉到。 苏柏熠点头承认,“有人要养我了,难道我不该高兴。” 周粥本来就不自在,他还非要在这个时候提一嘴,这下恼羞成怒的人成了炸毛的猫,她命令他,“不许你笑。” 苏柏熠眼里的笑淌出来,嘴角也扬起些弧度,气得周粥伸手去捂他的嘴。 她的身高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势,她跳脚,他偏头,她身子不稳,歪到了他怀里,苏柏熠圈上她的腰,将她压到路旁昏暗的小巷里。 街头偏僻无人,小巷里更是安静,两人身体紧贴,一仰一俯的呼吸缠在一起,苏柏熠弯腰,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哑声道,“拿手不管用,用你的唇来堵我,我肯定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周粥气恼地捶他肩膀一下,手落下去,被他按住,轻轻一拉,两个人的气息更近。 但谁都没再进一步,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好像更让人心动。 周粥的手指绕上他衬衫的扣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抬头看他一眼,又垂下视线,“我刚才是不是很傻?” 又是她男人,又是她养他的,她都不知道这种又土又傻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苏柏熠抬起她的下巴,“傻什么,倒像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女侠,看得我都不舍得移眼。” 周粥认真看他,“你今天是吃了什么甜的东西吗?” 不然嘴为什么会这么甜。 苏柏熠“唔”一声,“吃了。” 周粥好奇问,“吃了什么?” 苏柏熠俯身贴到她耳边,嗓音低哑,“早晨的时候不是吃过你。” 周粥呆了一下,整张脸瞬间变得滚烫,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熟透了水蜜桃蒙了一层薄粉的纱,诱人又迷蒙,苏柏熠眸光渐沉。 手机的闷声震动打破了空气里升温的旖旎。 周粥先移开相交的视线,去拿包里的手机,看到屏幕上显出的名字,她眼神微闪,抬眼看面前的人。 苏柏熠扫一眼屏幕,又看回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只道,“接,看我干什么。” 周粥迟疑半秒,想从他怀里退出些距离,苏柏熠按紧她的腰,“就这样接。” 手机震动声还在继续,周粥倾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地亲一下他的下巴,然后接通了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淮安哥。” 苏柏熠指腹碾上她的唇珠,摁了摁,周粥攥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动,注意力集中在电话上,苏柏熠看着她神色里的认真,钳着她的胳膊不自觉地用了些力。周粥从周淮安的话里分出些神,看向他,手搭到他肩膀上,拇指和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耳根,轻声回着周淮安的话,苏柏熠低头碰碰她一张一阖的唇,心里的烦躁就这样被安抚住了。 电话结束,周粥摁灭屏幕,心里组织着语言怎么和他说会好一些,她不想让这个气氛很好的夜晚以生气,质疑和吵架结束。 苏柏熠不关心周淮安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只想做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周粥轻仰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的吻,苏柏熠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唇角,含糊道,“说吧,什么事情?” 周粥鼻尖抵着他的鼻梁,轻轻蹭了蹭,迟疑地开口,“下周日我姨姥过寿,我要回去,淮安哥也要回去……” 苏柏熠替她说出剩下的话,“他要和你一起回去?” 周粥不确定地问出,“可以吗?”她嗓音艰涩,“苏柏熠,我……” 她知道她很自私,她不想因为和他在一起了,就和淮安哥变成生疏的陌路人,她也知道以前的事,她需要给他一个解释,她想说他能不能再多给她些时间,可她总不能要求他这样没有期限地等下去,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苏柏熠捏捏她耳朵,直接回,“可以。” 第135章 周粥怔住。 苏柏熠屈指弹她的脑门,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你比我想得要坚定,要我多给你些信任?我想说我对你的信任比你想得可能要更多,也更坚定。” 周粥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清亮的眸子里慢慢弯出笑容,像是淌在月光里的夜明珠,美得不可方物。 苏柏熠轻抚上她的眼角,哑声道,“再亲亲我,我应该会更坚定。” 周粥没有犹豫,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踮起脚,直接把唇主动送到他唇下。 苏柏熠黑眸微动,低头吮住她的唇,原来这样就可以一点点打开她的心。 深夜的卧室里,苏柏熠慵懒地倚在窗前的躺椅上,唇角有不是很明显的咬伤,衬衫半敞,微微滚动的喉结覆着小小的牙印,一贯冷漠的神色里是少有的餍足,他知道他今晚有些过分,但他今天说什么,她都会答应,这让他恶劣地想要更过分一点。 电话那头,柏书悦察觉到他没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她佯装生气,“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柏书音跟我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的周小姐。” 苏柏熠懒洋洋道,“谢谢小姨。” 吴杭那边最后查到背后调查周粥的人是柏书音,苏柏熠太了解柏书音,如果这件事由他出面去和她谈,她反而会变本加厉地针对周粥,所以苏柏熠把柏书悦搬了出来,姐妹两个再不对付,有些事情上柏书悦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柏书悦嘁他,“谢个毛谢,你要是能结成婚,记得多敬我两杯酒就行。” 苏柏熠回,“肯定。” 柏书悦哈哈大笑,看来这是好事将近了。 浴室里传来响动,周粥推门从里面出来,苏柏熠偏头看过去,两人目光撞上,周粥面上一红,要不是她坚持让他从浴室出来,她这个澡还不知道洗到什么时候,她一眼横过去,眼波流动,似嗔似恼。 苏柏熠唇勾起,朝她伸出手,用口型道,“过来。” 周粥脚略滞,还是迈步走到了他身边。 苏柏熠握上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他身上,周粥挣扎着要起来,苏柏熠食指抵上她的唇,轻“嘘”一声,周粥咬他的手指,没有下狠劲儿,到底随了他的意思,趴在他胸前,任由他搂着,没有再动。 柏书悦心里装着事儿,没有注意到电话里轻微的响动,她斟酌开口,“柏熠,其实你不是非要走到这一步,苏正有今天这个形势,是你一手促成的,你真的甘心放掉这一切?” 苏柏熠把玩着周粥的手,无所谓地回,“没什么甘不甘心的,不到这一步,柏书音不会想要挣脱苏家这座牢笼,她把自己困死在了这场婚姻里,已经忘了要怎么走出去,一辈子说长也不长,离了婚,她下半辈子多少能快活点儿,而且白思辰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得不见光,上一辈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的出生不是她可以选择的,有些东西也不该压给她。” 柏书悦轻轻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她那个姐姐听到这番话,会作何感想,会不会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大概率不会,她们姐妹两人性子再不同,骨子里其实都一样自私偏执,最后所有的担子和责任全都推x到在了苏柏熠身上,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好在现在他身边总算有了一个人陪着他。 周粥从他胸前抬起头,他打完电话后,就一直沉默,只拿手指一圈一圈地卷着她的头发,也不说话,她仔细看他,轻声问,“不开心?” 苏柏熠揉揉她的头发,“要是我不开心的话,你要哄我吗?” 周粥点点头。 苏柏熠看着她格外乖巧的眼神,总算意识到今晚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儿,他托起她的脸,看她的眼睛,“小粥宝,你一晚上都在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吗?” 所以才会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周粥一顿,承认,“我怕你心里有不高兴,又不说出来,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隔阂和误会。” 苏柏熠贴上她的额头,低声问,“要不要告诉你我心里真实的想法?” 周粥再点一下头,“要。” 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过失败又痛苦的相处经验,总要从中吸取些教训,相互坦诚是重新来过的第一步,他们两个都要试着去学习。 苏柏熠将气声慢慢压进她的耳朵里,“你只要对我笑笑,我都恨不得死在你身上,你根本不需要再费什么其他的心思来哄我。” …… 周粥沉默半晌,最后红着脸使劲捏他的嘴,“原来你这么不值钱。” 苏柏熠慢悠悠道,“所以,你可以对我再大胆一些。” 周粥问,“怎么大胆?”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沉哑的声音里全是蛊惑,“要不要……试试在上面?” 第64章 吴杭这阵子心情很好,他心情好归根到底是因为三哥的心情好。 三哥的心情如何,外人一般很难揣摩透,淡漠的眼神一贯声色不露,不怒自威,很少有人可以坦然地直视他的眼睛,就更不敢去琢磨他的心情了。 吴杭近来却偶得一发现,他三哥的耐心似乎比以前要好,确切地说,应该是好很多,就比如现在,三哥听那位头顶只剩一缕头发的暴发户口若悬河地吹了快二十分钟,眉头从头到尾愣是没皱一下,看来三哥今天的心情尤其得好。 苏柏熠的心情确实还不错,他懒懒地半倚着沙发,长指轻叩着酒杯,姿态散漫又随意,偶尔掀眸不经意地抬一下视线,这让暴发户以为他的话说到对方心坎上了,因此声音更激动,心里不禁升起一种无法抑制的自我优越感。 第136章 这个苏柏熠终究还是弯下了腰,以前他想凑前去搭个话递张名片都递不上去,现在呢,整个场子里,也就他不计前嫌地过来和他聊两句,他最好知道抓住机会,如果他今天态度能再好一点的话,他不是不能考虑在他公司给他安排一个职位。 暴发户越想越美,抬起胖墩墩的屁股又想往苏柏熠跟前凑一凑,只是他屁股刚抬起还没落下去,苏柏熠已经起身,随意又不失良好教养地对暴发户道一声“抱歉”,施施然地离开了,暴发户屁股悬在半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这是被人当空气了还是没被人当空气啊?! 苏柏熠边往会场外走,边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快要被挂断的前一秒才被人接起,但是那边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 苏柏熠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先开口,“到了?” 周粥站在院子里的栗子树下,轻轻踢了踢树干。 苏柏熠眸底生笑,明知故问,“怎么不说话?” 许久,周粥才开了口,语气有些闷闷的别扭,“不想和你说话。” 苏柏熠拇指慢慢摩挲着食指,指间还残存着柔软滑腻的触感,他压低嗓音,故意逗她,“我以为你喜欢。” 周粥急了,“你闭嘴!” 那晚,周粥被他半哄半诱着,在上面了一次,最开始,那种感觉……确实很好。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好像他的生死都由她来支配,她快一些,他低沉的喘息就会加重,勾得她想更快一些,她要是慢一些,他的眉心会微微蹙起,那双一向冷漠疏离的黑眸里似浸上了一层水光,直直地看着她,盯得人心痒,让她不由地俯下身,想要亲亲他,给他些安抚。 她喜欢这种完全掌控他的感觉,可也只限于最开始,因为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到最后,她撑死也就坚持个几分钟,到后面,虽然还是她上他下,但他会反客为主地主宰一切,她只能趴在他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的节奏和冲撞,任他予以予求,她嗓子都哭哑了,都没求得他慢下来半分。 后来,不管苏柏熠再怎么哄,周粥都不肯再上他的当了。 昨晚,周粥收拾好回老家的东西,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听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他,永远不紧不慢的三声。 他有一个很奇怪的点,每次去江月湾,他都要她自己按密码,她要是敲门,他不让吴妈给她开,非得要她自己按了密码进去才行,就算是他和她一起回的家,他也得把她推到门前,让她去按那个密码,慢慢地,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习惯,一到江月湾,她就自己按密码进了。 但要是她回到了她自己这儿,他过来她这边,虽然他有她家的钥匙,他每次还是会先敲门。 就……他这一点还挺招她喜欢的,就好像两个人关系再亲密,他都会留给她足够的属于她自己的空间,他在这种看似细枝末节处的分寸拿捏,让她内心有一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安全感。 周粥听到敲门声,小跑着过去开门,虽然已经知道了门外的人是他,开门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雀跃和惊喜,他周二一早的飞机飞的香江,说是周六才能回来,她还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他了。 门外的苏柏熠看到她乌黑的瞳仁儿里闪着亮晶晶的笑,眸光渐沉,周粥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下意识地想收起笑,收到一半又重新笑开,眼里笑意更浓,他既然喜欢她笑,她干嘛要遮掩,而且她得让他知道,她现在看到他,心里是开心的。 小别之后的缠绵,总是会更加黏稠,苏柏熠埋在她身体的最深处,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他比以往有更多的依赖和热切,他自然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 他钳着她的腰,给她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她从他的身前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上,周粥的意识还陷在茫茫白雾里,但那晚留给她的震撼太深,那种烫到骨子里的酥麻和灼烧让她几天都很难缓过来,所以立刻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她拖着酸软的身子耍起了赖,他要是想用这个姿势,那就出去吧,她要罢工了。 在床上的苏柏熠好说话也不好说话,他答应一些事情势必要拿另一些事情来换,不想这样做,可以,他托着她的背直接下了床,站到了地上,姿势说换也换了,说没换也没换,周粥背靠不到床,脚沾不到地,所有的着力点都在他身上,只能更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他说什么,她都得答应,到最后,她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才被放回到了床上,就连在睡梦里都是无休止的颠簸和震颤,一整夜的荒唐都没有停过。 今天早晨,她勉强撑着精神起来,和淮安哥汇合,上了车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经到村里的胡同口了。 她醒来才知道,他们后面还跟着两辆车,简晴也跟着一起回来了,那两辆车里都是给姨姥他们备的礼物,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那天他只是闲聊似的问了一下姨姥家里都有谁,她随口就给他念叨了一遍,也没过脑子,现在才知道他问来是做什么的。 从大人到小朋友,就连姨姥家的狗大黄,他都给准备了,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周到,还是该说他有心机。 小半个屋子的礼物摆在那儿,简晴又一口一个苏先生,周粥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姨姥解释了一下“苏先生”到底是谁,姨姥听完后没有特别惊讶,也没有往深里追问,这让周粥多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电话就来了。 第137章 周粥其实都不想接他的电话,更不想和他说话,他昨晚不是一般的过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结果还不如不接,什么叫她喜欢,明明是他喜欢得要死,而x且他绝对有故意的成分在。 苏柏熠怕真把人惹急了再挂掉他电话,他转移话题,“有没有跟姨姥提起我?” 周粥再踢一脚树干,咕哝道,“能不提吗?你都把两车东西直接怼到了她跟前。” 苏柏熠解释,“你姨姥过寿,我人不到,已经是失礼,东西至少要到,先争取个好的印象分,等到正式见面,希望她老人家能看我顺眼点。” 周粥唇抿住,不说话了,其实他昨晚有试探一句,要不要他跟她一起回,她当时装作没听见给糊弄过去了。 一是,她还没做好让他和姨姥正式见面的准备,二是,淮安哥在,他要是也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说到底,他昨晚过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洞察力那么敏锐,肯定能察觉到她心里的迟疑。 她不说话,苏柏熠也不追问,只轻声道,“小粥宝,不生我气了行不行?” 周粥睫毛一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喜欢叫她小粥宝,他这样一叫,她就生不起他的气来,但还是要严肃表达自己的立场,“你昨晚真的很过分。” 苏柏熠承认,“我知道,但我们要分开三天,我总得想点办法让你多想着点我,你回到家,有你姨姥,有你姨姥家的三个舅舅和舅妈,有你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大黄那条狗和你淮安哥,你和他们在一起,哪儿还有时间会想起我。” 周粥握紧手机。 苏柏熠低声似耳语,“可你要是不想着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再念着我了,”他停下,又道,“因为,我只有你。” 倏地,有什么在她心里轰然倒塌。 明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 第65章 正午的日光耀眼又绚烂,连风都是无声的,只有绵长的蝉鸣绕在郁郁葱葱的树荫里,和着心脏起伏的跳动,像是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周粥的嘴张了张,又闭上。 院门口突然传来熙攘的嘈杂,打破了电话里的安静,周粥对电话那头的人轻声道,“家里好像来客人了,我先挂了。” 话说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撂了电话。 苏柏熠看着慢慢暗掉的屏幕,眸光也慢慢转黯,他还是操之过急了。 周粥在原地站了会儿,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打起精神朝大门口看去。 门口那边聚过来好多街坊邻居,都在围着那几辆车看,周粥他们刚进村的时候,正值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吃中午饭,街上很安静,没什么人看到他们,现在饭吃完,有人出来消食遛弯儿,一眼就看到了王大妈门前停着一排黑色的车。 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不懂车,但眼睛毒,光看外观就知道是好车,年纪轻的直接拿出手机来搜,看到上面出来的价格,舌头一砸,嘴差点没被牙给咬破,我那个老天爷哎,这车是镀了金吗,值这么老多钱。 村里就是这样,哪家要是有了什么事儿,不管是好是坏,不出一个小时,全村子的人都能听一耳朵。 有人看到院子里的周粥,眼睛一亮,急着和她打招呼,周素梅家的这闺女,别的先不说,就这模样儿,真的是顶顶出挑儿,小时候就已经够好看了,现在长大了,气质愈发好,怎么每见她一次,都觉得她比之前要更漂亮些,人也没什么过多的打扮,就简单的牛仔裤白t恤,穿到她身上,味道就不一样,老天爷真的是偏心到把所有好的地方全给了她。 周粥对那人微颔首,笑着回应,又挨个和围在门口的邻居们礼貌打过招呼,她一笑,人群里的热闹声突然静了些,大家脑子里几乎都冒出同一个想法,也不怪这王大妈整天说,她家粥宝甭管是配什么样的大人物都绰绰有余,就她和那新闻上说的很厉害的那个苏什么来着,谁上赶着谁还真是不一定。 王琼淑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家看到她,七嘴八舌的声音又起来了,他们在周粥面前,多少还有些拘谨,想问又不好多问,在王琼淑跟前就不一样了,都在明里暗里地打探,家里这是来了什么人。 王琼淑回,“粥宝在北城的朋友过来家里玩儿。” 有人立刻问,“男的女的啊?” 王琼淑笑着道,“有男的有女的,怎么,还要我把人带出来给你这个老婆子见见。” 那人哈哈笑,说哪儿能啊。 别人无论问什么,王琼淑都能三言两语给挡回去,她在村里过了一辈子,应付这种场面,都是小意思,邻里和气不会伤,但他们想知道的那些问题,云里雾里就给他们绕了出去,绝对不给他们留下什么可以说嘴的地方。 说到底,粥宝和苏柏熠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更何况,他人也没到,就说明粥宝心里还有什么顾虑,要是现在急急巴巴由着村里这些人认下这件事,万一两个人最后没能成,那唾沫星子都是往粥宝身上砸的,王琼淑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在她家粥宝身上。 打发完看热闹的邻居,周粥搀着王琼淑往屋里走,她对王琼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姥,你好厉害。” 王琼淑眼一挑,“那是,他们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现在看热闹的是他们,单等着看笑话的也是他们,有些事情就得这样虚虚实实地绕,让他们且去猜吧,今天这午觉他们都不一定能睡舒服。” 第138章 周粥歪头靠到王琼淑肩膀上,蹭了蹭,她家这个小老太太,考虑什么事情,都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王琼淑拍拍她的手背,佯装严肃,“先别撒娇,等到晚上,我再好好审你。” 周粥笑,“行,我肯定都不用您动什么刑,该招的就老老实实全都招了。” 王琼淑被她逗笑了,她说要审,其实哪儿会审,她单看她家粥宝这次回来脸上这笑容和气色,就知道两个人相处得应该还不错,王琼淑对苏柏熠的评判标准很简单,他真心待粥宝,能让粥宝开心,他就是个好人,反之,他就是个猪狗不如该挨千刀的混蛋。 简晴办完苏先生交待的事情,带着司机起身要告辞。 王琼淑死活不肯让他们走,现在这个时间是饭点儿,哪儿有说让到家的客人空着肚子走的,周粥也不让他们走,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早就累了。 简晴对周粥小声道,“周小姐,苏先生交待过的。” 周粥按住她的胳膊,“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首先是我朋友,你来我家了,我很想留你吃一顿饭。” 简晴看着周粥眼里的认真,展颜笑开,认真道,“好,我也想尝尝姨姥的手艺。” 周粥也笑开。 满满的一桌子菜,全是最地道的农家小炒,菜都是自家菜园种的,就连鸡都是自家养的,早晨现杀的,这鸡汤鲜得光是闻味道,肚子已经叫起来了,简晴和司机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到了对方肚子里的响动。 简晴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满桌子的菜拍了张照片,给她的直接领导吴杭发了过去,至于吴杭会发给谁,她就管不到了。 吴杭收到简晴的信息,心里呦呵一声,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他,不对,也不知道他三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样的饭菜,倒让那个苏凌安抢了先。 他悄着声给简晴回过去信息,【那苏凌安呢?】 简晴回,【不知道,到家没多一会儿,就又出去了】 吴杭替他三哥松一口气,他看向走在前面的高大男人,眼睛转了转,然后假装清嗓子咳一声,前面的人没反应,他再使劲咳几声。 苏柏熠懒得搭理他,头都不回,语气不耐,“嗓子卡到苍蝇,你就去医院。” 吴杭嘿嘿两声,小跑着上前,把手机双手递上去,“三哥,您看,简晴发过来的。” 苏柏熠垂眸随意扫一眼,视线停住,从吴杭手里拿过手机。 吴杭觑着他三哥的脸色,小心道,“简晴说,那苏凌安没待多长时间就走了,连饭都没吃。” 苏柏熠面上一冷,把手机扔回给他,“谁让你问的,多事。” 吴杭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心想我的第六感难道感觉错了,您老人家明明就在意那个苏凌安在意得不行。 苏柏熠拿下巴点他的手机,“照片发我。” “好嘞。” 吴杭刚要把照片转过去,苏柏熠的手机嗡一声先响了,吴杭知道这肯定是周小姐来了信息,他们其x他人在三哥那儿都是消息免打扰,只有周小姐例外。 苏柏熠点开信息,脸色慢慢缓下来,连声音都没了刚才的冷寒,“不用发了。” “哦。”吴杭收起手机,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周小姐发了什么,所以还是周小姐本事大,人虽然不在跟前,用手机也能遥控三哥的心情。 周粥发来的也是一张照片,一道清蒸鱼,紧接着又进来一条信息,【这鱼是我姥的拿手绝活,你应该会喜欢】 苏柏熠回过去,【看照片就知道味道很好】 那边没再回来其他信息,她应该是去忙了,苏柏熠看着照片上出镜的细白腕子,狭长的眼尾漫出些不明显的笑,手腕上那条手链是他昨晚给她戴上去的,她一直在戴着,没有摘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张照片,还有一条信息,【这草莓是我姥家自己种的,很甜,你不喜欢吃甜的,我就不给你带了,吴妈喜欢吃,我要多带些回去给吴妈】 苏柏熠回,【我也喜欢吃甜的】 周粥回他两个字,【骗人】 又过一段时间,发来一张麦田的照片,【你是不是都没见过这样金灿灿的麦田】 再过一段时间,是一张晚霞,【看!晚霞是不是很美,比我们那天在楼下看到的还要美】 又过一段时间,是一张弯月,【你那边的月亮也这么亮吗?】 从白天一直到深夜,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来一张照片,像只是简单的随手分享,苏柏熠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过,又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翻过,唇角慢慢勾起。 这样的小心思,让人不笑都难,她真的可爱到……他现在就想把她压在身下。 苏柏熠直接打过视频去。 周粥刚洗完澡,正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晾头发,她接通视频,看一眼屏幕里的人,一上一下地晃着躺椅,慢吞吞地问,“干嘛?” 苏柏熠看她,“怎么给我发那么多照片?” 周粥回避他的视线,回得也敷衍,“就无聊,随手拍一张就给你发过去了。” 苏柏熠不说话,只拿那双漆黑的眸子睨着她。 周粥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她动了动身子,小声道,“你不是说我回到家都没时间想你。” 苏柏熠懒懒道,“所以呢?” 周粥咬一下唇,胆子在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里慢慢变大,“你又不是我,凭什么对我心里的想法下定论,我回到家,看到什么都会……都会想起你,看到好吃的,会想你会不会喜欢吃,看到好玩的,会想你个城市少爷,小时候肯定没玩过这些东西,我现在坐在我妈妈栽的葡萄树下看夜空,我会想……” 第139章 她话到一半,没能再说下去。 苏柏熠低声问,“想什么?” 会想……他要是在就好了,她有些后悔了,应该带着他回来的,他如果在,现在就可以和她一起躺在这里看星星了,这么美的夜空,只她一个人看,好可惜。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眸光微动,“你那边的夜空是不是很美?” 周粥点头。 苏柏熠又问,“星星多吗?” 周粥回,“好多。” 苏柏熠道,“你要不要对着星星许愿?” “许什么?” “许你现在想的。” 许她现在想的……周粥感觉到什么,她慢慢屈膝坐起来,托着下巴搭到膝盖上,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问,“我许的话,就能实现吗?” 苏柏熠回,“只要你许。” 周粥看他,“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他低缓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因为你妈妈变成了星星中的一颗,她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保佑着你,你许什么愿望,她都会帮你实现。” 周粥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眼眶渐湿,“我想你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能实现吗?” 苏柏熠回,“过来开门,来拿你的愿望。” 第66章 沉重的红木大门咯吱一声打开,周粥看着门外的人,月光清清淡淡地拢在他身上,她恍若在梦中,“你怎么来了?” 苏柏熠伸出手,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话说得随意,“来看看你这边的月亮到底有多亮,顺便再来看看--”他拖沓着懒懒的尾音,修长的手指划着她的皮肤慢慢向下,“说想我的人,到底有多想。” 周粥的心神一半被他的目光占据,另一半被他手指上的温度牵引,手机的棱角硌到她的掌心,她飘飘忽忽的一颗心才落到了实处。 苏柏熠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抬起,两人视线对上,他嗓音低哑,“嗯?有多想?” 周粥头微仰,两人气息更近,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你抱我啊。” 苏柏熠呼吸一沉,单手提起她的腰,把她直接抱到身上,红木大门又咯吱一声,紧紧关上,将夜色严严实实挡在门外,隔出一方只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 周粥靠在他怀里,两人的心脏挨在一处,一轻一重地撞在一起,震得指尖都是软的,她认真看他,“感觉到了吗?” 苏柏熠紧绷的喉结缓缓翻滚着,“感觉到什么?” “我的心跳,”周粥搂上他的脖子,唇抵到他耳边,“刚才门一打开,看到你的那刻,我的心脏怦的一声,像是下了一场烟花。” 她的唇一张一阖地刮蹭着他的耳根,细微的热流一点点送进他的耳朵里,苏柏熠的胳膊青筋爆起,紧紧箍着她的腰,脑子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她是真的很会说情话。 看到他,心脏像是下了一场烟花……这句话足以慰藉他内心深处所有的不安。 夜色渐深,连隐在草丛里的虫鸣都睡了过去,相拥的两个人静静地接着吻。 周粥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她想到什么,捧起他的脸,勉强发出些气声,“你吃饭了吗?” 苏柏熠咬着她的唇不放,“你觉得我现在想吃的是饭?” 周粥也咬一下他的唇,“除了饭,你今晚应该也吃不上别的。” 苏柏熠哑声问,“为什么?” 周粥故意拉长声音,说得含糊不清,“因为……我床上已经有人了。” 空气里静了一瞬,苏柏熠看着她黑亮瞳仁里藏着的笑,咬牙切齿,“骗我很有意思是不是?” 周粥歪到他的肩膀上,闷闷地笑开,“没骗你,真的有人。” 姨姥最小的孙女,周强舅舅家的小女儿,大名叫周美星,小名叫小星星,现在在她的床上睡得呼呼的。 家里的房子,她前年让人做了翻修,正房三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客厅,一间做浴室和洗手间,偏房两间,做厨房和杂物间。 这个房子放在村里算是小到不能再小,但这小小的一处地方盛满了她对家的所有渴望,今晚他的出现,好像让那些隐藏在她心底的渴望,在一点点变成具象。 繁星璀璨的夜空下,他躺在躺椅上,她躺在他怀里,她跟他细细地回忆着她的小时候在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点一滴。 夜色由浓转淡,鸦青色的天空渐渐现了鱼肚白,呢喃低语声越来越小,周粥慢慢进到梦乡里,梦里妈妈在看着她笑,她也看着妈妈笑,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苏柏熠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亲了亲她弯下的眼尾,又亲了亲她上扬的嘴角,手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和她进到同一个梦里。 周粥再醒来,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床上只有她自己,她迷迷瞪瞪地叫一声“小星星”,没人应她,再叫一声“苏柏熠”,还是没人应,她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一看时间,一下子清醒过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今天可是姨姥的生日呢,有好多事情要做,她怎么睡到了这个时候。 她刚要撑着胳膊起来,眼睛扫到屏幕上弹进来的新闻,又定住。 柏书音和苏锦生的离婚大战已经落下帷幕,两人正式解除夫妻关系,原本外界都在预测这场离婚大战会是一场持久消耗战,毕竟两大豪门世家的联姻,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太多,没个三五年,怕是很难理清这里面的官司,谁成想最后是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第140章 有内幕消息称,在这场离婚大战中,柏书音无论是在财产分割,还是在苏正集团持有的股份,都是获益的一方。 能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有能力有手腕做得了这把快刀的,怕是也只有两人唯一的儿子苏柏熠了。 周粥翻着新闻看到最后,想起那天他和他小姨的那通电话,他对他的母亲应该也有过很多期待,只x不过一点一点都落了空,所以到最后,他才会心灰意懒地说对他们都没有过期待。 她把脸埋到枕头里,努力将心里涌出的酸涩给压下去。 手机突然连声起了震动,周粥又拿过手机来看,是余兮姐发来的消息,两张截图,全是苏正集团的最新公告。 第一条是,苏柏熠先生自愿放弃目前持有的集团股份。 第二条是,苏允廉先生和苏锦生先生即日从董事会退出,不再以任何形式参与到集团管理的所有相关事宜中。 余兮是实在没忍住,所以找周粥来发表一下感想,【我们小舅这魄力真的是没有人能比得上,没想到,柏书音和苏凌安这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倒成了最大的赢家,程昱安说他一点都没看懂他小舅这盘棋,他放弃苏正的股份,换苏允廉和苏锦生全面退出董事会,他这是拿自己在给苏凌安清路啊,以后苏凌安再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来掣肘他了,我们小舅和苏凌安关系好到这种地步吗?】 周粥拥着被子从床上起身,一字一字地看着余兮姐发来的信息,慢慢怔住。 院子外的角落里,站着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神色都是同样的严肃。 苏柏熠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查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场火灾是意外,你母亲的死也是意外,老爷子的心再狠,也不会去枉顾一条人命,更何况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他之所以将你过去一切的痕迹全都抹得一干二净,是因为—” 他说到一半,又停住,有的时候真相远比我们想的要简单,但也更残忍。 周淮安吸一口烟,嗓音艰涩,“我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怕将来哪一天我的身份万一被谁翻出来,有人会拿我母亲精神不正常的情况说事情。” 看来他还算是了解他的曾祖父,苏柏熠抬腕看一眼时间,没心思再和他说什么废话,她应该快醒了。 周淮安余光里看到那个从门口探出又缩回去的身影,他将烟碾灭,嗓音凝重,“小叔,照目前的情况,你完全可以重新杀回来,苏正的一切本该就是你的,可你为什么要放弃苏正的股份,来给我铺路?” 苏柏熠默了半晌,既然要说,还是全都说清楚比较好,“你应该也知道你小婶心里在怕的是什么,她怕我和你之间会有什么正面冲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这样,我就退出,虽然我很想知道,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她到底要怎么选,但我不想让她处在任何两难的境地,再经受什么不安和煎熬。” 周淮安的眼睛里多了些信赖和敬重。 苏柏熠扯一下嘴角,“说是给你铺路算不上,算是一份谢礼吧,在她最黑暗的时候,是你把她救了出来,要是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她,我也是现在才明白,你对她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一种救赎,我看你再不顺眼,在这一点上也要谢你,既然要谢就谢得彻底些,有老爷子和苏锦生在,你在公司做任何事情都会受到牵制,我放弃股份,老爷子才会甘愿压着苏锦生彻底退出公司,没了他们做你的阻碍,希望你能将苏正带领到一个新的台阶。” 周粥紧紧贴着墙,连呼吸都止住了。 第67章 苏柏熠回到屋内,床上已经没了人,浴室门虚掩,里面有轻微的响动,他走过去,敲了三下门,“醒了?” 隔了几分钟,里面才传来回应,声音嗡声嗡气的,“嗯。” 苏柏熠察觉到不对,直接推门进去,周粥刚洗过脸,她一抬头,额前碎发上沾着的水珠掉下来,沿着脸颊滚落,眼睛是红的,鼻尖也缀着粉,看过来的眼神像是一只淋在雨里的小狸猫,惶惶到让人疼。苏柏熠大步走过去,周粥已经扯过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柏熠俯身看她,“怎么了?” 周粥假装拿毛巾擦脸,“没怎么。” 苏柏熠从她手里抽出毛巾,虎口钳上她的后颈,一点点给她擦着脸上的水,“没怎么哭什么?” 周粥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是软的,嘴是硬的,“我没哭。” 苏柏熠摁了下她的眼角,“没哭眼睛会红?” 周粥眼泪又要掉,她抵到他肩上,闷闷道,“我醒来没找到你,以为你走了。” 苏柏熠下巴压着她的额头,低声问,“做噩梦了?” 周粥搂着他的腰,不说话。 苏柏熠将她抱到旁边的台面上,“跟我说说梦到什么了?” 周粥看着他,泛红的眼睛里溢出潮润润的雾气,半晌,她轻声叫他,“苏柏熠。” 苏柏熠屈指蹭蹭她的眼角,“嗯?” 周粥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我想亲亲你。” 苏柏熠的手停住,掌心后移,扣住她的后脑勺借给她些力,把唇送到她面前,嗓音暗哑,“想亲就直接亲,不需要问我的同意。” 周粥睫毛轻颤,她倾身裹住他的唇角,轻轻吮了一下,然后松开。 苏柏熠眸光幽深,“就一下?” 周粥含糊地“嗯”一声,又低头埋到他的肩膀上,搂紧他。 第141章 苏柏熠掐着她的腰用力,“我亲你的时候这么敷衍?” 周粥蹭着他的衣服摇头。 苏柏熠掰起她的脸,哑声道,“重新亲。” 周粥眨了下眼睛,努力将眼底的酸涩压下去,她靠近他,手捧住他的脸,唇贴上他的唇,含住他的唇慢慢地吮着,亲得认真又……虔诚。 苏柏熠黑眸微闪,意识到什么,他箍上她的胳膊,拉开两人的距离,仔细看她的眼睛,周粥看着他一向冷漠的眉眼里流出的关切,眼里潮气更重。 四目绞缠上,话到嘴边,似打了结,静默中蔓延出浓稠到化不开的漪澜。 客厅里突然传来细细小小的声音,在叫“粥粥姐姐”,静默和涟漪同时被扯断。 周粥靠到他怀里,喃喃道,“星星来了。” 苏柏熠问,“出去?” 周粥点头,“她找不到我会哭。” 苏柏熠道,“和你一样。” 周粥偏过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里藏着依恋。 苏柏熠亲她的眼睛,音量更低,“你醒来找不到我,不也会哭。” 周粥始终不肯承认,头又埋回他的肩膀,涩着嗓音小声回,“我没哭。” 苏柏熠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 周粥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苏柏熠认真看她,“我保证。” 周粥眼眶一涩,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在原地一直等你,你总会回来找我的,我知道。” 苏柏熠顿住,他刮刮她翘挺的鼻尖,忍不住夸奖,“聪明。” 周粥一眼望进他眸底深处,心里怦然一动,空气里有什么炸开。 周美星在客厅和卧室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她的粥粥姐姐,她以为粥粥姐姐又走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迅速聚起泪花,眼泪刚要掉,又蓦地停住,半敞的浴室里好像有动静,她迈着肉嘟嘟的小短腿跑过去,停在门口,奶声奶气地问,“粥粥姐姐,你在里面洗澡吗?” 周粥的声音含糊又软绵,“没有,星星,姐姐马上出去。” 周美星又道,“我拿了很甜很甜的糖,给姐姐吃。” 周粥回,“星星坐到沙发上等我好不好?你数到一百,姐姐就出去了。” 周美星星乖乖地回,“好。” 浴室里,周粥不肯苏柏熠跟她一块儿出去,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晃,“等我带着她出去了,你再出去,嗯?” 苏柏熠单手提上她的腰,将她抱回地上,咬一下她的唇,嗓音低而哑,“都听你的。” 周粥攥着他的衣袖,抬眼看他,想要说什么,又止住,最后只是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手握上门把,要出去。 苏柏熠拽住她的胳膊。 周粥回头。 苏柏熠给她整了整有些乱的衣领,似是无心一提,“不管你刚才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一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和负担,苏正的股份还有那个董事长的头衔,在我的生活里只占据着小到不能再小的一部分,有没有都无关紧要,我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所有的决定都是从我的自身出发去考量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要的也不是你的愧疚和不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粥心头又是一软,她将快要掉下x来的眼泪逼回去,轻轻点一下头,再点一下,声音像是浸泡在雨里,潮湿又坚定,“我明白的,我才不会傻到因为这些就放开你,我只会将你抱得更紧,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苏正集团,你这么厉害,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会做出一个比苏正更厉害的公司。” 苏柏熠黑眸里慢慢绽出笑,像清晨穿过层层叠叠的朝霞洒向海平面的第一缕光。 你看,他喜欢的女孩儿就是这么聪明。 有聪明的,自然就有傻的,顾靖川在祁少臣的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这下我们苏老板可真的要一穷二白了,早知道就该让我爷爷认了他当干孙子,让他来继承我们顾家的家业,用不了两年,我们家的产业肯定就得翻两番,我就安安心心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就好了,也不知道苏家老太爷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泡,他不会真以为苏正走到今天都是他老人家在后面把控着的功劳吧,亏我爷爷还一直把他当老大哥,怎么老糊涂到这种地步。” 他越说越气,最后一屁股坐到祁少臣的办公桌上,满脑门子的担忧,“你说电话也打不通,老苏现在不会躲哪儿去疗伤了吧,我要是被家里人这样在背后捅刀子,我直接得抑郁到跳楼。” 祁少臣好笑地看他一眼,“所以,你是你,他是他。” 顾靖川懵了一瞬,他翻身趴到桌子上,去够祁少臣的衣领,“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祁少臣只轻飘飘扔出了一个公司的名字。 顾靖川眨眨眼,这家公司他早有耳闻,是一家风头正盛的人工智能公司,最近只要一到家庭聚餐的餐桌上,他爷爷,他爸,还有他那几位哥哥,必定要拿出这家公司讨论一番,成立不过短短几年,年初已经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可谓是黑马中的黑马,据说幕后的大老板很神秘,至今没人能查到他的身份背景。 顾靖川呆呆地看着祁少臣,才反应过来,“……这是苏老板的公司?!” 祁少臣笑,“那你也太小看他,这只是他众多投资中的一家而已,他从十几岁就开始玩投资,眼光毒,胆子又大,钱生钱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早就组建起了自己的商业王国,你那句话说得没错,苏家老爷子确实是老糊涂了,他至今都没明白,是苏柏熠在撑着苏家,而不是苏家给了苏柏熠庇护。” 第142章 顾靖川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苏柏熠永远是苏柏熠,他怎么可能被他家老爷子还有那个蠢爹给算计了,”他笑着笑着突然停住,“欸,不对,为什么你知道的比我多这么多?你俩是不是背着我建群私聊了。” 祁少臣都不想搭理她,“我很早就跟你提过,是你直接打断了我,说你自己喝醉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死活不要听,还说自己只愿意当无忧无虑的傻白甜富三代,那些费脑子的事儿千万别和你说,这些从你自己嘴里出来的话,你就着酒全都忘光了?” 顾靖川一拍脑门,“我去,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出,”他拍完又揉了揉自己脑门,再从头到尾仔细回想这一出,按捺不住兴奋又想笑,“真的,下次有这种事儿你们还是别跟我说,我最喜欢这种峰回路转的刺激,不行,我得再给苏老板打个电话,要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谁,我妈和我未来媳妇儿并列排第一,苏老板就排第二了。” 祁少臣正经被顾靖川恶心到了,同样被恶心到的还有苏柏熠,他皱着眉直接摁掉了这通没头没尾的电话,然后把手机扔给吴杭,掀帘进了屋,他一进去,一屋子窃窃私语的人瞬间静得鸦雀无声。 苏柏熠脸色放得再温和,从骨子里生出的淡漠摆在那儿,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的疏离,大家对他大都是远观,敢上去和他搭两句话的,除了几个对他很好奇的小朋友,也就王琼淑和周强。 周强也是因为自己是主人家,又是家里的老大,喝了两杯白酒给自己壮了壮胆,才敢硬着头皮去招呼他,他看到苏柏熠进来,立马起身,指着周粥边上的椅子,尽量让自己话说得不打磕绊,“苏先生,快、快坐。” 王琼淑嗔自家儿子一眼,能再有出息一点吗,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苏先生,你怎么不叫他苏老爷,他在外面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现在到了咱家,也是头一次登门的蹩脚女婿,你可是粥宝的娘家人,你得把你的底气拿出来。 周强接收到老娘嫌弃的眼神,不自在地挠挠头皮,他也不想这样啊,但他现在才知道人真的有气场这个东西,这个苏柏熠身上的气场太强了,压得他压根都不敢直视他,他敢站出来和他说话,已经把他全部的底气都用没了,要是淮安在就好了,可淮安因为北城有急事,已经走了。 苏柏熠余光扫过低头看手机的人,对周强微颔首,温声道,“大舅,您叫我柏熠就好。” 周强枣糖色的脸瞬间涨了个通红,他连声道,“欸欸,好好,柏熠,快坐,快坐。” 周粥回过神,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抬眼看向他,发红的眼睛不自觉地向下弯,手伸出去,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道,“坐呀。” 苏柏熠扯开椅子坐下,桌子底下,他的手握上她的手,用眼神问她怎么了。 周粥摇摇头,拇指慢慢蹭着他的手背,再想到淮安哥的信息,眼眶有些发热,她借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情绪。 苏柏熠俯身探她的视线,低声问,“真没事儿?” 周粥对他笑一下,小声道,“真没事儿,待会儿和你说。” 苏柏熠捏捏她的手。 主位上的王琼淑将两人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周强自然也注意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苏柏熠的那种敬畏和惧怕突然好像少了几分,再是多大多厉害多呼风唤雨的老板,也是个知道疼媳妇儿的,粥宝脸色稍一不对,他眼里的关心是骗不了人的。 酒过三巡,不知道多少杯酒下了肚,周强渐渐放开了胆子,他带着两个弟弟,再加上几个堂兄弟和表兄弟,挨个和苏柏熠拼起了酒,而且还是车轮战,这是周家新女婿上门的惯例,谁也不能有例外,桌子上的酒要是喝不完,他今天就别想下桌。 苏柏熠喝酒不上脸,酒喝得越多,脸上如玉生白,唯有一双黑眸愈发亮,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 小舅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拱拱周粥的胳膊,悄眯声儿地开口,“粥宝,你找男人的眼光真的是绝了,就他这个模样儿的,在村里要是走上一圈,得被小姑娘大婶子们给围了。” 二舅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不能,他这模样儿是真没的说,但他性子太冷了,他只站在那儿,都不用沉脸皱眉,我瞅着都有点心肝胆儿颤的,谁还敢上去和他说话啊。” 大舅妈插进话来,“你们懂什么,对着外人冷点儿才好,只对粥宝一个人好就好了,你们难道没看到,刚才在饭桌上,他的眼睛可是一刻都没离开过粥宝,就是和别人说着话,也不忘给粥宝夹菜,这还是有我们在呢,你们说就他俩自己的时候,他还得怎么疼人?”大舅妈说着话,看向周粥,“粥宝,要不要和舅妈们说说,他私底下到底是怎么疼人的,回头让你舅舅们也都好好学学。” 几双眼睛都瞅过来,就连王琼淑也巴巴地看过来,周粥脸上着了火,她从椅子上起身,“我去给舅舅们泡些茶,先解解酒,不然他们待会儿得难受。” 等周粥跑进厨房,王琼淑拿手指悄悄点自己三个儿媳妇,“粥宝面皮薄,你们别老逗她。” 三个舅妈压着声音笑成一团,她们也就是逗逗粥宝,要是那个苏柏熠坐过来,她们是一句话都不敢逗的,这样一个冰山贵公子一样的人物,她们是真的很好奇两x个人私下相处是什么样的。 周粥挨个给几个舅舅端上茶水,最后一杯才放到苏柏熠手边,人也停在他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敲了敲。 第143章 苏柏熠覆上她的手,拢到掌心,攥紧,黑亮的瞳仁儿里能映出她的影子。 周粥俯身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们要不要逃跑?” 再不逃这顿酒喝到天黑都结束不了。 苏柏熠看她,“怎么逃?” 周粥勾勾他的手指,对正在吃棒棒糖的周美星使了个眼色,周美星甜甜地笑开,出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周强面前,“爸爸,我想给你们跳一个我刚学的舞蹈。” 周强喝得已经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看到自己宝贝女儿,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好,星星跳,爸爸给你鼓掌。” 其他几个喝懵圈的男人也跟着鼓掌,周粥趁大家的注意力被周美星吸引了过去,拉着苏柏熠从后门悄悄溜走了,王琼淑和几个舅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午后的阳光像金色的流沙,明晃晃地淌了半个夏天。 周粥牵着他的手,走过蝉鸣萦绕的树林,穿过黄灿灿的麦田,沿着蜿蜒清澈的小溪,一直走到小溪尽头那颗高大挺拔的柏树下。 她一个人走的时候,觉得这条路很长,现在和他在一起,两个人这样晃晃悠悠地走着,又觉得这条路其实很短。 田野一望无际,天空湛蓝如洗,两条长长的飞机线在天边交汇又分开,四五只飞鸟从树上腾空而起,朝着太阳飞去。 周粥看着柏树翠绿的枝叶,轻声道,“这棵树是我五岁那年我妈妈种下的,我记忆中,妈妈第一次带我来看它,我觉得它好小,和我看到的那些大树都不一样,矮矮的一颗小树苗,树干比我的胳膊还细,风一吹好像就能倒,这里又只有它这么一颗小树,我记得我当时很天真地问我妈,它没有房子,也没有它的大树妈妈在身边,它自己在这里能活吗?” 苏柏熠垂眸看着她,“她怎么说?” 周粥压住眼底的涩然,轻声道,“她说,就算没有它的妈妈陪在它身边,它也不是自己一个,白天有太阳,有天上飞过的飞机陪着它,晚上有星星和月亮陪着它,还有这条小溪,夏天的时候会陪它听雨声,冬天的时候会陪它看雪花,它要是害怕了,还会有小鸟给它唱歌哄它睡觉,它一定会很快乐很幸福地长大,等到很多年过去,它就会长成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对他微微一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颗曾经的小树现在真的长这么大了,就跟我一样,我有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一直觉得我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些话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苏柏熠慢慢抚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她要是看到这棵树长这么大了,肯定会很开心,她看到现在的你,会更开心。” 周粥靠到他的怀里,“刚才淮安哥给我发信息,他也说……妈妈要是看到现在的我,肯定会很开心。” 苏柏熠圈上她的腰。 许久,周粥艰涩开口,“妈妈走后,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来这里,我那个时候特别害怕,害怕看到这棵树已经死了,那样……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我也害怕看到它有在好好长大,而我却活得那么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后来,淮安哥连拖带拽把我拉到了这儿,那是一个阴天,我们走到这儿的时候,天很奇怪地突然就放晴了,太阳从乌云后面出来,阳光穿过枝叶照到我的身上,你不知道我当时哭得有多惨,我也是在那一刻,才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苏柏熠俯身亲上她眼角的濡湿。 周粥回看他,“你说得没错,淮安哥对我来说,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种救赎,是他把我从黑暗中救了出来,又给了我活下去的支撑,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给你讲那段过去,我以为就算我说了,你应该也不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可今天早晨我听到你和淮安哥的话,我才明白,你是懂我的,你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内心的想法。”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所以,你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吗?” 周粥被他的目光牵绊住,轻声问,“是什么?” 苏柏熠回,“我应该就是你妈妈给你安排的命中注定。” 周粥一愣,喃喃问,“为什么这么说?” 苏柏熠拿下巴点一下他们面前的这颗树,“这是柏树,对吗?” 周粥睫毛微闪,缓缓点下头。 苏柏熠亲亲她的唇,“叫我的名字。” 周粥唇轻启,“苏柏熠。” 苏柏熠再亲一下她的唇,“把苏去掉。” 周粥再叫一声,很轻,“柏熠。” 苏柏熠嗓音低沉,一字一字敲进她的心里,“柏是柏树,熠是光,很亮的光。咱妈在天上,肯定早就提前安排好了,她要我和她亲手栽的的这颗柏树一起,一直陪着你,做你以后生命里那道很亮的光,给你驱走所有的黑暗。” 周粥将眼里的泪藏到他怀里,小声道,“你可真会瞎编。” 苏柏熠轻拍着她的背,“不信的话,你仔细听。” 风从南边起,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好像是谁给出的回应。 苏柏熠贴到她耳边,“听到了?” 周粥仰起头,和他视线相接。 苏柏熠捏捏她的耳朵,“风在说,我这辈子注定属于你。” 周粥唇角慢慢扬起,想笑,眼泪偏又落下来,她紧紧抱住他,苏柏熠将她抱得更紧。 第144章 阳光拢在两人身上,细细小小的柏树叶随风吹落,摇摇晃晃地在空中荡着,最终落到两人十指交缠的手上。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宿命这一说。 有些人,无论中间有怎样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会相遇。 然后在一起。 到永远。 第68章番外一 今天是冬至,窗外飘着零星的小雪,餐厅内灯光暖黄,周粥和余兮正在吃热气腾腾的火锅。 程昱安今天一大早跟着苏柏熠飞了香江,余兮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正好周粥刚刚顺利结束和亚辉的第一个合作项目,她下班就约上周粥,给她庆祝这第一枪的开门红,顺便打卡一家她新种草的店。 两个人都嗜辣,点的是重辣锅底,余兮吃辣多少属于那种人菜瘾大,吃的时候很过瘾,但是没吃几口身上就开始冒汗,她撸起袖子,抽出几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抬眼,看到对面的人,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 周粥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打底衫,为了方便吃火锅,她简单地将头发挽起,白皙的颈项愈发修长,莹莹的脸颊白里沁粉,似玉雕琢,大概也是被辣到了,清澄的瞳仁儿里汪着水,眼尾晕出一抹薄红,清纯有,妩媚也有,让看的人都不想移开眼。 余兮单手托腮欣赏着灯下的美人,幽幽地开口,“粥啊,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我们小舅的求婚啊?你每天工作都好忙,和小舅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小舅没人谈恋爱,也只能一门心思忙工作,他一忙,程昱安也跟着忙,最后变成是我在独守空房,你就算不可怜可怜我们小舅,也得可怜可怜我吧,这大冬天的,我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给我暖被窝,而不是每晚都抱着我们家那只缺心眼儿的金毛取暖。” 周粥想起余兮家的那只金毛就想笑,“那小金毛多可爱,怎么会缺心眼儿。” 余兮佯装严肃,“别逃避问题,快说,你想什么时候结婚,我这份子钱可早就准备好了。” 周粥想了想,随口道,“等我什么时候攒够了五百万。” 余兮一眼扫过她的手腕,眯着眼故意逗她,“那你现在应该就可以结了。” 周粥没明白。 余兮拿下巴点了点她腕上的表,“你这只表怕是都五百万翻一番还不止了。” 周粥被呛了一下,人有些呆,她看看余兮,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最后又看向余兮,语气迟疑,“你说这个?” 余兮使劲点头。 周粥又看回腕上的表,她虽然知道有些表贵起来是真贵,但她对那些很贵的手表没做过什么研究,甚至连牌子都不知道几个,今天早晨醒来这只表就戴在了她的手上,他说是给她项目顺利结束的礼物,很简单的款式x,深蓝色的表盘像是嵌着夜晚的星空,她还挺喜欢的,也就戴着了。 他送东西一向如此,也不说,要么就是在她睡着的时候直接给她戴上,要么就是随手给她搁在家里的哪儿,没袋子没盒子,就跟她家里原本有的东西一样,她一忙起来,有时得过好几天才能注意到。 所以下午见客户的时候,客户一直盯着她的手看,难道是在看这个表吗,她当时以为客户是在看她手里拿着的案例文件,还从头到尾仔细给客户讲了一遍过往案例。 余兮看着明显懵住的周粥,有些后悔说出了表的价格,她不用猜就知道,照周粥这个性子,苏老板送个礼物肯定都送得煞费苦心,别现在因为她没过脑子的一句话,让苏老板送的礼物又被退回去,那苏老板把她千刀万剐的心肯定都有。 余兮凑近周粥,语重心长道,“小粥宝,姐跟你说哈,有些东西的价格它只是一个数字,你不能只盯着那数字看,你得想小舅送你这表背后的心思,他这是要把整个星空都摘下送给你,我们小舅多浪漫啊,你可不能把这表退给小舅,那不就白瞎了我们小舅费的这些心思,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好受。” 周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不退,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更何况我也很喜欢。” 余兮眼睛一亮,刚要夸她,想想又觉得不对,“欸,不对,你怎么突然提高觉悟了,你是不是被我们小舅教育过了?” 周粥何止是被教育过了,是被收拾得很惨,那次她的腿连着三天都是颤的,他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他的整个人都是她的,他的所有东西也都是她的,她要是不把这觉悟刻在她脑子里,他还要接着收拾她。 余兮看着周粥越来越红的脸,忽地明白了什么,她凑地更近,压着声音问,“来,小粥粥,跟姐姐说说,我们小舅都是怎么教育人的?” 周粥直接拿一块儿糖耳朵堵住了余兮的嘴,余兮都快笑趴到桌子上了,她就喜欢这种脸皮薄的小姑娘,一逗一个准儿。 一顿火锅,再加上余兮带来的一瓶红酒,两人说说笑笑,聊聊八卦,又聊聊工作,不知不觉红酒见了底,两人从餐厅出来,已经十点多。 柏油地面上覆了一层玉白的雪粒子,渐渐变大的雪花在浓黑的夜色里,洋洋洒洒飘落而下。 余兮在接电话,周粥拿出手机,想拍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模糊的画面慢慢聚焦到清晰,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黑色的伞走进她的镜头里。 伞面微扬,周粥对上幽深的视线,怔了一瞬,微醺的眼睛里慢慢弯出笑。 苏柏熠将伞倾到她身上,手伸过来,先拿过她手里的购物袋交给旁边的吴杭,又牵住她的手,攥到掌心。 第145章 周粥仰头看他,小声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她早晨迷迷糊糊中听他说,他好像得到明天才能回来。 苏柏熠以同样低的声音回她,“有人跟我说北城下雪了,我就回来了。” 周粥眼里闪过亮晶晶的光。 苏柏熠指腹刮过她晕着红的脸颊,“喝酒了?” 周粥点点头,说话有些慢吞吞的迟缓,“因为项目顺利结束了,很开心,所以喝了好多,”她看他,认真道,“你这样突然出现,好像让今天的开心又多了一点。” 苏柏熠黑眸含笑,“看来今天这场雪下对了。” 他不说他回来对了,只说今天的这场雪下对了,天上落下的雪花直直地砸到她的心上,周粥陷在他的目光里,脸上笑意更浓。 余兮电话打完,小跑着上了程昱安开过来的车,她趴在车窗上,看着昏黄路灯下相拥而立的两人,脸上不禁露出笑。 男人身穿黑色大衣,高大冷峻,深邃的眸光里只能装得下身边的女孩儿,女孩儿也是同款的黑色大衣,姣好的面容明媚动人,乌黑蓬松的长发随风而动。 深夜下雪的街头,相爱的人目光交错,周围的一切都虚化成模糊不清的朦胧。 这个场景美好得跟一幅画一样,余兮都不忍心出声打扰,她默默地关上了车窗,转头握住程昱安伸过来的手,和他相视一笑。 周粥酒劲儿上来,有些兴奋,她不想坐车回去,这儿离江月湾也不算太远,两人撑着一把伞,在雪地里慢慢悠悠地走着。 她拉着他的胳膊轻轻地晃,“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余兮姐的婚礼上,我记得那天好像也下着雪。” 苏柏熠回得肯定,“不是好像,那天的雪比今晚的要大,那天也是冬至。” 周粥心头微动,她看他的眼睛,“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苏柏熠扫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因为我记性好。” 周粥往他怀里倚过去,像是随口一提,“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不是又傻又蠢,找了那么一个蹩脚的理由和陌生的男人搭讪。” 周粥现在再回想那一幕,也觉得自己傻透了,不怪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冷得像是淬了冰。 苏柏熠回得漫不经心,“我见你的第一眼不是在那个天台。” 周粥怔住,脚步停下。 苏柏熠也停下,低头看着她,不说话。 雪花成鹅毛,落到黑色的伞面,又滚到地上,静寂无声。 周粥盯着他,眼波流动,似嗔似恼,他明明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可他偏不说,她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那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苏柏熠慢慢俯下身,视线落在她的红唇上,轻声道,“就是在你余兮姐的婚礼那天。” 周粥唇微抿,又问,“那你第一眼见我,我在做什么?” 苏柏熠越靠近她,声音越低,“我觉得剩下的问题,还是留到我们的新婚夜再回答会更好一些。” 周粥一顿,头偏过,苏柏熠的唇擦过她的脸颊,吻落了空,他埋到她的肩窝里,没忍住,闷声笑了出来。 他的气息滚烫,轻轻重重地抚过她的颈侧,和拂面而来的冷风形成鲜明对比,她像是一半置身在火里,一半置身在冰里,心跳得很快,又急。 周粥更恼,她拿脚踢他,“你笑什么?” 苏柏熠气息向上,贴到她耳边,嗓音低哑,“所以,我要是不给你答案,你就不给我亲?” 周粥点头,没有犹豫,“对。” 他成功地把她的好奇心给挑了起来,却又把她吊在冰天雪地里,不给她答案,现在还想亲她,他是以为她今晚喝了些酒,脑子有些晕,就好欺负吗? 苏柏熠直起身,看着她,“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周粥问,“赌什么?” 苏柏熠捏捏她的耳朵,“就赌今晚是我会主动给出你答案,还是你会主动想让我亲你,”他停一下,声音低而缓,勾着饵放出,“谁主动算谁输,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你有任何想让我做的事,这就是个机会。” 周粥头脑一热,一锤定音,“赌就赌。” 她肯定不会主动想让他亲她,她喝得再多,这点儿自控力还是有的。 第69章番外二 午夜悄然已至,窗外大雪纷飞。 周粥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床上的人,脚步滞了滞,又移开眼睛,继续擦自己的头发。 苏柏熠半倚在床头,仅下身穿着条黑色长裤,一条长腿懒懒地伸着,另一条腿微屈,还有些湿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慵懒中带着几分松弛。 他看到她出来,将手里的平板随意往床头柜一搁,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我给你擦。” 周粥和他的目光撞上,攥着毛巾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踱步过去,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直视他。 视线从他深幽的眸子,慢慢向下,划过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红唇,再到凸起的喉结,眼神微顿,又继续向下,暖黄的灯光淌过有力的肌肉线条,黑色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劲瘦的腰间,人鱼线随着呼吸的起伏,隐约而动,像是蓄藏着无尽的力量,她视线的落点故意在那个地方多停留了几秒,又挑衅般地看回他的眼睛。 苏柏熠坦然地回视着她的打量,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第146章 她大概是因为泡澡泡得时间太长了,全身都蒸出了浅粉,就连那薄白小巧的耳垂也缀着嫣红,细长的黑色肩带吊着柔滑的布料裹在她身上,遮住了柔美玲珑的曲线,却引得人遐思更盛。 周粥在他渐深的眸光里,不自在地扯了扯吊带的下摆,往床边一坐,沾着香气的发梢扫过他的肩膀,她像是没注意到,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他。 苏柏熠直起身,靠过来,手刚碰到毛巾的一角,周粥想到什么,脚抵上他的腰身,染着樱桃红的脚趾敲了敲他的腹肌,神情无辜,“我都忘了,我今天逛街给你买了东西。” 苏柏熠问,“买了什么?” 周粥回,“不是你拎回来的,你放哪儿了,自己去看。” 苏柏熠道,“我先给你弄干头发。” 周粥声音有些软,“你现在就去拿,我想看看我买的合不合适。” 苏柏熠看着她不动,虎口钳上她细白的小腿,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的脚腕。 周粥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得肩膀微缩,她拿脚尖再点他一下,“去不去?” 苏柏熠黑眸里缓缓淌出笑,他压着她的踝骨重重地摁下,哑声道,“等着我。” 他翻身下床,腰腹轻轻擦过她的背,战栗似电流穿过脊梁骨,周粥手里的毛巾差点掉到地上,他肯定是故意的,她朝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但是挥的幅度太大了,胳膊伸出去,手没能收回来,落到了他腰的……下方。 很翘,又有弹性…… 周粥的手一时没能动得了。 苏柏熠回身看她,眼神玩味。 周粥脸很红,故作淡定,“怎么,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摸的吗?” “当然没有,”苏柏熠慢悠悠地回,“你现在是想继续摸,还是要我去拿你给我买的东西,穿给你看,我反正做什么都可以,主要看你更急哪个。” 周粥嗓子一梗,她下巴扬起,倨傲地命令,“你先去拿,等你回来我再摸。” 苏柏熠微躬身,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唇若有似无地碰向她的手指背,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 然后,低声道,“遵命,我的女王大人。” 尾音懒散拖出些轻挑,偏他的神色里又有说不出的认真。 周粥睫毛扑簌簌地颤了下,她从他的掌心挣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将皮肤上起的烧灼藏起来,也不看他,只道,“你快去。” 苏柏熠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全是笑,他倒要看看她今晚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苏柏熠再回到卧室,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下一圈壁灯,灯光昏黄,空气里生出些模糊不清的暗昧,他走近她,把领带递到她面前,“你给我买的?” 周粥从他手里拿过领带,看了看,问他,“喜欢吗?我第一次买领带,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就凭感觉买了。” 苏柏熠回,“你眼光一向好。” 周粥起身,“我给你系上看看。” 苏柏熠挑眉,“现在?” 周粥也学他懒懒地挑眉,“不行?” 苏柏熠勾住她的腰,将她揽到胸前,“怎么不行,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粥不信,“真的吗?” 苏柏熠道,“真的。” “那你要听我命令,不能反抗。” “肯定不反抗。” “我不让你动,你一丁点儿都不能动。” “可以。” 周粥圈上他的脖子,用力收紧,提前给他警告,“苏柏熠,这可都是你说的,你今晚要是骗了我,以后都别想再碰我。” 苏柏熠点下头,声音克制,“我一向说话算话。” 周粥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给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命令,“你先闭上眼。” 苏柏熠依言阖目,视线进到黑暗里,他被拉到了床上,悉悉索索中,有什么系到了他的眼睛上,如果他猜得没错,是她给他买的领带中的一条,苏柏熠呼吸渐重,又很快被他压制住,但根本压不下去多少,她今天应该是新换了沐浴露,甜腻的桃子味儿时远时近地在他鼻尖萦绕,他的胳膊用上了力,摁着她的腰窝要往自己身上压。 周粥轻啧了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你现在不能动,听到了没?” 苏柏熠喉结翻滚着低笑一声,领带下的黑眸蕴着周粥看不到的光,像是蛰伏的猛兽在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突然,喉结被什么轻轻扫过,柔软似羽毛,苏柏熠呼吸又是一沉。 周粥不满道,“你不许笑。” 苏柏熠偏头,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看她的眼睛,“这么霸道?” 周粥勾着他的脖子,咬上的喉结,黏黏糊糊地问,“你不喜欢吗?” 苏柏熠嗓音更哑,“你可以再霸道点。” 周粥又用力咬了下,咬完,舌尖有些迟疑地伸出,轻轻舔了舔她咬出的牙印。苏柏熠全身的血液几乎是在一瞬间起了奔涌,周粥浸着醉意的眼睛挑起了得逞的笑,像一个干了坏事儿的小狐狸。 她对着他的喉结吹了口气,“苏柏熠,你现在是想让我对你干什么吗?” 苏柏熠的话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说呢?” 周粥拿指腹刮着他的喉结,慢吞吞道,“那你也该知道我想听什么吧。” 苏柏熠哑声回,“可我现在还不想说。” ……他还挺有骨气,都这样了还能忍得下去,周粥直接跨坐到他的大腿上,严肃威胁,“你说不说?” 第147章 苏柏熠道,“你先让亲我,我就说。” 周粥不上当,“你先说,我就让你亲。” 苏柏熠退一步,“要不要先跟你说,我第四次见你是在哪儿?” 第四次见她……周粥靠到他肩膀上想了想。 第一次是在余兮姐的婚礼,第二次是慕白苑吃饭那次,第三次是在余兮姐叫她去的派对场上,第四次不就是在……黎思的咖啡厅里,他那个时候对她态度可不是一般的差,生怕她沾上他一点。 周粥闷声道,”不就是祁盛大楼下的咖啡厅里?有什么好说的。” 苏柏熠回,“不是在那儿。” 不是吗,她确定她没记错,她第四次见他就是在黎思的咖啡店里,可他说的是他第四次见她。 周粥从他肩上抬起头,扯下他眼睛上的领带,“那是在哪儿?” 眼睛没了束缚,苏柏熠掀开眼睑,她慢慢进到他的视线里,就像那天的傍晚,他坐在咖啡厅里,看到楼下的街道上从夕阳里走过来的她。 她肩上走到哪儿都会背着一个很大的包,微风拂过她的长发,她就连等红绿灯也是认真的,绿灯亮起,她将快要滑下肩头的包重新甩到肩后,大步穿过斑马线,坚定的神色里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和倔强,像太阳下的向阳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周粥听着他缓缓道来的话,眼眶微涩,她扯扯他的头发,小声道,“原来你那个时候在楼上偷看我。” 苏柏熠偏头亲吻她的脸颊,“我记得我看得光明正大。” 周粥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话却说得犹豫,“苏柏熠,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 她话未尽,又停住,手指一圈一圈绕着他脖子上搭着的领带,用沉默来问他。 苏柏熠看她,“我那个时候怎么了?” 周粥被他目光里的幽深牵引住,不自觉地倾身靠近,亲了亲他的唇角。 苏柏熠眼里闪过笑。 周粥蓦地顿住,看他,“我还没输,是我在亲你,我可没让你亲我,你别混淆概念。” 苏柏熠深以为然地点头,“公平来说,确实是你得说出来想让我亲,才能算输,你自控力一向好,所以今晚这个赌,你应该是赢定了。” 周粥眼睫弯弯,“我虽然喝醉了,也知道你这是在对我用糖衣炮弹。” 苏柏熠抚着她的头发笑得温柔,“聪明。” 周粥看着他眼里的笑,身体像是陷在了软绵绵的云里,她揪揪他的耳朵,点点他的鼻子,又碾上他的唇角,她摁一下,他的眼神就沉一些,喉结也跟着翻滚,这种压抑隐忍的克制最具有迷惑性,周粥渐渐得了趣,手上力道加重,气息也慢慢落下去。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细碎黏软的声音,苏柏熠箍着她的腰,下巴微抬,摆出了一个最方便她亲吻的角度,她进他退,不动声色地勾着她的舌尖一点点往里探,再慢慢地和她纠缠,吻在两人交织重叠的呼吸里越来越深,湿糯搅弄的水啧声压住了外面风雪砸窗的声音。 周粥迷糊的意识再落回大脑,她人已经到了他的身下,她的手腕用她买的领带松松地绑着,被他压过头顶,而他……埋在她的深处,一动不动。 周粥胀得难受,拿水濛濛的眼睛瞧着他。 苏柏熠不为所动,屈指碰碰她的唇,哑声问,“让不让我亲?” 周粥生了恼,偏头避开他的手指,“你出去。” 苏柏熠当真要往外走,但他这样轻微地一动,如隔靴搔痒,更难受,周粥又急,“你别动。” 苏柏熠又马上停住,周粥瞪他,苏柏熠笑,“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嗯?” 周粥不说话。 苏柏熠用手指顶开她紧咬的唇,“小粥宝,说句话,别让我猜。” 周粥使劲咬上他的手指,可她又使不出多少力气,难受越多,眼里的水雾聚得也越多,雾气沾到睫毛,凝成泪珠,睫毛一颤,泪珠也跟着掉下。 苏柏熠伸出手指,接住她滚落下来的泪,他眼睛盯着她,手抬起,把沾着泪的指腹送到自己唇边,薄唇轻动,晶莹的泪珠被他吃进了嘴里。 周粥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呼吸急促,眼泪更多。 苏柏熠俯下身,一点点吻着她眼角的潮湿,从眼尾一直亲到耳侧,他咬上她的耳朵,嗓音低哑如暗沙,“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就在哭。” 他当时刚接完柏书音的电话,心里的阴郁胜过外面的乌云密布,一抬眼,就看到了她。 她在认真听着台上人的讲话,很煽情的场面,台上的人还没哭,她的眼泪先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砸落到空中,不会有任何声响,他却听见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动。 周粥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又起,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了,当时余兮姐的妈妈在发言,她听到哽咽处,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以为……是她先看到的他,原来从一开始后的每次,都是他先看到的她。 苏柏熠又亲回她的眼睛,“我最不喜欢看到人哭,很奇怪,你的眼泪总会让我心软。” 他话音甫落,骤然发力。 周粥嘤咛出声,眼泪滚落而下。 苏柏熠又重又慢地动着,“你看,你就算只看着我,不说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屈服给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周粥抽泣着控诉,“可你那个时候……对我很凶,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冷得不行。” 第148章 苏柏熠重重地一磨,“我厌恶失控的感觉,你每一次出现,就会拽着我往失控的边缘走,我难道不该对你凶。” 周粥急喘着气掉泪,“不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对着我凶。” 苏柏熠磨得更凶,又重,声音也更哑,“那现在呢,也不喜欢?” 周粥死死咬住颤栗的唇。 苏柏熠逼她,“说话。” 周粥手被绑着,她像是一条在狂风巨浪里颠簸的小船,唯一的依靠只有他,她呜咽着叫他,“苏柏熠。” 苏柏熠愈发凶悍,“说。” 周粥语不成调,“今晚的赌我赢了,你先主动跟我说的。” 苏柏熠哑声道,“所以呢。” 周粥泪眼婆娑,“我想你现在亲亲我。” 苏柏熠呼吸一沉。 周粥红着眼又添一句,“你要温柔点。” 苏柏熠低低地叹息一声,手捧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上她沾着泪的唇,吻得极尽温柔,她一向知道怎么对付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这场雪好像要下到天荒地老。 再从浴室出来,周粥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耗尽,在昏过去之前,她抓住最后的一丝清明,揽上他的脖子,含糊地问,“你要是赢了话,你想我答应你什么?” 苏柏熠一顿,将她搂到身上,“你确定你要听?” 周粥趴在他胸前,迷迷糊糊地回,“你说,我想听,你说出来我又不一定会答应。” 苏柏熠轻拍着她的背,问得随意,“你觉得冬至是不是个好日子?” 周粥蹭着他的肩膀缓缓点头,嗓子里还有哭腔,“当然是好日子,我喜欢冬天,最喜欢冬至,要是这天还下着雪,就更喜欢了。” 苏柏熠看她,眉眼里多了认真,“你这么喜欢的话,明年冬至这天我们办婚礼好不好?” 他话说完,呼吸都轻了些。 房间里陷入到长久无声的安静里,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怀里的人抵着他的肩膀,一起一伏着轻微的呼吸,已经进到了梦里。 苏柏熠无奈地笑开,他这辈子所有的紧张都用在了刚才的一刻,结果她却睡着了,他看她半晌,最后也只能揉揉她的头发。 雪一直下到清晨都没有停下,苏柏熠不需要闹铃也会在六点准时醒,室内光线昏暗,她窝在他的胸前,像只小猫,睡得香甜。 苏柏熠嘴角微扬,倾身挨过去,亲了亲她红肿的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轻着动作下了床。 他习惯早晨再冲一个澡,刚一进到明亮的浴室,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怔住。 今天是周粥难得的休息日,脑子里不用绷着要去上班的那根弦,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她在睡眼惺忪中,动了动酸疼的身体,一睁眼,看到了床前站着的人,模糊的视线定在他赤裸的上身,人也从睡梦中慢慢清醒过来,她马上又想闭上眼。 苏柏熠直接戳穿她,“醒了就别装睡。” 周粥扯过被子遮到自己脸上,小声反驳,“谁装睡了,你少冤枉人。” 苏柏熠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让她坐到床上,又拿被子裹到她身上,将她裹了个严实。 她眼睛平行的位置正好落在他腰的上方。 苏柏熠指着自己腰腹处问,“这是什么?” 周粥目光微闪,想移开,又没动,她回看他,“别告诉我你一直站在这儿等我醒。” 苏柏熠再问一遍,“这是什么?” 周粥躲不过去,开始顾左言他,“你说的是牙印,还是指甲印?反正都是我弄的,你这是要秋后算账吗?” 苏柏熠盯着她。 周粥抵不过他视线的压迫,眼睛划过他紧实的腹肌上用口红写下的那个“好”字,脸生热,她仰起头,“就是‘好’啊,你不认识字?” 苏柏熠问,“什么意思?” 周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紧张的神色,她眼底闪过狡黠,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腹肌,故意道,“好的意思就是你的腹肌很好,我很喜欢,你要继续保持。” 苏柏熠攥住她的手,将她从床上抱到他身上,他看着她的眼睛,素来冷漠的眼神里有乞求,“粥宝。” 蓦地,周粥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她拿额头撞向他的额头,小声道,“你昨晚问我什么问题了,你自己不记得了。” 苏柏熠压紧她的腰,声线紧绷,“我要你亲口跟我说。” 周粥圈上他的脖子,脸埋到他颈侧,半晌,又抬起头,看着他,懒懒开口,“我说,我们结婚吧,明年的今天,我想穿婚纱给你看。” 第70章番外三 今天是祁盛创立周年纪念日,也是祁盛新型汽车正式上市的日子,下午的产品发布会一开完,无论是线下还是线上,都引起了火爆的反响,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祁盛的新闻,微博热搜都占据了前三。 在祁少臣的带领下,祁盛由当初濒临破产走到今天,可谓打了一个相当漂亮的翻身仗,祁盛的股价连带着祁少臣的身家都一路飙升,这让当初那些不看好祁盛的投资者们都悔青了肠子。 这也让苏柏熠的名字再一次被提及,据说祁盛能打今天这个翻身仗,少不了苏柏熠当初在祁盛危难之际的出手相助,先前已有记者挖出苏柏熠自从退任苏正董事长后,就一直隐居幕后,专注做投资事业,凡是他看好的公司,最终都能扶摇直上,一跃千里,记者称他能挖到的信息也只是小小的冰山一角,苏柏熠那个神秘的商业王国到底有多大,没人能知道,这次祁盛的转败为胜,也更让人们相信苏柏熠有金手指,他所到之处,皆能点石成金。 第149章 祁盛这次新产品的成功上市,除了产品本身无论是从质量还是价格都极具优势外,产品发布会的设计也是一大亮点,在线上的直播过程中能够迅速抓住人们的眼球从而进一步引爆话题,这种宣传达到的效果比祁盛每年投入几亿的广告都要深入人心,负责此次产品发布会的茂时会展也借此在圈内彻底站稳了脚跟,这次产品发布会的主要负责人周粥,在祁盛的庆功晚宴上更是被频频提起。 周粥原本打算在晚宴上待一会儿就撤,可不断有人过来敬酒,她被绊住脚,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她抬腕看了下表,他应该快下飞机了,她还想着去机场接他,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 宴会厅外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三个高大的男人,顾靖川嘴里叼着烟,本来想打火点着,但看其他两个人都没有要抽的意思,他也只好把烟夹回手里,单纯地过过手瘾。 他对祁少臣道,“人苏老板是因为有未婚妻了,所以要戒烟,你说一个单身老光棍儿,你戒的哪门子的烟。” 祁少臣笑,“因为我想当个长命百岁的老光棍。” 顾靖川被噎住,要拉苏柏熠站队,苏柏熠压根都不想理他这茬,手机震了下,他看到进来的信息,淡漠的眸光里淌出些笑。 祁少臣和顾靖川看到苏老板脸上的笑,都不约而同地噤了言,一是惊讶冷漠如苏柏熠身上竟然还能有这么温情的一面,二是为苏老板高兴之余,不免羡慕,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幸运,可以如苏老板一样,觅得一知心人。 顾靖川直接把烟扔到垃圾桶里,他也要戒烟了,找不找得到女朋友先放一边,他得提前做好当一个合格男朋友的准备。 他拍拍手,扬声道,“走吧,咱进去吧,又不抽烟在这儿待着干嘛,老苏,周粥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已经到了,你是不知道她今天有多厉害,简直就是统控全场,不管什么突发状况,都能被她轻而易举给解决掉,祁少臣你得承认,今天发布会的成功,周粥的策划在你们的宣发上少说也得占了一半的功劳。” 祁少臣深以为然地点头,当初他定下茂时负责此次产品发布会,公司的人不是没有担忧,毕竟茂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他知道周粥有才华也有能力,但这场发布会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还是远超了他的预估,给了他不小的惊喜。 顾靖川嘿嘿笑,“苏老板,不用等到明天,周粥这个名字肯定就会在圈子里传来,所以你现在要赶紧进去,往周粥身边一站,先把主权给宣了,得让大家知道你苏柏熠未来的太太有多厉害。” 苏柏熠隔着巨大的落地窗,看向宴会场内,她被人簇拥着,浅笑嫣然,应对大方得体,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会被她吸引过去,她本该就如此耀眼,她的能力和才华也不该被埋没掉。 他从场内收回目光,对顾靖川道,“我就不进去了。” 顾靖川愣了下,“为啥不进去?” 祁少臣这次倒是一眼就摸到了苏柏熠的心思,“苏老板今天要是进去了,大家今晚的关注重点只会放在周小姐和他的关系上,没人会再在意她有多大的能力和本事,她为这场发布会又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毕竟这个社会,人们还是更喜欢一些八卦的谈资,”他笃定地看向苏柏熠,“我有没有猜对你的想法,苏老板?” 苏柏熠点头,缓缓道,“在任何关系里,她首先是她自己,她所有的一切应该作为周粥被更多的人看到,而不是因为是谁的女朋友或者太太,不然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顾靖川恍然大悟,果然他还没找到女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挠挠头,“既然你今晚都想完美隐身了,干嘛这么着急回来,连私人飞机都调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是着急回来宣示主权。” 苏柏熠慢悠悠地回,“我着急回来就是想让她早点见到我,不行?” 顾靖川被强行喂了一把狗粮,心肝肺都疼了起来,他也想往苏柏熠肺管子上戳,“行,怎么不行,你这光婚礼日期定了,都还没转正,可不得好好表现。” 苏柏熠似是无意地伸出左手,露出无名指上的素戒,“忘了跟你们说了,我现在是已婚人士。” 这下不仅连顾靖川,连祁少臣都失了淡定,“你说的已婚是指领完证了?” 苏柏熠点头。 顾靖川更激动,他都快要跳起来了,“我去,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出差前我们吃的那顿饭你手上还没这戒指的吧,我脑子虽然不行,这点记忆力还是有的。” 顾靖川确实没记错,周粥和苏柏熠领证是在那顿饭的转天上午。 周粥原本以为会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上午,除了天气有点儿好,是冬日里难得明媚的清晨,晨曦的光穿过柔白飘逸的薄纱洒落到屋里,苏柏熠坐在沙发上,在和婚策团队线上聊婚礼地点的问题,周粥枕在他的腿上,手里揉捏着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兮姐聊着天。 其实她聊得有点心不在焉,她下午要去临市出差三天,他晚上的飞机去德国,要去一个星期,这应该算是他们和好之后,分开最长的一次了,她嘴上不说,今天早晨一起来,心里突然对他多了些莫名的依赖,这种感觉是之前没有过的。 苏柏熠很容易能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暂时中断了会议,放下平板俯身仔细看她,“怎么了?” 第150章 周粥在他腿上翻一个身,把脸埋到他的腰腹里,闷闷地回,“没什么,可能就是早饭吃多了,现在有点儿犯困。” 苏柏熠低头亲亲她的耳朵,“我会争取早点儿回来,嗯?” 周粥急着抬起头看他,“不用,你按照你的计划来就行,我出差回来就要忙祁盛发布会的事情,你就算早回来我也没时间陪你。” 她知道他这次出去行程已经压缩得很紧了,要是再着急往回赶,他觉都不用睡了,身体素质再好,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苏柏熠抚着她的头发道,“不用你陪我,我想早点回来给你暖被窝。” 周粥揪着他的耳朵命令,“你不准改行程,你现在订的返程航班落地时,我这边祁盛的发布会正好忙完,我还想着到时候要去机场接你,给你个惊喜,你不准打乱我的计划,听到了没?” 苏柏熠笑着吻上她的唇,“遵命。” 周粥双手圈上他的腰,把脸重新闷回到他身上,“而且分开一段也挺好的,不都说小别胜新婚。” 苏柏熠默了片刻,掰过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低声道,“可我们还没经历过新婚,要怎么胜?” 周粥看到他眸子里的认真,大概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婚礼日期定下后,有次她和姨姥视频,他中间插进话来,说是请姨姥相看个合适领证的日子,姨姥着急,上午问的,晚上就回过来了视频,她老人家正经请人算了好几个日子,当时周粥心里有些慌,领证好像突然把结婚这件事给提前了,她虽然答应了结婚,有关结婚各方面的准备也在有序地进行着,但她自己好像从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她那天一时没拿定主意要选哪天,他后来也就没有再提。 今天他再这样不经意地一说,她的心跳慢慢加速起来,不再是心慌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别在即,现在一想到她和他会组成一个家,她对这件事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好多期待。 如果她没记错,姨姥给过来的那几个日子中,就有今天。 周粥看他半晌,轻声回,“你怎么没经历过新婚,你现在差不多都要夜夜新郎了。” 苏柏熠哑然笑开,“我有这么厉害?” 周粥杏眸横过去,小声道,“是你厉害吗,明明是我厉害。” 她现在都觉得她的体力要比之前好太多,她以前都不知道……床上运动还能这么锻炼人。 苏柏熠顿一下,笑声更大,他叉着她的胳膊,将她抱起来,她坐到他的膝盖上,两人面对面,他严肃且认真道,“我们粥宝确实很厉害。” 周粥脸更红,她捂上他的嘴,“你不许笑。” 可她捂得住他的嘴,捂不住他的眼睛,周粥恼羞成怒地威胁,“你要是再笑,今天就去和别人领证吧,我反正不和你去了。” 苏柏熠蓦地怔住,他紧紧盯着她,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周粥被他看得心跳更快,她心跳一乱,凶巴巴的话也跟着乱了,“快点儿,带我去换衣服,今天要是领不成,我就不嫁……” 苏柏熠直接把她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可能确实是个好日子,天气好,路上也不堵,几乎是一路绿灯开到的民政局,到了就给办理了,就是那个女工作人员一直盯着她嘴唇上的伤看,还笑得十分暧昧,这让她脸上的红从头到尾就没下来过。 她本来以为她的结婚照片照出来得跟喝了大酒一样,但效果出来的比她想得要好,小星星看到她给姨姥拍过去的结婚证后,马上给她发来了语音,说粥粥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听到小星星奶声奶气的话,周粥在那一刻才算有了实感,她结婚了。 这种感觉……还不错。 从喧嚣的宴会场出来,第一眼就见到原本还应该在飞机上的他,这种意外的惊喜给人的感觉好像……更不错。 苏柏熠一掀眸,视线撞上站在宴会厅门口往这边看的人,唇角牵起上扬的弧度。 他朝她走过去,她朝他走来,他的手先伸出去,她的手牵上来,然后十指相扣紧握。 周粥依偎着苏柏熠的胳膊,笑着跟祁少臣和顾靖川打招呼。 顾靖川被这两个人见面的情形给酸到,他心里已经在琢磨要怎么趁机调侃这对新婚夫妻两句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是人都能看出苏老板今天心情很好。 祁少臣永远能比顾靖川先一步看清形势,他直接改口叫周粥,“嫂子。” 周粥被叫了个脸红,她扫了苏柏熠一眼,在他目光的鼓励下,大方应下祁少臣的这声嫂子。 顾靖川看到周粥听一声嫂子就要脸红,坏心眼起得更多,他当看不到苏老板眼神里给过来的威慑,眼睛一转,不顾一把年纪,涎皮涎脸地撒娇道,“嫂嫂好。” 空气里静了一瞬,祁少臣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苏柏熠脸又黑,又忍不住想扶额,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认识顾靖川这号奇葩人物。 反观周粥倒是最镇定的那一个,还没等苏柏熠开口说什么,她红着脸,对顾靖川一本正经地微微颔首,“乖啊,靖川弟弟,应该给你个红包的,但是我今天没带红包,只能下次再补给弟弟你了。” 顾靖川瞬间呆住呈石化状,明明是他想调侃人来着,怎么还反被调侃了,他和苏老板是一样的年纪,比她要大好几岁,她这样一口叫他一个弟弟,偏他还反驳不了。 第151章 祁少臣没憋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能让苏老板这么喜欢的人,肯定会是一个妙人儿。 苏柏熠看着周粥弯下的眼睛里闪出的亮光,眼眸微动,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要是没眼前这两个电灯泡就好了,他现在真的很想亲一亲她。 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没见过的。 第71章番外四 周粥可能确实会脸红,但她从来不是一个会怯场扭捏的人,在任何场合都是,即便没有苏柏熠在旁边给她撑腰,她自己也可以应对自如。 顾靖川这就是没摸清对手真正的实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典型,他看着那走远的夫妻二人,忍不住讪讪道,“老话永远都错不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老板心就够黑的,这娶了个太太,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你说他俩以后的孩子,甭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一出生,光心眼子不就得有八百多个。” 祁少臣好不容易忍下笑,他轻咳一声,回顾靖川,“那不正好,反正苏家这个亲家我是先定下了,他俩生的小朋友,颜值肯定没得说,性子也绝对会很有意思,要么深情,要么鬼灵精怪。” 顾靖川急了,“欸,凭什么你说先定就先定了,咱至少得公平竞争吧。” 祁少臣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觉得苏老板会喜欢一个跟他太太撒娇的男人当亲家?” 顾靖川老脸一热,脸皮也不要了,“苏老板会不会喜欢有什么要紧,咱嫂嫂喜欢就好了,你没听她刚才说还要给我包红包的嘛,你不信看着吧,以后他们家的事儿肯定还得是我嫂嫂做主,苏老板在外面再厉害,回到家里也是个老婆奴。” 祁少臣踩着一地的鸡皮疙瘩,掉头就走,再不走他真得被顾靖川恶心得吐在这儿,不过他话倒是没说错,照今天的架势看,苏老板在家肯定是个老婆奴。 老婆奴苏老板牵着自家太太的手,慢慢悠悠地往酒店外面走,临近年底,酒店大厅里已经张灯结彩地装扮出年节的氛围。 往年,周粥看到这样的喜庆,总有一种置身在热闹当中的孤独感,现在他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的温度糅合在一起,好像外面的天再冷,也能抵消掉心里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她对过年的到来又有了小时候的那种期盼。 周粥仰头看他,苏柏熠正好垂眸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眼里都有笑。 苏柏熠问,“看什么?” 周粥回,“一个星期没见到面,想看看你有没有瘦。” 虽然每天都有视频,但隔着一层屏幕和切身感受到他的温度,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苏柏熠摩挲着她空空的无名指,嗓音低沉似耳语,“不急,待会儿让你仔细看。” ……谁急了,周粥拇指使劲儿掐上他的手背,她真该留点儿指甲,不然她用再大的力气,掐到他身上也不痛不痒,造不成任何的杀伤力。 苏柏熠按住她的拇指,将她的手拢到掌心,攥紧,深深地看她一眼,周粥落到他的目光里,想起她掐他的某些时刻,心头倏地一烫,她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加快了脚步,想和他扯开距离。 但她走得再快,还有一只手被他拉着,两人的距离根本分不开。 周粥回身看他,语气很凶,“你走快点。” 苏柏熠还是走得不紧不慢,“走快点做什么?” 周粥牙齿打了下磕绊,她故意软下声音来,“你不是知道,我着急。” 苏柏熠看着她弯弯的眼睫,眸子一深,上前一步,抄上她的腰,将她打横抱到身上,大步朝酒店外走去。 周粥被抱起得猝不及防,等她意识到,双脚已经离了地,她捶他也不敢用力,压着嗓音道,“喂!你放我下来。” 这可是在酒店大堂,虽然现在门口只有两个目不斜视的保安,谁知道出了酒店会不会碰到什么人。 苏柏熠低头看她,脚步不停,“你不是着急?” 周粥一顿,反驳不能,又挣脱不开,只能把脸紧紧藏到他胸前,又往他敞开的大衣里钻了钻,要是可以,她以后再也不来这家酒店了。 吴杭早就候在了门口,看到三哥抱着三嫂出来,咧开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他利落地打开后座的门,苏柏熠从酒店出来,直接弯腰进了车,车门又轻声关上。 封闭的后座车厢静谧无声,苏柏熠掀开大衣,拍拍怀里的鸵鸟,“好了,我们安全了。” 周粥闷在他衣服里,继续装死。 苏柏熠抚着她的肩头,“粥宝,起来好不好,我想看看你。” 周粥指尖动了动,攥着他衣服的手松了些力道,她抬起头,看他一眼,咕哝道,“烦死你了。” 苏柏熠俯到她唇边,嗓音微哑,“有多烦?” 周粥的视线被他的气息拖曳住,她咬一下他的唇,“这么烦。” 苏柏熠轻笑,“原来,在我太太这里,烦是一个褒义词。” 周粥听不得他用这样沉哑的嗓音说出“我太太”这几个字,她下巴微仰起,直接裹住他的唇,堵上了他的嘴。 唇瓣相接,两人呼吸俱是一沉,开始周粥只是慢慢地吮着,渐渐地,苏柏熠不再满足只被她这样浅尝辄止,他扣住她的后颈,阻断了她的后路,唇张开的同时也撬开了她的唇,如强风过境般袭卷着她的津液,周粥能做的也只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第152章 热气沾到车窗,给玻璃涂上了一层荼蘼的白,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一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尖锐鸣笛声惊醒了交颈的两人,周粥急喘着气,摁住了他的手,她身上的大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扔到了旁边的座椅上,苏柏熠止住手上的动作,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用眼神在一点点将她拆骨入腹。 周粥想捂住他的眼睛,手指碰上他的眼尾,又改了方向,碰碰他的睫毛,又点点他的鼻梁,最后捧起他的脸,安抚似的,亲了亲他的唇角,她喜欢他目光里这种压抑的克制和炙热的直白绞缠到一起的复杂。 苏柏熠摩挲着她嫣红的耳根,低声问,“有没有想我?” 周粥唇角动了下,手指绕着他衬衫的扣子,没说话。 苏柏熠慢慢地引导,“一点儿也算。” 周粥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许久,轻声开口,话说得像是很随意,“比一点儿可多太多了,就算再忙,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出现你,我还从来没这么想过一个人,你好像是第一个。” 苏柏熠唇角慢慢勾出深笑,“既然这么想我,视频里问你,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这一个星期两个人都忙,又隔着时差,好不容易时间对上能通一次视频,说不了两句,她这边匆匆就要挂,他以为她都忙到没时间想他。 周粥回道,“我那个时候说想你,你也回不来,所以我全都攒着呢,就等着你回来再告诉你,这样我说想你,马上就能抱到你,多好。” 苏柏熠怔住。 周粥从他肩膀上抬起头,双手圈上他的脖子,轻轻地晃了晃,声音也轻得似水波涟漪,“苏柏熠,我好想你。” 苏柏熠看着她的眼睛,心也像是被她攥在了手里,轻轻地晃着,他……好像怎么爱她都不够,他现在能做的唯有将她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又清冽的气息,飘飘忽忽的一颗心才算安稳下来。 车继续往前开着,车内很安静,可安静的只有空气,两个人的心脏贴在一起,能清楚地听到对方脉搏里的鼓噪。 外面的路越来越陌生,像是要往山上开,周粥靠在他怀里,懒懒地问,“我们不回江月湾吗?” 苏柏熠低头亲亲她的耳朵,“今晚先不回。” 周粥“哦”一声,也没问要去哪儿,反正去哪儿都有他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的手玩儿,捏完右手,又捏上他伸过来的左手,眼睛落到他无名指的戒指上,一愣,再看向她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下意识地想把左手藏起来,但藏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她觑他一眼,欲言又止。 苏柏熠看她,“怎么了?” 周粥把左手举到他面前,老实承认,“我没戴戒指,我早晨洗澡的时候摘下来了,出门太急,就忘记戴上了,肯定不会丢,应该就在洗手台上。” 那个钻戒太夸张了,周粥也就试了一下,就放回盒子塞到了抽屉里,她应该很少有什么场合会戴那种钻戒,不过就连素戒她都还没习惯戴,总觉得戴着它做什么都不方便,这几天,要么洗澡的时候摘下来,要么洗手擦护手霜的时候摘下来,忘记戴是经常的事情,要不是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她估计都察觉不到她今天忘了戴戒指这回事儿。 其实苏柏熠早就发现了,原也没打算说,结婚这件事,总要给她一个适应的过程,但她这样举着手,认认真真地和他解释这件事,就让他很想坏心眼儿地从她身上讨来些什么。 他捏了捏她的无名指,“你说要怎么罚你?” 周粥顿一下,看他,“啊,还要罚吗?” 苏柏熠严肃道,“不罚不长记性。” 周粥想了想,起身贴到他耳边,“那就罚我……”她含糊拖沓着尾音,轻柔的气息拂在他的皮肤上,在他越来越重的呼吸里,最后才轻声开口,“补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几乎是在一瞬间,苏柏熠全身的血都涌向了一处,他箍紧她的腰,咬牙道,“小粥宝,你故意的。” 她就是拿准了他现在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故意在这儿撩拨他。 周粥碰碰他红透了的耳朵,不否认,“难道只准你动坏心眼儿,不准我起坏心思吗?” 苏柏熠看着她眼睛里的无辜,缓缓笑开,他就知道他家太太是个厉害的,他现在想什么都瞒不过她,他屈指刮一下她的鼻子,“你说的要补我洞房花烛夜,待会儿不准给我赖掉。” 周粥大方点头,“我说的。” 她既然说出来,就没打算赖掉。 领完证那天,他把他的航班改到了转天,陪着她先飞了临市,她知道那天怎么也算是个特殊的日子,两个人能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但那天和客户的饭局很晚才结束,阿苓酒喝得有些多,她那几天和老公闹别扭,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一放大,一直抱着周粥掉眼泪,阿苓那个状态,周粥不可能留她自己在房间,等把她安抚下来哄睡着了,周粥也把自己哄睡着了,再一睁眼,天都亮了,那晚是他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守的空房。 所以,也确实……该补给他。 苏柏熠看着她,眸光变深,他摁下按钮,对前面驾驶座的吴杭道,“开快些。” 吴杭立马回,“好嘞,三哥。” 周粥红着脸拧他,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第153章 苏柏熠咬上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没办法,我等不及我的洞房花烛夜了。” 热气进到她的耳朵里,周粥心头微痒,她重新倚回到他的怀里,揉捏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浮光掠影,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苏柏熠偏头亲她的太阳穴,“在想什么?” 周粥轻声道,“在想……洞房花烛夜里,你会喜欢听我叫你什么?” 苏柏熠一顿,看她。 周粥也看他,然后又慢慢凑到他耳边,红唇微微张阖,叫一声,停一秒。 “柏熠。” “苏……哥哥” “……老公。” 她的唇刮蹭着他的耳朵,每动一下,他的气息就更乱一些。 周粥歪头看他,认真问,“你喜欢哪个?” 第72章番外五 他喜欢……哪个? 她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另一种可能。 苏柏熠指腹压上她的唇角,又重又慢地揉捻着,眸子里翻滚汹涌的暗潮,他哑声回她,“待会儿,你就知道答案了。” 周粥唇张开,咬了他的手指一下。 苏柏熠拿手指碰了碰她的牙齿,覆到她耳边,意有所指地低声道,“可以再咬紧点儿。”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周粥脑子里燃起,她像一只全身都炸了毛的小猫,就是脸已经全都染成了红,她想使劲儿咬他,最好把他的手指咬断,但好像她一使劲儿,就上了他的当,她浸着水的眼风成了刀,自以为很凶地刮他一眼,又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到。 车开进半山腰的一座庄园里,大门缓缓打开,路两边挺立着郁郁苍苍的高大松柏,再往前是潺潺流动的溪水石桥,路走到尽头,月亮好似拢了一簇光,静静地流淌在白墙黛瓦的宅邸上,如梦似幻,犹如童话里的城堡。 周粥有些呆,她看了看外面,又看向他,“这是哪儿啊?” 苏柏熠扯过旁边的大衣,边给她穿边回,“你不是喜欢带院子的家,下去看看,你要是喜欢这儿的话,这儿就是我们以后的家。” 周粥又呆了呆,她想起来了,好像是在老家的那晚,她和他一起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她在半梦半醒中说了一些她对家的想象,她是喜欢带院子的家,但外面的这个院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等她下了车才发现,用大了些形容还是保守了点儿,她目之所及的,只是一部分,只站在庭院里,就能俯瞰到北城灯火万家的朦胧。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过一条花团锦簇的长廊,来到灯火通明的后院,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路,停在篱笆墙外,里面一角栽着几颗细细的葡萄树,另一角是一颗小小的……柏树。 周粥感知到什么,目光微动。 苏柏熠捏捏她的手,“这是从咱妈给你种的葡萄树和柏树上取的枝条,移栽过来,别看它们现在还小,但长得很好,用不了几年就能长大,以后你想妈了,窗一推开就能看到。” 周粥眼眶生热,她这些年在北城一直没有找到的归属感,好像在此刻,在这里,慢慢地生了根,他总能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是什么,然后提前安排好一切。周粥伸手摸了摸细细小小的葡萄藤蔓,偏头看他,微红的眼睛里弯出亮晶晶的笑,“谢谢你。” 苏柏熠抚上她的眼角,“在你这里,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谢谢。” 周粥转身,双手懒懒地搭在他肩膀上,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苏柏熠,你为什么总能知道我心里在怕什么?” 苏柏俯身碰碰她的唇,低低地叹息一声,“很简单,因为我爱你。” 周粥心头轻颤,她搂紧他,“我也爱你。” 苏柏熠一顿,后退些,盯着她,眸光幽深,天上细碎的星子好像进到了他的眼睛里,周粥被他看得心里渐渐起了慌,但她喜欢这种慌乱和无措,这种感觉只有他能给她。 周粥的手指慢慢地划过他浓黑的眉毛,点着高挺的鼻梁一直向下,落到他薄薄的唇上,她轻轻点了点,小声道,“亲我。” 苏柏熠沉沉的气息滚过喉结,他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地亲了上去。 寒冬的深夜,外面万籁俱寂,暖意溶溶的屋内,好像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 周粥乌黑的长发和玫瑰红的锦被交融到一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生出一种靡旎的媚,她只觉得他带着她在月亮上晃秋千,刚被抛到最高点,又被他拽着晃到了半空,她呜咽着求他,“苏柏熠,我不要了。” 苏柏熠慢慢缓下来,拂开她额上沾着的湿发,哑声道,“花烛燃到天明,洞房花烛夜这晚才能算结束,现在离结束还早。” 周粥摇头,眼泪都被她给摇了出来,看上去可怜极了,“我不行的。” 这样一次她就受不住,要是到天明,她就真的不要活了。 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会让他更想欺负她,苏柏熠屈指刮掉她脸颊上的泪珠,“你不是说你很厉害?” 周粥早就后悔那天早晨说过的话了,“我哪儿厉害了,我可弱了,风一吹就能倒。” 苏柏熠轻笑一声,他胸腔里的震颤传到她体内,周粥喘息更急,她几乎都要泣不成声,“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厉害。” 苏柏熠停下来,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眼底深处,“我怎么觉得我太太很厉害,自己一个人在北城打拼,每天都在认真生活,靠自己的努力,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了,买了车买了房,工作上更是厉害,今天祁盛发布会的成功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154章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你自己可能察觉不到,但一直以来,你的每一天都在踏踏实实地向上走,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我们粥宝就做到了。” 周粥怔怔地看着他,连眼泪都忘了掉。 苏柏熠吻上她眼角的潮湿,“你是不是很厉害?” 周粥抽了抽鼻子,“……嗯。” 苏柏熠认真道,“所以,不要在任何时候否认自己,你比你以为得要强大得多。” 周粥搂紧他的脖子,微微抬起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但是,她一动,牵扯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的神经末梢,苏柏熠眸光渐深,周粥呼吸加重,光秃秃的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肩膀里。 苏柏熠抚着她的头发,沉哑的声音里按压着快到临界点的紧绷,“我们粥宝现在也很厉害,咬得我……”他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出两个字。 周粥恼羞,“苏柏熠!”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两人面对着面,他慢慢道,“换一个,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听你叫我什么?” 周粥咬紧唇,不说话,把差点冲出口的低吟给压了回去。 不说话也没关系,苏柏熠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没用多长时间,周粥就抽抽搭搭地都给挨个叫了一遍。 苏柏熠问她,“你猜我喜欢哪个?” 周粥委屈摇头。 苏柏熠好心给她建议,“那就再重新都叫一遍,你今晚什么时候能猜对,我们就停,我说话算话。” 到最后,周粥的嗓子都哑了,她也没找出答案来,她在模模糊糊中意识到,她上了他的当,她揪着他的耳朵有气无力地控诉,“你骗我。” 苏柏熠问,“我怎么骗你了?” 周粥拆穿他,“你明明就是想听我全都叫一遍。” 苏柏熠奖励似的亲亲她的唇,“我就说我太太最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周粥踹他一脚,他这明显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柏熠抵着她的肩膀,闷闷地笑起来。 很快,笑声又被其他声响替代。 窗外的月亮,倾泻了一地的银辉。 屋内的缠绵,好似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第73章番外六 小葡萄出生那年,后院的葡萄树第一次开花结果,绿色的藤蔓里缀满了紫色的葡萄,远远地看过去,犹如珍珠玛瑙一般,周粥孕期又尤其喜欢吃葡萄,所以,她给女儿起的小名叫小葡萄。 小葡萄就是周粥小时候的翻版,一头小卷毛乌黑浓密,皮肤白皙胜雪,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漂亮极了,不光模样儿像,性子更像,特别乖,又爱笑,见到谁都会笑,她一笑,大大的眼睛就拱成了弯弯的月牙,笑容又甜又灿烂,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谁能想到,那个外界眼里生性冷漠,心狠手辣的苏老板,生出的女儿竟然是个十足十的小甜妹。 这可把顾靖川和祁少臣给羡慕坏了,有事没事儿就要给苏老板打个视频,拐着弯儿地想看小葡萄两眼,烦得苏柏熠差点没把他俩给拉黑。 就连余兮,生完小豆丁后,原本没打算要二胎,现在都蠢蠢欲动地拉着程昱安想生个闺女出来,她实在是太稀罕小葡萄了,小豆丁比她还稀罕,还记得小豆丁第一次见小葡萄那天,死活不肯跟着爸爸妈妈回家,他说他要留在粥姨姨家给小葡萄当哥哥,都快把余兮给笑死了,程昱安也乐得不行,他家儿子从一出生性格就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一向四平八稳的,别说很少有这种耍赖的时候,就连哭都很少哭,可见是有多喜欢小葡萄这个妹妹了。 后来老谋深算的祁少臣提了个议,要不,他们也搬到山上来,和苏老板做邻居,顾靖川一听就上了心,觉得这个提议再妙不过,他开始撺掇程昱安也跟着搬,最后余兮拍的板,三家一起,托周粥的姨姥找人算了个良辰吉日,浩浩荡荡地搬了家。 余兮家和周粥家紧挨着,就在周粥家的下面,祁少臣的房子在余兮家的下面,顾靖川离得最远,他家在最下面,都快到山脚了,因为他运气不好,抓阄抓输了,他是最后一个选的。 不过这一点儿也不耽误小葡萄对他的喜欢,顾靖川爱耍宝,又是人来疯,每次见到小葡萄,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她笑,小葡萄笑得越欢实,他逗得越起劲,所以小葡萄每次见到他,笑声都更大一些。 以上全都是来自顾靖川的个人见解,在祁少臣看来,没有半点儿依据,明明小葡萄见到他笑得更甜,祁少臣嘲讽顾靖川,就算偶尔一次小葡萄见到你笑声更大,肯定也是把你这个傻白甜当个笑话看,顾靖川才不在乎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他只当祁少臣嫉妒他。 苏柏熠不耐烦听旁边两个人没完没了的小声嘀咕,他一眼扫过去,想让他们闭嘴,但看到小葡萄乖乖地趴在他的肩膀上,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顾靖川,一会儿又看看祁少臣,看两个叔叔斗嘴看得津津有味儿,苏柏熠眉宇间的不耐又散去,算了,随他们去斗吧,就当给他家小葡萄听免费的相声了。 小豆丁现在三周岁多一点儿,他觉得他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所以出门在外,都不让爸爸抱着,小豆丁攥着程昱安的手,也在安安静静地听着顾叔叔和祁叔叔说“相声”。 他听完晃晃程昱安的胳膊,提出自己的疑问,“爸爸,什么是傻白甜啊?” 第155章 顾靖川和祁少臣俱是一静,程昱安有些为难,一时没想好要怎么跟儿子解释这个词儿。 小葡萄看大家都不说话,她对着小豆丁哥哥“嗯嗯”两声,然后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顾靖川。 空气里先是凝滞了一秒,紧接着祁少臣爆笑出声,他就知道苏老板家的闺女指定是个鬼灵精,程昱安也忍不住笑开,只有小豆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柏熠唇角微微扬起,低头亲了亲她的小卷毛,小葡萄看到爸爸笑,也咯咯地笑起来,又捧着爸爸的脸,“吧嗒”一下,亲到了爸爸下巴上,苏柏熠黑眸里的笑更深。 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顾靖川轻咳一声,轻声问小葡萄,“小葡萄的意思是说,顾叔叔我就是傻白甜?” 只有五个多月大的小葡萄使劲儿点点头,她最近已经开始学着有意识无意识地重复着别人说的话,她握着小拳头,慢慢地对顾靖川说出了一个字,“qian!” 顾靖川被呛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你们听到了吗,小葡萄在说我甜,她在说我甜。” 祁少臣嗤一声,“她明明在说你欠,欠欠儿的,欠打,也欠骂。” 顾靖川现在根本听不进去祁少臣的任何话,他傻呵呵地笑着,完全沉浸在小葡萄给他吹过来的粉色泡泡里。 小豆丁担忧地看着他顾叔叔,“顾叔叔是不是傻了?” 祁少臣回小豆丁,“所以才说你顾叔叔是傻白甜。” 小豆丁好像明白了“傻白甜”这三个字叠在一起的意思,他若有所思道,“可是顾叔叔也不白啊。” 祁少臣一个没憋住又笑了出来,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养小朋友能这么有意思。 程昱安点头赞同道,“你顾叔叔确实不白。” 顾靖川一脸被打击到的神色,小葡萄伸出手去,想揉揉顾叔叔的头发当安慰,但她看到了走上讲台的人,黑黝黝的大眼睛瞬间亮起来,小葡萄开心地蹬着藕节似的的小腿,对周粥挥着胳膊,叽里呱啦地吐出了一段外星文,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着急地回过来头来看爸爸。 苏柏熠亲亲她洁白的额头,温声解释,“妈妈现在在工作,等妈妈工作结束了,我们再过去找她好不好?” 小葡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搂着爸爸的脖子,亮晶晶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妈妈。 周粥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一小,她对小葡萄悄悄挥了挥手,母女两人隔空对着笑,连眼尾弯出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嘈杂的展厅慢慢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在周粥和小葡萄,还有苏柏熠之间来回徘徊。 苏柏熠这一行人本就惹眼,几个男人虽都是休闲装扮,但身材高大挺拔,器宇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男人,气质凉薄又矜贵,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可偏偏看向怀里的小女孩儿时,眼里的温柔浓得都化不开,这种一冷一热的反差,把展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刚才大家已经窃窃私语地猜测了几轮,也都没分析出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现在他那种温柔的目光又落到了这场展的主讲人身上,有眼尖的人翻开关于这场展的资料册,看到这位漂亮又有气质的主讲人名字叫周粥,电石雷火间,突然想到什么,难道这个男人就是苏柏熠?!! 退居幕后的苏柏熠早就成了传奇,他原本就低调神秘,这几年更是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就连他和那位周小姐的婚礼,据说也是在一座私人岛屿上举行的,婚礼只邀请了两家亲近的家人朋友,保密措施做得相当好,至今没有一场婚礼现场的照片流出来。 没想到两个人的女儿都出生了,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间全是妈妈的影子,用漂亮都感觉形容不过来。 有人悄悄举起手机对着小葡萄拍下了照片,吴杭和简晴带着保镖一直隐在人群中,保持着高度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到有人拍小葡萄,立刻上前,礼貌解释,温声商量着请他们把小朋友的照片删掉,最后又送出一份精致的礼物表示感谢配合,搞得那些人也怪不好意思的,本来未经允许先拍照片就是他们的不对,现在还收到了礼物,后面大家也都自动收起了手机,就算拍照片,也不会再对着小朋友拍。 周粥本来对他今天带着小葡萄来现场还有些担心,现在心里的担忧完全放下去,她和他对上目光,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开场演讲的紧张感也慢慢散去,她挺直背,淡定又从容,清越温柔的嗓音一开口,就把大家的注意力抓了过去。 小葡萄虽然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但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讲台上的妈妈,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在小葡萄朦朦胧胧的意识里,她觉得妈妈站在那里,整个人好像都在闪闪发光。 后来的后来,慢慢长大的小葡萄每次走进妈妈的书房或者办公室,她知道她那个最初的朦胧意识是对的,妈妈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神情里的那种认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人,她偷偷地琢磨,爸爸应该也是深陷在妈妈的这种魅力里走不出来。 周粥不久就从茂时提了离职,阿苓和圆圆跟着她一块儿走的,三个人,再加上余兮一起,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专门做策展,几个人分工明确,余兮是大老板,主要负责经营管理,周粥是二老板,负责设计策划工作,阿苓和圆圆主抓业务。 第156章 其实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是周粥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一开始她对开工作室没多少信心,她喜欢做设计,也喜欢经过自己的手策划出一场展来,但她不想分心管理公司,不然她两样可能都做不好,余兮正好精通这块儿,几个人吃过一顿饭,一拍即合,开工作室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四个人都很有计划性,前期的工作准备得相当充足,茂时那边又主动提供过来很多资源对接。 茂时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迅速壮大,在展览圈的位置能排进前三,孙茂时和费远都明白,茂时能有今天的成绩,有一大多半的缘故是因为周粥这个人,原本他们打算给周粥升到副总的位置,后来就算知道她辞职离开公司,是要自己开工作室,他们也是全力给与帮助,哪怕没有苏柏熠这边这层关系,他们在任何时候也不想和周粥站在对立的位置,生意场上是会有竞争没错,但多一个朋友永远比多一个敌人要来得划算,更何况是周粥这种朋友。 不只是茂时,周粥这几年的工作经历,攒下了不少人脉关系和资源,有了来自各个渠道的朋友们的帮助,工作室的筹备和开业比预想中进行得要顺利得多。 小葡萄是在工作室的第一个案子定下来不久,确定怀上的,小葡萄的到来,对周粥来说不算意外,她不知道别的妈妈有没有这种感觉,但她那晚结束之后,就觉得自己会怀上,后来推测发现也确实是那晚有的小葡萄。 那晚…… 月亮不算圆,但星星很多,浩渺的夜空下,缀着繁星点点,夏日的晚风褪去了白天的燥热,卷着院子里的花香轻轻柔柔地拂面而过,舒服极了。 以前细细小小的葡萄藤蔓现在已经连成了片,今年是第一次长出葡萄,果实结得特别多,葡萄粒又大又甜,周粥在家的时候,没事儿就过来摘上两串吃。 吴妈这几天回了乡下亲戚家,苏柏熠晚上有一个重要饭局,刚刚才回来,现在正在浴室洗澡,周粥躺在葡萄树下的躺椅上,一晃一晃地摇着蒲扇,边看夜景边吃葡萄。 脸上有水滴落下来,她还以为是下雨了,等她一抬眼才发现,是他把头发上的水珠甩了过来。 周粥似嗔非嗔地横他一眼,“有意思吗?” 苏柏熠屈膝半蹲在她身旁,又凑近她些,“闻闻,还有没有烟味儿?” 今晚饭局上有一位爱吸烟的长辈,从头到尾烟夹在手里就没有停下来过,整个包厢都是烟气缭绕的,苏柏熠衣服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烟味儿,刚才回来的时候,周粥都不肯让他亲,只催着他快去洗澡。 现在澡都洗完了,自然没有烟味儿了,只有清冽的青柠味儿,周粥很喜欢这个味道,她手指覆上他的下颌,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下,轻声问,“累不累?” 苏柏熠抚着她的头发,说得不甚在意,“就是吃个饭,怎么会累。” 周粥语气懒洋洋的,可又不难听出认真,“吃饭也会很累啊,碰到话不投机的人,就算是敷衍,也敷衍得心累,你又不是超人,肯定也会有累的时候,反正你要是累了的话,别一个人在那儿硬撑着,要跟我说。” 苏柏熠心头微动,他看着她,嗓音沙哑,“跟你说了之后呢?” 周粥想了想,回道,“我可以借你个肩膀给你靠靠,让你休息一下。” 苏柏熠一顿,额头抵上她纤柔的肩膀,低声笑出来,“原来只是借我个肩膀靠一靠,我还以为你要……” 没说完的话里,是他们两个都明白的意思。 周粥一拳头捶在他的背上,让他整天想一些不正经的事儿,她和他认真说事情呢,他非要往歪了想。 苏柏熠为了表示自己很正经,他故意装得消沉,“让你说对了,今天还真的有点儿累,听了一晚上的长辈经,对方又是外公当年的老朋友,不好提前离席,硬撑到最后,劳烦你现在借我个肩膀靠靠,让我缓一下。” 周粥不想理他,推开他,起身想往屋里走,苏柏熠一把抱住她,又坐回躺椅上,确切地说是他坐在躺椅上,她面对面坐着他的膝盖,他揽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别动,让我先抱一会儿。” 他话还是说得漫不经心,但周粥从他沉下来的气息中,能感觉到他身上少有的那种外泄出来的疲惫,她没有再动,也靠到他的肩膀上,静静地任他抱着。 苏柏熠偏头亲亲她的耳朵,“今天都做什么了?” 周粥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今天的事情,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等说到和余兮姐还有小豆丁一起吃了晚饭,她眼睛里闪出了光,“你不知道,小豆丁真的好可爱,他现在已经会说话了,一直拉着我的手,‘姨姨’‘姨姨’地叫,叫得我心都化了,我好想把他抱回我们家。” 苏柏熠低声问,“你很喜欢小朋友?” 周粥点头,她喜欢小美星,也喜欢小豆丁。 苏柏熠默了默,试探着开口,“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对于宝宝的事情,两个人一直都还没谈过,苏柏熠觉得她年纪还小,又想着拼事业,他怕她还没准备好,所以不想拿出这件事来让她分心,不过现在看来,她对有小朋友这件事好像并不害怕。 周粥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她闷到了他的脖子里,半晌,又撑起下巴来看他,“都喜欢。” 她和他的宝宝,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像他或者像她,她都喜欢。 第157章 苏柏熠看着她笑。 周粥被他笑得心痒,她不甘示弱地问,“你呢?” 苏柏熠将她垂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屈指蹭蹭她的脸颊,“我喜欢女孩儿,像你最好。” 周粥眨眨眼,“……哦。” 苏柏熠亲亲她的眼睛,“我常常想,我要是再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有些遗憾我怎么弥补好像都缺了一块儿,要是能有一个像你的女儿,我们陪着她一起慢慢长大,我和你再一起慢慢变老,世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情了。” 周粥鼻尖生涩,她搂紧他,小声道,“那你得努力呀。” 苏柏熠明知故问,像是要一个最后的确定,“努力什么?” 周粥拿额头撞向他的额头,“你努力我们才能有女儿啊。” 苏柏熠眸光一深,翻身将她压到躺椅上,他用呼吸慢慢描摹着她的样子,“是我的错了,原来我太太一直觉得我不够努力,今晚我一定得把我之前欠下的都补回来。” 那晚天上的星星真的很亮,院里的花香很浓,拂过葡萄枝叶的风很柔,那晚的周粥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冲着她笑,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 周粥从来都不排斥宝宝在任何时候的到来,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在妈妈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爱,当从医生口中得知她怀了宝宝的那一刻,她没有慌乱,只觉惊喜,她觉得她能够做好一个妈妈。 但她也不想因为当了妈妈就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这场展就是在周粥孕期的时候策划出来的,她不觉得累,孕育一个新的生命和事业上进入一个新的起点,这两件事同时进行,会在相辅相成中给她前进的动力。 而且他一直陪都在她身边,她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会默默地给她铺好所有的路,有好多事情,她也是在后知后觉中才发现的。 所以,这场展对周粥的意义很不一样,这里面有他,也有女儿的陪伴,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前行。 周粥的讲演结束,观展的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小葡萄也跟着兴奋地拍起了小手,周粥的心早就飞到了她身边,她微笑着鞠躬下台,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小葡萄走过去,苏柏熠也抱着小葡萄朝她走来。 三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清秀小男生突然当了拦路虎,阻住了周粥的脚步,他才进来展厅没几分钟,第一眼就被周粥吸引住了,他觉得他要是不上去搭句话,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清秀小男生借着自己要写毕业论文,向周粥提出了好多问题,周粥虽然着急,但还是一一对他的问题做了解答,清秀小男生一边蹦出新的问题,脑子一边琢磨要怎么要到这位漂亮小姐姐的微信。 清秀小男生的背正好挡住小葡萄的视线,小葡萄看不到妈妈了,有些着急,她转头看爸爸。 苏柏熠刮刮她的小鼻子,温声道,“叫妈妈。” 这一阵子周粥忙开展的事情,晚上都是苏柏熠哄小葡萄睡觉,自从小葡萄会无意识地发出一个一个的字节后,苏柏熠每天晚上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一遍一遍地教她叫“妈妈”。 小葡萄盯着爸爸一张一阖的唇,先是跟着爸爸的口型,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mua-mua”,然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抻起小脖子,绕开那个清秀小男生的背,叫周粥,“mua-mua!” 周粥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愣住。 苏柏熠抱着小葡萄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小葡萄对着周粥又叫一声,“妈妈!” 这次叫得更清晰。 周粥眼眶泛红,她把小葡萄抱到自己怀里,亲了又亲,“嗳,乖宝,妈妈在呢。” 小葡萄也搂着妈妈亲了又亲。 清秀小男生彻底傻眼,他怎么也没想到漂亮小姐姐已经结婚还有宝宝了,他一转头,对上了小葡萄的眼睛,小葡萄看他的表情很严肃。 她先是指指周粥,叫了声“妈妈”。 她又指指苏柏熠,意思是这是我爸爸。 最后又指向自己。 小葡萄虽然只能说出一个词儿,但她想表达的意思很复杂,妈妈是我的,爸爸是我的,爸爸是妈妈的,妈妈是爸爸的,我是妈妈和爸爸的,你要是想找就去找你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要抢我的。 苏柏熠揉揉自家闺女的小卷毛,看吧,他家小葡萄也不是对谁都笑的。 第74章番外七 每年一到夏天,小葡萄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着妈妈回到乡下。 乡下有金灿灿的麦田,有一望无际的油菜花,还有她喜欢的太姥姥。 她很喜欢太姥姥,太姥姥也喜欢她,每次见到她,笑得眼睛都快没了,还会抱着她一口一个“乖宝”地叫,叫得她心里都暖暖的,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这种感觉,所以,她捧着太姥姥的脸,亲了她一下,太姥姥笑得更灿烂,小葡萄就又亲了她一下,她喜欢看太姥姥笑。 太姥姥好厉害的,她会做好多好吃的,会蒸各种各样的花馒头,红薯叶子摘下来,洗干净,煮一煮,再拌一拌,就能做出一盘好吃的菜,就连树上的槐花也能拿来包饺子,可香了,她一口气能吃下去五个。 太姥姥还会给她做漂亮的小老虎鞋,拿针一会儿就能勾出一个小兔子手套,她家里有好多毛衣也全都是太姥姥给她做的,太姥姥好像有一双会变魔法的手。 太姥姥家也好玩儿,屋檐下有一个大大的燕子窝,她早晨一醒来,就能听见小燕子叽叽喳喳地叫,院子的一角还有小鸡的家,也有大鹅的家,她觉得大鹅很可爱,又白,叫起来“嘎嘎”的,很像唐老鸭。 第158章 可杭叔叔却有些怕大鹅,他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小晴姨就不怕。小晴姨说杭叔叔那么大高个子,没想到是个连鹅都怕的胆小鬼。杭叔叔有些委屈,他才不是胆小鬼。 小葡萄看看杭叔叔,又看看小晴姨,她怎么觉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小晴姨好像很喜欢逗杭叔叔,她跟杭叔叔说,你要不是胆小鬼的话,那你就去摸一下大鹅的头。杭叔叔脸都憋红了,也没敢上前去碰大鹅一下,他把自己的裤腿抻起来,指着脚踝上的伤疤给小晴姨看,他说他不是怕,他是有心理影响,这个疤就是小时候被大鹅给咬出来的。 小晴姨看着杭叔叔腿上的疤不说话了,大鹅那边突然起了躁动,一只大鹅冲着杭叔叔“嘎嘎”地飞奔过来,小晴姨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杭叔叔面前。 哇!小葡萄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她好像猜对了,他们两个应该就是在谈恋爱,小晴姨在保护杭叔叔,杭叔叔躲在小晴身后,看着她偷偷地笑。 不过小葡萄没有去问杭叔叔,他是不是真的在和小晴姨谈恋爱。 因为她以前问过杭叔叔是不是喜欢小晴姨,结果杭叔叔的脸直接成了红苹果,他支支吾吾地说他才不会喜欢小晴姨,可他明明就喜欢啊,他看到小晴笑,他也会跟着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就像她喜欢妈妈,她看到妈妈笑,也会控制不住地想要笑。 她不明白杭叔叔为什么要说谎,她去问妈妈,妈妈说,别人还没说出来的事情,就算我们猜到了,也不要去问,更不要随便去跟其他人说,这叫尊重别人的隐私,她要尊重杭叔叔和小晴姨的隐私,所以,杭叔叔和小晴姨在谈恋爱的事情是个秘密,她谁都不可以说。 小葡萄歪头想,大人的世界可真神奇,明明就是喜欢,却偏偏要说不喜欢,她才不要像大人那样,她要是喜欢谁,肯定会大声说出来,她喜欢妈妈,她每天睡觉前,都会跟妈妈说一遍,她喜欢她,全世界最最喜欢的那种。 爸爸也喜欢妈妈,爸爸虽然不会像她一样,每天都大声地说出来,但她知道,爸爸喜欢妈妈,也是全世界最最喜欢的那种,因为爸爸都很少对别人笑,爸爸在别人面前都是冷冷的,酷酷的,可看到了妈妈,他就算不说话,眼里也永远会淌着笑,爸爸笑起来可好看了,又温柔。 哦,对了,爸爸在她面前也是这样的,因为爸爸也喜欢她,全世界最最喜欢的那种。 小葡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爸爸还有两天才能过来,她想爸爸了,爸爸去出差了,他坐着大飞机,去了地球的另一端,好远的,小葡萄仰起头,看着蓝蓝的天空,也不知道爸爸的飞机会不会飞过她的头顶,要是飞过的话,爸爸会看到她吗。 周美星睡完午觉,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她看到小葡萄坐在屋檐下,正托着小下巴看着天空发呆,她蹲到小葡萄身旁,轻声问,“小葡萄,你在看什么呀?” 小葡萄看到周美星,眼睛亮起来,“美星小小姨!你终于醒了。” 按辈分来说,小葡萄该叫周美星小姨,但周美星比小葡萄也大不了几岁,在小葡萄眼里,周美星和她别的那些姨姨都不一样,个子小小的,漂亮得像个小仙女,所以小葡萄叫她美星小小姨。 周美星很喜欢这个称呼,不管小葡萄叫她什么,她好像都会喜欢,周美星可喜欢小葡萄了,小葡萄长得跟个洋娃娃一样,软软糯糯的,特别好看,而且她好乖,她们一起睡午觉,每次她先醒来,就自己悄悄地起床,跑来院子里玩儿,从来不吵醒她,有一次她在迷迷糊糊中,还感觉到她在给她盖被子,周美星看着小葡萄,常常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儿。 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看着天上的飞机线,嘀咕了半天也没嘀咕出来,地球的另一端离她们到底有多远。 小葡萄的注意力从天上的飞机线转到了杨树上爬着的知了皮,她看周美星,“美星小小姨,你带我去捉知了吧。” 周美星小手一挥,“没问题!” 小葡萄跑去屋里和妈妈说,她要跟着美星小小姨去捉知了。 周粥给她顺了顺有些乱的头发,柔声道,“让杭叔叔和小晴姨陪着你们,他们说不可以去的地方,你们就不可以去。” 小葡萄点头,“知道啦!” 她双手圈上妈妈的脖子,亲了亲她,亲完妈妈,又跑到太姥姥身边,也亲了亲太姥姥。 王琼淑也亲亲她,“乖宝,要早点回来,太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小葡萄回,“那我肯定要早点回来,我最喜欢太姥做的饭。” 王琼淑笑得都要合不拢嘴,她从窗户里看着在院子跑的那个小小身影,忍不住感叹,“和你小时候真的是太像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总感觉才一晃眼的功夫,你都有了女儿,淮安也要结婚了,我也成了老婆子喽。” 周粥笑,“您哪儿成了老婆子了,您看您现在头上没一根白头发,眼睛也不花,这才一个中午不到的功夫,一床喜被就做出来了,大舅妈都没您这手上的功夫快。” 说到做喜被,王琼淑一脸骄傲,“那是,我这是多少年的功夫练出来的,你大舅妈还真比不了。” 王琼淑的喜被是给周淮安做的,周淮安和钟缦绮的婚礼定在明年春天,小葡萄和周美星在婚礼那天要当花童,周粥原本以为苏柏熠会不同意,她知道他嘴上不说,其实一直看淮安哥都没有多顺眼,没想到钟缦绮跟他提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想,同意得相当痛快。 第159章 苏柏熠怎么会不同意,他巴不得周淮安早点儿结婚,婚礼举行得顺顺当当的,不出一点儿差错,然后和钟缦绮和和满满地过一辈子,他由衷地希望他过得好,但这也不耽误他看他不顺眼,这种别扭又显得小心眼的心思就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钟缦绮上个月跟着周淮安也回来过老家一次,住在了王琼淑家里,钟缦绮特别喜欢这种手工做的被子,睡觉很舒服,她又觉得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人,做出来的喜被肯定也带着福气,就央求着王琼淑能不能给他们做几床喜被。 王琼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别的不说,只要是她做过喜被的小夫妻,过得都挺好的,粥宝当初的喜被也是她做的,她年纪大了,也没有太多的奢求,她就希望她看顾的这些小辈儿都能过得圆满,她把这些祝福全都一针一线地给缝到了被子里,老天爷看在她这么诚心的份上,肯定也会在天上保佑着他们的。 王琼淑接过周粥穿好的针线,又看她一眼,其实王琼淑心里藏着事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好,她东唠唠西扯扯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最终还是把话说到了正题上,“粥宝,你舅家的那个女人死了,她那个弟弟也死了,也许真的有因果报应吧,所以这人啊,千万别干坏事儿,不然迟早都得遭到报应。” 金月敏死了,金月诚也死了,是发生在今年年初的事情,王琼淑本来不想跟粥宝提,提了也是给她添堵,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邻居来家里串门,那个老婆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当着粥宝的面,什么都说,当时她直接把她的话给截住了,没让她再说下去,但粥宝也听到了话头,粥宝只要在家里待着,肯定还会有人把舌根子嚼到她跟前,所以还不如直接告诉她。 周粥捏捏王琼淑的手,“姨姥,我已经知道了,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儿的。” 她回来的第一天,小葡萄拉着她去胡同里玩,就有街坊邻居凑过来,跟她说了一通。 金月诚这几年一直在监狱进进出出,每次进去的罪名还都不一样,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干的那些坏事儿被人一抓一个准,明明前些年就很顺当,他这次出来没多长时间,不知道从哪儿琢磨出来的,干起了碰瓷的行当,开始几次很顺利,他伤得不重,司机看他一个病恹恹的老头儿,怕麻烦,都选择了私了,钱虽然都给得不多,但次次都没有空手,这让他胆子越来越大,便想着要不再撞得稍微严重一点,一次敲笔大的,不然这样一次一次地撞到什么时候去。 但他没拿捏好撞车的时机,一条腿被压断了,碰上的司机还偏是个硬茬,死活不同意私了,甩出了行车记录仪和监控,他都不知道那个路口什么时候安上了监控,结果判定他是碰瓷儿,他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搭进去一条腿。 他没地方去,也没钱吃饭,只能赖在金月敏家,指望着金月敏出钱给他看腿,但金月敏哪儿想管他,她现在都自顾不暇。 金月敏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上了媳妇儿,结果那个媳妇儿就是个母夜叉,三天两头挑事儿跟她干上一仗,现在金月诚住进了家里,儿媳妇更是一天三顿地跟她拍桌子叫板,金月敏根本惹不起她这个儿媳妇,她只能把金月诚送回村里父母留下的那间四处漏风的老房子里,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他现在活着也是一个累赘。 金月诚都要疯了,他觉得他到今天这个地步,全赖他这个当姐的,当初她要是能给他找到一个媳妇儿,他会是如今这副鬼样子,她把他害了,现在还想不管他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要死大家干脆一起死。 姐弟两人在争执的过程中,金月诚勒着金月敏掉进了家门前的河里,最终谁都没上来。 周粥听到邻居说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感觉,以前她只要听到这两个名字,身上都不会止不住地发冷,她曾经以为,那些根植在骨子里的记忆,金月敏那些恶毒的诅咒,还有那些夜夜做不完的噩梦,会一直一直缠着她。 但苏柏熠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了出来,慢慢治愈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小葡萄的出生又弥补了她心里所有的缺憾。 至于其他人,在郑怀成那件事时,苏柏熠就让她相信了“罪有应得”是真的存在的,所有的坏人最终都能得到他们自作自受的惩罚,只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问题。 手机震了一下,他发来一条信息,周粥唇角微扬,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敲回去。 王琼淑看着粥宝眉眼里的恬静,知道她这次是真的走出来了,王琼淑可高兴坏了,看来那个苏柏熠还算说话算话,他当初答应她的事情都做到了,也不枉他每次来,她都给他做那么多好吃的,没白瞎了她的心。 王琼淑一高兴,晚上又多添了几个菜,小葡萄和小美星逮了一下午的知了,一个都没逮到,但是疯跑了半天,体力消耗了不少,两个小姑娘在饭桌上,话都不说一句,只顾着吃饭,最后小葡萄把自己的小肚子吃得都鼓成了圆球,她拿手指敲一下都能听见回响。 周粥笑得不行,她拿纸给她擦了擦嘴,问她,“小葡萄的西瓜熟了没呀?” 小葡萄又敲了一下,“我不知道哎,妈妈,要怎么听熟没熟啊?” 周美星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肚子,回道,“应该有七成熟了吧。” 小葡萄看周美星的眼睛都冒着小星星,“美星小小姨,你好厉害!这都能知道。” 第160章 周美星有些不好意思地顺了一下辫子,“也就一般厉害吧,等回头我教你。” 小葡萄点头,“好!” 王琼淑一边笑,一边起身,想给吴杭和简晴再添些饭,她老怕他们吃不饱。 简晴连忙捂住自己的碗,“姥,您不用给我添,我是真吃不下了,我碗里这些都够呛能吃完。” 王琼淑看简晴这个样子,知道她不是在客气,她和蔼道,“吃不完就剩下,在咱自己家里没那么多讲究,千万别硬撑着塞,不然胃里会难受。” 要搁平时,简晴是能吃下一碗饭的,可今天吃饭前她吃了几块西瓜,把胃填了个半饱,姨姥做的菜又好吃,她菜吃了不少,饭就吃不太下去了,要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把饭剩下,不礼貌是一方面,也浪费。 吴杭看她吃得实在是难受,直接端过她的碗,把她的剩饭拨到了自己碗里,然后闷头吃了起来。 饭桌上静了一瞬,王琼淑和周粥只当没看到,该干嘛就继续干嘛,周美星的眼睛在吴杭和简晴之间转了转,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葡萄看看闷头吃饭的杭叔叔,又看看红着脸的小晴姨,她攥着妈妈的手,紧紧捂到了自己嘴上,因为她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忍不住把秘密和妈妈说了出来,保守秘密真的好难啊。 简晴在桌子底下踹了吴杭一脚,她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对周粥道,“就……我和吴杭在谈恋爱。” 吴杭怔一下,随后看着简晴,咧嘴笑开,那个样子又傻又憨,也……招人疼,简晴在桌子底下又给了他一脚,让他收敛些。 其实周粥早就看出来了,但她怕简晴会不自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装得惊讶又惊喜。 王琼淑更是火眼金睛,她不但看出了两人在谈朋友,她觉得这一对肯定也能走到最后,她拍拍吴杭的肩膀,“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提前跟我老婆子说,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做几床喜被。” 简晴的脸腾一下更红了,吴杭一张枣糖色的脸也难得一见地泛起了红,他磕磕绊绊地对王琼淑道,“姨姥,怎么会嫌弃,我们……求之不得呢。” 简晴又想踹他一脚,但吴杭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 小葡萄搂上妈妈的脖子,悄悄凑到她耳边,奶声奶气道,“妈妈,我早就猜到了,可你说要尊重别人的隐私,我都没有说,一直都有在好好地保守秘密,”她又压低了些声音,“杭叔叔真的好喜欢小晴姨,我们捉知了的时候,杭叔叔一直看着小晴姨笑,嘴都快挂到耳朵上了。” 小葡萄和妈妈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秘密,今天可把她给憋坏了,她以为她说得很小声,其实桌子上的人全都听得见。 简晴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吴杭挠挠头,他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小葡萄真的好聪明,我还以为我们瞒得很好,没想到她早就猜到了。” 小葡萄听到吴杭的话,顿一下,又捂上自己的嘴,她睁大眼睛看向吴杭,“杭叔叔,你是有很厉害的顺风耳吗?” 不然怎么能听到她和妈妈的悄悄话。 她这个又懵又可爱的样子逗得一桌子人哈哈大笑,也在无形中缓解了简晴的不自在,一顿晚饭在说说笑笑中结束。 晚上睡觉前,小葡萄照例和爸爸通了视频,父女两个一说起来,没有多半个小时,这通视频是结束不了的,今天不知道父女俩要说什么秘密,小葡萄视频通到一半,拿着手机从床上爬下去,躲到了客厅的一个墙角,父女俩嘀嘀咕咕说完悄悄话,她回到卧室,又爬上床,把手机倒扣着放到一边,看起来有点儿兴奋,她窝回妈妈怀里,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妈妈,今天过完,还有一天,爸爸就回来啦!” 周粥亲亲她的额头,“对啊,我们小葡萄很快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葡萄翻个身,趴到妈妈肩膀上,大眼睛眨巴眨地,问得很认真,“妈妈,你是不是也想爸爸了?” 周粥认真回,“想啊,妈妈也和小葡萄一样,每分每秒都在想爸爸。” 小葡萄偷偷抿嘴笑,她拿起还没有挂断的手机,“爸爸,你看,我就说妈妈也想你了,你要再快一点回来才行。” 周粥和屏幕那头的人对上视线,又闪开,她没想到她有一天还能掉进自家闺女挖的坑里。 苏柏熠笑着回,“好,爸爸再快一点回去,不能让小葡萄和妈妈等得太着急了。” 小葡萄隔着屏幕亲到了爸爸脸上,爸爸从来都说话算话,不会骗她和妈妈,他说会快一点回来,就一定会快一点回来。 苏柏熠温声道,“小葡萄把手机给妈妈好不好?爸爸有话要和妈妈说。” “好。”小葡萄把手机塞到妈妈手里,然后捂上了自己耳朵,爸爸要和妈妈说悄悄话,她不听的。 周粥好笑地揉了揉她那刚吹干的蓬松小卷毛,看屏幕里的人,“干嘛?” 明明是很干巴的两个字,牵连在一起的眼神却多了些不明味道的缱绻。 苏柏熠看着她,低声道,“我会早点回去,等我。” 周粥睫毛颤了颤,“……嗯。” 她顿一下,又道,“挂了。” 黑掉的屏幕倒映出她半弯的眼睛。 原来……她和他说着话,眼睛就会不自觉地弯起来,周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眼角的笑意还没有散去。 第161章 她轻声唱着摇篮曲,把有些兴奋的小葡萄慢慢哄睡着,姨姥那边的灯还亮着,周粥去姨姥的厨房拿了些米和菜过来,她简单熬了个白米粥,又拌了个提胃口的凉菜。 快接近零点,她的手机响起了,她没有接通电话,而是拿着手机去了大门口,大门打开的那刻,她看到了他略显惊讶的脸。 苏柏熠挂掉电话,迈步进来,大门紧紧关上,他提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身上,“我只说我会早点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就会来?” 周粥圈上他的脖子,“因为……你今天还没和我说晚安。” 他每天都会和她说晚安,今晚没说,应该不是忘记了,他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事情,视频的时候没说,大概是想当面说。 苏柏熠眉眼含笑,“我们粥宝就是聪明。” 周粥伸手摁上他薄薄的唇,小声命令道,“不许叫我粥宝。” 还没生小葡萄之前,不觉得有什么,自从有了小葡萄,他和她有的时候会习惯叫小葡萄乖宝,一个乖宝,一个粥宝,弄得她好像也成了小朋友,她明明都是妈妈了,不能再叫粥宝了。 苏柏熠将她的手指吃进嘴里,轻吮一下,哑声道,“不叫粥宝叫什么,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粥宝。”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轻轻的含吮,周粥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生了热,她从他嘴里抽出手指,背到身后,垂眼睨着他,转移话题,“我今晚要是猜不到你会来,也听不到你这半夜才打来的电话,你现在要怎么办?” 苏柏熠抱着她往屋里走,“那我就等在门口,这样你和小葡萄明天早晨一开门,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周粥靠到他肩膀上,扯扯他的头发,“你现在可真是会花言巧语,嘴甜得就跟抹了蜜一样。” 苏柏熠偏头看她,气息逐渐靠拢过去,他低声道,“你不喜欢我嘴甜些?” 周粥含含糊糊地回,“不喜欢。” 苏柏熠把唇送到她唇边,“你尝尝,尝过之后肯定会喜欢。” 周粥想说我才不要尝,但鬼使神差地,她倾身裹上了他的唇。 细碎黏糯的声响时轻时重,天上的月亮慢慢隐去了踪迹。 他原本是出差一个星期,五天就赶了回来,自从她怀孕后,这是他们分开最长的一次,这次是真的小别胜新婚,她也……真的想他了。 小葡萄睡了甜甜的一觉,她做梦梦到爸爸回来了,爸爸还亲了亲她,结果,她一睁眼,真的在床上看到了爸爸,妈妈睡在爸爸怀里,她睡在妈妈怀里,小葡萄揉了揉眼睛,爸爸还在,她不是在做梦,爸爸是真的回来了。 小葡萄用小胳膊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起身,她亲了亲妈妈,又凑过身去,亲了亲爸爸,然后悄悄地躺回妈妈怀里,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小葡萄刚一动,周粥和苏柏熠就醒了,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动,等小葡萄又躺回来,周粥睁开眼睛,和苏柏熠对上视线,两人相视一笑。 周粥低声问,“刚才是你偷亲了我吗?” 苏柏熠回,“不是,我刚在睡觉,我也感觉到了有谁在偷亲我。” 周粥说,“啊?难道家里跑进来了只喜欢偷亲人的小猫咪。” 苏柏熠道,“有可能,等小葡萄醒来,我们带着她一起去找小猫咪。” 周粥低头亲亲怀里这个正在憋气的小朋友,“小葡萄睡得好香,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小葡萄再也装不下去,直接笑出了声,她睁开水灵灵的大眼睛,翻身爬起来,自己主动招供,“妈妈,爸爸,不是小猫咪,是小葡萄偷偷亲了妈妈和爸爸。” 苏柏熠伸出胳膊将她抱到中间来,“既然小葡萄偷亲了妈妈和爸爸,那妈妈和爸爸也要偷亲回来。” 小葡萄好奇,“要怎么偷亲?” 周粥道,“小葡萄现在闭上眼睛。” 小葡萄紧紧闭上了眼睛。 周粥和苏柏熠同时,一人亲上了她的左脸,一人亲上了她的右脸,小葡萄的小脸都被亲得变了形,她咯咯地笑出声,怎么办啊,妈妈和爸爸都好爱她,她也好爱他们。 在小葡萄小小的脑袋瓜里,幸福就是,有妈妈,有爸爸,还有她。 她长大后慢慢知道,妈妈和爸爸,和她想的一样。 他们仨。 刚刚好。 tips:看好看的,就来52书库呀~